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笑,是九公子自在岛上见到她起,第一次露出笑容,虽是极淡极快,迅若天际划过的流星,却在他冷硬如岩石的心上微微留下痕迹,不过,这并不能影响到他什么。
“末肖,你带忆念姑娘到四周走走,让她欣赏一下岛屿上,我们特别的景色。”
九公子说到特别二字时,特意咬重了字音,别有意味的瞄了一眼平静无痕的蓝宁。
“是,九公子。”
不知何时,末肖已去而复返,垂手而立静静站在一旁,听到吩咐,他立时应声上前。
“忆念姑娘,请随末肖这边走。”
末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闪避着蓝宁,他眼中似是有抹不敢直视她的愧疚。
蓝宁虽没错过他眼里的情绪,她并不作他想,跟着末肖的脚步往外走。
末肖领着她,一路兜兜转转,似乎已带她到了岛屿的另一边。
他们来到一扇大铁门前,末肖转身对她沉声道。
“忆念姑娘,我们进去吧。”
末肖的声音听起来冷硬中竟有些不忍的味道。
里面等着她的会是什么?能令末肖对她露出怜悯的神色,蓝宁顿时十分好奇,她还不至于天真到,以为九公子真的是让末肖做她环岛游的向导。
蓝宁当下穿过铁门,快快跟上往里走的末肖。
拐了两个弯,走在前面的末肖突然停下。
“忆念姑娘,请往下看。”
他把头垂得低低直直避开蓝宁视线,简直不敢再望她清澈的眼眸。
蓝宁顺着他的手指往下一瞧。
“我的妈呀!好大一个蛇窟!”
蓝宁惊叫出声,心里害怕得直哆嗦。
下面的蛇窟里,估计有成千上万条大大小小的毒蛇来着,它们或盘或爬或攀或闭目养神,形状千奇百怪。
最恐怖的是,毒蛇闻到生人靠近的味道,一个个兴奋抬起头,豆大的眼睛发着清幽的冷光,吐出猩红的信子,露出尖利的毒牙,朝着蓝宁他们站的方向发出吓人的“嘶嘶”声,一条条毒蛇沿着光滑的石壁拼命往上游。
蓝宁只觉全身冷嗖嗖,鸡皮疙瘩掉满一地,她脸色顿时惨白无比。蓝宁僵硬地立在原地,脚下像生了根,移动不得,她只能别无选择地闭上双眼,不敢再往下看。
她平生最怕的就是蛇,现在一下看见的就是一大摞,这比直接要了她的命还让她难受。
蓝宁此时终于明白刚才末肖为何会对她目露不忍了。
“呀!”一声惨叫突兀响起,划破沉寂的天际,瞬间又归于平静。
蓝宁睁开眼睛,看到蛇窟里令她毛骨悚然的一幕。
模糊看出,一个长相清丽的年轻女子,被一条碗粗的大蛇一圈圈勒紧身子,她的脖子上有一个不大的红点,估摸着女子已经断气,缠着她的蛇中之王才松开她的身子,然后它头一昂,尾一扫,数不清的毒蛇即时爬满女子的全身,顷刻间,年轻女子只剩下一副泛着青光的白骨。
蓝宁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她竟目睹了如此惨绝人寰的情景。
她立即把自己柔软的心瞬间冰封起来,将它武装得冰硬如石,坚韧如钢,心里愤怒到无以复加,却没在面上表现出来,只是用劲握紧了双手的拳头。
他们——竟可以这般蔑视、轻贱他人的生命。
九公子,一个从地狱而来的恶魔。
他,冷情、冷性、冷心、冷血,一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他,不配称作人,就算把他归入野兽之列,恐怕也污蔑了禽兽,因为禽兽尚懂得与同类和平相处。
他让末肖带她来此的目的,是想从心理上震慑她,好叫她乖乖地顺从他,由他对她任取任予吧……。
异想天开!
即使是死,她蓝宁亦绝不向他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妥协!
想到刚刚消失在她眼前那条鲜活的生命,蓝宁忽然觉得蛇窟其实一点也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难测的人心。
当下脚也不软,手也能动了,冰冷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从粉唇逸出的声音却还是淡淡的。
“末肖,这里看过了,带我去下一站吧!”
末肖惊诧于她突然的转变,暗暗有些惊心,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默默地领着她,走到一个大水潭边,水潭里栖息着数条丑陋、半眯着眼睛的鄂鱼。
在水潭旁停留了几分钟,末肖又将她带向不远处的深水池,池里一群凶狠的鲨鱼,露出两排锯齿般的利牙,正在争抢撕咬着一块血淋淋的生肉。
蓝宁跟着末肖再走了一段路,竟看见一个硕大的蚂蚁窝,黑压压的、拳头大的食人蚁举起前面两只大斧,张牙舞爪朝蓝宁这边叫嚣。
然后,末肖带着她进入到岛屿的腹地之中,里面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末肖命守卫打开一道道重逾千斤的大门,只见地牢四面全是坚硬无比光滑如苔的石壁,牢里黑乎乎一片,没有丁点亮光,不见有半扇窗户,只在牢顶上留有细小的气孔。
末肖燃起火把,照亮大牢,率先在前头踏进一个刑讯逼供的审讯室,里面的刑具琳琅满目,让蓝宁大开眼界,看看,都有些什么东西。
什么炮烙之刑,夹手指的,满是针刺的长鞭、沸腾着的油锅、剐刑等等,各种各样的刑具应有尽有,唯有你叫不出的、想不到的,绝不会缺少你想得到的,你所知道的。
看见刑具上的斑斑血迹也够人噩梦连连了,要是让这些刑具在身上过一遍,即使不死,也只剩半口气在了。
蓝宁已将心里的悲愤沉淀在心底,面无表情地细细观摩,这些在现代没有机会见到的刑具。
末肖突然觉得自己的主人九公子,好像残忍了些,以前他从未质疑过主人的决定,也从不去考虑是非对错,现在望着眼前看似柔弱实则刚强的女子,他怀疑自己掳她来岛上是不是做错了?
“末肖,走吧,我看完了,到别处欣赏去。”
蓝宁张口打断末肖的沉思,带头朝门外迈步。
末肖见状,忙跟着出去,与她一起往大牢里面走去。
蓝宁越看,心里的愤怒越难抑制,握成拳头的双手一直未松开过。
可以看出,牢房里关的多是年轻貎美的女子,只是现在,已经完全辨不出她们原来的面目了,除去身上明显的外伤,肯定还有更多肉眼无法看见的伤害加诸在她们身上。
牢里的女子一个个双目无神,神智不清,她们的行为完全跟精神失常的疯子一样,有傻兮兮咧着干涩的嘴唇疯笑的,有不断朝自己使劲狠揍的,还有猛在冷硬的地上磕头的,额上鲜红的血流了一地,也不觉得痛……。
☆、第62章 先礼后兵
出了地牢,才发觉海天相接的地方,已是星光点点。
蓝宁指指牢里面的女子,轻轻问道。
“末肖,她们都是像我一样被‘请’到岛上来的吗?”
末肖避开蓝宁的目光,刚毅的面庞布满尴尬,他扯了扯嘴角,唇张了又合,终是吐不出半个字,因为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答是或不是,他都觉得愧对于她。
蓝宁瞧见他脸上的神情,顿时明白自己刚刚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答案不是明摆着的么?
有谁会愿意漂洋过海,远离家乡故土,离开父母亲人,来到这座不知名的孤岛上!即使是迫于生计,卖身青楼的风尘女子,也宁愿呆在自己熟悉的土地吧!
“末肖,还要带我去哪里参观?”
蓝宁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并没有送她回去休息的意思,断是这岛上还有让她长见识的地方。
“喔,忆念姑娘,的确还有几处地方想让你看看的,不过,如果姑娘累了,也可以……。”
“我还不累,走,现在带我看看去吧。”
末肖征询她的意见,那不是公然违抗九公子的命令吗?她可不想他一时的好心,换来他明天断胳膊少腿的。
至少,末肖在她眼中,还是个良知末泯的人,他对九公子只是愚忠罢了。
末肖正暗自后悔自己怎么一张嘴说出这等话来,要是让主人知道,有他好受的,还好忆念姑娘心思玲珑,截住他的话语……。
末肖心里划过丝丝感激,担心的情绪隐在语调平平的声音里。
“好,忆念姑娘,小心脚下,晚上不比白天,岛上虽处处有灯火,可道路还是难辨得很。”
末肖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不由自主的对她操上一份心,他想:也许他是感激她曾为扶苏说情吧。
“我自己会的。”
蓝宁回以淡然一笑,盈盈而语,索索步行。
末肖瞧见她的笑容,突地一恍神,心脏漏跳了半拍,见她已迈步,忙举高火把替她照亮前路,让光明尽在她面前,把黑暗留给自己。
他是习武之人,目力自是比她好得多,再加上,他本就对这里熟悉。
两人并排而行,默默走了一段不远的路。
掩映在林间,步近灯火通明的房子前,从里面传出嘈杂不清的人声,抬腿而入,进到里面,蓝宁才发现,这房子赫然是一间赌坊。
奇怪的是,除了穿着三点式在走来走去的服务女郎外,赌桌旁所有的赌客全部戴着面具,谁也认不出别人是谁。
他们押在桌上的赌注,大得令人咋舌,个个都是一掷千金的主,他们下手时没有半点犹豫之姿,看来这些人全是非富即贵之徒,人人家底殷厚,才玩得起这样的豪赌。
能来到这孤岛上的人,却又怕被认出身份,这个九公子的来历只怕不简单……。
按距离算,这座岛屿应该属于云星王朝管辖的地界,何以云星霁会允许九公子独占孤岛,容他在岛上占地为王?
他们在赌坊里转了一圈,末肖便把蓝宁带往别处去了。
他们在幽静的小径隅行片刻后,站在一个叫满春楼的地方。
蓝宁望着门口挂着那两个大大的标志性的红灯笼,心里吃惊不小,满春楼原是间妓院!
她步入里面,眼见的画面更让她惊诧不已。
一张张没有表情的面具,穿梭在如花似玉的姑娘间,这是怎样怪异的情景!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来寻欢作乐,买一夜风流的嫖客也怕泄露身份?
眼下的情形看来十分诡异,九公子与云星霁之间……?
蓝宁与末肖两人像走过场一般,逛了一遍满春楼,然后各怀心事出了外面。
末肖带着蓝宁又到其他的地方转了两圈,并一一为她解说,其中有的是专供客人休息的客栈,旁边还有酒楼食肆。
末肖带着蓝宁在岛上走了一遭,算是完成了九公子交给他的任务。
顶着满天闪烁的繁星,穿行在浓雾之中,末肖亲自把蓝宁送回她先前的住所,临走前,他忐忑不安地向蓝宁说了句类于提醒的话。
“忆念姑娘,你好好休息,明天,万事小心,如果可以,请姑娘还是顺着九公子为好,末肖先告辞了。”
蓝宁微微颔首,旋身入房,随即关上门。
呵呵,明天!
明天就要对她动真格,让她见真章了是吗?
九公子想让她为他做什么呢?去满春楼做她忆念的老本行吗?还是……?
突然想起她和南宫易饬订立的字据,心里一声叹息,雨露欢,她怕是回不去了!
低低自语:“南宫,对不起了!”
她蓝宁终究还是做了个失信失诺之人!
早知有今天,当日真应该和晴枫一起一走了之,也不会弄到如今这厮地步。
世上如有早知,岂不是人人美满如意?
蓝宁苦笑,笑自己怎么会冒出这种傻气无聊的想法。
唉!不知晴枫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他对她的一往情深,她又怎会看不出,她只是不愿道破,故作不知罢了。
都怪她不该贪恋他的温暖,是她害了晴枫啊!如果她把话说得决绝点,晴枫也许早就离开到别的地方去了,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受她牵连,被掳来这孤岛上……。
蓝宁躺在床榻上想到许多过往,天开始透亮,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九公子倒挺体恤她,让她睡到日上三竿,才差人来请她,说是邀她一叙。
蓝宁眉目一片寒色,在心里冷笑,他们之间有什么好叙的,她不过是被他掳来岛上,为他赚钱的工具而已。
蓝宁也不言语,慢吞吞地收拾妥当,才跟来人去见九公子。
步入他的居所,只见九公子一改昨日浪荡的姿态,他身上穿着劲黑的衣裳,端坐在主位上,优雅地呷着茶,他两侧已不见有美在旁。
蓝宁无心与他斡旋,走到距他十步之遥的位置站住,冷冷地望着他,直接开门见山问。
“九公子,今日差忆念前来,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你把我掳到这孤岛上,有什么目的,请你明说!”
九公子朝她瞥去佩服的一眼,她‘欣赏’完岛上那么多的刑具之后,还能如此有胆色地站在这里跟他叫板的,迄今为止,她是第一人。
他不再掩饰,隐在身上那股暴戾、残忍、凶狠的气息倏然释放出来,充斥着整个空间。
九公子决定不再与她拐弯抹角,直接给她一个爽快。
“忆念姑娘,本公子也没什么目的,只是想让你执掌满春楼,继续当你的花魁。
不过,有一点与你在雨露欢有别的是,你不能再坚持卖艺不卖身这一条,我要你记住,只要有客人出价一万两银子以上,你便要无条件地与他共度春宵,其他的,都可依你在雨露欢时的样子,如何?”
蓝宁俏脸凝霜,冰眸透亮,唇边噙着明显的冷笑,她一字一顿地吐字清晰、十分肯定地回答他。
“办——不——到!”
“你……,忆念,别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爱吃罚酒。”
“你错了,我不管敬酒罚酒,这两种酒哪一种我都不爱!还有,我的脸,是我的生身父母给的,还轮不到你——九公子。”
坐着的九公子闻言腾地站起来,怒气冲天,面露青筋,目泛冷光。
没有谁用在这种态度对他说话之后,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末肖,马上把她给我扔到鲨鱼池里——喂鱼!”
☆、第63章 不如死去
末肖听到吩咐,吓了一大跳,心里蓦地一沉,目光迅速掠过蓝宁平静如镜的面容,他慌忙上前一步,艾艾出声。
“九公子……”
“末肖,马上按我说的去做,不会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吧?”
九公子目光森然盯着末肖,话里另有所指。
末肖立刻诚惶诚恐地跪下,沉声答道。
“末肖不敢。”
“哼,不敢最好,去吧!”
末肖起来,眸里藏着痛苦,低声对蓝宁道歉。
“忆念姑娘,对不起。”
蓝宁朝他灿然一笑,满不在乎地摇摇头。
然后转身,欣欣然地大踏步率先往外走去。
她苦中作乐地想,反正她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再死一次又何妨,说不准她还能再穿回现代去呢!
只是有些愧对这具身子的主人——白云芯,因为她还没帮白云芯查清溺湖的真相,还她清白呢!
满脸阴狠之色的九公子盯着她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