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烛火已经燃尽,暗夜中,依稀可辨这是蓝枫的书房。记忆中,他在这里亲吻了她的额头,他的唇滚烫、炙热、温暖。
可那已是前尘往事,而眼前的。。。。。。她遥遥地看着蓝枫盘膝坐在床上,双眸微闭,似已入睡。
是他,竟然是他!这是梦吗?这肯定是梦!
她不敢上前碰触,生怕惊扰了他,也惊醒了梦。
胸口的伤处隐隐作痛,她低头,看到的却是暗香依依的身体,不禁惨笑,这果然是梦。
她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再次望向床上的蓝枫,却见他睁开了眼。她全身一颤,竟下意识地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却在他幽幽的注视下,害怕地停住。
她黯然垂首,不敢再看他,想起过往种种,心口微疼,终究是自己的过错,即便是梦中的他,也自觉无颜以对。
“从前的我看不清自己的心,任性的我,伤害了你也伤害了我自己。多希望时光能够倒流。。。。。。”
她忽觉胸口窒息痛苦难当,她不想再想了,这是梦,她要醒过来。
她猛地打开门正欲夺门而出,便见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近在咫尺,如此温热,如此真实,她伸出手指顫抖地欲触摸他的脸,却被他拂开。
她泪流满面满腹委屈,这一刻再顾不得许多,扑进他的怀里,正欲在他怀里痛哭,却被他狠狠推开。她不敢相信,只觉痛苦万分。她不相信梦里的他也这般讨厌自己,她泪流满面,再欲靠近,却又被他推开。她靠近,他推开,她发了疯一样,不管不顾地抱住了他的一条胳膊,苦苦哀求道:“不要推开我。。。。。。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只喜欢你。”
门开着,他们折腾的动静有些大,惊动了一层楼的住客。听见声响,顾不迷目光一沉,一掌将暗香依依打晕过去,挥袖将身后的屋门关上。
住客见没了动静,不一会儿也都尽皆睡去。只除了一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百花门门主花香玉。
当晚,花香玉带着一个门人途经此地,因住店比顾不迷和暗香依依早,他们住进客栈时花香玉早已睡下。
半夜时分,花香玉被对面客房的吵闹声吵醒,怒气腾腾地想出门去教训对面那对狗男女,却无意中自微开的窗口瞥见对面门口立着一位紫衣男子,虽只瞧见一个背影,但足以让他认出此人不是别人而是顾不迷!他忙躲在窗口仔细看向对面,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
对面房中,一个中年村姑死缠烂打地纠缠顾不迷,他清晰地听到那个中年村姑痛哭流涕地对顾不迷说:“不要推开我。。。。。。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只喜欢你!”花香玉一双眼睛瞪得有些离谱,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用手捂紧了嘴,怕自己不小心尖叫出声。
他忽然想起,那是武林大会的最后一天,莫七彩突然登台挑战顾不迷,所有人都为她的不自量力而暗暗讥讽,而她的下场果然十分凄惨。若不是莫七落出手挡住了顾不迷的杀招,莫七彩可能连命都没有了。面对莫七彩这样的武林第一美女,顾不迷都毫无怜惜之情,何况这个中年村姑。他想这个村姑死定了,可转念又想,顾不迷怎会放一个村姑到自己房间里?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暗香依依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自己竟被顾不迷夹在腋下跑,头昏脑涨之余有那么一刻竟念起了慕容逸。而昨晚的事,细节多已记不清楚,她只隐约记得梦到了蓝枫,梦里的蓝枫好像穿着一件紫衣,和此刻夹着她的顾不迷穿着似乎有点儿像。。。。。。
察觉她醒了,顾不迷突然松开了手臂,任由她自由落体扑地而去。
眼瞅着脸要先着地,她情急之下微一提气,以掌击地就势翻身而起。方才抬眼看向顾不迷,暗香依依见他丝毫也不惊讶,心中暗道:他果然已经知道自己内力恢复了。她不禁喜忧参半,喜的是顾不迷很可能不知道落月迷香的秘密,忧的是暴露了自己的真实实力今后再难浑水摸鱼,不过终究是喜大于忧。
她暗暗运转内息,竟发现自己的内力又提升了一层,虽莫名其妙却还是忍不住暗中窃喜。暗香依依正在那儿傻笑,便听顾不迷道:“跟上。”一开心,便跟了上去。
顾不迷身法极快,她跟得十分吃力,跑着跑着突然想到,自己干吗要拼了命地和他跑?就慢了下来。
察觉她越落越远,顾不迷慢下脚步,回身看了她一眼,大抵不愿再带着她跑,便也慢了下来将就了她的步伐。
—路上,顾不迷始终与她保持着—定的距离,她本就对顾不迷的性情不太了解,又十分乐见其成,便未觉有异。
一路行去,越走越荒凉,暗香依依早已搞不湥碓诤未Γ膊幌胛使瞬幻浴
她原本就无处可去,天大地大,四处为家,此番自凤凰谷出来也是为了行走江湖四处游历。既然顾不迷并非为了落月迷香而接近自己,那九幽教也未尝不可一去。再说了,天下第一的魔教是何模样,她也想去见识见识。作如此想,她便泰然处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他走哪儿,她走哪儿。
沿途古木参天,路越来越难走,衣服不小心被枯枝挂破,再加上早上醒来时被他夹着跑,此刻发散钗斜,样子实是惨不忍睹。
可这都是小事,大事是她肚子饿了,很饿。
时间久了,暗香依依饥肠辘辘脚步虚浮时不时捂着肚子哀怨地看着顾不迷的后脑勺敢怒不敢言。
不能说不代表不能做,她越走越慢,越走越没力气,也不知是不是产生了幻觉,竟觉脚下所踩的大地都有些震颤,耳中轰鸣声也越来越大。她察觉有异停下脚步茫然四顾,却忽然看到顾不迷瞬间到了自己近前。
顾不迷离她很近,近得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犹豫和嫌恶。
或许是女人的天性,她竟然感觉到他是在犹豫该对她如何下手。这念头顿时令她呼吸一滞,刚想转身逃跑,便被他抓住了后衣领。她回头便是一掌,却被他抓住了手腕,倒提着飞上了附近的一棵高树。
她回身正欲再给他一拳,便听到下方轰隆隆一阵巨响,一低头,便见一群野鹿自下方奔驰纵跃而过,几乎将他们方才的落脚之地夷为平地。她心里一怕,拳头变成了抓,却不小心抓到了他的头发。他伸手重重一挥,她尖叫一声重心倾斜眼看便要栽下树去,慌乱间他伸手一拉竟将她拉进了怀里,被她抱了个结实。
他全身僵硬,推开她,她抱得更紧,再推,更紧!
下方野鹿刚过,顾不迷拔下腰间她的双手,便将她狠狠地丢了出去。
顾不迷这一丢恐怕使了全力,只见她头顶带风呼啸着扑向了远处一棵树,眼看自己的头就要撞在粗壮的树干上,慌忙中急忙运气调整,四肢并用如树熊般环抱住了树干。
正大口喘着气,便觉头顶凉凉的,她微一抬眼,看到了一条蛇。
那蛇离她不过半臂远,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吐出的舌头,恍惚能闻到一股腥味。
她尖叫一声,骤然自树上掉了下来,而那蛇也骤然发难,朝着她扑了过来。她简直吓破了胆,忘了自己有武功,只听砰的一声,仰面朝天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后背传来一阵剧痛,枯枝划破了她的胳膊和脸,一双手在空中乱挥乱抓,尖叫连连。。。。。。
半晌,她惊慌地睁开眼,便见头顶一人正伸手掐着蛇身,微—使力只听噗的一声那条蛇便不再扭动。
顾不迷神色平静地看着蛇在自己手中死去,而后才低头看向脚下的她。
她忽然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她狼狈爬起来看到顾不迷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时,心中的惊吓、委屈和被扔出去的屈辱瞬间通通变成了愤怒。
她一咬牙,大声喝道:“你站住!把话说清楚再走!”
他停下脚步,偏头看向她,眼中闪过轻蔑,抬步便走。
新仇旧恨早已让她觉得窝火,他这种嫌恶、厌憎、轻视的态度更令她恼怒,她大声道:“你再走试试!”
他还走。
“顾不迷!你!你不要逼我!”她气得浑身发抖。
顾不迷似听到了十分好笑的话,停下脚步,回头讥讽地眯起了眼。
见被如此轻视,暗香依依怒火中烧,解下自己腰间长鞭,狠狠在地上抽了一鞭子,啪的一声巨响,砸出一条浅坑,颇有些气势。
“你想与我动手?”顾不迷轻蔑地看着她,“自取其辱。”
早已怒火中烧失去理智的暗香依依闻言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以鞭指天,道:“顾不迷,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告诉你,小心装逼被雷劈!”
顾不迷虽然不懂“装逼”为何意,但显然也听懂了其中含义,不屑地哼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解开背上木琴,置于身前,手指在琴上拨动了一下,发出一连串的乐音。暗香依依只觉扑面而来的压力令她气血翻涌难以自持,握着长鞭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便听顾不迷轻抚爱琴,幽幽地道:“你可知,死于我琴下之人,很难。。。。。。尸身完整。”
“死无全尸”四个字飘过脑海时场景太过血腥震撼,她面色发白,尚未动手便已胆怯。
暗香依依握着长鞭的手满是虚汗,可不知为何,竟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起了往事,忽然心生哀伤。
死?死有何惧?她本就孑然一身,生无可恋,再说,又不是没死过!如此一想她竟再无惧色,手腕微一用力,扬起长鞭击向了顾不迷的琴。
顾不迷向后一跃,躲开了她的长鞭,长鞭抽打在地上,留下一条深深的鞭痕。
顾不迷目光敛,小指在琴弦上一勾一放,乐音未绝,周身数丈的事物已皆被无形的利刃斩断。
暗香依依只觉一股巨大的劲力迎面扑来,尚未及身已觉得隐隐作痛。她全神贯注地舞动手中长鞭,尽皆打散,可身形尚未站稳,便听见周遭树干咯吱作响,还来不及反应,便见眼前一棵大树腰一般粗壮的树干似被利器瞬间斩断,突然错位,扑面倒塌下来。
她心中一慌,骤然向后倒退,可尚未退远,便发现前后左右所有的树都向她倒压下来。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路可退。
慌乱中,她看到了顾不迷饥讽的笑,牙关暗咬,手腕急转,以极快的速度朝天舞动起了长鞭,内力注入鞭中,将扑面压来的树干尽皆打散。
当一切平息,四周尽是断木残枝,独她一人挺立,几个纵跃灵巧地跃至高处,不服输地望向远处的顾不迷。
只见顾不迷此刻正斜倚在远处的一棵树干上,琴置于身前,一只手支头,一只手轻抚琴面,没有任何动作,似早已料到她会冲出困境,似已在等她。
顾不迷手指轻轻一动,一阵急促的乐音便骤然响起,暗香依依顿觉气血翻涌,急速舞动长鞭。好不容易打散了迎面而来的凌厉之气,她落足的树干却已成了碎片,无处落脚,正提气将跃,却又听到更为急促的乐音,一边将其打散,一边腾挪纵跃。随后,乐音一波比一波急促,一波比一波难对付,可她竟然奇迹般全挡了下来,除了发梢被削掉一段、衣袖没了一截、腿被划伤之外,竟一连接下了顾不迷十招。
顾不迷终于坐起身来,双手放在了琴案上。
她微微有些气喘,踏在凌乱的断木中,执拗地看向顾不迷。
顾不迷嘴角微微向上一挑,带着嗜血般的冷酷,双手齐动,比方才强数倍的强大内力密不透风地迎面袭来,仿佛万千只利刃齐发,尚未至便已闻到了血腥味。在不知不觉中,暗香依依内力翻腾,瞬间以不可能的速度和力量,破了他的杀招。
他手指不停,乐音不止。
漫天飞舞的残木被震得四散飞扬,其中之人,早已鞭影与身影重叠。
他笑意越来越深,手指齐动,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忽然,乐音戛然而止,停得突兀几乎令人撕心裂肺,便见她长发在空中张扬飞舞,长鞭跌在身侧,垂着头,汗水自鬂边一滴滴滴落。她缓缓抬起头,双眸满含倔犟,紧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望着他。
他起身收起了琴,慢慢向她走去,刚刚走到她面前,便见她倒了下去,倒在他脚下。
他垂目望去,只见她身上数处伤口深浅不―,流出的血已将衣衫染红。
他俯下身去,点了她几处穴道将血止住,伸手一捞将她夹在腋下,离去。
就在他们离去后不久,先后来了五拨人马,每一拨人看到此地方圆十丈内断木残枝的情景,都断定是顾不迷所为。据四周破坏的程度推测,顾不迷应是遇到了不可小觑的对手。
其中一拨人马,便是自客栈一路跟踪到此的花香玉。
花香玉见此情景心中暗忖:看样子顾不迷应是在此与人大战了一场,四周并无尸体,能与顾不迷大战一场全身而退的,放眼武林也没有几个。此人又会是谁?顾不迷带走的那个中年村姑又是怎么回事?
他一路跟来,途中除了九幽教的人,还遇到了叶落宫与红枫山庄的人。他一路小心翼翼,既怕跟丢了,又不敢跟太近,早先要去办的事也匆忙丢给了手下去办,只一人悄悄跟在顾不迷后面。看顾不迷走的方向,应是去。。。。。。
醒来时,暗香依依微微一动便觉全身疼痛。
不知昏迷了多久,此刻日暮西山,眼前是一片草原,似已走出深山。
冬初,绿草枯黄,风过,瑟瑟凄凉。
不远处有流水潺潺,一路向东蜿蜒,不见尽头。
她一瘸一拐地来到水边,望着自已在水中的倒影。
水中倒映出一张陌生的面孔,慕容逸的易容术只有半月之效,算算日子,差不多要变回来了。她就着清水洗了把脸,却见水中倒映的自己一变再变,直至变回了原本模样。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不可思议。
顾不迷坐在岸边,紫漆木琴放在膝上,手指轻抚。她看向他时,他亦看了过来。
见她突然变回本来模样,他似并不奇怪,只骤然拨动了琴弦。她心头一震,便见水面波涛汹涌。当他停下,数条鱼便在水边草丛中疯狂地跳跃挣扎,挣扎了一会儿便都奄奄一息。
看着那些将死的鱼,她心有戚戚焉地道:“你怎么不杀了我?”
“九幽教的左护法岂会是贪生怕死之徒,你若一直唯唯诺诺,见我惊跳如鼠,死不足惜。”言下之意,她昨天的莽撞挑畔反而是非常好的表现,令他改变了主意,所以没杀她。
暗香依依顿时哭笑不得,不由得暗道:昨天与他一战时,怎么就一根筋地和他打下去了呢?怎么就没学慕容逸逃跑呢?不由得悔恨交加。这时见顾不迷站起身来,她下意识地全神戒备,却听他问道:“饿了吗?”
她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