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高兴?可别说是为了薛紫洲,我没看出她和你有哪点相似,而且今天是中秋节,你见到了家人,又那么高兴,怎么会为了一个薛紫洲难过起来?”
见徐妙筠还是不吭声,伯让索性把她拉到了水里,让她和自己面对面,对着伯让逼迫似的目光,徐妙筠无处可逃,她现在想起那时候自己的情绪,也有几分茫然,,自己又有什么好伤心的?真的是为了一个薛紫洲?
电光石火间,徐妙筠模模糊糊好像回想起了一件往事,那是她小时候在杭州时发生的一件事,早已被她忘记,不过今天见到薛紫洲,也许只是个引子,却让她突然回想起来。
徐妙筠慢慢靠在伯让肩膀上,仿佛在回忆往事一般:“我在杭州时,右边的邻居是张家,左家的邻居早已经搬走了,那宅子也一直空着,虽然时间隔得太久,可我还是记得那户人家姓邱,邱老爷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邱英,小女儿叫邱蓉,邱老爷在时,邱家在杭州也是有一定名望的,和我们家的关系也很好,邱英的性子很温柔,却没读过书,说话做事都憨憨的,和整天读书练字的两个姐姐相比,我更喜欢和她玩儿,她比我大十岁左右,出嫁的时候我还跟着去她夫婿家里玩呢,她那个夫婿姓赵,叫什么我记不清楚了,不过大家总是叫他九爷。那个赵九爷很强势,也很聪明,在我哥哥没有出名前。整个杭州都是他的天下,一说起他。没有人不佩服的,他娶了邱英后,对邱英十分喜爱,那是你所能想象到的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所有的宠爱和纵容,大家都说邱英福气好,嫁对了人。”
说到这儿,徐妙筠没注意到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羡慕。一直看着她的伯让见她停住了,轻声道:“这不是很好?”
徐妙筠却摇了摇头,道:“那个赵九爷虽然很厉害,可赵家在杭州是出了名的能闹腾。”
她想了想。还举了个例子:“就像杨家一样,赵九爷和杨敏之一样,虽然很厉害,可家里人都喜欢拖他的后腿,邱英嫁过去后。赵家人对邱英也是满心的算计,邱英压根没想到赵家人会用那些龌龊手段来对付她,她的第一个孩子,刚发现没几日就被人家给害的小产了,邱英大哭了一场。回娘家哭诉,大家都七嘴八舌的劝她要改改这个软和的性子,后来,邱英就变了,她再也不纵容家里那些不着调的人了,她其实很聪明,认真耍起手段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赵家那些人压根不是对手,等到邱英真正的拿到了管家的权力时,赵九爷突然要与她和离,不光邱英没想到,赵家人也没有想到。”
说到这儿,徐妙筠停顿了很长时间,好像也在思考为什么一样,直到伯让催促她,这才慢慢道:“邱英问赵九爷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赵九爷说,你没有做错事,可你已经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了,赵九爷喜欢以前那个天真懵懂,温柔可爱的邱英,却不喜欢现在这个精明能干的邱英,邱英根本没有错,邱家也不可能接受和离,邱蓉为姐姐抱不平,跑到赵家把赵九爷骂了一顿,可赵九爷居然看上了邱蓉,他说,邱蓉和以前的邱英一样,想让人捧在手心里疼爱,邱老爷当然不能容忍他染指自己的两个女儿,便答应了邱英和赵九爷和离,同时举家搬出了杭州,直到离开杭州,邱英都不懂赵九爷怎么就变心了,居然还看上了自己的妹妹,我那时候也不懂,只听大家都骂赵九爷是负心汉,邱家离开后,赵九爷连续娶了两房妻妾,都是那种小家碧玉,温柔可人的,大家都说赵九爷痴迷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性格,我那时候不明白,不过现在,有些明白了,只要是温柔柔弱的人,赵九爷都会喜欢,而邱英却变了,从柔弱变得能干,她没有了那种让赵九爷喜欢的柔弱,所以赵九爷才不要她了。”
伯让笑起来:“这是什么说法。”
看徐妙筠看着她,继而慢慢明白过来徐妙筠的意思,徐妙筠是不是在害怕,怕他和那个赵九爷一样,喜欢的不是人,而是性格,所以当她发现那个薛紫洲的气质和她很相似,或者说和以前的她很相似的时候,她便害怕了,怕自己会和邱英一样。
伯让的脸上慢慢凝聚了怒气,他看着徐妙筠:“在你眼里,我就是和那个赵九一路货色的人?”
徐妙筠没有立刻否认,反而低下了头,这分明是默认!
伯让越发生气,恨不得把把徐妙筠生吞活剥了,又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看,连孩子都这么大了,她却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真是让人不明白。
伯让气的“哗”的从水里站了起来,披了衣裳径自出去了,也没有理会徐妙筠。
徐妙筠苦涩一笑,她知道伯让对于自己的感情,知道自己现在这么做在外人眼里看来纯属自作自受,也知道伯让此刻肯定很生气很生气,可是她宁愿这样杞人忧天,也不要落到邱英那步田地,欢欢喜喜,一无所知,却被赵九爷告知,因为她变了,所以他不喜欢她了。
徐妙筠一直把自己看的很明白,自打进宫,自己就在慢慢转变,不再像以前似的无忧无虑,她会算计人,就像指使芳玉郡主去告何家谋反,逼着何家亲自处置何音一般,甚至有的时候,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也在用一些手段迷惑着伯让,让伯让答应自己的请求。
这样的自己让徐妙筠有些惊慌。
虽然伯让不可能与自己和离,可她却更加害怕看到伯让厌恶现在的自己时的冷面相对,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不知道的哪一天,她知道,只要那一个时刻来临。她就面临比邱英凄惨十倍百倍的处境。
她不愿意一直这样战战兢兢下去,所以才会告诉伯让。如果你喜欢的是我这个人,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始终如一,那么,请告诉我,让我放心,如果你喜欢的只是曾经的那个我。对不起,我已经不是原先那个我了。
可是,伯让却没有像她期盼的那样抱着她安慰她,说不管你怎么样我都喜欢。反而拂袖而去,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真的嫌弃自己了?
徐妙筠在净房里待了许久,虽然池子里的水是热的,可是她的心却越来越冷。
从净房出来时。伯让已经躺在床上睡下了,以前他总是睡在外面,让徐妙筠睡在里面,可是今天他却睡在了里面,闭着眼睛。明显一副请勿打扰的样子。
徐妙筠的心越发的冷,悄悄躺在了外侧,她不过是说出了自己的心思,可是伯让却这么对她,如果他真的怜惜自己,喜欢自己,不是应该来打消自己的这种猜疑么?
可他却发这么大脾气,这么冷漠,是在遮掩被她说中的心思?还是在表示什么?
徐妙筠现在的心境完全就是自暴自弃了,想什么都是悲观的,只怕若是伯让真的软语温声的哄她,向她表明心迹,她可能依旧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觉得伯让是因为心虚才这么说的。
平常很好说话的人,若是执拗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徐妙筠便如是。
徐妙筠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也不知道第二天早上伯让是何时走的,反正绣娟服侍她起床的时候脸上满是忐忑不安,悄声道:“皇上很不高兴的样子。”
徐妙筠点了点头,没说话,绣娟越发肯定起来,这两个人是吵架了,可昨天不是很好么,进净房前还一个眉眼生春,一个温柔沉溺,能为了什么吵起来?
徐妙筠和往常一样,吃早饭,处理事情,把茂哥儿和效贤抱过来看他们哥俩玩,脸上笑吟吟的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可是绣娟还是发现她发呆的时候明显多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伯让没有过来,效贤习惯了和父母一起吃饭,此刻见只有徐妙筠,还大声的喊:“父皇!吃饭!”
徐妙筠笑着哄他:“父皇有事,不能来吃饭,你和茂哥儿一起乖乖的。”
效贤明显十分失望,手里拿着勺子也不像以前似的挥舞来挥舞去的——他现在已经能吃一些简单的米糊糊了,徐妙筠亲自喂他,自己反倒没吃多少。
绣娟看在眼里,午后悄悄去了承德殿,小亭子正哭丧着脸走出来,见了绣娟如获大赦:“姐姐可算是来了,皇上这一上午光顾着发脾气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绣娟道:“我哪里知道为什么,这不是来问问你么。”
小亭子道:“哎呦,这可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两个人虽然都没说,可都明白,多半是和徐妙筠吵架了,可为什么吵架,那就不知道了。
伯让一连三四天没来凤仪宫,凤仪宫上下都知道两个人吵架了,心里也在暗暗猜测,皇上终于厌倦了么?
就连效贤见不到伯让也闹起来,撅着嘴不肯吃饭,徐妙筠也看着赌气不吃饭的儿子,越发清楚的感觉到安嬷嬷以往描述的那种失宠和受冷落是什么感觉,甚至比安嬷嬷说的难过千倍百倍。
见效贤闹着要父皇,徐妙筠便让绣娟抱着效贤去承德殿,茂哥儿虽然年纪小,可也能感受到大人的情绪了,他看徐妙筠呆呆的坐着,上来怯怯地拉徐妙筠的手:“姑母,不生气。”
徐妙筠冲他笑了笑,脸色却十分难堪,茂哥儿看了大哭起来,下意识的喊着爹娘。
徐妙筠一愣,是了,没有了伯让,她还有哥哥呢,哥哥永远是最疼她的那个,即便她说了错话,做了错事,他也不会这么对待自己,即便自己杀人放火,为非作歹,哥哥也永远觉得自己是最好的。永远不会嫌弃自己。
可是,哥哥在山西。
效贤一到承德殿,看到伯让便扑了上去大声的喊父皇。伯让的脸色缓和一些,看向了绣娟。绣娟忙道:“太子爷不肯吃饭,吵着要见皇上,娘娘便让奴婢抱着太子爷过来。”
伯让没做声,绣娟灵机一动,又道:“太子爷不肯吃饭,娘娘也没心思吃饭呢。”
伯让脸色一沉,还没说话。便听效贤道:“父皇,不来。”
伯让道:“父皇不来,你就不听话是不是?”
效贤眨巴着眼睛不说话了,伯让便让人把给效贤预备的米糊糊端上来喂他。效贤乖乖坐在伯让怀里,大口大口吃着,很是听话。
绣娟松了口气,悄悄站在了门外,远远却瞧见小禄子一路飞奔过来。赶忙迎了上去,小禄子喘着粗气,冲绣娟直摆手,绣娟皱眉道:“把气喘匀了,慢慢说。”
小禄子又是摇头要是摆手。好一会才道:“娘娘,要去山西。”
他着急之下也没控制嗓音,连伯让都听见了,抱着效贤冲了出来,也是不敢相信:“她要去山西?”
小禄子也顾不得什么了,拼命点头,伯让脸色一沉,将效贤交给绣娟,拔腿就往凤仪宫去,绣娟抱着效贤,赶忙跟在后头。
徐妙筠打定了主意要去山西找徐景焕,她现在也不管什么规矩体统,什么身份了,她现在只想要哥哥,要哥哥像以前一样安慰他,而她也将和哥哥一起继续相依为命的生活,她不需要伯让那种脆弱的疼爱和关心,她只要哥哥便足够了。
可凤仪宫上下的人怎么可能让她去山西,跪了一地苦苦哀求她,徐妙筠却不为所动,直到伯让进来,看到凤仪宫上下乱成一团,怒道:“你这是要闹什么?要去山西做什么?”
徐妙筠道:“我要去找我哥哥。”
伯让冷冷看着她,徐妙筠却红了眼圈,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去找我哥哥。”
伯让让跪了一地的人都下去,这才对徐妙筠道:“你哪儿都不许去,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徐家,想做什么做什么?”
徐妙筠眼泪流了下来,只是重复一句话:“我要去找我哥哥。”
她起身往外走,伯让去拦她,可却被她狠狠推开,她哭着,仿佛歇斯里地一般大喊:“我不要你了,我要去找我哥哥!”
伯让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他抿着嘴,上前把徐妙筠紧紧禁锢在怀里,徐妙筠却发了狂似的挣扎,哭喊着:“我不要你了,我要我哥哥,我要去找我哥哥……”
伯让气的道:“你没有哥哥,你现在只有我!”
徐妙筠不听,只是哭,伯让觉得他的心都快被她哭化了,一咬牙,抬手把徐妙筠敲昏了。
徐妙筠的哭声终于停了下来,可伯让却没觉得好到哪里去,脑海里始终盘旋着徐妙筠的话:她不要他了。
伯让把徐妙筠放在床上,又叫人传太医给徐妙筠诊脉。
外头的人听着里面的动静吓得半死,听了伯让的吩咐,飞快的跑去请太医。
伯让看着仿佛睡着了一般的徐妙筠,短短几日,她便消瘦下来,眉头紧紧蹙着,脸色也有些苍白,他自己有些生气,也有些懊恼,气徐妙筠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又懊恼自己不该和她置气。
可听了她说的话,自己怎么能不生气,他那么爱她,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可她却怀疑他和那个什么赵九是一路货色,如果他真的是那种人,这后宫只怕早就满了,又哪里只会有一个徐妙筠?
他气徐妙筠不相信自己对她的感情,对她的好,更气她刚才的话,什么叫要哥哥不要他,他是她的夫君,孩子都生了,还比不过那个徐景焕么?
宋太医被拽着一路跑过来,也是累的半死,见徐妙筠躺在床上还以为是什么急病,赶忙上前诊脉,伯让紧张道:“有什么问题么?”
宋太医摸着脉象沉思好一会才道:“娘娘脉象紊乱,似有急怒攻心之兆,近几日又失眠伤神,只怕要好好调养才好。”伯让叹了口气,就知道是这样,他让宋太医下去开方子,轻轻握住了徐妙筠的手,头疼起来。
徐妙筠做了好长一个梦,一会梦到在杭州,邱英捂着脸哭泣的样子,一会梦到在家里,哥哥看自己背书,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样子,更多的是梦到伯让。
梦到第一次在康王府见到他,他和她都是那么青涩,他冲她笑,她便低下了头,心里却砰砰直跳。
梦到两个人第一次牵手,他看着她那深情的目光,梦到在惠能寺,他第一次吻她,唇舌相依,相濡以沫,梦到那个下雪的冬天,他脆弱的神情,她伸手抱住了他,给他安慰,梦到他半夜跳窗户来看她,替她打扇,抱着她低声安慰,梦到新婚时的热情似火,
梦到自己生病时他衣不解带的照顾,
……
不知不觉,两个人居然有这么多甜蜜的过往,可正因为这些甜蜜,才反衬的现在如此苦涩,如果有可能,徐妙筠希望永远不要醒过来,她靠着这些回忆,过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