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长忆脸上的红霞从面部一路烧至脖颈。
额头传来一触即撤的轻柔触感,温热而含着些许湿润,少女似乎还可以嗅到他从上方呼出的气息,带着一种熟悉的云雾冷香。
“我等你,此生为期。”
――――――――――――――我是进入幽都娲皇神殿的分割线――――――――――――――
中皇山虽然不在幽都地界内,但毕竟事关幽都的入口隐蔽安全仍然得到了女娲力量的庇护笼罩不许外来力量凌空而入,是以一踏上得中皇山地界,楚长忆便只得放弃御剑飞行,脚踏实地一步步进山了。
好在由于百里屠苏一行人先行进入扫清了绝大多数山中妖怪的缘故,楚长忆这一路甚是顺畅,当她沿着他们留下的痕迹堪堪踏入那座隐蔽的破旧山庙后,风晴雪也才刚刚说服了守在此处的婆婆,正等着她到来后便立即进入幽都。
“屠苏,晴雪她……是一个真正的好朋友……”
楚长忆看着不远处正与红玉说着什么的风晴雪,察觉到那个一向直爽单纯的少女身边从未见过的淡淡愁绪后感叹地向百里屠苏说道。
此时的他们经过风晴雪的引荐,已经非常顺利地来到女娲神殿外等候召见。
“……”
百里屠苏听着心上人的感慨,罕见地在她面前沉默不语。但从他自楚长忆出现后便胶着于其身上须臾不离的目光,在闻言后不禁收回片刻而投注于对面少女并默默颔首的行为来看,他显然将这话听进了心里并很是赞同。
他想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少女决心承担“龙渊石屋中禁闭十年,无人说话,无人理睬”那种惩罚时,尽管忐忑不安却又决然无悔的神情。
楚长忆静静打量着百里屠苏。
少年不甚自在地动了动肩膀。
紫胤之事,她并不打算现在告诉百里屠苏。
只不过是半月未见,他仿佛又成熟了许多,与乌蒙灵谷那夜表白的少年锐气相比,此时的他平添了一分远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黯然。还有满腔被强自压下的愤懑,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愤怒——背叛,拜欧阳少恭所赐的背叛。
更何况……
即便百里屠苏不说她又怎会看不出来,少年身上那已经几乎可以溢出体外的、蓄势待发的黑红凶煞之气?
不知是百里屠苏,风晴雪也好红玉襄铃风广陌也罢,似乎在她离开的短短时日里,大家都有了不小的变化……尤其是方兰生。
书生的呆傻之气和少年的天真毛躁,如今都已从他的身上消失不见,他的脸上,全是满满的不解、迷茫和仿若失去至珍之物的悲痛……
来时太过匆匆,楚长忆并未来得及询问百里屠苏他们在琴川和青玉坛究竟发生了何事,当日送至天墉城的那封信也只是寥寥数语交待了一下欧阳少恭的背叛之事。
不过想来也知道,被自己视为亲大哥的总角之交玩弄于鼓掌之上,对于单纯的方兰生来说,恐怕他的心会比百里屠苏更为复杂吧?
楚长忆的种种烦杂思虑,在在得到女娲正式召见之时,便迅速将它们抛诸脑后了。
百里屠苏最后的希望,就在那位大神的一言之间。
幽都街巷间,楚长忆与百里屠苏在风晴雪热情的带领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个位处地界、与世隔绝的地方。
此次的女娲神殿一行之后,她和百里屠苏都看到了解决他散魂这一绝命死局的希望,楚长忆更藉此有了意外之得——故而两人的心情都颇为轻松。若不是还要前往忘川蒿里去找大巫祝韩溪宁未散的执念以解屠苏多年的心愿,他的心情想必会更佳。
由百里屠苏想到她自己,再想到方才被女娲单独留下时的谈话,楚长忆的思绪不由偏离了体验幽都人文的初衷。
女娲……该说真不愧是上古神灵么,如此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来历……
如此想着,楚长忆的脚步便渐渐落在了风晴雪与百里屠苏身后。
前面,兴致盎然的风晴雪一时并未察觉楚长忆的掉队,犹自热情地开口介绍着:
“这里……这里的调味粉婆婆很喜欢,”风晴雪雀跃地尽着地头蛇的职责,“这边、这边的大叔卖的果子也很好吃……”
对于百里屠苏在她的帮助下终于有了一线生机的希望,心地善良的天气娘表示非常兴奋,不过旋即她又有些惋惜地表示:“可惜红玉姐兰生襄铃他们要自己去逛逛,不然大家一起也好热闹的,我有很多这儿的特产要推荐呢……”
……咦,那两人在那边嘀咕什么呢?
直到耳边许久不曾听到风晴雪的声音时,楚长忆才发现自己居然掉队了,正打算四处张望寻人时,才发现他们两人正在一个小摊前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不一会儿少女就从小摊前拿了什么东西塞进了少年的怀里。而向来只对练剑感兴趣的百里屠苏,居然也低头听得仔细——脸上还有着可疑的红晕!
“屠苏,晴雪,你们在说什么?”楚长忆三两步赶上他们俩后很是好奇地盯着百里屠苏怀里的东西猛瞧,“还有,这是……娃娃?”
说着盯着少年越发红晕的面庞满是疑惑:这一位,打小就没看出还有喜欢玩偶娃娃的倾向啊?
“苏苏,说啊!”风晴雪在一旁着急地一顶少年。
百里屠苏就这样在风晴雪的推搡下,开始了他支支吾吾的发言。
“长忆,我……呃……这个……娃娃!”
伴随着以词代句的表达方式,一个身着红衣的可爱女娃娃被递到了楚长忆面前。
“嗯?”
楚长忆心中的八卦之火开始熊熊燃烧了。如果说方才只是问过就算的好奇的话,现在就是‘一探究竟掘地三尺’的坚定‘信念’了。
“给你……娃娃……我……”
百里少年脸上的红色呈现出岩浆爆发的色泽,一张俊脸几乎成九十度直角低垂着不敢抬头看面前的少女。
看来这位是指望不上了……楚长忆遗憾地看向一边的天气娘。
“嘿嘿……听说人界没这风俗,但在我们这儿,男孩子要是亲手捏一个或者买一个泥人所能够给女孩子,就是向她求亲的意思,反过来嘛,也是可以的哟~~~”
风晴雪眨眨眼说道,阳光灿烂的脸上满是促狭和祝福的笑意。
轰!
继百里少年的后尘,楚长忆少女粉靥上的晕红以光速向着脖颈以下的全身发散开,裸|露在外的肌肤都透出一层淡淡的粉色。
几乎让对面的少年沉迷得忘却今夕何夕。
“我……那个……”这回结结巴巴的成了楚长忆。
最终,少女一跺脚,头也不抬地胡乱找了一个方向逃也似地飞奔而去。无意间,把少年递来的娃娃也一起带走了。
“长忆……”
“哎呀,楚楚把那个娃娃带走了,那就代表她答应苏苏的求亲了耶!“
天气娘拍掌开心地又蹦又跳。
“……嗯。”
少年低低地应了一声,嘴角边扬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楚长忆本以为忘川蒿里一行后,她还有很多的时间来和百里屠苏一起等待襄垣的复生,也可以藉此机会理清自己那两段突如其来的情感。
怎难料……
自从忘川蒿里离开后,突如其来的一阵药香,让她的意识随即陷入了黑甜的迷雾之中。只是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她似乎还能听见耳边传来百里屠苏还有方兰生他们的惊呼声。
“许久不见,长忆。”
杏黄道袍的青年笑得如沐春风,温文尔雅道。
当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睁开了双眼后,便看见那个无论何时都让人无法将之轻易忘却的熟悉身影。
欧阳少恭。
第50章 衡山洞中知往事,长忆少恭的对峙
这是一个非常精致的荷包;秀气的青草花纹上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几朵浅色的小花;再加上荷包中不时散发出的缕缕清香……显然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
哼,真是绝妙的心思。
楚长忆随意抛掷着手中欧阳少恭当初赠送的荷包,面上虽是不显心中怒火旺盛。
就是这么个东西;害的她……
“长忆,今日感觉可还好?”
欧阳少恭嘴角含着一贯的笑意;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盛放着几样简单的清粥小菜;缓步走进屋内对着斜倚在床边兀自抛掷着荷包的少女温言道。
“托福。”
楚长忆冷淡地回了两个字正眼都吝啬投给对方一个;收回正在抛掷的手,任由那只荷包落在地上。
对于佳人的冷眼冷待;欧阳少恭不以为意地轻轻放下手中的托盘;走到少女的身边居高临下地问:
“莫非长忆仍在责怪在下;无法理解在下将你带至身边的苦衷?”
“哦?”楚长忆冷笑一声将视线对向了青年温润如玉的眸子;“恕小女子‘驽钝’!小女子真是‘惶恐’,不知欧阳长老迷晕了我带走,又使药物将我困在此处……究竟是何‘良苦用心’?!”
“长忆勿需如此心浮气躁,”欧阳少恭对于楚长忆暗讽指责的语气并不气恼,仍是一派温雅悠然的笑意回答,“待得百里少侠解开封印前往蓬莱之时,长忆自然便能知道在下的苦衷了。”
“你……”
原本就是暗自强压心火的楚长忆一听见这话哪里还能按捺得下去,她几乎是立即便从斜倚的姿势跳了起来想要揪住青年的衣衫好好质问他一番,却在挺直背脊站直的一刻就是一阵头晕耳鸣,转瞬间她的身躯便瘫软了下去——被正站在她身前的青年一把揽住托起重新将她安置在床榻之上。
“长忆身体不适,这几天还是好生静养勿要如此激动,既然长忆不愿见到在下,在下还是先告辞了。”说着欧阳少恭便起身打算离开。
孰料被少女一把揪住了衣袖。尽管她此时气弱力小,但还是顺利止住了他离去的脚步转首望着她。
“少恭,”楚长忆抓住青年的衣袖往下拉,紧紧盯住她和他彼此已经非常靠近的眼眸,“我实在是不明白,屠苏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为何你要如此算计于他,甚至让他……让他……”
——让他被迫散魂成为荒魂消散于天地之间。
前所未有的恐慌在如今形同被软禁的情形下彻底笼罩了楚长忆。
如今的她被欧阳少恭设计,不但深陷囹圄一身修为灵力也同时被他下的未知药物所封,稍一用力便会头晕眼花气力不济只能任由他摆布。而她比百里屠苏更为了解那个少年:为了她,屠苏一定会接受欧阳少恭的条件,前往天墉城解除身中的封印!
如今襄垣尚未复生,屠苏一旦解封三日后便会散魂啊!
“……屠苏若是散魂,于你而言又有何益?”
“于我有何益处?”
欧阳少恭低低一笑,与少女对视的眸子中浮现出说不出的诡异莫名。
他低头轻轻抚摸着楚长忆脸上白皙的肌肤,少女此时的面容虽在药物的作用下显得有些苍白,但从指腹传来的触感却仍是柔滑细腻,充满着青春旺盛的生命力——与他逐渐腐朽的身体截然相反!
“想必此时百里少侠解除封印赶往蓬莱仍需一些时间,既然长忆有此疑惑,在下倒也有这个时间为长忆解惑一番。”
“你……”
未料对方真的应承了解答一事,楚长忆反倒是有些反应不及地松开了他的衣袖。
“在此之前,长忆需先与在下前往一处地方,届时……”青年的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在下很是期待。”
――――――――――――――我是衡山洞中惊闻渡魂的分割线――――――――――――――
南岳衡山。
连绵飘逸的山势和满山茂密的森林,四季长青,争妍斗丽、花团锦簇、绚烂夺目、五色缤纷、花香扑鼻、树大根深。
衡山之秀,无山不绿,无山不树。
“为何带我至此处?”
衡山脚下,楚长忆问着身边的欧阳少恭。由于外出的缘故和之后的某些事情,欧阳少恭给气力不济的楚长忆解去了之前下在她体内的一些药性,让她有了足够的力气下地行走,但一身的灵力却仍是被禁锢着不得使用。
“长忆稍后便知。”
敷衍的态度让少女不禁握紧了藏于宽大袖袍中的双手。
欧阳少恭显然对此处熟门熟路,在他的牵引下,两人很快来到了衡山山腰上一处被隐蔽得很好的洞穴。
“这里……”
楚长忆微微皱起了秀眉:这个山洞,似乎曾经凝聚了很浓郁的怨恨之气,给她一种阴沉晦暗的不祥之感。
欧阳少恭缓慢却沉稳地步行走在前方,似乎洞中的黑暗完全影响不到他,他……好似非常熟悉这个地方。
直至走进洞穴的最深之处。
杏黄道袍的青年用法术照亮黑暗得不透一丝光亮的洞穴,他微笑着站在其中一面的巨大山壁前,示意楚长忆上前。
“长忆,请。”
青年嘴角含笑,似乎有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和兴味隐藏其中。
楚长忆不明所以地上前,努力向着山壁上隐约可见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体看去,并寻找着这些文字开篇之处。
那些字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有几处亦非同一种文字,让楚长忆找得颇为辛苦,不过她眼力不错只是费时些许便找到了开篇之句。
少女的双瞳骤然一缩。
“吾乃太子长琴……”
太子长琴!
刻于山壁的文字虽然多刻上去也需要颇费些力气,然而看完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却不需要同等的时间——但楚长忆却直到洞外倦鸟归巢的时刻才看完了所有的刻字。
“长忆,有何感想?”
欧阳少恭弯下腰,在还未看完全部刻字前便撑不住软倒在地的少女耳旁轻声呢喃道。
楚长忆的面容比之前的苍白更添一分惨白之色,她木然地转过脸来对上青年浓墨得不透一丝光亮的眸子。
“太子长琴?”
“是。”
“欧阳少恭……”
“亦是。”
“你……”
少女的嗓音无比干涩,她实在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此刻的感想,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欧阳少恭,亦或者是太子长琴。
“你……你是那个仙人……”那个楚家祖先留下曲谱的主人,那位天命乐神。
事已至此,她已然明白对方为何要三番四次地设计逼迫百里屠苏煞气侵蚀、和解开体内封印的缘由。
——为了百里屠苏体内焚寂的一魂四魄,亦是属于太子长琴的命魂四魄。
“所以呢,仙人又当如何?任何生灵,皆是披毛戴角的畜生罢了。漫长的时光,足以改变许多事情……长忆是否曾经历过三魂七魄遭人硬生生分离,失却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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