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延意还再要发火的时候,外边有人来报,说是尚悦娘娘来了,萧延意听了点头,对跪在地上那二人冷笑道:“好,本宫正是不知该怎么发落你们,就让姑母来处置吧。”
尚悦来萧延意处本也是从不拘着什么礼,这会儿才通传完,人便已经入了殿,边走边说:“芫芫啊,你下午是就在殿里歇着了吧?那祁老爷子让给你殿里燃些安神的香……”
尚悦的话说到一半,已经看见跪在地上的二人和气得浑身发抖的萧延意,不禁愣怔住:“你……你们这唱的是哪出?”
48公主还朝
萧延意见到尚悦;心中百味陈杂,但最多的还是有些委屈;一时间颤颤地唤了声“姑母”,眼眶一热;险些就掉了泪。
萧延意知道;她如今怎么也称不上是个合格的监国公主,只不过朝堂之上暂且依旧有魏不争的余威震着,后宫里又有尚悦的诸多帮衬,才能有了眼下的和乐、安逸。
可她再如何不称职;却也还是大宏的长公主,是今上萧续邦嫡亲的长姐,怎地能有命妇大胆到在她眼前议论起她皇弟的出身;语气中颇多疑惑,即便是没点明,却也直指萧续邦不是那淑妃娘娘的孩子,而是魏不争那逝去的未婚妻……言下之意,那萧续邦岂不是根本不是皇嗣……
这么大胆的指控,她们便跟闲话似的讲与她,在她们眼里,她何尝是什么监国公主,根本是个什么事也不懂的,可以随便唬弄的丫头罢了……
尚悦见萧延意眼眶泛红,浑身还有些控制不住地颤着,此时殿内的地上散落着杯碗的碎片和一片水渍,而两个命妇瑟瑟地跪着,一个人肩头上还挂着几根茶叶,她当下也明白过来这是萧延意恼了这二人。
尚悦回来这段日子,也是从未见过萧延意如此生气过,以往还总是她气恼了谁,萧延意在一边竭力地哄着、劝着。如今这样,只怕是有了大事。
尚悦为人直率、冲动,可大事上却不是个糊涂的,看了此景,当下也不多言,只是挥退了一边伺候的所有下人,才是走到萧延意身边,笑了声,语气故作轻松道:“芫芫,这是怎么了,惩戒下人,还自己动了气?太医跟那苗人不都是说了,你今日要服药,最该是心平气和着才好呢。”
尚悦说完,似是不经意地瞥了下跪在地上的二人,这才惊呼道:“呦,这是怎么话说的?本宫还以为是长公主教训下人呢,怎是二位夫人在此?”
李夫人不敢抬头,依旧是缩着脖子跪在那,廖夫人咬着嘴唇,左右看了看萧延意跟尚悦的脸色,支吾道:“娘娘,您替臣妾给殿下求个情,臣妾这嘴从来也没个把门的,可是臣妾真是有口无心啊……”
尚悦过去扶了萧延意的手,想拉她坐下,一挨上她的手,才惊觉萧延意的手冰冷得好似才是攥过雪团一般,掌心却是一片濡湿。尚悦不禁蹙了眉,双手一起拢了萧延意的手在自己手里捂着。
此时虽立了春,但是萧延意畏寒,所以她这一殿,还是跟冬日里一样依旧烧着地龙,尚悦从外间进来这会儿,额上都隐隐有了汗,握着萧延意冰凉的手,直觉能把萧延意气到这样的地步,恐是有什么不好,心里就隐隐有了些不安。
尚悦捏了捏萧延意的手,暗示她开口说上一句,可见她还是狠咬着嘴唇不吱声,只得自己继续打着圆场笑道:“咱们家长公主脾气可最是好,她若是都能生了你的气,本宫怕还真没法与你求情了……”
廖夫人大约是见尚悦一直笑着,心里略微松了些,听了这话,便是赶紧膝行到尚悦跟前,双手抱了尚悦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娘娘,您是知道臣妾的,素来总是嘴给身子惹祸,可是当真没什么坏心,今日里也是听了几句闲话,嘴上又收不住了,可臣妾以后定然再不敢议论大将军的事了,就饶了臣妾这最后一回吧。”
尚悦听说事关魏不争,面色也是禁不住一沉,但心里反倒是一松,便语气平稳中略带不快道:“大将军如今为国征战,奔波在外,尔等不知感激,还敢背后说将军是非?长公主便是好脾性才只让你们跪了,依着本宫,不让你掌嘴五十,岂能饶你?还敢与本宫要来求情?”
那廖夫人听了这话,当即便抬手往自己脸上扇去,竟是毫不吝惜地用力,边扇边呼道:“臣妾知错,臣妾认罚,只求娘娘和殿下看在我家老爷多年为朝廷尽心尽力的面上,饶了对臣妾家人的处罚吧。”
尚悦眉头一皱,伸手拦了廖夫人的巴掌,心里有些疑惑,便是转头望向萧延意。尚悦知道魏不争在萧延意心里的分量,莫说是萧延意,即便是有人当着她的面说起魏不争的不是,她也是要恼的。可是,这恼也有个分寸,这廖尚书好歹是从一品的朝廷大员,为人又一向兢兢业业,而这廖夫人虽是长舌好事,好歹也是朝廷封的诰命,如今若是为了说魏不争的不是,便祸及全家,怎么也是过了。
萧延意看尚悦询问地看来的眼神,张口想要说,她们哪里是仅仅论了魏不争的不是,这里还牵扯了萧续邦的出身。可是嘴唇动了动,却实在开不了口说下去。那廖夫人隐晦暗示,并未点明之事,她若是开了口,倒落实了什么般。可若不不说,她这么感情用事,竟是为了一个朝廷大员,就给了另两个朝廷大员的命妇如此无脸,着实说不过去了,尤其为的那人还是魏不争,简直是太不懂事了。
可如今这局面下,明明二位夫人一脸狼狈地跪着,廖夫人又说是为了魏不争,萧延意一时间反倒觉得成了她百口莫辩。
到底还是年轻,心性再平和,又再是觉得兹事体大,却也忍不下屈,更何况如今这事萧延意本不知怎么处置,还要尚悦拿个说法,便是努力平复了心绪,才是咬牙道:“姑母休要听她如今哭得可怜,你且问她刚才可是拿了什么事来闲话。”
尚悦满心疑惑,听萧延意这么说了,便又扭头去看廖夫人,那廖夫人早是哭得气都上不来似的,一边是怕的,一边大约也是真委屈了,至今尚不明白自己话怎么就要紧到了祸及满门的地步。
尚悦看廖夫人接不上话来,只得又侧了头问那李夫人,“相国夫人,那你与本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都给本宫讲清楚了。”
李夫人到底是年长几岁,也比廖夫人聪明,有见识些,但见问了她的话,便是赶紧回道:“廖夫人喊着臣妾今日进宫来见公主,本是想求着殿下能给她家锦荣赐婚的,说起选婿的事要殿下给拿个主意,殿下说,还是得看锦荣更喜欢哪个,廖夫人就又说起锦荣那丫头死心眼,心里一直放不下魏大将军。
廖夫人也是疼姑娘,知道大将军心里无意她家锦荣,心里就暗下里存了不快,所以专门爱说些大将军的是非。臣妾等素日里也是劝她,这男女感情的事也勉强不得,不能因为大将军不愿娶她家锦荣,就这么编排将军的……
可是廖夫人心眼小,又是个爱饶舌的,不知哪听了将军的闲话,今天忍不住就跟殿下跟前发了疯,非要都倒出来,就又说起将军之前那状婚事……还有那未过门的媳妇……臣妾怎么拦也是拦不住,才成了现在这样……”
这李夫人的一番话避重就轻,给自己摘了个干净不说,顺带着也给廖夫人的行为找了借口开脱,到头来一切都是因为心疼自家丫头,所以嗔怪了将军。
萧延意之前又惊又气还有几分委屈,见了尚悦过来,只觉的有了主心骨,本是心头稍许宽慰了点儿。这会儿让李夫人这番话,却又搅起了火。
单从话听着没有一点儿的毛病,前因后果可不就是她说的那些,可是真若如她所言,单是就那样说起魏不争,萧延意即便心里恨出血来,又怎么会面上跟她们闹成如今这样?
萧延意心里本是对那廖夫人更恼些的,这李夫人的话一出,她却登时怒火中烧了起来。
看那廖尚书家的就不像是个有脑子的人,如今跟她说这些,不定是受了谁的挑唆,没准就是眼前这位相国夫人,她如今倒是撇的干净,浑话都是廖夫人说的,脾气是自己发的,她自己倒成了无辜被牵涉的那个。
她这下一激,萧延意那股气终于爆了出来,便再也顾不得什么,当场站起来厉声道:“李夫人倒是真会说,咱们且不说我大宏肱骨之臣是不是尔等妇人可以妄议的,咱们只说刚才,你们可仅是说大将军的事了,难道没提起淑妃?难道没提起皇上?如今倒要遮掩了么?难道你们适才不是想跟本宫说,咱们皇上根本不是什么淑妃娘娘的儿子,而是大将军那未过门的妻子生下的?”
尚悦听了萧延意的话,嘶地吸了口凉气,急去拉她的衣襟,“芫芫,你这是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什么?”萧延意委屈地看向尚悦,“姑母怎么不问她们说了什么?”
尚悦赶紧按了萧延意坐下,才对跪着的二人道:“你们竟敢质疑皇上的母妃另有其人?你们的意思皇上不是先帝爷的骨血?”
那俩人哪承得了这样的重话,当即头如捣蒜地口呼冤枉,只说是萧延意误解了她们的意思。
但是,到底是不是误解,尚悦心里有数,萧延意这般随和好相与的,若不是听实了她们的话,又怎么会生了这么大的气。况且之前处理宫人闲话一事时,她也的确是听到了类似的言语,那是还只说皇上未必是淑妃的儿子,却还没牵扯到魏不争,如今却又近了一层。
尚悦拧眉想了下,喊了贴身的宫女进来道:“去传公主殿下旨意,让李相跟廖尚书即刻进宫。”
传完也不喊起那俩,只由她们继续磕头,回头对萧延意道:“芫芫放心,她们真若有这忤逆之语,姑母定不轻饶。你面色不好,是不是身子不大舒服,不然你先回去歇会儿?”
有了刚才那一出,又是昨夜一直没睡好,今天精神就差,萧延意本来就有些撑不住了,听了这话,便是站起来,有些虚弱地点头道:“那劳烦姑母了。”
可是萧延意进了内殿,却是又如何也安生不下来,辗转反侧着不知过了多会儿,听宫人说李大人跟廖大人已经是来了,她终是再也躺不下,起身又往外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各色亲爱滴,你们来过,并且还在,我这心里就热乎乎的,今天看见又有人扔了雷,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码字于我就是个乐呵,还能有人看就更乐呵,其余的反倒是不重要了。
我这人废话多,到了正经话,反倒不知怎么表达,于是就一句吧,多谢每个妹子,但是别破费了,这情意我懂。
49公主还朝
从寝殿往外殿走的路上;萧延意听见外殿里愈发清晰起来的人声,某一瞬忽然感觉很怕;整个人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摄住。
眼前恍惚着又看到那日里被杖责至死的宫女狰狞的脸,又想起那些后来也被赐死的宫人;苦苦哀求时涕泪横流的绝望眼神。那之后;她总是避免去想起当初的一幕,不愿想起她手中也曾执掌过这么多人的生死,却转头漠视。
但是,这一刻;她却无法不再忆起那时节的场景,耳边仿佛又听见姑母的话在说:“芫芫,此事断不能心慈手软。”
“论罪当诛”;尚悦那时说的斩钉截铁。于是,那些个身量还没长足的孩子们,因为好奇心,因为多嘴舌,因为乏人管教,在还懵懂着不知发生什么时,便上了黄泉路。
那么,此时殿里跪着的两位夫人呢?还有按照廖夫人话语中透露,更多的曾经聊起过这些事的夫人呢?通通诛了?
萧延意想到此处,脚下一磕,险些跌倒,稳住脚步后惊恐地想,这些一品二品的诰命夫人,也是说诛便能诛的么?难道让朝廷大员们集体做了鳏夫?那此事岂不是愈发的不可收拾?
萧延意知道这两位夫人都是平日里人缘不错的,往来交往的夫人俱不在少数,若是深究起来,到底谁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再若由此牵出几个前朝的官员,此等牵扯下去,怕是要天下大乱了。
此时魏不争又不在,真若有个什么,尚悦可有稳住朝局的本事?虽然自己这个姑母在大宏做了十几年的公主,又在他国为后几年,在经验和手段上都比自己强出不少,可真若有了什么大阵仗,她当真能应对无碍?
“不能乱……不能乱……”萧延意脑子里只反复地念着这三字,双脚已经迈进了殿里。
殿中的景象却让萧延意微微一愣,与她走时不同,此时那二位夫人已经站在了一边,两位大人也坐在了尚悦的对面,此时虽是各个表情肃然,气氛却没有丝毫她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尚悦看见萧延意,便起身道:“怎么不好好歇会儿?这就又来了?”说完就拉了萧延意的手,让她坐到了一边,捏着萧延意的手还微微用了些力道,萧延意抬头,看到尚悦唇边带着笑,眼睛却带着些深沉暗示的神色,对她眨了下。
萧延意不知这是在暗示什么,脑子里一片茫然,便只想既然摸不透尚悦要如何,那她只看着,不多话就对了。
那边几个人又给萧延意见了礼,两位大人才复又坐下。
尚悦语气里依旧不见一丝的急恼,只好似随意聊天般地对萧延意道:“芫芫,廖尚书听了此事,定是要休妻呢,这廖夫人虽是言语无忌,但是到底跟他的发妻,又是跟她二十年,给他生了几个孩子的,我这也正是劝呢?怎么罚都好,休妻可就是太严重了些,你说呢?芫芫?”
萧延意神情一滞,呆愣地看着尚悦,更是摸不透这位姑母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廖大人这会儿已经一脸悲愤地答道:“二十年,臣就是忍了她二十年了,一天到晚就是这张豁了口子的嘴,就没什么话她不敢说。若是再不休她,只怕臣廖家满门不定那日就让她这张嘴一起害了。”
“廖大人这是说什么呢?本宫可要说句公道话了,廖夫人纵然有再多不对,你跟她夫妻二十年,难道你就不知管教下,如今怕惹祸便丢一边么?若真是这样,廖夫人是无知,你可就是无情了。”尚悦对廖尚书说道,回头目光溜过萧延意,眉梢又是微微一挑。
那廖尚书听尚悦这么说了,一瘪嘴,狠狠瞪了眼廖夫人便也不再言语。
李景吾还是那慈眉善目的老爷子模样,并不见什么慌乱神色,此时起身道:“两位殿下,此事都是臣等治家无方,才会让这些妇人们如此出言无状,臣等但凭殿下发落。”说完,身子一弯就要跪下。
尚悦赶紧是上前两步搀起他道:“李相爷也是有了年岁的人,这跪就免了吧。按说,您和廖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