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封然救了她。然后,她便成了这青楼中的□。
封然并不常出现在流水楼,回来必是有要事。祝花盼在门口站立了片刻,还是决定转身离开。刚走两步,却听到封然略带磁性的优雅声调,“花盼。”
祝花盼虽然心中不愿,却还是转身向房间内走去。
因为她很清楚,封然绝不会向他的声调那样良善。
虽然封然救了她,可她也知道,他从一无所有白手起家,逼倒镇上其他三家青楼,使镇上只剩下流水楼这唯一青楼,手段的狠厉自是非同小可。
封然一双黑眸,仿佛可以摄取人的灵魂。不仅流水楼内的□小倌都倾心于他,甚至是知府千金也芳心暗许。只是,这明明应该是绯闻缠身的对象,在流水楼里竟没有任何故事流传。
即使是某一夜他在某个头牌房里过夜,第二天也不会有任何人谈论。
有关封然的秘密,在这流水楼里几乎是个禁忌。提到封然,几乎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带上畏惧的语调。
偶尔这青楼有时也会遇上不听话过于倔强不肯屈服的小倌或□。他们会消失几天,出来时便已是全然地顺从。甚至会带着媚笑主动地去讨好客人。没有人说起过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一片黑暗,却更让人恐惧。
跨过门槛,低头的祝花盼只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细细的金丝在上面发出耀眼的光芒。
祝花盼垂了眼睑,“封公子。”
封然淡淡道,“听说你最近不舒服?”
“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常年酗酒引起的头痛症罢了。她并不在乎。封然显然也不是在乎这种事的人。祝花盼低声道,“请问有什么事吩咐?”
“没事就好。”封然依旧是极淡的语调,“不然,我还担心你这次应付不了这几个客人。”
关切的内容,只是冷淡的语调让人心里发寒。她低声,“封公子请吩咐。”
“过两天,有三位大人想一起玩一下。你到时候乖一点,不要怕一点小痛,闹得客人不愉快。”
一起玩,便是三个人一起上。会怕痛,是因为他们有性虐的嗜好。
祝花盼怔了怔,只是点了点头,“封公子放心。”
他盯着她手里的酒壶,似乎是轻叹了一口气,“你酒喝得太多了。”
“对不起,只有我没有酒,就很难受。”
封然停顿了片刻,淡淡道,“你还想着项城?”
那个名字让她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封然淡淡道,“你不要再想他了。你们不可能的。”
她低着头,不应声。
封然手指捏着一个玉盏,“你知道,吏部尚书不可能爱上一个□。而且……”
她的脚有些颤抖。尽管早就明白这一点,只是她一直小心隐藏,害怕别人看穿她的狼狈。
砰一声,酒杯在地上摔成碎片。
封然却似乎有些愉悦地看着那破碎的瓷片,“而且,你年纪也大了。姿色和贞洁都没有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她茫然地看着那破碎的瓷片,狼狈不堪。
就像她,
已经从墙头摇曳的鸢尾花,
跌落成墙角浑浊的烂泥。
她颤抖声音,“我知道了。”
不需封然提醒,她也早就明白,即使有爱情,她也只能象烂泥一般卑微地存活。
刺骨的寒冷在房间里蔓延。
封然却终于说,“好了。你先下去吧。”
祝花盼走到墙角,放下空坛,又取了一坛酒出门。手刚放到门上,门却猛地被撞开了。一道灰色的身影突然闯了进来。祝花盼被猛力撞倒在地,再扭过头时,便看见封然单手用短剑压着那人的脖子。已经有一缕鲜血从刀尖处蔓延开来。
紧接着,两个黑状的大汉便冲了进来,扯住那人的双手双脚,狠狠按在地上。
大汉单膝跪地,恭敬地向封然道,“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
封然皱了眉头,“怎么回事?”
“这小子不知好歹,居然把一个客人弄伤了。小的想教训教训他,没想到他突然发狂了。属下看管不利,这就下去管好他。”
封然端详了片刻,淡淡道,“倒是有一双好眼睛。”
祝花盼无意识回头,只看见那人低着头,灰扑扑地。衣裳也满是被拉扯的痕迹。身形还是很瘦小的。只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罢了。
她刚要回头,那男孩猛然扭头,正好对上了她的双眼。
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黑暗深处,仿佛有一团小小的焰火在跳跃。
她脑中轰的一片空白。
项城。
☆、第三章
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黑暗深处,仿佛有一团小小的焰火在跳跃。
她脑中轰的一片空白。
项城。
怎么会是项城。
项城为什么来到这流水楼。
她半蹲着的身体又跌了下去。她几乎是颤抖着扭过头,却发现是迷糊了双眼。那男孩只是面型有些象项城,细细看来,有很多分明的区别。
项城的身形要比男孩高大一些。眉目间,也总是温和的。而这男孩,身上散发出来的,分明是困兽一般的倔强气息。
即使知道这绝对不是项城,她的视线还是被粘住了一般,紧紧地锁在那男孩身上。
两年的时光,项城的影子已经在脑海里模糊。她总是每天都要在心里描摹那张脸,营造他还在自己身边的幻觉。
她总是担心,有一天,连回忆也开始模糊。到那时,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她觉得那男孩的神情有些诡异。睁大了眼睛,才看清那男孩眼里分明的鄙夷神色。她一怔,被束缚住手脚的男孩却高傲地冷笑一声,别过了视线。
她的面色有些尴尬,忙别过了脸,捡起被摔碎的酒坛。
弥漫着酒气的空间里,气氛却骤然紧张起来。
封然看着男孩,淡淡道,“傲一点的性子,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在这里,难免会多吃一点苦头。”
男孩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你这个变态!最好杀了我,否则我要砍你一百遍。”
封然垂下眼睑,并不做声。两个大汉立刻了然地狠狠踢了男孩的肚子。男孩身体痛的弯成弓状,嘴角也有殷红的血迹。
封然不紧不慢道,“在流水楼的人,日子也不会太难过。你也不用摆那没用的破架子,只要牢记地自己不过是个小倌就行。
男孩的身体在地上扭成一团,却是用压抑沙哑的语调吼道,“你干脆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封然依旧面无表情,“五天后,我要他可以接客。”
大汉齐声,“是,封公子。”
封然嘴角溢出一丝笑,“长得倒是不错。正好下个月有从京里来的几位贵客,貌似就喜欢你这样的。”他半蹲着,用两指抬起男孩的下巴,微笑道,“他们可比其他的嫖客要大方得多,要不要求我把你介绍给他们?”
男孩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你这个疯子!”
封然依旧笑着,“原来你还很喜欢。对了,这几位大人是喜欢玩点情趣的。张虎。”
蹲在地上的大汉忙恭敬抬头,“封公子有何吩咐。”
封然淡笑,“就把这男孩训练成狗奴。”
房间里是死一般的安静。
男孩恍惚了片刻,立刻陷入疯狂的境地。他抓狂着向前,牙齿间也被猩红血丝缠绕。他身体颤抖着挣扎,却被那两个大汉按得一动不动。
祝花盼压抑着自己,漠然起身,拾起那酒坛的碎片往外走。走到门口,终是忍不住回头,朝那男孩的方向看过去。
只是一眼,她就僵在原地。
男孩愤怒绝望的表情,让她的脑中一片混乱。
一时间,她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只是心痛。
为什么,项城的脸上又出现这么痛苦的神情。
是不是因为他仕途永远抑郁不得志?而罪魁祸首正是祝花盼的父亲。
是不是因为他用来写诗作画的手,却不得不来挑水砍柴?。
是不是因为他压抑高傲的性子,向人陪笑脸,承认并不是自己犯下的过错?
还是那一次,他撑着重病的身子,在外忙碌了三天,带着给她买的新鲜豆腐高兴地回到家,却看见自己的妻子和另一个男人在床上缠绵?
她还记得项城那时的目光,想要毁灭一切。可她还是光着身子起身,拉住愤怒的项城,让那个面目猥琐的男人快点离开。
她有忏悔。项城这样的沉默,实在是对她太过宽容。只是她没有办法。她被生活逼迫到几乎绝望。如果没有钱,项城的病就得不到医治。而大夫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若是再不吃药,项城的病可能恶化,到最后无药可医。
她谋划着,跟当时知县的恶霸儿子上床,得到钱后,就立即给项城看病。然后永远瞒着这件事,他们的甜蜜生活就可以继续。
只是她没有想到,项城会那么早归家。她明明计算着他那天回来的时辰,还在锅炤上用舍不得吃的肉给他熬了一晚汤。
可是,项城还是看见了□的她。
从那熟悉黑眸中看见的痛恨和鄙夷,让她突然发现,他们都已经被这穷困的生活改变。唯一存在的,是那快要断气的爱情。
那次,他们冷战了一个月。
在某一天,她又一次鼓起勇气把药汁端到项城面前,面沉如水的项城沉默地看着那碗药,许久,他才端起药碗,仰头喝下。
那时的他们,还是觉得生活总会有希望。
她幸福地和项城生活,怀孕,为项城生下一个眉目极肖项城的男孩。项城眼里的喜悦,让她也恨不得奔跑欢歌。只是,他们依旧被穷困所拖累。没有人愿意雇佣项城,祝花盼自己所做的针线,也没有人肯要。
一直到他们的孩子无辜惨死,项城走遍了这周围所有人可以到的地方。直到从别人口中得知,他们的孩子因为跟人发生争执被推入湖中。而那人,正是曾经和祝花盼发生过关系的猥琐男人的儿子。
项城跳进了湖中,找了三天,才找到溺死在湖中的幼儿的尸体。他抱着幼小冰冷的尸体,整整十天一言不发。直到周围人强硬地绑住项城,然后把那孩子的尸体埋葬。
项城一被松开,就疯狂地奔向那个矮矮的坟堆。他疯了一般用手挖着泥土,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哀嚎。祝花盼跪在他身边,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的手继续受伤。只是她很快便被推到了一边。
她流下泪来,大声地喊着项城的名字。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她也不清楚。只觉得压抑在心中的苦闷几乎要爆发。她大口大口地喘气,伏在地上,身体里的力量似乎都被抽走了。
她只觉得天太暗。连呼吸都是如此艰难。
她用手撑起身子,声音沙哑,“项城……我们……”声音被哽住,她看见那男人挺直的背脊慢慢转过来,漆黑的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那一刻,是真正的寒冷。
她分明看见,项城眼中对她的刻骨仇恨。
项城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吃饭。她每天强迫自己下厨,做饭,打扫。甚至,连睡觉也要强迫自己。她时常坐在窗台边,一愣神就忘记了时间。待她稍微清醒,已经是次日凌晨。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天门突然被猛烈地推开。她还未发现,便被推到在床上。
衣服被撕裂的声音。
还有未经润滑直接进入的躯体。
她被粗鲁地撞击着。
双方都没有任何要从这机械运动中得到快感的意思。
一个粗暴地运动着。
一个漠然的承受。
她理解男人眼里绝情般的冷酷。她知道这神情的含义。
他是要记住这疼痛。他也要她记住这疼痛。
他们都被这爱情的痛伤得透不过气来。
他们的感情终于走到了终点。
没有童话。他们的感情,敌不过生活的苦难你。
他们崩溃了。
爱情也消失了。
次日,项城就离开了。
她早就知道自己和项城没有未来,所以才只敢抱着回忆卑微地生活。她一直都想着他们之间的甜蜜,固执地忽视了所有的痛苦。每一次,想起当时项城的表情,她只觉得心要涨烈般疼痛。而眼前晃动的那张酷似项城的脸,让她分不清什么是回忆,什么是现实。
“封公子,我愿意代他接待那些客人。”祝花盼脑中一片空白。她怔了片刻,才从封然冰冷的视线中明白,刚才的话出自自己之口。
她的思绪混乱不堪,句子不受控制地从嘴巴里涌出来,“我毕竟有经验一些,可以让客人更满意。况且这孩子一看就是很难驯服,若是硬来,只怕白白浪费了买他进来的钱财。”
她说了一长串,直到听见封然的两声轻笑才停下来。封然极少笑,只是怒道极点,他倒偶尔会笑两声。
她止住已经在颤抖的身体,努力对抗来自封然的源源不断的压迫力。
“祝花盼,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吗?”封然踱到了她的身边,他身上的熏香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就是你这种烂好人多管闲事。”他捏住祝花盼的下巴,一双锐利的眼睛狠狠地逼视她。
“我只是……”
他哼笑出声,再说,“你以为你的身体还有资格提什么要求吗?后面大概已经松了呢?这两个客人可是贵客,见不得低贱货色。”
她的声音哽住,眼角瞥到那双酷似项城的黑眸,心里一颤,又道,“要不然,你让我来训练这个孩子。我以前也受过训练,知道过程……”她还想说下去,然而下巴处传来尖锐的疼痛。片刻之后,她发现下颔仿佛已经不是身体的一部分,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封然松开手,嫌弃般地擦了手指,又冷冷地看着跌倒在地上的祝花盼,淡淡道,“你不要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那个相府千金。现在愿意上你的人,也只有那些莽夫。”
“你这个疯子!”被按倒在地的男孩恶狠狠地瞪着封然,大叫到,“你自己是变态不要拖累别人。”
封然神情几乎没动,依旧看着祝花盼,“既然你这么想帮助别人。那我给你个机会好了。”他在原地踱了踱,又淡淡道,“这一个小子,也无法满足那几个贵客。那天,你和这孩子一起去。”
他似乎是嘱咐般地对神情肃穆的大汉到,“□过程也给我仔细点。好好磨磨这坏性子。”
他说完,又取下架子上的一个玉酒盏,走出门。脚步声刚远去,却突然又朝这边过来。祝花盼脱力般地看向门口,却正好对上封然喜怒不定的眸子,然后听到了一个温和的声调。
“项城也在那几位贵客之中。你倒可以和他叙叙旧。”
祝花盼木然立在原地,看着封然的衣角消失在门后。脚步声也慢慢远去。她脑中一片混沌,努力地理解封然所说的几个简单词句。
忽然间,轰地一声在她脑袋中炸开。
项城……
项城回来了吗?他终于还是爱着她吗?她又可以和项城过上彼此相爱的甜蜜日子么?
她的眼睛仿佛点燃,无意识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却对上了两个粗鲁大汉淫邪的笑容。
一盆冰水迎头而下。眼中的神采被黑洞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