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太太那儿出来,没了外人,万妈妈便抱怨起于妈妈来:“你可真是,徐家的姑娘这么出色也不早说,害我白白丢了丑。”
于妈妈笑道:“我可是和老太太说过的,偏你们都当我是放屁,不肯信,我有什么法子。”
万妈妈很是懊悔沮丧,再去老太太那儿时就多了几分谄媚。
只是何家的仆妇过来,并不需要时时刻刻陪着,徐妙筠又闲了下来,张宝儿被张太太拘了几天,又烦了,跑到徐家来怂恿徐妙筠出去玩,徐妙筠道:“家里来了客人,我怎么好出去玩。”
张宝儿道:“不过是个有些体面的仆妇罢了,还要你日日陪着?中元节快到了,法源寺要做水陆道场,咱们去瞧热闹。”
徐妙筠道:“你要是实在闷了,就过来和我说话,左右我也闲着。”
张宝儿有些失望,回去安静了两天又撺掇着徐妙筠去楼外楼吃饭,说她请客,徐妙筠耐不住她的央求,便去找徐景焕,徐景焕很快就答应了,道:“我正好约了子澄说话,到时候咱们一起去,也有个相陪的。”
董子澄是杭州首富董老爷的独子,董太太子嗣艰难,到了三十多岁才生了这么一个儿子,爱若珍宝,难得的是董子澄并没有养成纨绔子弟的恶习,反而很喜欢念书,在学堂认识了徐景焕,被徐景焕的才学折服,两人称兄道弟的,经常在一处研习学问。
今年的院试,徐景焕被点为案首,董子澄也考了第十名,董老爷喜不自禁,更是把董子澄当成了宝贝,董子澄和徐家走的也亲近,他人长得好,嘴又甜,老太太待他跟亲孙子一样。
徐景焕带着徐妙筠和张宝儿到楼外楼的时候,董子澄已经来了,还点好了菜,殷勤的招呼妙筠入座:“知道妙筠妹妹要来,特地点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狮子头,清蒸蟹粉,还有佛跳墙。”
第六章 比试(修)
徐妙筠笑着道了谢,董子澄拍着胸脯道:“咱们俩谁跟谁,妙筠妹妹就跟我的亲妹妹一样,想吃什么再点,千万别跟我客气。”
张宝儿看了一圈,有些不高兴:“怎么没有我想吃的菜。”
张家在杭州也是大户,董家和张家有生意往来,两家也是通家之好,因此董子澄和张宝儿也互相认识,董子澄笑道:“我又不知道你要来,再说了,你们家什么东西没有啊,还来占我的便宜。”
张宝儿被家里人宠坏了,有些娇蛮任性,听董子澄的话就不高兴的瞪他,董子澄不甘示弱,徐景焕打圆场道:“好了,你多大了还和小姑娘置气,我记得宝儿最喜欢吃珍珠丸子,再加一道珍珠丸子。”
张宝儿顿时得意起来,冲董子澄扮了个鬼脸。
席间董子澄和徐景焕说的多是秋闱的事,两个人讨论起功课来之乎者也的,两个小姑娘也听不懂,便趴到窗户前往外瞧热闹。
楼外楼靠近西湖,是杭州城最有名气的酒楼,来西湖游玩的都要来这儿歇歇脚,一来离西湖近,一边喝茶一边观景也另有一番意趣,二来楼外楼装修清净雅致,并不像其他酒楼一味的豪奢,反倒落了俗气,那些文人雅士进来坐坐也觉得体面。
楼外楼分为三层,一楼大堂招呼来往的普通客人,二楼开阔,窗户大开,可卸下来,天气好的时候垂了湘妃竹帘,学子文人过来喝酒吟诗,品茶斗画,十分热闹,三楼是雅间,地势高,适合观景,一般招待的都是杭州城的有钱有势的人,董子澄财大气粗,楼外楼有一个雅间,便是为他空着的。
张宝儿鬼主意多,道:“刚才上来时,便听见二楼有人说今天嗣文书院和文华书院的学生又要过来比试了,咱们一会去瞧瞧热闹吧。”
杭州文人气息浓厚,学子众多,东南西北四大书院鼎足而立,后来南城的问道书院并到了西城的嗣文书院,北城的向德书院并到了东城的文华书院,便只剩下两大书院。
两个书院的学生都互相不服气,经常凑在一起在楼外楼比试学问,或是对诗,或是斗琴,这竟成了惯例,也成了杭州城的一大雅事,但凡外地来的学子,都要算准了日子过来,要是正好遇见两个书院斗法,也算是长了见识,增了学问。
徐景焕原来是文华书院的学生,老太太担心他被一群激愤的学子撺掇着出事,便叫回了家单请了先生教导,徐景焕也明白老太太的担心,这样的聚会一次也没参加过,文华书院的人都觉得遗憾。
小时候,徐润安带着徐家三姐妹来瞧过一回热闹,那哪是比试学问,分明是吵架,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吓得徐妙筠不敢再去,不过长大了,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去了。
如今张宝儿提出来,徐妙筠也动了心,和徐景焕说了,拿帏帽遮了跑到二楼去坐着等着。
文华书院的人先来的,听说徐景焕和董子澄也在,便去请他们旁观,有个少年惋惜道:“可惜徐师兄和董师兄不参加,不然定叫嗣文书院那群人落荒而逃。”
徐景焕笑着不说话,董子澄却拍了那人的肩:“怎么这么没出息,没有我们照样能赢才成。”
徐景焕道:“文无第一,只是一块切磋学问罢了,你别撺掇着起了纷争。”
董子澄嘿嘿笑了两声,还是勉励道:“努力,赢了今天的晚饭我请了。”
学院里的大都是贫家子弟,寒门学生,闻言能在楼外楼搓一顿,自然都说好,个个斗志昂扬的。
没一盏茶的功夫,嗣文书院的人也来了,还夹杂着一个生面孔,文华书院的钱登科便嗤笑道:“费文道,你们是不是江郎才尽了,这才拉了一个外人来壮声势。”
那个被叫做费文道很是稳重,道:“这位兄台也是到我们书院参观,听闻这件事过来凑个热闹罢了。”
钱登科是文华书院的领头,闻言道:“上回比书法赢了你,你不服气,这回比什么由你来定,琴棋书画,我等奉陪到底。”
费文道眼中精光一闪,道:“今天就比围棋,今天你若是赢了我们,我甘愿去你们文华书院挑水砍柴,做一个月的杂役。”
此言一出,文华书院的都有些面面相觑,费文道一向稳重,从不说大话,今日倒是奇怪,难道那个陌生人是个围棋高手,有他暗中相助所以费文道这么许诺?
钱登科道:“君子一诺千金,就依你的说,我们若是输了,我照样去嗣文书院一个月,听任差遣,你们派谁上场?”
费文道微微一笑:“自然是这位任公子。”
钱登科怒道:“费文道,你还说不是搬来的救兵,这位公子看着面生的很,压根不是你们书院的人,怎么能代表你们书院。”
费文道笑道:“任公子对我们书院很是推崇,自愿做挂名弟子。”又正式介绍那个陌生的少年:“这是任公子,名可,字若山,京城人士。”
费文道正式介绍,就是文华书院不乐意,也都拱手行了礼,任可笑道:“承蒙费兄夸奖,实在是不敢当,听说文华书院卧虎藏龙,还请多多赐教。”
钱登科倒有些犹豫了,费文道敢叫一个陌生人代替,又说了那样的话,想必有几分把握,只是不知这任可的棋艺如何,又是从京城来的,要真是个棋道大家,他自己去嗣文书院听差遣就罢了,连累的文华书院丢了名声就不好了,堂堂文华书院叫一个外地来的赢了去,文华书院在杭州城哪还有立足之地。
钱登科看了看坐在一旁瞧热闹的徐景焕,要论棋艺,无人出徐师兄其右,只是徐师兄早就说了不参加这样的事,可除了徐师兄,能拿的出手的也就魏涯师弟了。
钱登科看了看魏涯,魏涯也蹙着眉不敢接这个茬,费文道笑道:“怎么样?钱兄要是觉得没有把握,只当我没说过这话,咱们再换个法子比试。”
钱登科被这话一激,立刻道:“谁说没把握,任公子远来是客,要是我们赢了,只怕叫他丢了面子。”
任可笑道:“学无止境,若是兄台技高一筹,我自当虚心请教。”
钱登科朝魏涯使了个眼色,魏涯便站出来道:“那就开始吧,在下魏涯,请教任兄。”
两个人摆了棋局,魏涯执黑子,任可执白子,周围围了好几圈人,徐妙筠悄声问徐景焕:“哥哥觉得魏公子有没有把握赢?”
徐景焕道:“魏涯棋风沉稳,稳打稳扎,以不变应万变,就算不能赢,也不会轻易地叫任公子赢了,依我看,和棋的可能更大。”
董子澄道:“那个任可看着也像个大家公子,若真是十分有名气,只怕早传到这边来了,我可没听说过京城有个叫任可的围棋高手。”
张宝儿道:“人家若是有心谦虚你自然不知道。”显然,张宝儿对斯文秀气的任可很有好感。
董子澄顿时不满:“你是哪头的?是不是瞧着那任可秀气就偏心了?”
张宝儿脸色发红,嘟哝道:“食色性也,我就是偏心,怎么了?”
因有人挡着,徐妙筠也看不到棋局,她对于围棋也只是一知半解,不像徐沛凝和徐静含,都是高手,对着棋盘能坐一下午,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过了半个时辰,人群发出惊呼,徐妙筠赶忙探头去看,只听魏涯的笑声:“任公子,承让了。”看来是魏涯赢了,嗣文书院有人嘀咕:“只赢了半子而已。”
任可倒是很有风度:“江南果真是人杰地灵,才人辈出,在下领教了,只是在下这儿有一副梅花棋局,百思不得其解,还请魏兄指点。”
魏涯想了想,拱手道:“愿闻其详。”
任可在棋盘上摆了一会,其中白子黑子交加,局势胶合,仿佛一朵半开的五瓣梅花,,魏涯对着棋局半天,脸色涨得通红,道:“请教任公子。”
第七章 棋局
众人哗然,任可却笑道:“在下也是无从下手,看魏兄棋艺高超这才拿来请教,没想到魏兄也是一知半解,这梅花棋局,竟成了死局。”
魏涯见任可也不会,脸色稍微好看些,道:“敢问任公子从何得来这幅棋局,瞧着倒有古风。”
任可笑道:“也是我偶然间得的,京城无人可解,原想江南人才济济,能解此难题,没想到……”
任可微微摇头看了口气,在场的学子却都被激起了斗志,京城都没人会,要是真的把这棋局解了,岂不是一战成名。
这局棋虽是魏涯赢,却是小胜,且魏涯也没有解出任可提出来的梅花棋局,钱登科也不好说自己赢了,便道:“这次比试,虽然魏师弟赢了,可他也没有破了任公子出的难题,我看就算平手吧。”
费文道也微微点头认可,这时候,董子澄上前笑道:“好啦好啦,今儿到此为止,我请客我请客。”
大家都知道董子澄出手大方,便哄闹着纷纷下楼去了大堂。
人都走了,那棋局却摆在那儿,徐妙筠好奇凑上去看了,问徐景焕:“哥哥能解这棋局吗?”
徐景焕看了一会,道:“有些棘手。”徐妙筠笑道:“我会解。”
徐景焕有些诧异,却见徐妙筠挪动了一白子一黑子,局势立刻变了,徐景焕讶道:“你怎么会……”
徐妙筠嘿嘿笑道:“我看过大姐姐和二姐姐解过这样的棋局,她们说很简单,当时我坐在旁边听得多了,虽然不懂,照葫芦画瓢还是会的。”
徐景焕笑道:“我说呢。”又道:“出来了半日,该回去了吧。”
刚要下楼,却见那任可折了回来,他看到徐景焕和徐妙筠愣了一下,看见那棋局更是惊讶,徐景焕却是皱了眉头,一手拉着徐妙筠,一手拉着张宝儿,迅速的下楼避开了,留下任可一脸若有所思。
回去后徐妙筠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徐沛凝和徐静含,徐沛凝不以为意:“那群人,读了两本书就张狂的不得了,还约了互相比试,真叫有学问的人瞧了,还不笑掉了大牙。”
徐静含道:“听着那个任可倒是个角色,只输了半子,却又立刻拿出梅花棋局,难住了魏涯,魏涯自然也不好提刚才赢了的事,也替费文道挣回了面子,随机应变,真是不简单。”
张宝儿却对那个任可上了心,回去托了张大少爷打听,得了信儿跑过来告诉徐妙筠:“那个任可只怕来头不小,才来了杭州三天,吃住都在天香阁,穿的是上等的杭绸,打赏天香阁的小厮都是一两银子,别的不说,家境肯定错不了。”
徐妙筠取笑道:“我就知道你喜欢,你再问清楚了住址,上门提亲去吧。”
张宝儿气的追着徐妙筠打,却碰见了万妈妈从老太太那儿出来,徐妙筠立刻规矩的问了好,张宝儿也跟着笑了笑,要不是看在徐妙筠的面子上,对于这样的婆子她都是瞧也不瞧的。
万妈妈很是殷勤:“三姑娘在逛园子哪。”
徐妙筠笑道:“万妈妈从祖母那儿来?祖母年纪大了,最喜欢有个老人儿说各处的新闻。”
万妈妈笑道:“老太太喜欢听,也是奴婢的福气。”
万妈妈走后,张宝儿便问万妈妈的来历,徐妙筠不想多提,便含糊过去了,留了张宝儿吃饭。
过了两天董子澄又上门了,找了徐景焕开门见山道:“你知不知道,那个任可在打听你们家的姑娘。”
徐景焕心中咯噔一下,心想难道是因为那天的棋局?
徐景焕道:“他人生地不熟的,问的谁?”
董子澄道:“他和费文道算是结识了,这两日在天香阁摆了酒,闲话间提起了徐家,费文道那个人你也知道,喝醉了就是个话痨,说你有名气,被点为案首,还说徐家还有三个女儿,个个出挑。”
徐景焕皱了眉,道:“除了费文道,他还接触了谁?”
董子澄道:“之前没一天到晚盯着他,这个倒是不知道,只是觉得奇怪,过来给你提个醒罢了。”
徐景焕道:“我不好出面,你帮我盯紧了,打听打听他的来历,我总觉得这个人奇怪。”
董子澄坏笑道:“那天只有妙筠妹妹在,他是不是瞧上了妙筠妹妹啊?”
徐景焕立刻拉下了脸,董子澄赶忙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今天来还有其他事,你上次看的那个秋闱试题集借给我去誊抄一份……”
万妈妈在徐家住了四五天,是越来越为难,对于亲事,每每问于妈妈的主意,于妈妈只说不知道,她在徐家也有熟人,时不时的去串个门子,逍遥自在得很。
万妈妈也不好意思开口提,每日去老太太那儿应个卯,陪着说说话,一日觉得一日难熬。
又过了两天,万妈妈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