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睐月忍不住问道:“殿下是想要人爬树摘些桂花么?奴婢让小米子去摘就好,这天看着似是要下雨的样子,咱们还是回去吧,让小米子摘了花,给您拿回殿里去。”
萧延意摇头,拉紧了睐月的手,只说道:“回去了。”睐月觉得奇怪,倒也并不多问,只是悄悄又回头看了眼阿玦,皱紧了眉头跟唤月交换了下眼色,俩人一时间表情都有些奇怪。
萧延意回殿后不久,也就觉得乏了,让人服侍着梳洗了,很快便酣然入梦。
唤月和睐月伺候着萧延意歇下,俩人回了房间,暗下里,唤月嘀咕道:“殿下今天有些奇怪,是不是?”
睐月便也说道:“要我说,那阿玦今天才是更奇怪,这么黑的天,一个人跑到树跟前去刻个名字。而且,你不觉得后来他跟殿下说话,眼神特别放肆么?他这人一向不曾这么咄咄地看过谁。”
唤月听了这话,轻笑出声,“他一向怎样,你倒是清楚的紧,怪不得从不管那些个丫头,一趟趟的寻了理由去找他,我看你也是看上他了吧?”
睐月听了这话,脸上一红,过去就拉了唤月要拧,嘴里骂道:“爷还总说你为人稳妥呢,就不知道你这张嘴,专会胡说。”
唤月赶紧按住她道:“小些声,留神吵醒了殿下,我浑说的,你别气。明日里见了爷,记得提醒着我,把今天的事跟他说了。”
两个小丫头将睡未睡的,就又说起魏不争即将出征的事,说着说着也就入了梦。
不过她们二人说起的将军,这个时候却还没睡,魏不争正在府里跟漠北回来的参将问着那边近日的情形,二人秉烛夜谈直到了三更时分,才是各自安置。
躺在床上,魏不争人已经是极乏,但是辗转着却还是睡不着,脑子里忍不住想起之前跟老母的对话。
他今日回府,主要是为了在府中跟几年来依旧镇守在漠北,近日被他召回的属下仔细商议一下出兵北伐的事宜。但是想起自己跟萧延意已经口头定下的婚约,便也觉得此时该与母亲说一声,便在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稍许提了一句。因为一切尚未定下,如今连指婚的圣旨也还没下,魏不争认为无需太郑重其事,只是先与母亲打个招呼。
谁知一向最是操心他婚事的老夫人,听了这话没有喜上眉梢,却皱了眉头,“老大,娘是一直盼着你娶妻生子,但是,这公主咱们怎么高攀的起?况且你跟她性子也不配的。”
魏不争迟疑地开口道:“娘,如今的公主跟当初性子大不相同了,她这次回来,您还未见过,儿子觉得她跟过去几乎是判若两人。”
“胡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娘知道她失忆了,但是即便不记得事了,这性情又能有多大的变化?至多实在民间呆了三年,当惯了百姓,大约没了当初的傲气,等她在宫里住久了之后,无论想不想的起以前的事,早晚还是跟过去一样的脾气。娘自不是说公主不好,只是,你们的性子合不来的……”
“娘不同意?”魏不争踯躅着抬头问道。
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端详了会儿面前的儿子,出言问道:“那你是真的喜欢她?”
魏不争想了想,半晌,唇角溢出一丝笑意,回答母亲道:“有一些。”
33公主无心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这一场秋雨之后,天转瞬便彻底凉了下来。
萧延意畏寒,早早便裹上了雪白的狐裘。狐裘是魏不争送的,由魏不争第一次参加秋狄时猎到的一只罕见白狐的皮制成。
魏不争亲手给萧延意套上狐裘,又细细帮她拢了拢领口;看她整个人立即缩进了裘皮里;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跟一双黑亮的眸子水润润地望着他,不由得笑了,叹道:“芫芫;你有时真的并不像个公主;若不是以往在宫中见过你;我倒是总以为自己是接错了人回来。”
萧延意假意恼了,一双俏眉立起来;端出几分的威严模样,斥道:“你敢质疑本宫的身份?”
魏不争便也配合着惶恐道:“臣不敢,臣罪该万死。”
二人相视一笑,萧延意便拉了魏不争的手,一同坐到了榻上,有些好奇道:“以前,我是说父皇还在的时候,咱们时常见面么?”
魏不争摇头,“并不常见面的,我从小就在军中,京中无大事很少回来。只是宏景四十六年的时候,因当时要商量着是不是要讨伐漠北蛮荒,我才回京呆了一段时间,那时节先皇身子不好,你替他打理政事,咱们才是正式地说过几次话,之前,大约也不过是宫中年关筵席时,远远打过照面。”
萧延意有些好奇道:“那三年之后,你如何就一下子便能确定你没有认错人?你既然对我并不熟悉,又是三年未见,你就不怕自己弄错了么?”
魏不争神秘地笑笑,摇头道:“自然不会错的,我找你找了三年,最后才是有了你的消息,报给我消息的人绝不会骗我,而你什么时候到的镇子里,当时又是什么情形,我都是提早就打听过了,全都没有差池,又怎么会错?而且即便曾经不常见到你,我却也不会记差了你的样子。”
萧延意脸红了红,有些扭捏地垂了头,小声问道:“那你那时喜欢我么?”
魏不争听萧延意这么一问,朗声笑了起来,“那时,哪敢想这些,况且,即便是喜欢了你,你也不会把我瞧在眼里的。”
“为什么?”萧延意脸红扑扑地抬起了头,问道。
“那时,你同现在不一样的,对于我们这些臣子从不正眼瞧上一眼,咱们又怎还敢动了别的心思。”
萧延意一撅嘴,哼道:“怕不是你那时是有心上人的吧。”
魏不争脸色微微变了变,旋即却又笑道:“我常年在军中,周围全是一色的男人,倒哪有个机会去有什么心上人了?”
萧延意一时口快,便是当即问道:“姑母说,你以前有个未婚的妻子的,你也不喜欢她么?”
魏不争表情当场一沉,剑眉微蹙,默了片刻,哑声道:“那……只是先皇指婚给我的女子,我与她只见过两面,她身子不好,还不待成婚人就去了……”
萧延意见魏不争表情凝重,才觉自己是提了让人不快的话题,即便是魏不争对那女子没有情意,她也总是差点成了他魏家的媳妇的人,自己这么随意提起这已经香消玉殒的女子,总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她一时有些尴尬懊恼,便沉默了下来。
魏不争却大约是以为萧延意对他曾有过一场婚约的事心中介怀,便是赶紧伸手握住萧延意的手说道:“芫芫,情爱之事,我以往从不曾想过,即便是当初的指婚,也不过是因为圣命难违,才定下。我魏不争发誓,从前心中没有别人,之后心中也不会有别人,终此一生只你一人,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萧延意怎料魏不争会忽然发了这么重的誓,想也不想,就立即捂了他的嘴,嗔道:“莫说这些,是我不懂事,提了让你伤心的话题,我信你对我心意,咱们不说此事就好。”
自从萧延意跟魏不争彼此说开了心事,二人在一起的时间便愈发地多了起来。之前时常是魏不争看过的奏折,拿给萧延意过目之后,便直接批复下去。如今萧延意只恨不得二人时时都在一起才好,便是一同看奏章,一起批奏。
萧延意本也聪慧,之前大多事不敢擅自做主,也是因为心里没底,如今二人在一处,一人看一半,随时有了疑惑便能商量着,让她也不再发虚,一来二去有了心得,更是一点点地上了手。往往之前魏不争自己要看上一天的奏章,俩人一起,一个上午便都能批完,剩下的时间,便只剩下耳鬓厮磨,情话连绵。
李景吾后来又让夫人来找了萧延意一次,问过魏不争的婚事,萧延意便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说辞打发走了相爷夫人,那时朝堂上下俱已经知道北伐战事将起的事,这么说过之后,便也没人再提起这事,萧延意遂放下了大半的心。
但尚悦为了以绝后患,暗地里便开始给廖锦荣物色个门当户对的婚事。
尚悦虽是上次与廖锦荣闹得有些不愉快,但是她心地却是极好,虽不希望廖锦荣搅了萧延意与魏不争的事,但却也不会因此便随意地给廖锦荣安排一门婚事,连着几天倒是为这事颇费神思。
萧延意与魏不争一起的时间多了,自然也就少了时间去跟尚悦说话,虽是恨不得能与魏不争时时都在一起才好,但毕竟也不好冷落了尚悦,更何况,因为祭天大典当日,魏不争便要出征,此时已经是接近年关,他也有诸多的事,需要商讨和筹备,无法时刻厮守。
萧延意便乘着魏不争去户部过问军粮的事宜时,去尚悦处寻她说话。
萧延意去见尚悦的时候,尚悦正是拿着几个名帖看得分外认真。见萧延意来了,便是赶紧招呼她坐下道:“芫芫快来看看,这些个人,哪个好些?我这些年也不在京中,好多人都是忘了,又有些新贵根本就未见过,一时间还真不知道给荣丫头挑了哪个做相公才好。”
萧延意见尚悦对这事还真是上了心,知道她更多是为了给自己扫清障碍。可自己那边只顾着跟魏不争抓紧出征前不多的时间相聚,姑母不仅不怪她,反倒是默默帮她想着这些,心里不禁有些感动,亦有些愧疚,连忙挨着尚悦身边坐下,翻检着她堆了一桌子的名帖挨个看着。
尚悦便是一边一个个择了出来给萧延意看,一边说道:“这荣儿丫头啊,其实也是个好姑娘,就是性子直率了些,偶尔说话不中听。咱们不能成全她跟伯钺,却也不能委屈了她。我这看了几日,倒是也挑出几个像样的,我看啊,家世虽是重要,但是更重要的还是个人的品学和前途,这些人里不少也都是当朝为官的,你一定是比我了解,看看到底哪个跟荣丫头更相衬。”
萧延意拿起尚悦捡出来给她看的几个,看了几眼,不禁有些脸红地放了名帖,赧然道:“姑母,这几个都不好,还是另外的挑吧。”
“怎么不好?”尚悦奇怪道,“这都是我让人特意挑着适龄才俊里比较出挑的呢。”
萧延意从里边抽出一张放到了一边,有几分不自在地指着剩余地说道:“姑母,您有所不知,我才回宫的时候,听说我失忆了,就有几个年轻的臣子来与我叙旧,言语中暗示我跟他们往日关系匪浅,颇是让我烦恼了一阵,后来问了些值得信任的人,我心里有了底,再又去试探他们,一个两个的,却又都支吾着说不出,后来就也再没跟我提过此事。我想着,这些人要不就是一心攀附贪图荣华的,要不就是背后有人指使着别有用心的。前者如此小人不要也罢,而后者拿了自己的终身来图谋的,也绝不是能依靠之人。所以姑母既然是有心给廖千金挑个好夫婿,还是别从这些人里选了。”
尚悦听完,眉头皱得紧紧的,有些恼道:“还能有这事?简直是太不把咱们萧家人放在眼里了。”说完愤愤地摔开那几个人的名帖,又拿起唯独被萧延意挑出的一张,问:“那这个人不在你说的之列,倒是还能考虑吧?”
萧延意迟疑地点头道:“是,他不在此列。”
尚悦又仔细端详了会儿那张名帖,却又忽然笑道:“这个,许是芫芫又舍不得是不是?你们自小要好,虽说你现在忘了以前的事,我看如今你们走得也近,你未必舍得让他娶了廖锦荣吧?”
萧延意让尚悦说得有些尴尬,连忙摇头道:“侄女是与至彦要好,但也没有旁的心思,他若是能娶到心仪女子,我只有替他高兴的份,又怎会舍不得什么?”
尚悦笑道:“我知道你跟这郭长卿的情分只跟兄妹一般,不过是句说笑。那不然,问问他的意思?他如今也已及冠了吧?”
萧延意点头,试探地问道:“那姑母的意思是您跟至彦问问此事,还是我来问?”
“你们既然说得到一起去,便你去问问吧。他跟荣丫头也是认识的,你们小时候一起玩,也没少带上荣丫头,没准还真是能凑成一对的。”
萧延意默默点头,心中倒并非是不舍,只是的确有几分别扭,却也不好意思跟尚悦说不管此事,只暗暗猜测了下郭长卿听说这事时会有的样子。不知怎么,萧延意直觉地认为,郭长卿或许会恼,她心里不禁便有些惴惴。
34公主无泪
魏不争渐渐不再批阅奏章;只萧延意实在有决断不了的事时,他才会给出些主意,却也是点到为止,并不为她做主。
萧延意初时只觉万分吃力,一日的奏折批阅下来;莫说浑身僵硬不堪;就连眼睛都有些酸涩难当,开始,心里便有些嗔怪魏不争不懂怜香惜玉;可慢慢几日下来;发现大多事物她已能有自己的主张;不用再事事询问,便也能懂了魏不争的苦心。
他这一走;万事便都要她一人做主,若依旧过度依赖于他,只怕到时,便更会六神无主,这些历练原本是迟早的事,而这些事原本也该是她担着的,倒是魏不争之前却是为她分担了太多。
虽是懂了他的意思,萧延意却依旧有沮丧,因为,这样一来,二人间的独处卿卿我我的时间,便一下子少了起来。
而时间却已经到了腊月,新年过完,祭天大典那日,魏不争就要出征了。
萧延意一边忙着适应自己一人面对朝臣跟朝政的诸多事物,一边却还想加紧着时间,在魏不争临行前,能亲手绣个荷包给他带着。
萧延意的女红不行,虽是跟在吕氏身边这三年里,闲来无事打发时间,也跟着吕氏会绣上一些东西,但是大约是基础太差,绣出来的东西,实在是说不上精湛。
可偏偏这又是她记忆里,第一次亲手做了东西送人,而且,还是自己心尖上的人,遂便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拿出个像样的东西。
于是白日里忙了一天,等魏不争能抽空小聚片刻,之后便是忙着跟吕氏那边好生地求教,决意要绣出个能拿出手的荷包。
尚悦有时恰好陪在一边看着,偶尔就忍不住慨叹,“芫芫这丫头,如今倒肯拿出时间做这些的精细活,本宫简直都不敢信,这还是当初咱们那个大宏的长公主了。”
萧延意听了,只管脸红,手里的活却一点不敢怠慢。
好在虽是太多事要顾着,眼下顶要紧的宫宴一事,却不需萧延意太费神,如今有尚悦代为料理,萧延意在这一事上省心了不少,只用心地学着、记着诸多琐碎,以备日后尚悦若是回去了锡莱,再有此等规格的筵席,她也能照样做个七七八八。
到了腊月二十九那日,萧延意才终于绣完了荷包,自己左右端详了半晌,还是有些不满意,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