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如此残酷的杀戮，第一次自己这般残忍的了结他人性命。
不留一丝余地，招招毙命。
她心头哀呼痛彻淋漓，脑子却又格外清醒。
这，是战场。
从踏入军营的那一刻，每个人都应有心里准备，要想活着出去，哪个手上不是沾满了血腥？
你死，我活。
她别无选择。
更何况此时根本容不得她多想其他，更容不得她心慈手软。
至死方休的战场上，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人残忍。如今她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出去！带着这两千将士在尽量减少伤亡的情况下，杀出去！
杀出这个山谷，然后引来楚国右路的援军，尽可能的多拖延些时间！
否则不光她和身后这两千将士要葬身在这里，就连倾月和爹爹都已是很危险。
这样想着，她手上的动作越发利索，几个起落，便将围困在她身遭的十余名楚军放倒。
因为她这突如其来的从天而降，外围的弓箭手一时慌乱手脚，离她近的，已经都弃了远攻的弓箭，换上长枪向她攻来。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打乱阻挡己方前进的箭羽，让燕军攻上来。
要知道，燕恒给她的这一万兵马可都是他多年来培植的精锐，那般铁血的战斗力，以一当十都不为过，更何况如今他们的士气已然被她挑起。
果然，就在这弓箭攻势减弱的空当，她身后的燕军就已经乘势突破箭羽攻了上来，以铁血的杀气，冲入还有些愕然的楚军阵营，同苏月笙并肩，一路杀了过去。
此时，伴随着嘶吼声阵阵，血气弥漫了整个山谷上空，惨叫声杀戮声直冲九霄。
刀与剑挟着凄然的火光挥动，一片刀光剑影里，血肉横飞，肢体残骸四溅。
楚国虽然是早就准备了兵马埋伏在这里，但却不敌自己所带的精兵这般骁勇善战，燕兵虽然强悍，但却在数量上占了劣势，他们对面是黑压压的看不到山谷那头的楚军。
眼下也不过是势均力敌，苏月笙暗自着急，手上挥剑的动作越发快了。
因为她身手最是了得，一出手便是手挥目送了数条人命，是以楚军将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面对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长枪短剑，苏月笙拔高一跳，险险躲过，随即她一刀结果了从她后面偷袭的那人的同时，亦弃了自己手中的剑，抬手夺了他的缨枪。
长缨在手，比长度上吃了亏的剑用起来显然方便多了。
她一脚踢飞面前突然横亘的长矛，借力将自己往旁边一个侧翻，同一刹那她两手翻转，一杆缨枪在她手里擦着血色如同修罗战神一般抡了一圈。
她向前，踏着满地血色，几乎是一步杀五人。
以那般凌厉的堪比修罗的杀气，竟让楚国的士兵莫不敢近她身侧三尺。
许是被她感染，燕兵的士气越发高涨，刚刚势均力敌的阵势，一下子成了一边倒。
本就被苏月笙的杀气所慑的楚军，此时，败绩一现，越发消磨了斗志，这样，更给了燕军助长了斗志。
越战越勇，越战越无畏。
如此，也是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山谷中的战斗才进入尾声。
苏月笙一枪挑了最后一个还负隅顽抗的楚军，终于一个不稳，险些栽倒，她当即长枪遁地，才算勉强支撑着自己身形。
刚刚杀的昏天黑地，顾不得任何。此时冷静下来，方才感觉到周身的乏力与疼痛。
一个副将走上前来，忙不迭的指着前方逃窜的楚军背影：“苏大人，我们为何不追？”
“放他们回去搬救兵。”苏月笙喘了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来，已然恢复了常色面对众人，她淡淡一笑道：“咱们的任务才开始，等一下还有一场恶仗要打，清点一下战况，你叫弟兄们原地休息片刻，我们再赶路。”
“是。”
那副将领命即刻下去传令。
苏月笙持着缨枪，走到一处山石上，也顾不得污浊与潮湿，就地坐了下来。
其实她现在满身血污，也不知划开了多少道口子，比这石头更脏。
那腥稠的血渍，有杀的楚军的，有躲闪不及自己在乱军之中被划到，自己流的，向来爱干净的她已然顾不得了，此时心里却是在默默祈祷楚军的援军快些来。
他们来的越快，说明倾月他们越安全。
刚刚战场上无暇顾及，现在回想初入谷中，那个自己来不及救下的士兵，还有那个救了她，自己却死于乱箭的少年小将，这一夜自己一刀刀一枪枪挑破的咽喉，刺穿的胸膛……
所有的场景和着满天血色，再一幕幕的在她脑海里回放。
“滴答！”
一滴清泪，无声自眼角无声滑过脸庞，滴到她身下一滩血渍里，一声极轻极轻的滴落，在这黎明前昏暗的山谷里响起。
没有人听见，却是一曲最真实的哀诉，叹尽这乱世的无奈与苍凉。
第四十一章 羞辱
更新时间2013119 17：52：49 字数：2367
那副将办事也极其利索，不多时就将这次的伤亡报了上来。
两千人马，如今折损八百，重伤三百，灭敌超过三千！
听着那数字，苏月笙心头不由得泛起一丝凉气，却最终也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半盏茶的功夫，天色渐渐明朗，东方的山头上已经露出了点点的鱼肚白，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苏月笙瞧着休整的差不多，也没立即下令赶路，而是吩咐了众人去砍树，将那些足有人腰粗细的树干靠着陡峭的石壁，立在了谷口，只须一个巧力便能让他们纷纷倒下来，砸在狭窄的入口上，数量之多，足可以堵死入口。
她刚刚已经查看了周遭的地形，这山谷呈袋子形状，若是她事先在谷口处布置机关，等到同楚军周旋的差不多，他们撤退到这再发动机关，也应该能挡的了一阵子楚军，为他们的撤退争取些时间。
一切布置妥当，已是朝霞满天。
算着时间，若是楚国搬了援兵，也应该还有一个时辰就到了。
整了整衣冠，再次翻身上马，她对一众肃立等她指示的将士们道：“前面，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们的任务就是拖延时间，与之对峙的越久，越有利，兄弟们，家乡父母妻儿的安危都系在我们身上，是以，我们要誓死一战。此战，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萌生退意，否则，军法处置，明白吗？”
“明白！”
“我们追随苏大人，誓死守卫！”
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再次在山谷中响起，迎着那初升的朝阳，精神抖擞士气鼓舞的队伍里，那一个个身着血染的战衣，面色坚毅的青年们，眼底闪着比朝霞更为明亮灿烂的光芒。
苏月笙一声令下，全军出动，上千匹战马齐齐飞奔，踏着响亮的号角，朝着未知的胜负与生死。
一路前行，果然不超半个时辰，在一处山坳里，正面迎上了前来堵截的楚军，锗红色兵服，一眼望不到头的陈列在苏月笙等人眼前。
对方为首的一员身穿银白色盔甲，手持银蛇枪的年轻将领。
约莫二十岁上下，但冰雕似的五官上呈现着与之年龄不相符的狂傲与戾气。
两相照面，那人显然已经认出了苏月笙，只见他轻挽缰绳，笑道：“在下真是好运气，居然能碰上名动燕国的苏公子。”
苏月笙心下一咯噔，听他此话，不免好奇这人是如何知道自己身份的，但转念又是一阵欣喜，他认出了自己，那么便不会轻易放自己脱身，倾月那边的危险也会小一些。
这样想着，面上却是闲庭信步般的从容道：“在下不才，枉担了虚名而已。”
“哈哈哈，若是本王捉了你，想你父亲苏陵是作何表情？”
苏月笙神色依旧，“那也要看楚平王有没有那个能耐。”
先前不确定他的身份，听他说话的语气以及身侧副将恭敬的态度，再加之他自称“本王”，不是这次自动请缨挂帅伐燕的楚平王刘询是谁？
想通此人的身份，苏月笙的眉峰不由自主的舒展了许多，传言此人好大喜功，性子狂妄，倒是可以利用这一点，激的他放弃掉头追击倾月。
“不愧是苏公子，轻易便能猜到本王的身份，只是，是你束手就擒的好，还是本王派人活捉了你？”
苏月笙忍不住在心头翻了翻白眼，王爷您这么明显的提示，我要再看不出来还真是白活了这么两世人了。
她这里心头对那楚平王诽谤不已，对面楚平王身侧的一名将领却安奈不住，一副讨好的摸样对刘洵道：“王爷同他说那废话作甚，待末将去擒了他来，瞧他那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姿容，倒是比勾栏院的小厮们强上个几百倍，兄弟们出征在外，可是好久没开过荤了。”
他话是对着刘洵说，但声音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的清清楚楚。
言毕，楚军里顿时哄堂大笑，上千人的目光齐齐猥琐露骨的朝着苏月笙打量来。
饶是心理强大的苏月笙也不由得怒从心底起，但在敌军阵前，她依旧神色如常，脸上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
那将领和手下楚军见她如此像个捏软的柿子一般，连句狠话都不说，越发笑的狂狷。
“咯！”
笑声未尽，便见两支箭羽擦着风声呼啸而至，那将领反应也不慢，抬刀就去削。
只是那箭的速度快的惊人，他虽已砍落一支，另一支却是准确无误的射入他的咽喉。
余下楚军还未从狂肆的笑声中反应过来，便见自己的将领被人一箭中的，穿喉而过。
看着他瞪大着不敢置信的眼睛，直直的从马上栽了下去，同时山坳里传来安坐马上的苏月笙悠悠喟叹：“你这人太不讨喜。”
京都，太子府。
这时节桃花谢了春红，花飞如雨的景色已然不再，府院内的几株梨树已从那落了花瓣的梨花梗部，长出另一种含着青涩的美的姿态。
那树下，一方石桌，一盏清茶，还悠然坐着半卷着书的燕恒。
只一袭宽大的月白色龙纹锦缎衣袍，随意的靠着太师椅坐着，却已是将绝世风华诠释到了极致。
微风吹过，衣摆随风翩飞，似是和着晨光唱着节拍。
这般美好，饶是京都第一画师都难画出其一分风骨，但凡所见之人，哪里还会忍心打扰了这一分唯美。
院子里近处远处的侍婢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不仅仅是因着那人慑人的气势，更是因为心口齐齐压抑的那一瞬心悸。
“报——”
这般美好的画卷里，却还是有人不识时务的打断。
随着那上报之人走近跪地行礼，燕恒已将神思从书中抽离，他微微转首，瞥了一眼突然传来急报的人，示意其道明。
那人跪在石板之上，头也不抬，一字不落的道：“刚刚收到边关急报，昨日楚国从西侧突袭玉蝶关防线，与齐国军队左右呼应，占领了郡阳，苏将军和主力部队则被齐兵困在了锦州。”
“啪！”书本被重重合上。
仿若从天而降的霹雳，惊的人心骤然被抽空，又仿若油锅里突然倒进了一盆凉水。
轰然炸开，让人措不及防。
燕恒起初漫不经心的态度骤变，俊逸的眉峰已经蹙起的同时，人已经坐直了身子，厉声问道：“钦差呢？”
“消息传到之时，苏大人运送粮草还在去云州的路上。”
“现在？”
“这个……属下不知。”那人面有难色，听着太子突然转冷的语气，心头顿时一阵惶恐。
他本就有与生俱来让人感到凌人的气势，天生的王者风范，不怒自威，而如今，冷气逼人的发问，更是让人招架不住。
那上奏之人当下膝盖一软，险些倒在了地上。
“你们养着这些飞鸽是干什么的！再探！”
“是、是。”
头一次见到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发怒，那人吓的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外面奔去。
“魅影。”
燕恒急急一唤，只见院子里人影一闪，魅影已跪在了阶前。
“叫兵部王灏即刻来见本宫。”
第四十二章 中箭
更新时间2013120 16：12：36 字数：2215
这一次苏月笙总算知道，刘洵那般狂妄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他人多。
多的只需人人吐口口水，便能将她所剩的一千多人给淹死。
根本不能等同他们半夜灭掉的那三千人，但也好在此处地形给了他们极大的便利，山坳，狭窄，刘洵身后的兵马根本就挤不到前面来。
此刻多如潮水开闸一般的楚军，在他一声令下，黑压压的冲了过来。
此时且不说刘洵会不会让他们安然离去，就是倾月那里只怕也会面临齐楚夹击的凶险，是以，苏月笙想也不想，一杆缨枪直指天际，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眼前不同于昨夜的那一仗，此时晨光正好，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候，但此时的山坳里却是撼天动地的厮杀声。
浓烈的血腥气息弥漫在了整个山坳。
再是骁勇善战也不敌对方数十倍人马，他们这边杀楚军如同砍瓜切菜，但那瓜，那菜却是无论如何也切不玩，砍不断，倒下一个，后面马上有人接着扑上。
整个战场，就是一台永不停下杀戮吞噬人命的机器。
再是充沛的体力，再是强悍的人也经不住这般消耗。
待到他们筋疲力尽，战斗很快就呈一边倒的趋势。
刘洵一直在后方高坐于马上，神色傲然的看着下面的战斗，看着与千军万马中奋勇杀敌的少年。
分明是那般羸弱的身子，甚至看似都经不住这山间晨起的风霜，却偏偏爆发那般惊人的杀气。
看他一杆樱枪舞的虎虎生威，三尺之内，无人近的了身前，虽是身穿着血染的看不出颜色的衣衫，却仍旧盖不住那人无双气质。
他不禁起了惜才之心，若是收归己用……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急报。
“禀王爷，据报我军刚离开右路不到半个时辰，便有燕军大队人马从右路冲岗，我们留下的那两千守卫没能拦住，全部阵亡。”
闻言，刘洵刚刚的傲然之色已然褪去，眉峰高高蹙起，半响没有说话。
那探子没等到他回应，不免有些疑惑，试探性的问道：“王爷，我们要不要去追？”
刘洵却似是没听见探子的话，他转首，看着仍旧在激战中的苏月笙，恨恨咬牙：“苏月笙！”
好个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计，他心头无不恼怒的想，即便他们此刻掉头去追，算脚程，也够那面的燕军里应外合破了齐军了，齐军此番派军前来本就是日夜兼程的赶路，为了出其不意才当即配合他们攻打玉碟关，前夜的一战损伤也是惨重，此番还未待休整，又要面临两面夹击，其败迹已可以预见。
他现在调军回去，只怕是和苏陵的大军碰个正着，他想了想，这样决计不划算，倒不如退回郡阳，先守住玉碟关防线，以后再做谋划。
这样想着，他掉头对身侧的副将道：“拿箭来！”
那副将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