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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北辽京都身心疲惫的耶律崧安抚了一众朝臣,转身回到太子殿休息。只是还不等他躺下片刻,就收到边关加急军情。
“太子殿下,波斯圣皇的人闯入天牢带走了欧阳冲,现在……”暗卫还未说完,就被耶律崧一脚踹飞了出去。
“混蛋!没用的东西!要你们作何!!”耶律崧低吼一声,本是十多天没怎么合眼,正是精神高度疲惫濒临崩溃的边缘,冷不丁被这个消息一刺激,顿时所有的睡意烟消云散。
其他的暗卫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声,整个太子殿都笼罩在一股低沉压抑的气氛当中。
耶律崧扯过披风重重的裹在身上,明显瘦削了一圈的五官,乍一看,竟是神似辽皇!终究是辽皇的儿子,纵然以前如何的不看好,不受宠,可如今蜕变之后的耶律崧,无疑是比耶律宗骁还要神似辽皇。
耶律崧面色铁青,大殿的门还开着,冷风呼呼地灌了进来,吹走他全部的疲惫和睡意。此刻的他,瞪着猩红的眸子,眸子里布满红红的血丝。远远看着,透着萧寒阴郁的气息。
正在这时,小太监尖细着嗓子喊出来的一声“太后驾到!平心王到!”
让原本是死气沉沉的太子殿,此刻却是多了几分紧迫压抑的气息。
太后和耶律宗骁都是匆匆到来,太后来的着急,连披风都没带,发髻被北风吹乱,几缕乱发吹拂在耳边,斑白发丝仿佛染了雪一般,不过十几天的时间,太后仿佛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而耶律宗骁也是一身便服,衣袖和领口有着些许褶皱,显然是和衣躺下,连睡觉都是随时做好了起身的准备。
三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太后。三哥。”耶律崧沉声跟二人打招呼,脸上的表情愈发的凝重。
“太后和三哥都听说了吗?”耶律崧并不奇怪太后和耶律宗骁的消息如此灵通。毕竟在这北辽皇宫,羽林卫遍布,耳目散步皇宫院墙每一处。而五万羽林卫又都是听命耶律宗骁一人,剩下的禁军更是听命于辽皇,听命于辽皇那就是听命于太后!
所以,耶律崧在得到大部分消息的时候,是要慢于这二人的。不过他对此并不在意,如她此刻的想法,这样反倒更好,省了他派人通知他们俩的功夫和麻烦了。
太后脸色有些苍白,在宫内的搀扶下勉强坐下,却是如坐针毡的感觉。耶律宗骁也是才刚刚从城门那里赶过来,脸色铁青阴冷,完全不是昔日北辽京都那个丰神俊朗万千少女为之痴迷梦幻的三殿下了。
日光荏苒,越美的,一旦经受蹉跎,越加让人难以接受。
耶律宗骁蓄了胡须,本是光洁白皙的下巴,此刻更添三分沧桑,高贵优雅之气质淡去,却是了沧桑历练之气息。
“老九,这……这没了欧阳冲,可就……”太后说到这里,大口的喘着气,脸色更是透着骇人的苍白。一旁的宫女荷花急忙上前给太后轻拍着后背,太后本就是一大把年纪,刚才从慈宁宫赶过来一路上都没停下休息片刻,这会子难免会有些支撑不住。
耶律崧和耶律宗骁同时上前一左一右的扶着太后,太后缓过来一口气后,睁开眼睛看着二人,竟是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觉得所有想说的话都是狠狠地卡在喉咙里,这般无语凝咽的感觉,许久不曾有了……
上一次……还是目睹辽皇失去最爱之人的痛苦表情时,太后告诉他,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后,自己才有的这般感觉。
而今,自己唯一的儿子被害成那副样子,北辽又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候,太后绝对没有想到,此番回到皇宫,会是这番局面!她在后宫帮着辽皇斗了这么多年,早就应该懂得一个道理,一日生在帝王家,便无从选择!为了皇室声誉,为了北辽江山社稷,从放下心中所爱那一刻开始,便要为这个国家付出一切……一直到最后……最后……
耶律崧和耶律宗骁都是担心的看着太后。
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太后虽然不能带兵打仗,但是有太后和八贤王坐镇朝野,就能稳住一班臣子的心。而太后对耶律崧和耶律宗骁自小都是疼爱有加,虽然耶律崧调皮捣蛋桀骜不羁,但太后骨子里却是不曾过分的偏向任何一个。当初太后还住在宫里的时候,每个月都会亲自过问二人的功课学业,饮食起居。
所以在耶律崧和耶律宗骁心中,太后的地位其实是重过辽皇的。
“太后不必担心。本来这欧阳冲留在北辽,波斯圣皇那边就没有任何顾忌,我都怀疑这欧阳冲是不是波斯圣皇亲生儿子,怎么会如此的不管不顾!”
耶律崧自然知道太后要说什么。
之前两国开战,波斯圣皇明知道欧阳冲在他们手里,却是执意开战,听说为了这件事情,波斯国四大长老已经动怒,并且下了雪脉山,连同波斯其他皇族要波斯圣皇退让皇位!因为波斯古国相传百年,从未有过不顾子嗣安危冒然开战的圣皇!
波斯圣皇此番不但失了四大长老的支持,还失了民心。波斯古国长治久安,民心安稳。最是不想面对战争,而波斯圣皇此番出征,更是损兵折将,民怨载道。如此一来,波斯圣皇可谓是内忧外患!
而耶律崧这边也不得不承认,被之前那场胜利有些麻痹了神经,绝对没想到波斯圣皇会在这时候劫走了欧阳冲,看样子还是波斯圣皇亲自潜入北辽带走的欧阳冲!
太后缓过来之后,紧紧抓着二人的手,沙哑着嗓音说道,“就算波斯圣皇不顾念任何骨肉亲情,但紧接着即将到来的一场战争是在所难免啊……你们……可要小心了!”
说完这番话,太后已经是湿了眼角。
耶律崧和耶律宗骁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眼中第一次有了眼神的交流。
耶律宗骁反手握住太后的手,轻声安慰她,“太后,您担心什么孙儿都明白。孙儿会用自己的行动证明给您看,耶律家的子孙一定会用尽全力捍卫北辽江山!”
耶律宗骁郑重其事的看着太后。太后眼角的湿润更加明显。
耶律崧也冲太后点头,认真的说道,“祖奶奶放心!孙儿已经不再是那不懂事之胡闹孩童,孙儿长大成人了,懂得区分善恶,更加懂得轻重缓急!孙儿很少叫您祖奶奶,但是有孙儿在的一天!孙儿就跟您保证!这北辽江山永远都是咱们耶律家的!您且放心!”
412 幕凉急了
二人这番表白,便是太后此刻唯一的欣慰了。
“好!好。有你们这番话,我老婆子也豁出去了!总不能一把年纪还被年轻人笑话,不是吗?你们二人听好了,如今你们父皇病重,北辽可用之皇室宗亲只有你们二人!朝中一班老臣自有老婆子我和八贤王应付!你们只管对付波斯圣皇!老婆子我随时都站在你们俩这一边!等着你们将波斯圣皇彻底的赶出北辽边境!”
太后的声音到了最后,更是沙哑颤抖的厉害。不是因为害怕或是紧张,而是情势到了这般地步,太后整个人是不由自主的绷紧了神经!像她这么一大把年纪,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若是还能为这个国家出力,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耶律崧和耶律宗骁又安慰了太后几句,让护卫送太后回了慈宁宫。耶律宗骁留下来,明显是有话要对耶律崧说的。
偌大的太子殿只剩下兄弟二人的时候,耶律宗骁冷笑着看向耶律崧,沉冷发声,“这么多天过去了,为何不告诉太后是我害的父皇病重不起?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吗?”耶律宗骁的声音冷冷的,满是嘲讽和不屑。
他不必告诉耶律崧他是怎么知道的,这自然是他耶律宗骁的手段!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耶律崧抬头看向耶律宗骁,兄弟二人如今天这般面对面的相处这么长时间,可谓是从未有过的情况。耶律崧看着眼前这般模样的耶律宗骁,突然间很想大笑……原来啊,这便是他三哥最脆弱的一面!
什么高贵优雅,什么天之骄子,不过是个始终不敢面对自己弱点的普通人罢了。亏他之前还怕他惧他,仰视他,回避他……其实这世上最值得同情的人不就是耶律宗骁这样的人吗?
耶律崧以前一直不懂,母妃在他小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人最大的不幸就是看不到自己的幸福,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他以前只觉得母妃矫情,小女儿家的心态,从来不曾将这些话放在心上,而今却是恍然大悟,原来这世上大智慧的人是母妃……
曾经年少不懂得,而今大彻大悟,怎奈,母妃早已仙逝。
耶律崧的眸子红了红,旋即低下头,呵呵的笑开。如果说耶律宗骁之前的冷笑是对他的嘲讽和不屑,那么耶律崧此刻还给耶律宗骁的,便是对他的可怜和同情了。
对于一个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来说,最难以接受的自然就是别人的同情和怜悯。
他的心何曾接受过别人站在高处俯身望着他,施舍给他怜悯同情呢?他一直都当自己是天之骄子,高高在上……直到出现了那个女人,一点一点的撕碎他引以为傲的高贵骄傲,将他的心狠狠地踩在脚下,就如同一滩烂泥一般!曾经在他眼中是卑贱如泥的人,而今却是天边彩云,高不可攀!他的心从那时开始,便是绷紧了最后一根弦,今天……却是彻底的被耶律崧给扯断了!
一直是他看不上的弟弟,而今却用怜悯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一奶同胞,突然间换了彼此的位置!耶律宗骁只觉得这一刻他要发疯了!
“耶律崧,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
“在你面前又如何?你是我三哥,不是神!不是吗?”耶律崧再次堵住了耶律宗骁后面的话,兄弟二人第一次这般长时间的对话,却是耶律宗骁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耶律宗骁伫立良久,临走之前冷冷的丢给耶律崧一句话,“波斯圣皇的人已经渗透进后宫当中,他的身份不同寻常,说不定就是这后宫最不可能之人!”
“我知道。只是现在还是用了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三哥这般,想的太多,注定将来失去的也多!”
耶律宗骁离去后,耶律崧独自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太子殿里。满目萧索,也许曾经是他期望中的生活,但此时此刻,他一点也不幸福。
“幕凉……凉大美人……呵……凉儿……姑姑……”
耶律崧低声咕弄着,身子一侧倒在软榻上,绣着金丝祥云图案的五彩软榻,看似舒适无忧,可耶律崧躺在上面却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感觉。他紧紧抱着软榻上一个大大的藕荷色的玉枕,玉枕的芯是藕色暖玉,玉枕外面则是丝绸质地的藕荷色外套,长长的玉枕足足有一个成人的身高。
这是耶律崧特意寻到能工巧匠做来的。莫说是整个北辽,就是这片大陆,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这世上怎会有男子痴迷藕荷色痴迷到了这种地步呢?
耶律崧是唯一一个!
耶律崧扬手将金丝软榻上的锦被全都掀了下去,铺在下面的是清一色的藕荷色锦被和被单。紧跟着,他换上同色系的藕荷色长衫,裹着同样颜色的锦被,搂着大大的玉枕,沉沉睡去。
这一夜,噩梦不断。
梦里无数次梦到幕凉,可幕凉身边不是站着拓博堃,就是站着白小楼,或是耶律宗骁,还有欧阳冲。独独没有他的位置。
直到天亮的时候,他才做了一个安稳踏实的美梦,梦里,满目山河,锦绣江山,放眼望去,春暖花开,他很开心,自己终于熬过了北辽最冷的一个冬天。
……
入夜,幕凉正要淌下休息,白小楼带着棋盘走进幕凉的房间。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面上端的是温润如玉,看向幕凉的眼神清浅如烟,却又明净澄澈。
“幕凉,今晚下一盘棋,如何?”他淡淡笑开,如此完美如玉的气质,很难让人拒绝他。
幕凉点点头,指了指软榻边的桌椅。白小楼放下棋盘坐好,幕凉坐在对面,冷暖玉棋子摆好之后,白小楼做了个请的手势,幕凉笑了笑,却是握着黑色的棋子不动。
“今天你先来。”
“可每次都是你先走。”
“男女平等!没什么谁应该先走的。”幕凉的语气甚是平静,白小楼一愣,“男女平等?呵……”
在这男尊女卑的古代,男女平等这四个字抛出来,无疑是极具震撼力的。但白小楼熟悉幕凉,不管她说出什么话来,他都不会觉得震惊。
手中白子随即落下,却是占据了最角落的地方。
“你确定落在这里?”幕凉挑了下眉毛,淡淡道。兵家大忌,选择自己的软肋落子,这等于是给对方送上一份丰盛的大礼。
白小楼唇角依旧噙着清淡温柔的笑意,冲幕凉点点头,“落棋无悔。”
这四个字说出来,其中几分无奈几分失落,只他自己知道。
都言,落棋无悔真君子……此刻,他到宁愿自己真小人一次。幕凉听出白小楼话中意思,旋即将手中黑子落下,笑着说道,“那好,我也陪你发疯一次。你落你的自杀之子,我落我的无退路之招!且看,谁疯到最后!”幕凉说完,抬手示意白小楼继续。白小楼摇摇头,笑着说道,“你该知道,我要的不只是你陪我这一次。”语毕,再次落下一子。
幕凉无所谓的耸耸肩,淡淡道,“三个月。不是吗?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办到。”
幕凉的话让白小楼唇角的笑意莫名多了一分无奈,旋即如有所思的点点头,唇角维持在她面前惯有的温和笑容,如玉容颜,完美优雅,就像是世上最上等的瓷白暖玉,白瓷无暇,却有深沉难懂。
可他此刻明明是捧着自己的一颗心摆在幕凉面前。只要她想要,这颗心随时都是她的。绝不是外人看到的这般难懂。只是,他掌控了全局。却偏偏在她的心上失了策……这便等于满盘皆输。
“那三个月后呢?你是独自一人还是……”
“现在只说今天的事情。如果你想听我说实话,那我只能告诉你,三个月后,我不会继续留在白家。”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有时候太过伤人就在于此,一旦习惯了深沉腹黑的聪明人选择直面眼前的一切,那对于她的对手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谁先在意了,谁就先输了心。
白小楼似乎是早就知道幕凉的决定,他笑着落下黑子,笑着道,“好。不过若是这一局我赢了,能多提一个要求吗?”一贯是以成熟温润示人的白小楼,此时此刻竟是跟幕凉谈起了条件,幕凉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根本不会赢。”幕凉落下手中白子,视线淡淡的看向外面。夜已深沉,拓博堃那厮今夜回不回来?
白小楼眸子眨了眨,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瞪着幕凉,“如此小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