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橙的眼睛红了,拉过孙金铃的手说道:“想当初,我第一次进京见太上皇时,你曾对我说过,‘好姐妹,一生一世!’我便在想若真让我在你与琦之间选一个,我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想面对此种境地。若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即便是皇帝下旨,我也不会嫁给琦,因为那时我一直觉得三妹妹的失踪与我有关,虽然母亲私下里劝慰了我许多次,我仍固执地这般认为,所幸老天庇佑,让你平安回到我们身边,否则我们家纵使有幸福,那也是有缺憾的。”
“这一两年我在浣衣局中苦苦求存,因为不知自己是谁,更不知自己的来处,很是彷徨无依,好几次被人欺负得熬不过去时,便去想晚上常做的一个梦,那便是在一间铺了地板的屋子里,还有一大群看不清面容的人在嬉笑,我是其中最快乐的一个,隐约记得有人叫我三妹妹或三姐姐,还有人叫我金铃。我猜应该都是我的亲人们在呼唤我,所以便咬牙撑了下来,又想办法寻找你们。本想将那荷包的布料弄得好一点,可是又怕被看出明显是宫中之物,做差了又根本没有人愿意捡拾,所以我虽然做了很多荷包,被人捡走带出宫外的却不多。有天在月池边,我正在绝望无助中,想一了百了,干净地离去,没想到被那李适一嗓子吼醒。更没想到,他真的捡了那荷包,还将那荷包带到了二哥的婚宴上,真是太多的巧合,让我不得不觉得,上天还是眷顾着我的,我没有理由不珍惜我自己这唯一的性命。所以二姐姐大可放心,以后没有什么事能打倒我,我一定会努力寻找属于我自己幸福,不让母亲与兄弟姐妹再为我担心。”
孙金铃动情地说完,然后两姐妹紧紧地抱在了一处,这两个人从小住一个屋,既是争执最多的,也是感情最深的,此时各自敞开了心扉,顿时觉得连空气都飘荡着幸福与窝心。
一家子回到龙泉驿镇,沈玲珑亲到大门外迎接,京城发生的事,都由顾尚亲笔书信告之了她,所以早将孙金铃的床铺收拾了出来,又从自己屋里拿了许多小东西来布置。
孙金铃摸着熟悉的妆台与床帐,许多往事在一瞬间复活,拉着姐妹们〖兴〗奋地说着,直到帮工们送来热水“夫人说,请小姐们先洗过,换好衣服,午时末再去客堂用饭。”于是大家伙才意犹未尽地散了,各自回房。
沈玲珑亲自为李进与杜萱娘送上热水“母亲,我看雪竹姑姑也疲累了,让她先去洗换了,就让玲珑来服侍四舅舅与母亲罢。”
、二八零家事
“玲珑你先放下,这水太重,以后不可如此逞强,阿四,你来将水提进净房。”杜萱娘忙放下手上的发簪,过来接过沈玲珑手中的水桶。
李进也板着脸说道:“是啊,你若有个闪失,你母亲会更累的”
沈玲珑原本是想在李进与杜萱娘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局面,心中委屈,面上自然也有些僵硬。
杜萱娘一看暗骂自己糊涂,沈玲珑是刚到杜家的,自然不能如自小在家中长大的颜彦一样随便说话,便笑着拉过沈玲珑的手说道:“若是你大嫂和你那些从小练过的,皮糙肉厚的妹妹们倒罢了,一桶水对她们也算不得什么,母亲都懒得问她们,可是,玲珑你的情况不一样,从来没做过这些事的,再说我也不能让尚儿将来回家后发现自己新娘子的手变粗糙了,所以刚才你四舅舅与母亲的话急了些,你可别放在心上。”
李进也听出了杜萱娘的话里的意思“玲珑你别见怪,四舅舅是个粗人,与你大嫂他们这样说话习惯了,一时也改不过来。”
沈玲珑一听,哪还敢多说什么,忙说自己没有多心。
杜萱娘又将堆放在地上的盒子打开“玲珑,你过来,帮我从京城带回来有新奇玩艺收捡一下,都放到起居室的多宝阁上,别让你妹妹们看见强要了去,尤其提防你四妹妹,最是个脸皮厚的,我帮你四舅舅洗个头发就出来!”
“是,母亲!”沈玲珑立刻高兴地答道,都说自己这位婆婆的眼光最是独到,总能找到许多好东西,这回自己可以先开开眼界了。
待到李进与杜萱娘洗漱好出来,沈玲珑已经将杜萱娘从京城中搜集回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玩艺儿全数摆了出来,自己却拿着件用整块翠玉雕成的,蹲在一片绿叶上,作势欲跳的蚱蜢玉雕爱不释手。
“玲珑若喜欢,便将这蚱蜢儿带回自己屋里玩罢,当作这一两个月玲珑替母亲管家的辛苦费!”杜萱娘大方地说道。
“谢谢母亲!”沈玲珑大喜,立即称谢,可见也爱极了这件玉雕。
“不谢,你快拿回院子里去吧,别让你四妹妹瞧见!”
其实杜萱娘心中在滴血,去了一趟京城,总共才得着这么一件合心意的,李冰冰死要活要杜萱娘都没舍得给,如今却又落到了沈玲珑手里。
“好啦,别心疼了,我那里还有一块比这还大的翡翠,回头我让人给你雕一个一模一样的!”李进忙过来抱着杜萱娘道。
“若这世上有两件一模一样的东西,这东西还稀奇么?你别干这种煮鹤焚琴的事了!”杜萱娘挣开李进的怀抱“你去催催谏之与念儿,该吃饭了,你别又被念儿给缠得脱不了身哈。”
有一回李进去崔念屋里,崔念正在玩一支九连环,李进在崔念的言语刺激下,一个人关在屋里两天才得以出来,只因为李进当时拍着胸脯保证若解不开这几个小铁圈子就不出屋门,结果崔念将九连环扔给李进便出门玩去了,留下李进一个人在屋里守诺,直到两天后。
“哼,这回那小子敢再拿些稀奇古怪的玩艺儿来糊弄我,我首先便一剑劈烂了它!”李进发狠道。
杜萱娘有气无力地说了声“佩服之极!”然后推门离去。
回来的第二天,杜萱娘将从京城带来的土特产之类的东西先送了一份给陆家,又让崔念带了一份去看他父亲与韩略,崔颖想留崔念在府中住一晚上,崔念还没等他父亲开口便借口溜掉,气得崔颖亲自来找李进的麻烦。
这个崔颖也很奇葩,他从来不敢在杜萱娘面前大声说话,却老爱去找李进的碴,而李进也乐意用胜利者的姿态迎接崔颖的挑衅,两人斗来斗去,倒成了最了解对方的敌人,与朋友只一线之隔。
杜萱娘端了一碟崔颖最爱吃的,自己亲手做的鸡蛋糕,推开自己的卧室门进去,杜氏大宅没有个人书房,所以杜萱娘屋里的起居室通常被赋予书房的作用。
崔颖与李进并排躺在布垫上,可怜的崔念小哈巴狗儿似的跪在地上给二人捶腿。
“念儿,你三哥哥屋里燃了火炉,你去那里写字,别理这两头红眼牛!”杜萱娘说道,崔念如闻仙音,起身便迅速跑掉。
“你们两个知不知羞?成天找小孩子来作筏!”杜萱娘恼火地说道。
李进立即说道:“萱萱,都是这个姓崔的闹的,他非说崔念不在崔府留宿是我教唆的,那有这般不讲道理的?我当崔念那小子如我自己的儿子一般,我岂会做这样的事?”
崔颖也坐起来说道:“不是你是谁?难道还是萱娘?”
“好啦,你们两个别吵了,念儿现在还小,长大了自然会回郡守府的,这次从京城带回来送去郡守府的东西,是念儿自己亲自挑选的,你看大多是你平日里喜欢的,你还说他心里没你?十一若想念儿了,也可以来龙泉驿镇,我们家的大门永远朝你开!”杜萱娘说道。
崔颖讪讪地不说话了,只好拿起鸡蛋糕吃,李进见崔颖一个人吃得欢,也觉得食指大动,二人又开始抢鸡蛋糕,不一会儿便将一碟子鸡蛋糕抢光光,又将一壶子热茶喝光。
“十一,吃过晚饭再回府吧,今晚家中做了狗肉煲,顺便也给韩先生带些回去。”杜萱娘不敢再轻易离开这两个大男人,怕他们又整出什么花样来闹。
在杜萱娘离家这一两个月里,呼儿韩专为两个庄子,大宅后面的演武场,及治铁场拿主意,赵小六管了果州城里的生意,张富贵管了龙泉镇上的生意,沈玲珑自然专管杜氏大宅。
于是在第三天,呼儿韩领着燕青等大大小小的管事,专门前来见杜萱娘,大家将拿不准的事情呈上来让杜萱娘最后拿主意。
“有许多庄丁见操练了好几年都没有上战场,思想本就有些松懈了,最近又有些庄丁提出想回家探望亲人,只是战祸随时都会起,他们这一走,怕会延误战机,其实最怕的便是有些性急的会离庄自行去前线立功,请夫人作主,这事该如何处置?”一向爱兵如子的呼儿韩烦恼地说道,庄里的那二万好男儿,在他没日没夜的操练下,战力强悍,却苦无机会上战场实践,最主要的他们是私兵,就算给再多的响银,也没有给朝廷卖命的那种荣誉感,即便是赢得再多也不能光宗耀祖。
“我们确实给不了他们大义,但是我们有仁义,从明日起可以放回近处的庄丁,一次三十名,赠送仪程,回来一人便再次允假一名,若都不能回来,便不再允假。而且每回探亲的名额都由大家共同推举,大家一致同意才能通过。”杜萱娘沉吟了一下说道。
呼儿韩也点头道:“这法子不错,那些想不回来的,怎么也得想想推举他们的弟兄们,他们不回,便是绝了其他兄弟们回家探亲的机会。”
燕青又说道:“山洞里一些粮食存放过久,按夫人的意思存新粮,吃旧粮,可那些旧粮没新粮好吃,庄丁们意见很大,要求吃新粮。”
“先试着将旧粮与新粮掺在一起做饭,看看他们的反应再说。另外你将一些存粮想法子偷偷运到我们家的粮油铺子上,然后再换回新粮,还得几年战乱日子,粮食问题一刻不能松懈。”
“是,夫人。”
……
家中的事务处理完后,杜萱娘又开始着手准备季家的聘礼,想到季琳儿是在祖父季瑁善身边长大的,杜萱娘特意让赵梓农在京中搜集了一些古玩字画,这回随他们一起送回了果州,杜萱娘又从王亦诚送来的那些赃物中挑了一些贵重的,林林总总两大车,由正好要去益州办事的李进送去季府下聘。
这于这种事,李进总是很乐意去做的,从不担心别人质疑他的身份,事实上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的人也不多。
季家从前想着失去了顾尚背后的李进这一大势力,如今看来这能让李进亲来下聘的王谏之也着实不差,因此下聘礼进行得相当顺利,随后的请期礼也在李进办好自己的事情后,回果州时一并办了,婚期定在第二年夏天,季琳儿及笄礼后的第六天。
颜彦去了一趟京城,回来后又怀上了,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愁的人当然是李进与沈玲珑两个,杜萱娘安慰了这个又去安抚那个,怎是一个乱字了得。
“你就耐心些吧,你看我这么有福气,岂是没有子嗣的?所以阿四你早晚会沾我的光,肯定有儿子叫你父亲的!”杜萱娘一边给生闷气的李进捏肩,一边说道。
“那你什么时候会有福气?”
“我一直都有福气的啊,只是现在先借些给年轻人,我们两个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我最少要四个儿子,四个女儿!”李进捶床大喊。
“你当我是母猪啊,四儿四女?”杜萱娘也跳脚大叫。
……
、二八一百无一用是书生
“玲珑,今晚见你没吃多少东西,现在饿了吧,母亲给你端了刚蒸出来的枣泥糕来!”杜萱娘挥退沈玲珑屋里的几个妙字辈婢女。
“多谢母亲,玲珑不饿!”沈玲珑忙起身说道。
“你现下不饿,等一下心事解了就会饿的。”
“母亲……,”浓玲珑有些脸红,毕竟还是新妇,“我没有什么心事。”
“哦,那就好,我正想与你说说你大嫂怀恒儿的事呢,如此我便不说这事了。”
“母亲怎能不说?”沈玲珑急了,忙说道:“我也想听听大嫂为何福气这么好,成婚才三年就快有两个孩子了。”
“当初你大嫂与你大哥成婚时,快十七岁,身子已经长好,正是易得子的时候,再加上战乱刚起,军队事务并不繁忙,你大哥也常回家中,与现在的你可有些区别,你才十六岁,还刚刚成亲,哪有那么快就得子的?我已经去信,想办法让顾尚多回来几趟,你们也很快就会有的孩子的!”
沈玲珑脸红如霞,摇着杜萱娘的手臂说道:“母亲,玲珑没有这心思,你别叫夫君来回跑,他平时事情也很多的。”
“那你先把这枣泥糕吃了!”
……
很快战乱后的第四个春节也到来,因为周玉娥十分挂念独自在京城的赵梓农,杜萱娘便作主让她收拾了东西,然后派人送她及两个幼小的孩子进京与赵梓农团聚,并且长住,反正家中的宅子自有已经成家的另外几个兄弟照看。
孙宝儿也从京城赶回来过春节,一家子又相聚在杜萱娘的起居室内。
“母亲,如今那两家酒楼的生意都好得很,明年我们便可以分红了,母亲你以后还有什么好生意也交给我做吧,我保证你赚钱!”孙宝儿缠着杜萱娘不放。
“既然你看着好,也去益州开一家,不过你得先将大厨找好,尤其是会做辣椒菜的。”杜萱娘笑道。
如今喜欢吃辣椒的人越来越多,而且辣椒已经进入了寻常百姓家,酒楼里面卖辣椒菜的也越来越普遍,可是在大唐用辣椒做菜,有谁比得过穿越人士杜萱娘呢?因此她家酒楼生意好也是必然的。
“对了,我让你看着那个韩子铮,如今他的生意做得如何了?”杜萱娘问。
李进等人俱都看着孙宝儿,尤其是赵韵儿,想听又怕听,双手紧紧揪住李冰冰的袖子,李冰冰看她如此紧张,既不敢喊,也不敢动,只希望孙宝儿快点说,结束这难受的动作。
“快别说了,怎么讲百无一用是书生呢?这韩子铮便是榜样!”
“别贫嘴,这屋子里的书生多着呢,也没见不中用的,快点说!”杜萱娘催促道。
“是,母亲,最开始那韩子铮去买了一间临街的大铺子,楼上楼下的,也不知花了多少银子,你猜他做什么生意?他卖书!”
“卖书也不错啊!”杜萱娘想起买一本书,动辄好几两银子,应该是门赚钱的生意。
李进插言道:“若在太平年代应该是不错,可如今这年头人心惶惶的,连科举都没有了,谁还有心思花几两或十几两银子去买书!”
“四舅舅说得对极,韩子铮将他家的藏书都拿出来贱卖了,一样没人上门,还是我去买了好几本珍藏本,大妹妹,等一下我送给你收着。”孙宝儿笑着说道。
杜萱娘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