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句,便让苏月笙暗自松了一口气,听出来没有看出她身份,这人依旧一身傲气,但那份少年狂狷却比战场上见到的那一回收敛了很多。
她眉梢一挑,盈盈一笑,抬手便接去了面纱。
对于云汐给她画的这么一个姿容她还是有信心的,之所以一开始便蒙着
面纱,就是为了留两分朦胧感觉,不能一出场,便将所有的美好都展示出来,她等的,就是刘洵这句话。
果然,在面纱被揭下那一瞬,四周的呼吸都是一凝。
如一缕春风拂过万里疆土,所有人的心头不自觉想起此前坊间关于这女子的诗句: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如今看来,这女子当真配得上这绝世好诗!
无视周遭所有的目光,苏月笙对着刘洵歉然道:“念奴不想平生出是非,因此平日才带了这面纱,失礼与王爷,是念奴的不是,还请王爷见谅。”
平淡的语调,款款说来,却如同琴音低唱,余音绕梁,所说的,却是透着骨子里的清高与执拗。
她坦言,认为自己的姿容过于惊艳,怕这份美惹来垂涎。
这世上竟然还有女子毫无自谦乃至愧色的自言自己的容貌,偏生又让人产生不了丝毫的抵触与反感。
在座的人为其气度惊艳的同时,亦被这话惊艳。
连刘洵都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酒盏,再一次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个女子。
半响,他垂眸玩味的一笑,对苏月笙轻挑的晃了晃手中的杯盏,道:“你既来赴宴,便开始表演吧。”
说到底,你也不过一个出落风尘的歌妓罢了。
他朝她淡淡的一笑,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其实是想看看她的反应。
苏月笙自然懂得他言语间的讥诮,她不气不恼,反倒展颜一笑:“如此,让大人们见笑了。”
本是遗世独立的清冷气质,她这一笑,便突生出千朵万朵旖旎春红,灯火映衬的大厅里霎时间光华无限,惹的人微微晕眩,睁不开眼。
待回过神来,那女子已与桌前坐好,轻抚弦,琴音渐起。
朴实无华的调子,悠悠自她青葱如玉的指尖传出,便是生出一种无形的魔力,让人沉溺。
只见她嘴角勾勒,唇角轻启,开始唱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
琴音空灵,带着空谷幽兰的特质,但她的声音却更胜一筹,但凡听者,无不被那低沉却悦耳的声音渲染,忘记身处红尘万丈。
在最后一句“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落下尾音,四下里已是一片沉静。
苏月笙心头含笑。
幸亏她想了这么一首曲子。
简单的曲调,不至于暴露她在行家面前显得拙劣的琴技;诗经里经典唯美凄然的篇章,更是无可挑剔。
这还得归功于前世里看的电影,画皮Ⅱ,里面周迅那段插曲,低调略显沧桑的嗓音,当然就把她迷的晕呼呼的。
是以,本就会控音之法,可以任意改变自己的发音,她便试着学着周迅的声音,将之翻版了过来。
虽然是山寨本的,却也不比原版差,更何况还在对之闻所未闻的时空,带来的效果自是不必说。
由此,此刻众人的表情便可以得到印证。
第八十五章 下毒
更新时间201335 13:36:35 字数:1855
从宴席上退下来,苏月笙并没有被立马送回醉香居,而是被丫鬟引着去了一处厢房。
这一路穿堂过户,耳畔是呼呼的刺骨的山间风声,脚下踩着刚刚落下的一层积雪,苏月笙抬眸望了望天。
本是极其自然的一个姿势,但这不经意的一瞥,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那感觉也稍纵即逝,再想捕捉却是无从想起。
她便也暂时搁下了,心里做着其他盘算。
丫鬟带着她和紫衣又越过长长的九曲回廊,才在门口把守着许多侍卫的厢房前停下。
华丽奢侈的摆设,森严的守卫,以及刚刚那县丞私底下对她的告诫,无疑,这里便是刘洵的寝居。
也正是苏月笙此行的目的。
苏月笙进了门,和紫衣交流了一个眼神,便安心寻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前厅酒过三巡,喧嚣声终于减弱了下来。
不多时,便有一阵杂乱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后,便见着有些微醉的刘洵踏步进来。
他一袭墨色蟒袍,挺拔的身量,带着一种天生的傲气,苏月笙此时才觉得这人倒也不难看。
只是他的好看与否都跟她没半毛钱关系,她此刻是来取他性命的!
心头所想,面色上却是丝毫没有泄露,反倒对着刘洵起身盈盈一笑,“念奴见过王爷。”
“嗯。”
刘洵不经意的挥了挥手,直接坐到了矮塌上,映着微黄的灯光,他微醺的醉眼眯起狭长的缝隙看着苏月笙,道:“听闻念奴姑娘,卖艺不卖身?”
语气讥诮,带着几分浑然不在意的调侃。
苏月笙暗自咬牙,废话,老娘只不过是为了钓的你这条鱼上钩而已,借由舞姬身份炒作自己的名声来达到目的,但还不至于蠢笨到卖艺又卖身吧?
心头翻着白眼,苏月笙抬眸对着刘洵眉峰蹙起,低叹道:“是又何妨,王爷权势,又岂是念奴一个小小卑贱的舞姬能说不的?”
她说这话的神情冷而淡,带着三分的疏离,甚至就连那语气,都是伪装的极好的沧桑味道。
“哦?”刘洵挑眉接过侍婢递上来的醒酒茶,抿了一口,语气冰冷道:“这么说来,还是本王的不是了?本王这还算强抢民女了是吗?”
苏月笙垂眸,不作回答,却是最好的回答。
“那本王可不可以将之理解为你们风月场所经常使用的招数——欲擒故纵呢?你这份姿态,也不过为了博得本王的注意的手段是罢?”
表面上清高孤傲,骨子里仍旧是一心荣华富贵的虚荣。
虽有些不解为何一向骄纵脾气不好的刘洵怎的今日有了这么好的耐心陪她一个歌妓打嘴仗,但见着刘洵三言两语间也将那杯醒酒茶喝了大半。
苏月笙嘴角含笑观察着他的面色,也不打算继续和他在嘴上讨得便宜,她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看着刘洵的目光,道:“念奴有话,要讲给王爷一个人听,王爷可不可以先让这些人退下?”
果然。
刘洵心头了然,他随意的挥了挥手,屋子里的人登上悉数退下,只有苏月笙身后的紫衣,她看了看苏月笙,又看了看刘洵,才似有些艰难的跟着众人离开。
登时,屋子里便只余下她和刘洵两人。
刘洵斜倚着软榻,神情有些慵懒的看着苏月笙,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或是言语。
苏月笙也很配合他心头所想,从位子上起身,提步向着他的软榻行来。
“王爷——”
轻轻软软的话语,随着她轻微的脚步近前,刘洵半磕着眼,有些玩味的看着苏月笙。
“念奴是想说……”苏月笙俯身,半跪于塌前,身子以前倾的姿态靠近刘洵,动作看起来很是暧昧。
“你想说什么?”
她微微一笑,声音也刻意压低了几分,说出口的话却是让人大跌眼镜:“您难道没感觉到不对劲吗?”
这话音未落,刘洵便觉得颈上一片冰凉,刚刚他大意的瞬间,那女子已将闪着寒光的匕首对准他的咽喉。
“呵呵,”似是没有感觉到近在眼前的威胁,刘洵犹自笑着:“你以为,这样便可威胁到本王吗?”
且不说他外面那么多护卫精英,便是他自己的身手,转瞬就从这一看就知没有半分内力的女子手中翻盘,夺过兵器,何其容易。
她未免也太小看他楚平王刘洵了。
哪知,他刚轻蔑的笑了一声,便戛然止住。
本是带着几分得意的面色突然一变,转为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苏月笙似是早已料到他的神情,对此丝毫不感到惊讶,她将那搁在他颈间的匕首又贴近了一分,近到稍不注意便能划破他的咽喉。
冷笑着看着刘洵此时尚有些疑惑的表情,苏月笙语气淡淡道:“我认为,我可以。”
语气淡淡,却有着让人不可忽视的肃杀味道。
很难相信这般冰冷无情的话是出自眼前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之口,但见她神色,丝毫不作伪。
“你给本王下了药?”刘洵尚有些不确定,又暗自将周身真气在体内运转一圈,却发现真气每挪动一寸,那焚心噬骨的痛便深一分。
不用想,他所中之毒绝非寻常。
可是他之前与她根本没有任何接触,在前厅也不过隔着段距离见着,期间她根本就做不了任何手脚,如此厉害的毒,她是如何下的?
苏月笙似是看出了他的不可置信,对他展颜一笑,道:“我是不可能接触到王爷您,不可能在您喝酒喝茶时候做手脚,但是您喝酒喝茶之前呢?”
第八十六章 以牙还牙
更新时间201336 12:33:17 字数:2090
她之初进入前厅表演,留下紫衣在外面,不起眼,便是被她打发去安排好一切。
山庄今日招待如此多的客人,后院绝对丫鬟仆人们来来往往穿梭不断,也断然不会有人注意这么一个跟着她这个歌妓进来的不起眼丫头。
于是,紫衣灵敏的身形便轻巧的溜入后厨,在刘洵的茶叶、茶具上做些手脚。
楚王爷身份尊贵非凡,所用器具等一应物事,自然与寻常人分开来放,但苏月笙为谨慎起见,让紫衣将毒药分开了两份。
一份放入了茶具,一份放到了茶叶里。
单用那茶具泡其他茶没有毒,单看那茶叶也没有毒,但是若用王爷这专用茶具泡那皇家贡茶,毒便不言而喻了。
晚宴上酒席过后,服务周到的县丞定然会遣人给王爷送来醒酒茶。
果然,一切都在苏月笙的预料之中。
刘洵眸光冰冷的盯着苏月笙,终于撤去了眼底的讥诮与冷笑,那漆黑如墨总是眼高于顶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警惕的味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
“很简单,我来为两件事,其一,是想向王爷请教一个问题。”
苏月笙眉弯轻挑,神情悠然,并无计谋得逞的得意,也无身处危机四伏的境遇的紧张惶恐。
她始终那般从容浅笑,若忽略她此时手中明晃晃的匕首以及出口的话,怎么的瞧着,也是在和楚王谈着闲情风月事。
越看,刘洵越将眼前的她和心中某个影子重叠。
“你就那么自信认为本王会答应回答你的问题?你要知道,本王的侍卫随从都在外面,本王只一声招呼,便能将你碎尸万段。”
“王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念奴没见过世面,好怕。”
她嘴上虽说着怕,但那半眯起的似笑非笑的眼眸里,哪里有半个怕字,恼的刘洵一阵气结,却也看出来这女子是个说到做到杀伐决绝的女子,若他真是喊来了外面的援兵,只怕第一个死的,会是他。
识时务者为俊杰,越是紧要危关时候,越发让人冷静。
“什么问题?!”腹中心间的剧痛在加剧,仿若一把锋利的剑在狠命的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他不得不妥协。
“我只问你,三年前,苏陵的首级,是谁送给你们的?是梁国吗?”
苏月笙提起这,面色顿时一变。目光冷冷的看着他,那般比那匕首更为锋利的眸子,丝毫随时都可能将他身上钉出几个洞来。
遇上那样一个目光,饶是自幼雍容尊贵的刘洵也不得不缩了缩脖子。
只这一缩脖子,苏月笙的匕首立即紧跟着递紧了几分。
伴随着突来的痛楚。一道血痕自他颈间流出。
“是梁国吗?或者,其他人?”
苏月笙姿势不变,甚至连语气都没变,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你到底是谁?”
“念奴,醉香居歌姬,王爷记性真不好。”
“……”刘洵吸了一口气,毫不掩饰的坦然答道:“当日送来首级的,只是一个女子,她自称是梁国剑客,愿以此为诚意,递交楚梁两国结盟之好。”
说到后面,刘洵的语气已微弱了几分,头顶上有冷汗答滴答滴源源不断的沁了下来。
“女子……”
苏月笙却不看他,自顾呢喃,那半垂的眼睑里,有一抹清冷的杀意一闪而过。
“你……到底……是谁?”
虽然明知眼前浑身透着冷意的女子不会说,但他仍旧忍不住将心头的疑问问出口。
苏月笙收了横亘在他颈间的匕首,并不回答他的话,一边站立起身,一边问道:“苏陵的首级,是你下令挫骨扬灰的?”
虽是问话,但她的语气却是如同陈述一项事实,不给他回答的余地。
毒已至肺腑,刘洵咬紧牙关,声音有些发颤道:“解药,你想要知道的本王已经如实告诉了你,并且,本王也并未伤害过你。”
“解药?”苏月笙无奈的一茸肩,“我何时告诉过你有解药了?”
“……”
刘洵本是一口强撑的气力,被苏月笙这话噎的当场翻白眼晕死过去。
“先前说了,来这里两件事,其二,便是将当初战场上你对我下毒之仇还你,你下的毒,我有神医倾月,而我的毒……”
说到这里,苏月笙顿了顿,嘴角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就看你的造化了。”
倾月这两年对毒药的研究尤其专注,连带的她也略通一二。
而她今日对刘洵用的这半时散,正如其名一般,中毒之人,半个时辰之内,必然暴毙身亡。
而这世上,连最最擅长医术使毒的倾月都没有办法解,哪里还有解药?
苏月笙转身,再不看倒在软榻上不知是死是活的刘洵,她抬手,在门框上以一种特定的节奏叩了三下。
门应声而开。
紫衣匆忙踏步进来,关了门,:“小姐,问出来了吗?”
“嗯。”苏月笙点头瞥了一眼门外,“门口的侍卫支走了吗?”
紫衣轻松的拍拍胸口,“小菜一碟,小姐放心,我们走吧。”
走,自然不是从正门大摇大摆的走,之前紫衣已经查看过地形,从这房间的窗户出去,再绕过两座回廊,就可至后院,而云汐她们此刻都埋伏在角门附近,等着随时接应她们。
说着,苏月笙胡乱套好紫衣事先准备的丫鬟衣服。
便打开窗户,准备走。
只是窗户刚被打开,迎面吹来的刺骨的寒风霎时间让苏月笙精神为之一震。
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这府里为何如此安静?
夜宴虽已退场,但还未至深夜,偌大的山庄不可能如此静谧。
四周只有呼呼的风声席卷着雪花肆掠,再没有任何声音,安静的有些诡异。
苏月笙顿住步子,侧耳,凝神倾听。
内力没有,功夫全无,但以往超出常人的六识还在。
这一细听,她敏锐的捕捉到风声里有丝丝缕缕利器破空的声音。
肉搏声。
闷哼声。
刀剑没入肉体声。
这一刹那,她终于想起刚才在回廊里有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