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延意的思绪还不知飘在何处,车马却已经进了皇宫。
魏不争大将军立即着人安顿好了老两口,又安排了人伺候着萧延意梳洗停当,下一步就是该拜见皇帝了。
虽然当今皇帝只是个三岁的孩子,但是身份在那摆着,即便萧延意是公主,也是他的长姐,依礼却还是要行觐见之礼。
在宫人的指导下,萧延意规规矩矩地对着龙椅上坐着的小孩儿行了大礼。一个稚嫩的声音说了声平身,萧延意才得以好奇地端详起面前的孩子。
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却是大模大样地坐在龙椅里,身上穿着身明晃晃的龙袍,一张小脸甚是严肃的样子,让人觉得十分好笑。这会儿,小皇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好奇地瞅着萧延意,似乎是想要走过去,但是个子太小,龙椅又太大,所以蹭了半天,才从龙椅蹭到地上,脚一挨到地,他便迈开两条小短腿朝着萧延意走来。
“皇上……”萧延意想笑,可不知怎么鼻子却又有点酸。虽然她对以前的事情一点也记不住了,但是这样骤然见到自己的血脉至亲,也许是骨子里就连着的那种亲情,让她忍不住忘了适才被人教的那些规矩,一把抱住已经走到她跟前,正是蹙眉上上下下端详着她的小小子,忘情地说道:“皇上,是姐姐不好,竟然把你忘了,把你独自扔在这里,无依无靠这么久,以后就让姐姐照顾你。”
皇上肥嘟嘟的小身子在萧延意怀里挣了挣,努力地钻了出来,一脸不耐烦的神情,奶声奶气地说道:“皇姐,朕知道你失忆了。可是你适才这话不对,你就算没失忆也不会记得朕,将军舅舅说过,皇姐离京走的时候,朕还没出生呢。”
“呃,呀,是呢!”萧延意眨巴眨巴眼,这才想起这个问题,把眼里的泪水眨了回去,拍拍小皇帝的肩头夸道:“还是皇弟聪明,姐姐倒是忘了这事。”
小皇上的脸上现出几分不屑的样子,一撇嘴,回头对魏不争说道:“将军舅舅,她行不行啊?朕看着,怎么傻乎乎的呢?”
萧延意被小皇上这么一说,一时有些尴尬地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无措地看那魏不争缓缓蹲下身子严肃地对小皇上说道:“公主与皇上一样,乃是天之骄子,聪慧非常人能及,今日公主殿下只是见了皇上,心情太过起伏,所以才略有失态,皇上怎可这样说您的皇姐?”
魏不争的语气颇为严厉,那小皇上却不恼,反倒是认真地点点头,想了想,转回身对萧延意道:“皇姐,是朕不对,说了对你不敬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啊,是,怎么会?没关系。”萧延意张口结舌地回了小皇上的话。小皇上又是望了一眼魏不争道:“将军舅舅,是今日就让朝臣见见皇姐呢?还是明日早朝再说。”
“回皇上的话,明日吧,公主今日舟车劳顿,总是要好生歇息一番才是。”
“好,皇姐,那你先安置下去,朕做完了今天的功课再去看你。”皇上说完,对着魏不争伸出胖胖的小手道:“将军舅舅,朕这会儿该去先生那里学兵法了。”
魏不争回身对着萧延意一行礼道:“公主,臣这就让人带您先下去安置,稍后,臣会带太医去给您瞧瞧。”
“太医?”萧延意奇怪道:“我身子倒是一向很好,不需太医来看什么吧?”
“公主不是忘了以往的事,或许太医有什么办法也未可知。”魏不争面色沉着地对着萧延意说道,语气虽是和缓,但是又透出些不容置疑的坚定。
萧延意初来乍到,一切还都不懂,此时倒也不觉她一个堂堂的公主,让个将军指挥着有何不妥,想了想也就让宫人带着回了魏不争安排给她的懿祥宫先去安置了下来。
半个时辰之后,萧延意大致地在自己的新家里转了一圈,又让人服侍着换了轻便的常服,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魏不争便带着太医来了。
白胡子太医眯着眼摇头晃脑地给萧延意诊完脉,撩袍跪倒在一边说:“公主殿下,魏将军,老臣怕是治不了公主这病症。”
萧延意听了这话倒是也并没太多的失望,失忆三年,她倒是业已习惯,尤其是如今已经知道了自己之前的身份,便更是不在意是不是能记得所有之前的事情,反正又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也许总会有些故人讲给她听,再或者睹物思人,没准儿那日能记起也未可知。
魏不争却是一脸失望的样子扶起老太医道:“祁大人,您这样高超的医术,也对公主之症束手无策吗?”
老爷子皱皱眉,“公主的脉相不似是生病。”
“那是中毒?”
“也不像是中毒。”
“那一个人怎会好端端会忘了以前的事?”魏不争更是焦急道。
“老臣估摸着,从公主这脉相及气色上看来,倒似是中了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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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有惑
“蛊?”祁老太医这么一说,连原本不甚在意的萧延意,也有了几分好奇。
“是,不过老臣对此并不精通,也只是依着脉相妄加揣测,未必做得准。”祁太医恭谨地答道。
“何蛊能让人忘了事情,这我倒是从未听过?”魏不争微眯了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一般。
“老臣倒是听说过,这世上有一种蛊叫做忘尘蛊,中此蛊之人,若是不得种蛊之人解蛊,终其一生也是想不起前尘之事了。”
“啊……”萧延意惊地张大了嘴,“这,这,何人与我有这样大的仇?而且,这巫蛊之术该不是我中原人精通的事物吧?我还曾得罪过什么外族的人么?”
“公主若真是中了您说的蛊,可与凤体康健有碍?”魏不争却是没接萧延意的话头,对老太医问道。
“据老臣所知,倒是无碍,而且以刚才所诊之脉相来看,公主脉相平稳有力,除了体质上略有些畏寒之外,凤体十分康健。”
“那便好,祁大人,您识得的奇人异士不少,若是有机会也帮着打听下可有会解此蛊之人。”
“老臣定会尽心竭力,为公主寻找能解蛊之人,只是,依老臣所知,自凡特殊的蛊,好似总是要种蛊之人亲自才能解得,旁人再如何精通,也去不尽根儿。”
魏不争稍一蹙眉道:“那有劳祁大人了,您先下去吧。”
萧延意见魏不争自从听说自己中了蛊之后,似乎神思便有些恍惚,此时一张英气的脸庞上又仿若罩了层寒霜一般,让她看得心口一颤,可是偏生这张俊朗的面孔上,添了这份冷峻之气,又是显得更多了几分魅力。萧延意只觉有些移不开目光。
“公主?”好一会儿,魏不争似乎才是意识到萧延意正看着自己发呆,微黑的脸上又是飘上一抹清浅的红晕,唤着萧延意问道:“公主可是有话要问微臣?”
其实,没话的。
萧延意也不知怎么一时间对着魏不争失了神,但是此时却又不能不答话,仓促间想起魏不争的若有所思,便是问道:“我只是在想,将军是否知道我以往在宫中时可得罪过什么外族的人,让他对我如此记恨。”
“臣也并不是特别清楚,之前臣始终在边关镇守,并不时常回京,是以对公主的事了解的并不多。不过,若是说到外族之人,尤其是精通巫蛊的,臣却又想起一个传言。”
“哦?!”萧延意原本也只是随意一问,不想却被这话勾起了几分好奇,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静候下文。
魏不争却是露出几分为难之色,好一会儿才是讷讷道:“臣听闻,当年曾有个苗疆的小王子来京中为先帝献寿礼,对公主一见钟情,扬言定是要娶公主为妻,公主……公主好似不仅是拒绝了他,还羞辱了他一番。据说,他走时好似精神有异,仍是一直絮叨着今生定要娶公主为妻。今日祁大人说起公主中了蛊,臣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他。一是,苗人最通蛊术,二是,他若有心于公主,总是得让公主忘了以前拒绝过他的事,才能卷土重来。”
萧延意听了这话,面上有些窘,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听说这样的事,总是无法太过泰然,可是既然提起,也不得不追问下去,“那此人现在何处呢?已是至少三年多过去了,若真是他种的蛊,或许他也已经不计较当初的事,愿意尽释前嫌,为我解蛊呢?”
“臣这就着人去找他。”魏不争听完这话深深地点点头,一弯身行了个礼,匆匆而去。
萧延意望着魏不争英挺的身姿消失在懿祥宫门口,忽然觉得他身上的青色袍子十分的养眼,竟好似有些看不够一般。
左右是无事,萧延意便拉着安排给她的宫女打听着宫中的事,只是,这些宫人也不过是进宫一两年的时间,之前的事却是也并不知道的。萧延意对此并无太多的失望和意外,当初魏不争找到她的时候,便也是说过,三年前吐谷人血洗皇城,皇宫内外除她之外无一人幸免。这会儿真要是有个当初就在先帝身边伺候过的老宫人,倒是活见了鬼了。
萧延意原本想知道的,也无外是这三年来京中的事罢了。倒不想,小宫女们一个个说起这个俱是眉飞色舞了起来,原因不过是这三年来朝中内外事务都是魏不争一人操持着,清除吐谷余孽,光复大宏江山,扶持幼皇帝即位。在他们口中,魏不争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简直就是个忠肝义胆、侠骨柔情、铁血铮铮天上人间再无第二的好儿郎。
看着小宫女们因为兴奋或是羞涩而泛红的面孔,萧延意想起才认识了几日的魏不争,面上不知怎么也有些热了起来。
晚膳的时候,皇帝来了。姐弟俩一起吃了顿饭,到底皇上再如何少年老成也不过是个三岁的娃娃,许是血脉天性使然,到了晚上,已是与萧延意十分亲近了起来,竟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回宫安置,就与这个才认识的皇姐同塌而眠。
看着床榻边睡着的小皇帝,萧延意心中一时感慨万千,这几天里,她的生活发生了太大的变化,多得有些让她应接不暇。若说她适才方能适应了自己已经从一个普通的小家碧玉,一下子成了堂堂的公主,可是到了此时却还是有些没法适应,自此她的生命中将要担负起的那些责任。
朝堂政务还放在一边,此时此刻,她总是才深刻地意识到,从今往后,她将肩负起就躺在她怀中的这个孩子的教养和成长,虽然这个人是皇帝,却也是她的弟弟,是这世上她唯一的至亲之人。这让原本无忧无虑地还拿自己当个孩子的萧延意,霎时觉得很沉重。
把头抵着皇弟的额头,萧延意不禁喃喃道:“我到底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第二日被宫人唤醒之时,萧延意觉得脖子硬生生地疼,昨天夜里,就这样弯着脖子对着弟弟睡了一夜,醒过来之后颈子几乎没法再直起来。倒是把那沉甸甸的凤冠往头上一戴,反是给压正了些许,却只是更酸疼。但是,这是她第一次跟着皇弟一起上朝,也不敢怠慢,就只得强忍着难受紧紧拉住皇弟的手,一起登上了大殿。
萧延意坐在皇弟的左手,魏不争站在皇帝的右边。受了满朝文武的参拜之后,魏不争替皇帝宣读了圣旨,即日起,长公主萧延意被封为护国公主,辅佐皇上打理朝政,共同听政议政。
底下的臣子黑压压地跪倒一片,山呼万岁,看情形倒还真是对萧延意这个公主颇为信服。
皇上唤了众人平身之后,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出列道:“老臣未想有生之年,竟还能见到公主,老臣有个僭越之请,老臣年老力衰,视力不济,能否让老臣上前些好好看看公主?”
萧延意侧了头看了眼魏不争,见魏不争点了点头,便是赶紧让人搀着老者上了殿,老爷子走到萧延意面前,仔仔细细地看了萧延意半晌,最后却是忽然老泪纵横地一把拉住萧延意的手道:“公主,三年来,老臣日盼夜盼,只盼公主尚在人世,有朝一日还能还朝。若不是为了还能再见公主一面,老臣这把老骨头,只怕也是坚持不到今日了。”
老爷子说着话,颤巍巍地去擦眼泪,萧延意见状,赶紧也是拿了帕子去给他擦泪,却是又对眼前的情况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那老者见萧延意半天没说一个字,不禁有些伤感道:“看来公主是已经忘了老臣了……”
“我……”萧延意一着急往前一探身,就觉得颈子里咔哒一声,钻心的一疼霎时让她把要说的话也忘了,只得一只手揉着脖子转了几下脑袋,不过活动几下到发现脖子不再像早上时那么的僵,倒好似是好了。萧延意一时只顾着脖子,倒忘了眼前的老大人,老人泪眼朦胧地看了萧延意一会儿,见她不语,泪水就又开始泛滥。
一旁的魏不争见萧延意面露难色,以为她是不知如何开口,便是赶紧说道:“护国公主当年离开皇城的时候,身子出了些意外,如今对当初的事的确有些记不真着了,郭大人,公主并非是忘了您,只是对以前的事都有些模糊了。”
郭大人听了这话一愣,底下的百官似是也都抽了口凉气,萧延意却是敏感地觉得,似乎有些人的目光一闪,再望向她时,都带了抹探索之色。
她正想仔细去研究研究那些眼神代表着什么,一边的魏不争说道:“公主,郭大人是您之前的先生,您从小便是跟着郭大人学习的文史和治国韬略。”
萧延意这才回了神,恭恭敬敬地对郭大人行礼道:“先生。”
郭大人又是抹了抹泪,握紧了萧延意的手道:“公主,回来便好,忘了的事,总是会慢慢想起的,若是想不起,老臣就一样样说给公主听。”
萧延意听了这话倒是欣喜,总算是有个人能把之前的事说给她听了,虽然她的好奇之心并不强烈,但是,知道便也总比不知道的好。
下了朝之后,萧延意回了懿祥宫,刚是准备让人去有请郭大人过来。此时门外却是一片喧腾之声,宫人来禀说,殿外许多大人求见,问萧延意是否准备见一见。
萧延意初来乍到,倒是愿意与这些朝臣多多熟悉一些,却又怕自己一次记不清太多的人,便是让人说好,一个个来,慢慢叙谈。臣子们倒是也听话,便就井然有序地排起了队来,挨个等着萧延意接见。
第一个进来的人,自称是户部侍郎,瘦高的个头,面白无须,年岁看着并不大,颇有几分儒雅之气,与萧延意见过礼之后,说了自己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