“是否行险一击?”他不住思量,不断权衡利害。
终于,他决定等候机会,对可疑的征候,他不能鲁莽从事。
长夜漫漫,刚三更天,他有的是时间。
在他的计划中,本来就决定白天救人。他并不轻视鬼斧神工的机关埋伏,虽则他早从乃师酒狂处熟悉鬼斧神工的绝活。
酒狂游踪天下,无所不知,见闻广博,无所不能。他已获酒狂衣钵真传,所以有恃三恐,但小心撑得万年船,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夜间在沼泽斗智斗力,稍一大意便一切都完了。
他这次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来救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决定不许有千万分之一的错误发生,不然万无生理,时间的控制必须准确无误,只有晚上准备白天决战方能把握胜算。
等,等碍心焦。
怎么?这位警哨为何毫不移动?
不久,沼泽边缘突传出一声夜鹰的清鸣。
左方的树林有了回音,是两声清鸣。
右方的矮树群,也传出一声枭鸟的啼声。
怪!这位警哨怎么毫无动静?
前左右三方皆有信息,左右两方的声源很近。不管他向任何一方移动,皆需遭遇同样的困难。因此他必须从此地通过。
久久,愈等愈心焦。终于,他恍然大悟,忖道:“该死!我上当了!”
他收了小弓箭,小心地向前爬行接近。
接近至八尺内,他浑身皆跃然欲动,只要对方有所动静,任何时候他皆可一跃而上制敌死命。
果然不出所料,是个精工制造的皮制假人,制得极为精巧,甚至四肢五官皆与常人无异。
他先察看四周、上空,确定没有看守的人,方从斜方向超越。
他摸到了皮人身上拉出的弦线,心头一块大石落地,也悚然而惊。
假使刚才用小弓箭袭击,皮人破即气泄,必将触动消息。如果扑上,更糟,触动弦线,必定遭殃。
他不得不佩服对方制作的灵巧,必定出于鬼斧神工之手。
过了一关又一关,下一关正是生死关头。他向先前联络信号发出处蛇行鹭伏而进,但方向略向右偏。
这次,他又料错了。对方发出联络信号,已换了方位,恰好截住他必经之处。
幸好这一带的草比前一段高些,足以掩住身形。但也因草长而增加困难,压下与拨分皆须特别小心以免发出音响。
他看到了芦荻前的两个人影,已经接近至三丈左右了。芦荻高有丈余,警哨站在前面,委实难以发觉,但他却发现了。
两个警哨一坐一立,站立的右手刀隐肘后,左手握着八寸长的传警芦哨。坐着的膝上搁着警锣,剑系于背,手握锣锤。
两人不言不动,仅不时转首以目光搜视可疑事物。
他更小心了,一寸寸向侧方移动。
芦荻半枯,进入决不可能不发出音响,他必须除去这两个警哨。
他到了警哨侧方两丈左右,前面就是坐着的警哨。
又是一阵令人心焦的等待,他必须等下一次联络信号发出方可动手,不然邻哨发觉有异,那就麻烦了,再说,会不会巡哨的人前来?他必须定下心神等候。
久久,右面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传来弹指三响。
坐着的人挺身而起,立着的人则弹指两响。
片刻,脚步声已近,六个黑影踏草而来。
“怎样?有动静么?”领先的人走近低声问。
立着的警哨收了刀,说:“没有。听说这地方有鬼怪龙蛇,一个更次之内,怎么连里面都毫无动静?静得好怕人。”
巡哨的领班笑道:“怕什么?老三,你不是不相信有鬼神么?”
“我才不相信有鬼神,只怕有人前来杀人,未能发出警号,我可就完了。”老三似有恐惧地说。
“呵阿!老三,放心啦!等庄外有犬吠声传来,你再紧张尚未为晚,换哨。”
两名黑影上前,接受芦哨和警锣。巡哨领班叮咛一番,最后说声小心了,方带了两名旧警哨,六个人向右匆匆走了。
右粯暗叫一声侥幸,感到了手心腻腻地,出了一身汗。
他仍在等候,小弓已准备停当。
如能顺利除去警哨,他有一个更次自由活动的时刻。等,是值得的。
不久,警哨发出了第一次信号,仍是一声夜鹰的清鸣。等左右两方皆传来回音,某中一名警哨向同伴说:“我真不明白,既然来救人的人必须到章华山庄,而任何人也休想出庄不被发现,何必守得这么严?咱们人数有限,一守就是一个更次,一夜中可能轮两次班,白天又忙得晕头转向,不怕累死人么?”
同伴哼了一声道:“四兄弟,别埋怨了,咱们下面的人,已经够幸运啦。上面守住山庄的人,连换班的机会都没有呢。十六处伏桩,八处哨位,共三十二个人,全夜负责,连打瞌睡的机会都没捞上呢!你还埋怨什么?”
“但他们白天可以整天睡大头觉,咱们白天不但还要放哨,还得做工干活。”
“他们冒的风险比咱们大,没错吧?”
“说起风险,兄弟更糊涂了。”
“你糊涂什么?”
“这里既然是鬼门关枉死城,人进去万无生理,那么,为何要派人把守?让他们进去送死,岂不省事,派人把守反而会将人吓走,怎么一回事?”
“你真糊涂。要知道,不管任何机关陷阱,如果没有人把守控制,必定形同废物。你不要小看了要来的人,落魄穷儒的朋友,必定是江湖上了不起的高手名宿,岂是好相与的?”
“这么说来,咱们在此把守,风险岂不更大?”
“谁要你把守?只要你传出警号。”
“可是……”
“警号发出,便没有咱们的事了,八位老前辈便可入内擒人。咱们如果强出头,即使有九条命也保不住。因此你千万别糊涂,发现有人闯入,只发警号便可,躲得远远地,保证可以多活几年。”
四兄弟伸伸懒腰,猛打呵欠,说:“反正依你说,咱们该轻松些,你先假寐养神,怎样?咱们轮流休息,这些天来,真累惨了。老天!但愿这里有一张床。”
“呵呵!最好床上还有一位娇滴滴的花姑娘。你先养养神,我看上半个更次。”
“也好,你小心了。”四兄弟一面说,一面坐下了,警锣搁在一旁。
刚坐下伸懒腰,咽喉便挨了一箭,向后一躺。
同伴哼了一声,说:“四兄弟,怎能躺下来?你连假寐都不懂?假寐该是坐着的。”
四兄弟手脚一阵痉挛,并未坐起。
“咦!你怎么啦?”同伴讶然叫,走近察看。
右粯突然从后面扑上,快逾鬼魅幻形,左手勾住对方的脖子,右掌疾落耳门。
他将现场的遗物全部带走,两具尸体也拖入沼泽,往泥淖中一推,开始进入沼泽。
他的一双脚除了快靴之外,防水油绸制成的水靠裹住了全身,头上也带了油绸头罩,只露出五官,全身灰绿,夜间看去,极为唬人,胆小朋友看了,不吓死也得惊破胆。有了水靠,不仅可防水,更可防止可怕的水蛭袭击。
他一步步向里探,钻入芦荻。不久,地面开始泥泞,一脚踏下去,淤泥直掩至膝上方。
“首先,我得找到通道。”他想。
他已摸清沼泽的形势。八位老凶魔让山庄的人参予构工而不将人扣留或灭口,这是最大的失策。
他向侧方移动,不久便找到一片坚硬的地面。
“是这里了,这是三条进入道的中间一条。”
他用一根八尺长带了枝叶的软木树枝开道,前面更捆了一束芦荻,略具人形,一步步摸进。
四周黑黝黝,软木与一些可在水中生长的怪树生长其间,还有一丛讨厌的芦荻竹,每株粗如拇指,密密麻麻真不好走。
正走间,“啪”一声响,在前面开道的一束芦荻,被一片横架在地面的竹刀所击碎。
“找到了!”他欣然自语。
他解下背袋放在一旁,用芦枝重新做了一个假人,自语道:“现在,来找找附近的杀人利器。”
任何机关埋伏,如果没有人看守,便形同虚设,来人如有充裕的时间,而且精于此道,便无法构成威胁了。
不久,他找到第二处陷阱,那是一座刀坑,上面的翻板在他左手的软木杖探索下露出原形。
已找到两处机关,其他的埋伏便可以按方位决定搜寻了。机关埋伏如不按方位设置,设置的人岂能进入?
他找到了三处,冷笑道:“好吧,咱们较量较量。鬼斧神工自称精于奇门遁甲术,因此喜用奇数。按地势,这里是五行阵。北面,定是三才。南面,可能是复始,或者是真武,向东往里走,如不是真武便是九宫。且先看看是否有正有反,或者正反事用。”
不久,他回到西面,冷笑道:“这里是复始,里面是一正一反,他的布置是正三才,反五行;下真武,反九宫。好啊!我给他加上偶数。反太极,正四绝反六合,正八门。”
花了一个更次,他一背袋的零碎杂物已所剩无几,深入两里地,但在核心部位发生了困难,他不知囚笼放在何处,核心空无一物。
天色不早,他不可能搜遍全沼泽。一条通道已令他精疲力尽,其他两条已时不我予。
他只好改变策略,回到沼泽外。
五更将尽,东方发白。
他向外走,不再掩藏。臂套系在水靠外,里面是他的宝刃青锋录。左胁下一个大革囊,里面有百宝。
前面出现两警哨,听到他的脚步声,吃惊地转身,其中之一大叫:“你是人是鬼?”
晓色朦胧,他装扮确像鬼怪。
他不加理会,仍向前走。
五丈、四丈、三丈……两警哨骇然后退,一个叫:“快鸣警锣。”
他步步进迫,说:“是啊!快鸣锣告警。”
“你是……”
“是人,来救落魄穷儒的人。”
两警哨大骇,扭头撒腿狂奔。警锣急鸣,芦哨声划空而起。
他飞掠而进,一把抓住一名警哨的手和腰,说:“叫吧,大声叫。”
“救命……”警哨狂叫。
另一名警哨,已逃出五六丈外去了。
各处皆传出警锣声与芦哨声,已可看到朦胧的飞掠人影。
“救命……”被控制的警哨声嘶力竭地狂叫,吸引赶来的人。
赶来的人好快,最先到达的是洞庭蛟,随行共有十二名水贼。他们住在附近,因此到得最快。
洞庭蛟佩了分水刀,身上穿了防身短甲,立即列阵,拔刀怒吼:“什么人?亮万!”
他仍然抓住警哨,仰天长笑道:“姓印名佩,行三。谁愿意带路进沼泽?”
一名大汉拔出分水刺,吼道:“当家的,兄弟擒他。”
“好,小心了。”
一声怒吼,人冲进钩挥出,钩沉力猛,声势惊人。
右粯将警哨向前一推,闪电似的随后切入。
“嚓!”钩击中警哨的肩颈。
右粯一闪而入,左手扣住对方的右腕脉夺钩,右掌来一记“五丁开山”,几乎把对方的脑袋劈成两片。
“砰嘭”倒了两个人。
两名大汉立即扑上,双刀泼风似的递到。
“铮铮!”双刀被钩震开,右粯大发神威,大喝一声,钩影再张。
“嚓!”右方的大汉脑袋分家,被锋利的内钩刃钩断了脖子。接着钩影一旋,钩尖刺入左方大汉的腰胁,猛地一带,大汉随钩撞来。
他丢了钩,拾起一把分水刀。
“砰砰!”两大汉也倒了。
报销了四个人,洞庭蛟大骇,扭头飞奔逃命。
其他的人更慌,一哄而散。
右粯跟上了洞庭蛟,宛如附骨之蛆,叱道:“转身!跑不掉的。”
洞庭蛟情急拼命,侧飘,旋身、出刀,一气呵成,反击的声势空前猛烈。
可是,右粯早已智珠在握,先一刹那闪至一旁,分水刀一闪,反击洞庭蛟的右腿,一刀中的。
洞庭蛟右腿齐膝而折,大叫一声,掷倒在丈外,分水刀丢掉了。
不等洞庭蛟回过气来,右粯的刀已抵在对方的咽喉下,沉叱道:“说!囚笼放置在何处?”
微风飒然,右方黑影来势如电,阴森森的语音入耳:“何不问我?他们不知道。”
右粯扭头就走,向沼泽狂奔,一面叫:“在下进去找,打!”
一团从衣裤抹下来的烂泥,向后疾飞。
发话的人是神手天君丁一冲,蝴蝶镖威镇江湖。可是,轻功却差。追逐中,蝴蝶镖也无用武之地。
第二个人影到了,刹那间便超越了神手天君,像是劲矢离弦,奇快绝伦。是轻功天下无双的幽冥使者方正清,右粯逃不掉了。
右粯狂奔而入,进入沼泽。这一段是干硬短草地,幽冥使者已到了身后三丈左右,快极。
“打!打!”他大叫,并未回头,射出了两把小飞刀以阻止追兵。
幽冥使者大袖一挥,两把飞刀被袖风刮出五丈外,身形急进,更快更猛,根本不在意暗器,无所畏忌地放胆狂追,可怕的奇速,不愧称天下第一的奇绝轻功高手。
两丈,一丈……
“你该死!”幽冥使者怒叫,飞跃而进。
右粯已进入沼泽内。
幽冥使者的后面,老魔们已陆续赶来。
右粯狂奔,一脚踏中一块小木片。
地面急速升起一根三角形锋利的韧竹线,一端系牢在木桩上,一端在另一根桩叉中间,下端系了一块大石头。
地面小木板下是机捩,连接着一根竹簧片,一根系索拉住支持石块的小木桩。踏动机捩,竹簧弹起,牵动系索,小木桩倒下,石块沉落,拉起了韧竹丝。
幽冥使者不该急功心切,志在擒人盘问口供,用全力狂追,速度快得骇人听闻。速度愈快,身躯受打击的力道愈猛,一丝之微,亦足以致命,何况是锋利的韧竹丝?
右粯突向侧一窜,远出丈外。
飞起一颗脑袋,“噗”一声跌出丈外。
幽冥使者狂冲而过,直冲出两丈外。
没有头的幽冥使者,“砰”一声摔倒在地。速度太快,头被韧竹丝刮掉了。两端的木桩,也徐徐倒下。
右粯一闪不见,不久响起水声。
神手天君与天凶星同时到达。微曦中,他们看到了一个人头,看到了无头的尸身,但看不真切。
“正老杀了他了,可惜。”神手天君叫。
“咦!正老呢?”天凶星止步问。
不见人影,却听到不远处有踏水声。
“咦!正老,你怎么进去了?”神手天君高叫。
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