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萱娘将老夫人迎上主位坐着。郭妈妈及两个大丫环立在旁边侍候,崔颖坐了左下首,杜萱娘又叫五个孩子出来与老夫人及崔颖见礼。
老夫人脱掉帷帽。对几个孩子招手道:“上次你们来过我家时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今日我特意给你们补上。”
郭妈妈从怀里拿出五只荷包,分给张义几个,张义彬彬有礼地带头称谢,尤其是李冰冰还甜甜地喊了声“谢谢漂亮奶奶”。让老夫人大为开怀,从手上摘下一只镯子单给了她。
崔颖喝了半杯茶后,对老夫人说道:“闻说萱娘家这房子造得与众不同,尤其是她家的净房,母亲要不要去看一看?”
老夫人很感兴趣地看着杜萱娘,杜萱娘这样的人精岂会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我们今天才搬过来。净房还没用过,老夫人若有兴趣,萱娘愿意陪老夫人去看看。”
于是。一群人又转向旁边杜萱娘的卧房,崔颖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去他的女子内室外宅男子不能妄进的破规矩。
崔颖在起居室内的书架旁流连良久,老夫人却对那个独一无二的净房赞不绝口,“真不知你还有这七窍玲珑的心思。这个院子造了多久?花了多少银子?”
“前后建了差不多四个多月,还只是这个院子而已。若要将前面铺子也建好,最快也要到秋末,银子花得倒是不多,现在已经花了二百多两银子了,不过,大多是借贷的。”杜萱娘原本对孩子们说是借了崔先生的银子,此时在真佛面前也不敢乱说话。
老夫人点点头,出来时特意多看了两眼杜萱娘妆台上放着的最少值一百两银子的大铜镜,对杜萱娘所说的借贷造房子根本不信,但她想的却是自己这个儿子对杜萱娘也太大方了些,如今还不是崔家的人就已经这样了,若真成了崔家人,恐怕得将这杜萱娘惯上了天去。
一行人又重新回到客堂,杜萱娘见老夫人与几个孩子聊得开心,便上前说道:“老夫人,我去厨房弄菜去了,恕萱娘暂不能相陪。”
“你去罢,十一能吃那个辣椒!”
“是,我再为十一多做两道放了辣椒的!”
杜萱娘正要去厨房,转头却见陆掌柜气冲冲地进了院子,嘴里还嚷嚷着,“杜丫头,今晚不是说好请我们吃晚饭么,怎么现在都没做好?”
杜萱娘一阵头大,这头驴定是看到崔颖上她家来了,特意来搅局的,她什么时候说过要请他吃晚饭了?
“清叔,今晚家中有客人……。”
“客人?难道我们与你家熟一些,我们便不是你家的客人了?”陆掌柜嚣张地几步跨进堂屋内,抬头扫了一眼堂上的老夫人及崔颖。
“不管,你今晚也得请……,”陆掌柜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然后猛地回头盯着老夫人看,再过了两秒,陆掌柜这头打了鸡血的驴像被谁狠狠地抽了一鞭子,回头就跑,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这个陆掌柜要么疯了,要么又在玩什么把戏,杜萱娘深深地恼火,只得上前歉意地对脸上已有不虞之色的老夫人和崔颖解释道:“刚才那个老头是我的一个叔辈邻居,心地极好,就是脾气有些古怪,我们一般都不理会他的!”
“知道了,我在这里陪母亲,你快去厨房!”崔颖出来圆场。
掌灯时分,饭菜便陆续上了桌,为了省时间,当然是只做了五人份的,崔颖母子,张义兄弟,再加上杜萱娘自己刚好五人,周玉娥几个女孩子则在厨房随便做了点饭菜吃了。
青椒肉丝,青椒炒萝卜干是为崔颖准备的,蒜泥青菜,凉拌豆荚,清蒸鲫鱼,五香牛肉干,野葱蛋花汤是专门为老夫人准备的。
几人正要入座,那陆掌柜竟然去而复返,怀里抱着两坛子江南特有的梅子酒,萎萎缩缩地站在门边,杜萱娘是动了真怒,“我说陆掌柜,你今天是没有吃药?老跑来我家做什么?春花,赶紧送陆掌柜出去,顺便去将铺子门关死了,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来!”
“杜,杜丫头,我……,我是来给你,你们送酒的,我马,马上就走!”一惯毒舌惯了的陆掌柜居然结巴了!杜萱娘心中警钟长鸣,仔细打量陆掌柜,发现其眼神闪烁,神态卑微,简直与平时判若两人。
“你这是什么酒?”杜萱娘疑惑道,难道那酒被他动了手脚,想哄他们喝下才前倨后恭的?
“二十八年前江南清陵县陈记酒坊酿的梅子酒,你们看这泥封上的陈记标记,绝对没有假,当年陈记关门后,我特意花重金去私人手中买了这两坛梅子酒埋起来,今天正好拿来给你待客。”陆掌柜说话终于正常了一些,杜萱娘却觉得他的眼睛又不正常了,老往老夫人那个方向瞟,好半天杜萱娘才搞懂,原来他不是在对她说话。
上座的老夫人突然有些动容,也对着陆掌柜一阵猛瞧,好半天才失望地收回目光,杜萱娘是何等人物?那是比狐狸还狐狸的人精,立刻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
崔颖对这个眼睛乱晃的糟老头子越来越反感,“既然如此贵重的东西,你便留着吧,今晚我们只是家常便饭,用不着酒!萱娘,我们用饭吧!”
“好,我先打发了他,”杜萱娘忙说道,“清叔,你这梅子酒不醉人吧?要不然你留下一瓶给我们尝尝!”
陆掌柜忙点头哈腰地过来,首先来到老夫人身边,为老夫人倒了一碗梅子酒,一股酸酸地味道便弥漫开来,然后陆掌柜又给崔颖,张义,依次倒下来,给杜萱娘倒酒时,杜萱娘意外发现陆掌柜的双手轻微颤抖,对于陆掌柜这样的武林高手来说,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让陆掌柜心情激荡成这个样子?
“清叔,你也坐下与我们一起用饭吧!”杜萱娘朝张义使了个眼色,张义立刻会意,站起身来让出一个位置。
陆掌柜看一眼老夫人,连忙摇头拒绝,对崔颖母子胡乱施了一礼后,又如第一次进来一般,飞快地跑走了。
再看老夫人,凝望着面前乌七麻黑,散发着一股子酸味的二十多年前的梅子酒,有些心不在焉,想来只要是有感觉的人,都会有一些特别的回忆吧,杜萱娘好奇的是很显然老夫人与陆掌柜的回忆都与这江南的陈记梅子酒有关。
“母亲,你曾经喝过这陈记酒坊的梅子酒?”崔颖问的也是杜萱娘想知道的。
“喝过,我与你父亲初识便是在清陵县的陈记酒坊,”老夫人端起那梅子酒闻了闻,却不入口,好半天才有些向往又有些神伤地说道:“二十多年前,陈记酒坊的梅子酒远近闻名,却有当地的恶霸想打酒坊的主意,那老板一气之下,决定关掉酒坊,再也不卖酒,那时母亲也是个任性的,便换了男装带着下人去那酒坊买仅剩的几十坛酒,却与人起了争执……,后来被你父亲搭救。”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下去,大家自然也不好再问。
、一六一习武
接下来的饭桌气氛有些沉闷,老夫人吃了几口菜便放了筷子,显然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兴致,饭后,只稍坐了一会儿,老夫人便站起来带着崔颖告辞了。
“萱娘,以后你也常来郡守府看我,等你家院子造好后,我也好偶尔过来尝尝你家菜园子现拔的菜,还有,你与十一既是知交好友,他的事也望你在一旁帮我看着点,我老婆子就感激不尽了。”老夫人牵着杜萱娘的手说道。
杜萱娘再也笑不出来了,这老夫人还真不见外啊,崔颖的事用得着她一个村野小寡妇来看着?这也太抬举她了吧?俗话说捧得高,估计摔得也疼。
“只要老夫人不嫌弃萱娘粗鄙,萱娘一定常来打扰老夫人,十一与萱娘肝胆相交,十一若有用得着萱娘的地方,萱娘定当竭尽所能相助。至于看着嘛,嘿嘿,自有将来的十一夫人与英明睿智的老夫人,用不着萱娘的,老夫人,萱娘说得对不对?”
老夫人撩开面纱仔细看了眼满脸谄媚之笑的杜萱娘,再看看一旁一脸麻木的崔颖,有些搞不懂状况,便摇摇头放下面纱,让郭妈妈扶着上了马车。
崔颖临上马前回头欲言又止,“我本不想问,但是不问我会更难受,在你心里我与他差多远?”
杜萱娘一愣,随即明白了崔颖的意思,想了想,郑重回答,“我从来没有拿你们做过比较,我知道我很贪心,什么都想得到,或许将来老天会罚我一样都得不到,但是我仍然不想痛苦地做任何选择,一切随缘吧!”
“你应该不会什么都得不到,至少在你没有离弃我之前。不管你将我当什么人,我都不会先离你而去!”崔颖抬头看向夜空说道,既像承诺,更像宣誓。
杜萱娘觉得有泪在眼眶里蠢蠢欲动,忙转过头去,不想让崔颖看到她没出息的样子,心里却在想,“十一,有你这份情谊,我杜萱娘即便是立即就死。此生也算无憾。
谁说男女之间除了爱情,别的什么都不可能有?杜萱娘暗中发狠,此生偏偏要证明给世人看。即便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古代社会里,男与女之间也有超越一切物欲与世俗桎梏的友情存在。
目送崔颖母子离去,杜萱娘起伏的心潮还未平息,陆掌柜幽灵般出现在她身旁,“她有没有喝?”
“她是谁?喝什么?”杜萱娘明知故问。
陆掌柜“嗨”了一声。转头便往张家肉铺跑,完全不顾晚归人们的异样目光,老光棍往小寡妇家里钻,明天这龙泉驿镇的闲人们又有话题了。
杜萱娘气得牙痒痒,只得跟着往家里跑,刚跨进堂屋。便见陆掌柜抱着两只酒坛子与一副碗筷极猥琐地跑了出去,周玉娥站在桌旁委屈地喊道:“陆掌柜,那酒你拿走便拿走。你怎么连我们家的碗也拿走?”
“明天你们上我铺子拿几个碗,就当赔你们的!”陆掌柜发情母驴般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夜风里。
这是个什么情况?难道这平时如重度更年期妇女的陆掌柜竟然看上了人家郡守府的老夫人?或者二人根本就是旧相好?再或者这家伙曾经暗恋过老夫人?但是看老夫人的表情似乎并不认得陆掌柜。
陆掌柜特意将那二十多年前的梅子酒送来给老夫人品尝,偏偏老夫人也知道那酒的来历,说明他们两个二十七年前便有可能认识,而崔颖虚岁不过二十六。他们可能相识的时间还可以推溯到老夫人与崔颖父亲相识之前。
杜萱娘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决定在这件事上多用点心。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杜萱娘就着剩菜随便吃了半碗饭,突然抬头问一旁的周玉娥,“你义弟与尚弟现在自己屋里?哎,怎么连春花也不见人影?”
周玉娥欲言又止,脸腾地红了,杜萱娘摇头道:“是不是他们让你帮着瞒我什么事?”
“婶子,你怎么知道的?”周玉娥突然松了一口气,笑着放下手中的盘子,来到杜萱娘身旁说道:“是婶子自己发现的,可不算是我告密哦!”
杜萱娘失笑,周玉娥这个“背叛”也太容易些了吧?“当然不算,你快说!”
“义弟与尚弟最近晚饭后常到后山竹林里去跟忠少爷学轻功,春花听说了,也想去学几招,说将来我们家被人欺负的时候,她也可以保护我们。”
“啥,跟陆忠学轻功?”杜萱娘放下碗筷,绕到张义顾尚住的厢房后面,打开后门便悄悄地去了后山的竹林。
这个竹林原本很茂盛,因为要修连接新房子的引水石槽,竹子被砍去大半,留下一大块空地,倒方便了这几个人。
一只气死风灯挂在一棵弯腰的竹子上,陆忠那家伙神气活现地坐在一张椅子上,怀里抱着一只杜萱娘十分眼熟的酒坛子,那不是中午请客剩下的杂粮酒么?定是让苟春花偷偷留下来孝敬陆忠这位师父了。
张义顾尚还有苟春花三个正在痛苦地蹲着马步,张义苟春花两个还好说,顾尚却已摇摇欲坠,快要吃不消了。
“阿忠,我们已经蹲了七八天马步,能不能开始学点别的?”顾尚哀叫道。
“马步都蹲不好,还想学别的?你看他们两个做得多好,别分心,继续蹲!”陆忠惬意地喝着酒说道。
“阿忠,你家真的有张飞老将军的行军手札?你可别骗我们啊,我哥考武举是要考行军布阵的,光是功夫好也是不行的!”顾尚又叫道。
杜萱娘听得心中一动,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考武举如果只凭功夫就能考上,那些江湖中的武林高手岂不个个都可以去朝廷吃皇粮了?
看来得赶紧为张义顾尚物色一名正而八经的武师父,最好是那种对行军布阵,军营生活十分了解的。
杜萱娘远远地看了一阵便又转回头,由得他们去吧,只是对苟春花也对学武感兴趣感到诧异,想必是从前受了张家五虎的刺激。觉得只要会武功便不会再受别人欺负了。
临睡前,杜萱娘突然发现妆台上多了一只沉甸甸的木盒子,打开一看,竟是黄灿灿的金块,足有五十两,里面还的一封信,上面是崔颖的飘逸的字体,“闻说萱娘最喜金,十一贺乔迁之喜。”。
闻说?闻谁说?杜萱娘不用猜便知道定是那李进对崔颖又胡说了些什么,严重误导了崔颖。五十两金子折合银子五百两,都能将燕回楼买下,而崔颖正处于招兵买马的阶段。手头的银子肯定不会有多宽裕,杜萱娘将那盒金子收到地窖里,决定下回去果州时找个借口再还回去。
很快地前面的院子便被全部拆掉,杜萱娘找到工匠头将崔颖的提议说了,再把图纸修改了一下。在与周家院子共有的围墙上开了一个角门,想着前面重建铺子时他们可以从皮货铺进出。
杜萱娘在月底时便对张富贵说了搬家那天发生的小意外,张富贵听了十分生气,与手脚的不干净的人在一起做事,将来他们还有得官司可打。
“东家娘子,这样的人可不能留。我们马上另外请人吧。”
“这个蒋氏是吕掌柜介绍来的,你辞退她的时候想个好听一点的理由,别让吕掌柜面子上过不去。还有,以后再请人时,男女不论,但一定要注意这人的品行和家境,尤其是那几个养猪的位置。我希望多出现几个如香草一般能独当一面的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张富贵摇头。这请帮工看品行倒能说过去,就是这个看家境就有点奇怪了,如果家境好谁还来做帮工?如香草那样处境的妇人毕竟是少数。
“我说的家境,不是说这家人要有多富裕,但至少要有能自己在家养猪的条件和志向,否则他们到我这里学了养猪的窍门岂不是白学了?我的意思是多有几个像香草这样的养猪户,我们的肉铺将来就不愁没有肥猪可买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