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情况急转直下,徐景焕先是进了吏部,又出现端王叛乱的事,等一切平息下来,徐景焕又成了礼部侍郎,妹妹成了皇后,还在新帝登基中立了大功,这还不是想进翰林院进翰林院,想做什么官儿做什么官儿,可徐景焕却一直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待了一年。
这一下两个人的差距可就大了,康南也着急了,想托关系离开工部,可这个时候谁还认识他是榜眼啊,走路子也走不通,康南十分郁闷,没等他想出好法子,徐景焕居然又外放了。
这可把他给打击到了,他拼尽全力想要追赶的人,他一直关注着,可自己却从来不在对方的视线之内,这种你把他当头号敌人,他却把你当路人的感觉可真是不好受,也让他越发郁闷。
同时暗暗后悔自己跟徐景焕较什么劲,若是一早进了翰林院,说不定现在早就成了侍读或者待诏了,哪像现在,窝在工部没什么出息。
直到伯让下旨提拔他做工部左侍郎,这好比已经陷入绝望的人看到了希望,他自然死死地抓住了这个希望。同时对伯让万分感激,立志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报答伯让的倚重。
可康南忘了,工部。是谢通的天下,连谢玉树那样的。也只能在里头当个闲差呢,康南去碰属于谢通的利益,这不是找死么。
康南和谢通的对峙,慢慢扩大,也就成了新臣老臣之间的对峙,谁都不肯退一步,因为退一步便意味着失败。意味着永远抬不起头来,可就这么整天相互骂来骂去的,也觉得挺没意思的,王晋尤为郁闷。
过了年王家的人便返回陕西了。他和泰宁的日子也慢慢过了起来,如今被陷入这种漩涡,又是气又是无奈,泰宁知道后笑道:“你们读书人也就动动嘴皮子,有本事在皇上面前打起来啊。针尖大的小事都值当这样,我看你们都是闲的。”
王晋解释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是皇上先提起今年要去行宫避暑,谢大人便提出把行宫修缮一番,可康大人却说应该以节俭为主。把修缮的钱用来修建河堤,替百姓做些实事,皇上觉得两个主意都不错,可谁提出的事情谁负责,这中间都有不少油水可捞,而且谢大人要是被康大人给驳回了,他这个工部尚书也不用当了。”
泰宁啧啧道:“那皇上怎么说?就任由这么互掐?”
王晋道:“这只是起因,皇上也举棋不定,说你们都是工部的人,你们自己商量去,谢通以为康南会服软,没想到康南拉了梁阁老做后台,梁阁老那个人你也知道,大公无私,说修河堤比修宫殿好,把谢大人气的要命,越发要把康大人整倒了,梁阁老也是被当枪使了,反应过来后也就不问这件事了,康南便聚集了一些交好的学子联名上折子,请皇上下旨命令修河堤,谢大人气不过,也有样学样,这不就闹到这个地步了么。”
王晋难得和泰宁说朝堂上的事情,如今居然说得这么详细,泰宁便猜测可能是有所求,遂笑道:“我正好要进宫,有什么话要我带的赶紧说,过时不候啊。”
王晋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才讲明要泰宁劝劝皇上,早些下决断,别放纵这么闹下去。
泰宁调戏了一把白面书生,心情大好,进宫后先去给太皇太后请安,随即跑到徐妙筠那儿,徐妙筠正在院子里看着茂哥儿学走路,茂哥儿站的倒是挺稳,扶着奶娘的手犹犹豫豫看着不远处的徐妙筠,想走又不敢,最后还是摇摇晃晃一头栽进徐妙筠怀里。
徐妙筠十分高兴,把人抱在怀里:“茂哥儿可真是厉害,都会走路了。”
见泰宁过来了,便让奶娘把孩子抱了下去,泰宁这才问徐妙筠伯让是个什么意思。
徐妙筠笑道:“你知道的,我是不问那些事的,听过也就忘了,我还真不知道。”
泰宁道:“这些读书人可真是有意思,一点小事也能闹起来,反正我也是个传话的,王晋的意思是劝伯让早点插手这件事,别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徐妙筠应了,晚上伯让过来便说给他听,伯让笑道:“康南性子太要强了,这样的人磨练一番才能重用,我已经想好了,河堤也不修,行宫也不修,各打五十大板,再让康南外放历练一番,若是他能成熟些,回来后再予以重用也不迟。”徐妙筠听他有了决断,倒也罢了。
没想到第二天就出了事,伯让在早朝时训斥了一番康南,说他不尊重谢通这个前辈,让他到安徽凤阳做知县,同时也没有采纳谢通修缮行宫的建议。
谢通见伯让将康南贬谪,心中自然就舒坦了,可康南心里却不舒坦,下了早朝,还没出宫门,就和谢通吵了起来,险些拳脚相向,结果被熊大人勒令拉开,两个人可都是朝廷命馆,在宫里打起来,那可是犯了忌讳的,要是都被贬为庶民也不为过。
伯让也没有想到康南会这么冲动,私下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谢通讽刺康南,说他虽然是榜眼,却名不符其实,和徐景焕这个状元比起来是差远了,徐景焕是主动请求外放做知县,而康南却是被贬谪去做知县,这中间的差别可大了。
康南被刺中心事。焉能不恼,如今跪在承德店外,两个人都冷静下来。都有些暗暗懊悔。
徐妙筠来时便看到谢通和康南一老一少跪在殿外,大太阳晒着。满额头的汗,狼狈极了,暗暗发笑,看着两个人对她行礼,笑道:“谢大人也是老资历的大人了,按说应该最是沉稳不过的,怎么一时冲动就打起来了呢?”谢通脸色涨得通红。却不敢说什么驳斥的话。
伯让听到动静便出来了,没搭理两个人,对徐妙筠道:“日头这么毒,你过来做什么。”
徐妙筠笑道:“我不是怕你生气。过来瞧瞧么。”伯让看着跪着的两个人,哼了一声:“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有辱斯文。”
徐妙筠笑道:“又没出人命,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听人学话。说谢大人讽刺康大人不如我哥哥,那就把谢大人派到我哥哥那里去给我哥哥打下手吧,看看他是不是比我哥哥厉害。”
伯让听出徐妙筠这是护短,也笑了,还未说话。便听到谢通大声道:“皇上,祖训有云,后宫不得干政,皇后娘娘此举违反了祖训,还请皇上降罪,以示奖罚分明!”
康南看了一眼谢通,没吭声,伯让的脸色却冷了下来:“皇后何时干政了?朕怎么不知道?”
谢通梗着脖子分辨:“皇后挑唆皇上把老臣派去给徐景焕做手下,不是干政是什么?”
伯让怒道:“好,朕偏偏把你派去给徐景焕做手下,你难道还敢抗旨不成?”谢通身形摇摇欲坠,脸上霎时苍白。
徐妙筠忙道:“算了算了,我也是开玩笑的,谢大人上了年纪,若是气出个好歹,又该说是我的不是了。”
伯让道:“他哪里是在说你,这是骂我昏庸呢,今天我还真昏庸一回,你说两个人该如何发落,我就如何发落,你若不知道,那就把两个人都送去做苦役!”
徐妙筠见伯让真的动了气,也十分为难,只得道:“看着谢大人以往的功劳上,就不要追究他了,至于康大人,他既然也是个有本事的,仍旧外放做知县便是了。”
伯让知道这是徐妙筠不忍心,看她也是一脸为难,便缓和了脸色,也不看跪着的两个人,拉着徐妙筠进了大殿。
最后伯让还真像徐妙筠所说的,把谢通给无罪释放了,而康南也没有遭到责难,顺顺利利的去安徽赴任。
事后徐妙筠笑道:“我还真是领教了,真是难缠,话也一句不能说错,不然罪名就扣了下来,还说的有理有据,让你无法辩驳。”
伯让冷笑:“那群人,巴不得以死劝谏留名青史呢,我偏偏不叫他们如意。”
徐妙筠笑着劝他:“别再为这个生气了。”又把效贤抱来教他喊父皇,效贤很聪明,很早的时候就咿咿呀呀跟要说话似的,如今还不满一岁已经能含含糊糊的喊人了,只可惜只能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发音,徐妙筠便教他喊娘,这个简单容易,他倒是很快学会了,倒是爹这个字怎么也学不会,更别提喊父皇了。
伯让看见儿子,脸色缓和不少,放在手里掂了掂:“越发沉手了。”
徐妙筠笑道:“他见茂哥儿喝米粥,也不肯吃奶了,奶娘只好喂他一些米汤,倒是比原来吃得多,小孩子吃饭也要比着来,他一个人的时候,可从来没吃这么多过。”
伯让笑道:“茂哥儿也有许久没回徐家了吧,老太太还不知道想成什么样子,那可是人家的嫡长孙。”
徐妙筠想了想,便把茂哥儿送回了徐家,说好了住一段日子再送回来,伯让听她这话,倒像是皇宫才是家,徐家反倒成了客似的。
茂哥儿也不像小时候一样哭着不肯离开徐妙筠了,徐妙筠又温声对他说只是去玩一阵子,仍旧回来,他便高高兴兴的去了,对于许久不见的徐老太太和徐家诸人,自然也有几分陌生,可毕竟血缘天性在,徐老太太一哄,就腻在徐老太太怀里不肯下来了。
徐大太太见茂哥儿面色红润,身量也长大了,再看随着一起来的服侍的人,也都是训练有素的宫女,显然被照顾的极好,不禁笑了,婉姐儿也对茂哥儿这个弟弟十分喜欢,觉得他不跟宝姐儿似的每天只知道吃和睡,遂很快和茂哥儿玩到了一块去。
茂哥儿在徐家玩的欢快,可效贤却落了单,哭了好几回,闹着要找茂哥儿,徐妙筠只温柔哄他:“哥哥回家去了,很快就会回来了。”
效贤便委委屈屈,“勉为其难”的和徐妙筠一起搭积木,有时候还要嫌弃徐妙筠笨,觉得她摆的不如自己摆的好看,还要打乱了重新摆。
徐妙筠看着儿子,怎么样都是欢喜的,这时又听到苏家传来喜讯,说徐沛凝生了一个儿子,取名致远,没等办满月酒呢,又接到山东的来信说唐囡囡生了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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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心事
冯贞贞也接到信儿了,想着唐囡囡那个盼望孙子的陈夫人,还真怕唐囡囡受委屈,遂琢磨这去趟山东,来问徐妙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给唐囡囡,徐妙筠忙叫人去准备,又道:“好歹也是添丁之喜,她婆婆还真的翻脸不成?陈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
冯贞贞道:“越是这样的书香门第,越是看重子嗣呢,陈博远的大嫂只生了两个女儿,并没有儿子,陈博远是嫡次子,若是也没有儿子,这陈家的家业可交给谁去?陈夫人着急也是难怪。”
徐妙筠听了反倒担心起来,催促冯贞贞快些去:“若是她在陈家受欺负,你告诉我,我替她撑腰。”
冯贞贞应了,带着冯家的护院赶去了山东。
徐妙筠第一次怨起自己这个皇后的身份来,想亲眼去看看囡囡也不成,闷闷不乐的,连徐沛凝生子的喜悦也少了几分。
徐沛凝生下的是苏家的嫡长孙,苏家好好热闹了一番,徐大太太也放下一颗心了,有了这个儿子在身边,徐沛凝的地位才算是无可动摇,苏夫人抱了孙子,别提多高兴了,抱着向坐在一起的几位夫人显摆。
没孙子的是羡慕,有孙子的便打趣,结果一圈下来,谢大太太是最黯然的那个,她生的女儿儿子都是人中龙凤,谢芝兰一连生了两个女儿,虽然徐家上下都十分体谅,可这煎熬滋味也只有谢芝兰自己明白,而儿子谢玉树又不想成亲。逼急了一连好几天不回家,看着苏夫人抱着孙子志得意满的样子,谢大太太回到家便暗暗垂泪起来。
谢大老爷瞧见了,倒是能猜中她的心事,道:“看着苏家的孙子羡慕了?”
谢大太太道:“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玉树不肯成亲?我又不是挑剔儿媳妇出身的人,只要身家清白,人品好,旁的我是不计较的。可都这样,玉树还是不肯成亲,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抱孙子了。”
谢大老爷上了年纪,如今闲赋在家,笑道:“儿子的心思别说你,我也没猜中过几次。要不请李先生劝劝?”谢大老爷口中的李先生便是沉烟楼的李茂文。
端王叛乱,不少人家一夜之间便倾覆了,沉烟楼的学生也是今儿能来,明儿不能来,李茂文索性便停了课,左右有谢家供养着。每日种花喂鸟的,倒也挺自在。
谢大太太道:“李先生自己就是个孤魂野鬼。让他去劝,还是省省吧。”可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不管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定要让谢玉树成亲。
而此时的谢玉树却毫不知情,还在和沈望秋肃青诸人喝酒吟诗,好不自在。
沈望秋自打娶了岑寒,身上那股子孤傲劲就淡了许多。并在岳父的提拔下进了翰林院,慢慢的开始熬资历。岑寒又是活泼的性子,沈望秋每日娇妻相伴,日子过得倒是挺自在,看着时间不早了,便提出要回家。
肃青便嘟哝道:“你回去是热汤热菜的有人等着,我们便跟孤魂野鬼似的。”
他这么一抱怨,沈望秋也不好就走,便坐了下来道:“谁叫你不娶妻?”话说完又想起了秦萱的事,后悔不迭,忙拿话岔开,道:“你不是有玉树陪着呢。”
谢玉树也喝得有些醺醺然了,躺在窗边的摇椅上一晃一晃的:“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在的很,可别拉扯上我。”
沈望秋道:“今儿去苏家喝满月酒,你难道一点羡慕也没有?”谢玉树道:“这有什么可羡慕的,儿女都是债哟!”说着还长长叹了口气。
等三个人终于散了场,沈望秋把两个人各自送回家,这才回去,谢玉树摇摇晃晃进了家门,下人赶忙上前来搀扶,却尊着谢大太太的嘱咐把他送到了谢大太太院里,谢大太太一见儿子醉成这样,气的不得了,又是心疼又是骂丫头:“还不赶紧去煮醒酒汤。”
早点给谢玉树娶妻的心又坚定了一份,就是因为没牵挂,这才这么胡闹,若是家里有人等着,还能这么着?
谢大老爷对儿子一向是宽容的,倒是不以为然,只让人好生伺候。
第二日谢玉树朦胧醒来,便看到谢大太太坐在他床边哭,屋子里一个丫头也不见,顿时吓了一大跳,道:“您这是做什么?”谢大太太一边哭一边打谢玉树:“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孽障。”
谢玉树也不敢躲,挨了好几下,陪笑道:“母亲说什么我都听是了。”谢大太太道:“那好,我叫你赶紧成亲,你肯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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