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阳目光落回画上面,宣纸上画着的是早上向阳在甲板上看到的画面,萧如鸿微微仰着脸,表情难得十分柔和,被阳光一照,他眸子稍稍眯起。当真是好看的不像话。
“是么……”花阳又叹了口气,“可惜在下实在没有看见。”
向阳终于凑了过来,用手在宣纸上一指:“喏,这个不就是你么!”
“这个?”
“对!”
花阳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又是惊讶又是有趣,咳嗽一声,道:“这叫‘夸张了一点儿’?”
“比一点儿……再多一点儿……”
花阳手也指了过去:“在下是太阳?”
向阳早上看见他二人的时候,花阳是站在萧如鸿身边的,可是画面上萧如鸿只是孤零零一个人站着,本来花阳站着的位置,只画上了烈烈骄阳。
向阳若无其事道:“不光是太阳啊,你看这旁边我还画了花的!”
花阳哭笑不得。
仿佛是生怕自己的画得不到赞同一般,向阳干脆自己滔滔不绝起来:“你看这上面画的太阳多张扬啊,再看看这花,多漂亮多明艳啊,我这不是把你的气质表现的淋漓尽致了么!有花有太阳还有你的气质,你说这算不算画了你?”
花阳沉默许久,才摇头喃喃起来:“在下倒是忘了,女人都是不讲理的。”漂亮的眼睛眨了眨,一片愉快又泛了上来,他看向她:“这画有意思的很,你如何学来的?”
“漫画?”没料到他会问起这个,向阳似乎愣了愣,神色有些黯淡下来,“……我老爸让我学的。”
。
她眉眼微微垂下,脸上的笑容悉数敛去,神色有异,看来竟然有些难过。花阳怔了一怔,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片刻后,向阳接着说了起来:“我爸其实挺好的,我学习不怎么样,别的方面倒是无师自通。以前我在家里画画,老妈都喜欢说我不务正业,一定要我好好准备考试。但是我老爸就不这么想,我老爸认为一样都是学习,只是出路不一样而已,就满足了我想要学绘画的愿望……”
大概是接着酒劲,向阳胆子大了许多,抱起腿来:“我爸思想很先明的,好多事情他都赞成我去做,前提是一定要有成果。”
花阳微微一笑:“他是个好父亲。”
哪知——
“他不是。”
。
花阳又怔住。
向阳咬了咬唇:“他不是个好父亲,同样的,我老妈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她顿了顿,莞尔,“对于我来说,穿越到古代来,就像开始一段新的生命一样,我很高兴。”
花阳沉默着看了她一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片刻后,他拍拍她,站起身来,嘴角一弯:“既然是一段新的生命,自然该开心些才好。”
他说着,俯身拿起地上酒罐:“时候不早了,姑娘早些休息。”
。
古代交通不发达,放现代几个小时能抵达的路程,到古代要花好多天才能抵达,更何况他们还是走的最慢的水路,等到了唐门的时候,已是九月十七。
一路上萧如鸿几乎都会有意无意的回避着向阳,到头来,向阳的画还是没能送出手。
蜀地正逢雨季,一路淅淅沥沥。石板上晕开一层水色,雨水落下滴在石板上的小洼里,碎成几瓣,飞溅开来。
屋檐湿透,瓦上叮咚作响。
尽管是在雨季,四周小贩行商依然是络绎不绝,吆喝声此起彼伏。踩着雨声,听着一旁的巴蜀话,似乎格外又韵味。
唐门位处郊区,几人穿过闹市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唐门外已经有唐桥派遣的下人候着了。
。
唐门乃是西南第一大门派,约莫有一城大小,分为两派,一派修毒,一派学习暗器。毒派全为唐姓弟子,只有暗器派中有少数外姓弟子,显然不受重视。
唐桥是毒派大弟子,也是“内定”的下一任唐家当家。向阳本以为唐桥会是个三四十岁的男子,哪知见了面才知道,对方远比自己想象的小得多。
唐桥看来约摸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额窄腮尖,看来有些尖刻,一双眼阴鹜犀利如鹰,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
林无枉是天下闻名的捕快,被一个捕快找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唐桥虽然礼节性的让几人入座了,面色却不怎么好看。
“不知几位找唐某何事?”
。
向阳是酱油者,萧如鸿是监督者,花阳是分析者——剩下一个可以面对唐桥冷冰冰的臭脸的人就只有林无枉了。
偏偏林无枉也是个直性子,被他这一摆脸色,本来还柔和的脸也板了起来:“想必唐公子已经知道一刀断水徐大侠的死讯了,我等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徐闲庭和朱子承的死天下闻名,唐桥与这两人都有牵扯,自然更是明白,点头:“这事儿唐某的确有所耳闻,只是唐某想不明白,林兄为何会找上唐某?”
唐桥面色本就有些不善,听林无枉提起两人之后,立刻猜明了他几人的来意,面上更是有了一层怒色,语气也就重了许多。
林无枉道:“恕在下直言,唐公子与徐大侠素来有些不睦,而且唐公子与朱大侠似乎也有些关系。”
唐桥到底年轻气盛,寥寥几句,一张脸也涨的绯红,霍然起身,冷笑:“阁下莫不是怀疑唐某不成?”
林无枉面不改色,沉声道:“唐公子,在下是捕快,不过是按规矩办事罢了。”
唐桥重“哼”一声,一甩袖子,坐回椅子上,也不再看他:“我是与徐闲庭有些私仇,也时常与朱老爷子打交道。不过,他二人之死,与我半分关系也没有。”
“没有关系最好。”林无枉不置可否,淡淡道,“据在下所知,七月时唐公子似乎并不在唐门?不知公子究竟是去了什么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不小心又埋伏笔了……本来想单纯的写点轻松的东西的,唉。
、送画
听到这句话,唐桥刚才还涨红的脸居然“唰”的一下变得惨白,眼神漂移不定。
雨声细碎,沉默中淅淅沥沥的声音更加动人,在厅中久久萦绕不去。
屋中并未掌灯,显得有些昏暗,唐桥那张白净的脸也就忽明忽暗的。
他似乎斟酌沉吟许久,才迟疑道:“七月的时候,我正在泉州。”
。
七月他在泉州?
这么说徐闲庭死的那个月,唐桥就在事发当地?他本来与徐闲庭关系就不怎么好,完全有理由杀掉徐闲庭的。如果是为了江湖至宝的话……正巧朱子承也在泉州,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两个人一起干掉,拿到江湖至宝?
这个猜测越想越有道理,向阳看唐桥的目光已经变了色。
不过,花阳却只是略微皱着眉,虽然若有所思,却似乎并不认为唐桥有所嫌疑一般。
这好歹是一条线索,林无枉立刻追问:“不知唐公子在泉州有何事?”
唐桥并不回答,倒是把目光投向萧如鸿。
几人也随他看了过去。
萧如鸿抬起头来,淡淡道:“上个月师父做出了新的暗器,唐公子来师父这里买过暗器。”
林无枉道:“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正是二十日早上。”萧如鸿想了想,补充完整,“因为唐公子是府上常客,与师父也是朋友,所以便在府上作客,直到傍晚才离开。”
。
据徐府人的证实,徐闲庭应该是在午饭后没多久死亡的。倘若唐桥一直在朱府,那定然就不可能下手。
但是……
徐闲庭的尸体被毁,也不能排除徐闲庭因毒致死的可能性。要知道,唐桥可是唐门首席大弟子啊,这个分分钟可以当下一代掌门的人啊!
案情扑朔迷离,向阳左思右想也得不到答案,自然又看向了林无枉。
。
老实说,这个案件的关键在于徐闲庭的尸体。当初徐闲庭刚死,江湖和朝野向来互不干涉,徐闲庭死后,官府虽有人来查过,但是只是根据伤口和下人的证言粗略一查,便以自杀结了案。
真正的死亡时间还有尸体是否是因刀伤而死,根本就不知道。
不能断定这最关键的两件事,自然也就不能妄给别人加以罪名。
林无枉沉吟片刻,话锋一转:“如此,唐公子什么时候启程回唐门的呢?”
这次,唐桥沉默的更久了。
似乎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一般,目光纠结,许久才长叹一口气,道:“八月初三启程的。”
林无枉目光一动:“八月初三?”
唐桥点点头:“大概是在八月十日回了唐门。”
能这么快赶回来,他大概是走的陆路回来。唐桥若是想要撒谎的话,大可以将启程时间推到断水刀失窃之前,说成走水路回来,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林无枉目光一动:“若只是买暗器的话,万万不必留到八月初才启程。”
唐桥浮现出不悦的神色来:“既然到了泉州,自然还替内子买了些东西。”
他抿了抿嘴角,冷冷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七月三十一日晚上,我在万嘉酒楼吃酒,对于断水刀的事情,半分也不知情。”
。
如此被他抢白一番,倒换林无枉愣住了。
酒楼成日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小二能记得的,也不过只有常客。像唐桥这种一个多月前来的外地人,换谁都记不住。
这又是个难题,因为唐桥这句话根本无法证明它的真实性。
他既已交代了这件事,能不能查到,便是别人的事情了。
这岂不是一件让人非常头疼的事情?
。
见林无枉不再说话,唐桥又冷声说道:“还有要问的吗?”
林无枉摇头:“没有了。”
连花阳也忍不住苦笑起来,萧如鸿自是沉着脸坐在一旁。
所以说,他们这次又要无功而返了么?唐桥说的话似是而非,无法判断真假,还根本无从考证。
怀疑不是,不怀疑也不是。
唐桥站起身来。
虽说方才又是怒又是气,可是不管如何说,他也是下一代唐门之主,最基本的待客之道还是会的。
他已将脸上的不耐收起,点头道:“几位为了案子奔波辛苦,唐某准备了桌洗尘宴,待诸位安顿妥当,不妨到宴客厅来。”
。
既然安顿下来了,就该完成最重要的一件事了——送画。
说起来向阳也算运气好,没有什么特殊的生存技巧,却恰好掉在了案发现场,恰好认识了这些有趣的人,也恰好,她暂时不用为了生计而头疼。
这几个人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打好交道是在为自己开拓路子。花阳和林无枉本就是乐意交朋友的人,就只剩下了个萧如鸿没有搞定。
向阳本是打算让花阳替自己把画送出去的,待仔细思索之后,还是决定自己行动。
萧如鸿人虽然不友善,但是毕竟不是什么坏人。虽说平日里都是冷冰冰的,但是这种冷又与别的冷不大一样,这是种无欲无求,仿佛历经沧海桑田般的冷淡。
。
萧如鸿房间门是开着的,她方一走到门口,就看到一条黑色的人影站在窗边,他似乎在想些什么,眉头微微皱起,凝视着窗外,一动也不动。等听见向阳的脚步声后,立刻回过头来,面露惊讶之色:“你……”
向阳立刻对他笑了笑:“萧大哥,我有点东西想要送给你。”
想要送他东西?
萧如鸿似乎稍微怔了一怔,大约是想起了此前和向阳说的画,俊脸上罩上了半分寒意,声音也硬了起来:“姑娘的好意萧某心领了,东西实在是不便接受,姑娘还请拿回去吧。”
。
……
这是还没进门就要被赶回去的节奏么……
向阳苦笑起来:“别急呀……”
哪有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道理!她立刻摆摆手:“你先看过了再决定要不要也不迟啊!”
萧如鸿拧起了眉头,一脸不悦。
向阳挠了挠头,赔笑道:“萧大哥你误会了,漫画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东西。怪我当时没说清楚,它是很纯洁的东西!”
“纯洁?”
“绝对没有任何会让你不悦的内容的,相信我!”
她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将手上拿着的画卷往他面前一送,笑嘻嘻道:“我保证这个非常健康,你先看看吧?”
。
向阳一张脸看起来无比真诚,萧如鸿毕竟是个男人,有哪个男人会拒绝一个一脸诚恳的少女呢?
“漫画”这种东西放在古代确实有些让人觉得不知所云,她只是很不凑巧,用了一个会让人误会的形容罢了。
萧如鸿看了她片刻,最终还是迟疑着伸出手去。
。
画卷是给不同的人看的,所以向阳的心情也不同。
给花阳看的时候,她更多的是抱着逗逗那位好奇公子的想法,就算他欣赏不来也没关系,顶多能让她损他几句。
但是萧如鸿不一样啊,这位是她本着讨好+安慰要送出去的正主啊!他如果还是瞧不起的话,自己的心思也就白费了。
想到这里,她抬眼,满是忐忑的偷偷瞟了他一眼,却正好瞧见萧如鸿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半晌。
他收起画,脸上罕见的有了丝笑意:“这是你画的?”
。
萧如鸿脸部轮廓比之花阳要强硬一些,若用俊美来形容花阳,那用在萧如鸿身上的形容词就该是英俊才对。只可惜这人太过冰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师父被杀的关系,他平日里都是阴沉沉的,还经常露出心事重重的模样。如今乍然微微一笑,整张脸立刻柔和了下来,竟有种雪化云开的暖意。
他喜欢?
向阳眨巴着眼睛点头。
萧如鸿沉思片刻,抬起头,有些不解:“为什么是太阳?”
“什么?”
“我是说一旁陪着的景色为什么是太阳?”
“那个哦……”总不能说那是花阳吧……她咳嗽一声,道,“因为我觉得萧大哥一直都不怎么开心的样子,所以希望萧大哥能够早日走出阴霾,就配上了太阳。”
“阴霾?”萧如鸿喃喃起这个词,若有所思。
。
原本无端生起些萧索的雨声似乎也变得欢快起来,几丝凉意袭来,向阳透过木窗往外看去,只见一片蒙蒙雨雾,窗边几丛翠竹绿意更盛。
她很快敛了视线,看向萧如鸿,一脸期待:“不知道萧大哥看不看得上这画?”
她的表情太过小心翼翼,惹得萧如鸿扯了扯嘴角:“画很别致,也很好看,多谢姑娘。”
“那就好!”听他这么说,向阳夸张的拍拍胸口,终于放心,“萧大哥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以后还是多笑笑比较好!”
对于她这句话,萧如鸿并未回答,显然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
他将画卷起,转身放在案几上,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淡淡道:“对了。”
见没了自己的事儿,向阳本想抬脚回屋,却又因他的声音停下动作,歪过头:“怎么了?”
萧如鸿侧过身,苍白的脸上泛起丝红色,显得有些不自在,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任何话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他如此,向阳更加奇怪,忍不住又问了声:“怎么了,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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