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到这里,她清楚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物资贫乏的年代,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到热腾腾的吃食,就算是在襄阳王别院借宿时,想吃东西也很麻烦,所以当下睡觉自然放在其次。
正吃着,门忽然被人推开,她以为是张长生,可一抬眼看到了顾不迷,手中的筷子顿时掉了一根。见他立在门口幽幽地望着自己,暗香依依也顾不得掉了的筷子,下意识伸手摸了脖子。早先被他掐了两次脖子,虽没受伤,可终究有些不舒服,尤其想到莫七彩的事还没结论,她便老老实实地放下手中的另—根筷子。在他遇视的目光中,她乖乖站起身来,恭敬问道:“少主有何吩咐?”
顾不迷道:“去红枫山庄。”
红枫山庄?
她顿时不解,问道:“莫七彩不是不在紅枫山庄玛?”
顾不迷道:“一时无其他头绪,既然有人有意引我们去红枫山庄,我们就如他所愿去一趟。”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其勇可赞,其谋却可鄙。对于顾不迷的迎难而上,暗香依依心中不以为然,可表面却仍十分恭敬地说了句:“少主英明。”
顾不迷闻言一怔,好似从未听她说过这般虚伪又谄媚的话,仔细端详,方才察觉在她看似平静的神色下,竟有几分刻意的疏离。他目光一沉,忽然道:“现在就走!”
暗香依依—怔,便见顾不迷已转身离去。
暗香依依看着空了的门口,再看桌上刚吃了几口的饭菜,顿时黑了一张脸。对着门口,她一阵怒视,可即便这样,心里还是觉得很憋屈,忍不住挥拳跺脚,龇牙咧嘴,偏偏这一番动作幅度很大,却没发出一丝声音来。
刚巧张长生端着顾不迷吃完的饭菜经过门口,不小心看到了这一幕,顿时怔在门口,双眼瞪得比牛眼还大……
果然没走出几里地,腹中便有了饥饿感,她目光流转,打起了小算盘,故意放缓了脚步,与顾不迷拉开了一段距离。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胸口,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打开来,看到里面藏着的数块酥肉,眼前顿时一亮。暗道自已就是聪明,临走前将一盘子剩下的酥肉都带在了身上,正试图将最大的两块酥肉塞进嘴里,便见前方顾不迷忽然停了下来,以为他察觉自己在偷吃东西,急忙将整块酥肉都勉强按进了嘴里,剩余的藏在了身后。
可顾不迷并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前方一点,顺着他望去的方向,她看到了莫七彩。
将纸包藏好,努力无声咀嚼的过程中,她听到莫七彩道:“顾不迷,我此番在此等你,只是想与你说三句话,说完这三句话就算你要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
顾不迷没有出声,眸中闪过厌恶。
“暗香依依你离远点儿。”莫七彩突然向她喊道。
暗香依依正嚼肉嚼得辛苦,忽然听到这句话,险些被满嘴的食物呛到,狠狠忍住了几欲出口的咳嗽,忍得面红耳赤。
顾不迷却在这时似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回头看向了她。
目光隔空相遇,毫无躲藏的余地。
一看到她鼓着的两个腮帮子和嘴边的油渍,顾不迷的眼角便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而后似明白她背着自己在后面偷吃东西,嫌弃地转过了头去,好似再也不想看到她。
暗香依依想解释,可满嘴食物无法开口,正犹豫着是走还是留,对面突然又跳出一人来,却是王剑飞。
王剑飞仗剑立在莫七彩身前,明明长得挺精神的—个小伙子,可不知怎么了,才半天的光景,面色竟看起来有些发青,精神也颇为不济,刚跳出来扬声说了半句:“顾不迷,你今日若敢伤我小师妹……”便突然面露痛苦,咬着牙哼了两声; 而后还是没能忍住,捂着肚子撅着屁股指着顾不迷说,“你等我……等我……回来再与你说。”便匆忙遁了。
暗香依依目瞪口呆地看着王剑飞用比来时快一倍的速度消失在远处,暗道: 莫非他吃坏了肚子?得了肠胃炎?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便见顾不迷已不愿理会面前拦路的莫七彩,举步欲走。可莫七彩却不知死活地挡在了顾不迷的面前,又急又恼地道:“顾不迷,我不惜欺瞒我父,伤我九哥也要执意来见你,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与你说,你就不能听我说完这三句话吗?”
暗香依依一怔,伤她九哥?想到王剑飞离去的模样,暗香依依暗忖:看王剑飞的样子明显是拉肚子,莫非是王剑飞拦着莫七彩不让她来,而莫七彩却暗中对王剑飞下了巴豆,这才脱身来找顾不迷?世上真有巴豆这东西?什么时候自己也去买点备着……她盯了一眼顾不迷。
顾不迷的目光能令天下所有女人恨他、惧他一辈子,看着莫七彩红了的眼眶,暗香依依心有戚戚焉。想到自己也曾被他用同样的目光盯过,那真是不堪回首的瞬间,被他这样看过而没吓哭的女人,天底下估计只有她了。
莫七彩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忽然流下泪来,却仍不肯退开半步,似下了必死的决心道:“顾不迷,我究竟哪里不好,你……你连与我说句话都不愿意。”
你很好,是他不好,暗香依依心道。忽然想起嘴里的肉还没吃完呢,难怪觉得腮帮子有些酸,她想到顾不迷已经发现她偷吃肉了也不必再隐藏,便毫不顾忌地咀嚼了起来。
一个在眼前流泪,一个在后面吃肉,顾不迷目光一沉,似突然改变了主意,一掌便打向了莫七彩天灵盖,出手便是不留余地的杀招。
第十九章 蝴蝶之毒
眼见莫七彩一心等着受死躲都不躲,暗香依依情急之下挡在了莫七彩面前。一时心急,她出手抓住了顾不迷的手腕,在顾不迷不悦的目光中,依旧死抓住不放,而后急忙咽下口中酥肉,对身后莫七彩道:“你快走!”吃东西太急了,又急着说话,一不小心便对着顾不迷猛咳了几下,顾不迷迅速转过头去。
莫七彩却不领情,冷声道:“该走的是你!我的事不用你管!”
暗香依依知道英七彩对自己成见颇深,当下也不怪她,心知自己劝不动她,只得为她防住顾不迷。
顾不迷手臂一转挣脱了她的束缚,眼看就要卸下背后的琴,暗香依依再顾不得其他,回身将莫七彩推到了远处,手执长鞭与顾不迷对峙起来。
顾不迷沉了目光。
暗香依依与他打了一个多月的架,自他抚琴的姿态就知道他已起了杀念,不禁紧张起来。莫七彩就在自己身侧不远,顾不迷的杀伤范围及杀伤力都太过强大,这么近的炬离,若自己与顾不迷一战,稍不留意便会伤到莫七彩,心中正左右为难,便见一人自远处跑了过来,正是去而复返的王剑飞。
暗香依依病急乱投医,大声对王剑飞喊道:“快带莫七彩走!”
王剑飞一怔,显然不了解状况,不过王剑飞并不傻,看到顾不迷已将琴置在身前,随时可能发难。虽不相信九幽教左护法暗香依依会出手帮助他们,却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拉住正一步步失魂落魄走向顾不迷的莫七彩,试图将她拖走,可他终究拉了一天的肚子,体力早已透支,此刻岂能拦住固执的莫七彩。
与莫七彩拉拉扯扯间独自又绞痛起来,他忍了再忍,可终究忍耐不住,勉强留下一句“顾不迷,你有种等我回来”就又跑了。
看着王剑飞踉跄消失的身影,暗香依依知道指望不上他了,再看一步步接近顾不迷满眼泪花的莫七彩,只觉一个头两个大,眼见顾不迷已抬指轻抚琴弦,他每次要动琴伤人时都会有这个小动作,情急之下竟扑了上去。
顾不迷显然没想到她会奋不顾身地露出所有破绽向自己猛扑,这要是别人,他定然毫不留情地让眼前之人命丧当场。可他竟然连犹豫都没有,就瞬间向后移了半尺,直至后背抵靠在树干上方才止住去势。而暗香依依却已到得他近前,张开双臂母鸡护小鸡一般试图挡住他所有可能的攻势。
他看着她的样子,忽然有点儿想笑,可终究没笑,只是幽幽地看着她。
暗香依依挡住顾不迷,大声对莫七彩道:“你究竟要说哪三句话?!快说!”
莫七彩见她如此这般早已有些惊讶,当下被她吼得更是怔,反应过来暗香依依竟如此对自己不禁又羞又恼。
暗香依依无心理会,一边心急,—边对顾不迷道:“顾不迷,一个女人喜欢你,并不是她的错,她只是喜欢了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
不应该喜欢的人?!顾不迷幽幽地看着她的目光深不见底,她竟不畏惧,仍继续道:“你们不会有结果,这点你湥С鼫'楚!”
顾不迷嘴角扬起讥讽的笑,显然不相信莫七彩会清楚这—点。暗香依依看出他的不信,幽幽道:“感情是心底最无法控制的一种情绪,没有对与错,没有应不应该,只有身不由己,有时候自己也不明白,甚至非常挣扎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一个人,对他有了不样的感觉,宿敌也好,不配也罢,抑或单相思,却都控制不了。”
莫七彩终于也看向了暗香依依,听她继续道:“我想,以你二人的身份和立场,如果她可以对你不动情,她绝不会对你动情!”
莫七彩眼中闪过惊诧、不解和……微微的动容。
顾不迷不知在想什么,似乎也走了神,暗香依依见他已有动摇,便继续劝道:“顾不迷,在我心里你虽然有时候不近人情,可也并非无情。就听她三句话,好不好?”
顾不迷抬起了眼幽幽地看向了她。
而在此刻,刚解决完生理问题,跌跌撞撞跑回来的壬剑飞却立在不远处,额冒虚汗手扶树干,不知他从哪一句开始听起,神情像是踩到了地雷。
顾不迷一时没有吭声,只是看着暗香依依,好似他等着听的有三句话要说的人是她而非莫七彩。
暗香依依被他看低下了头去,可刚低下去又抬了起来,而且抬得更高,高到近乎鼻孔朝天趾高气扬,只是那双不敢看顾不迷的眼睛轻易便露了她的底。
顾不迷眼中隐隐有了一丝笑意。
莫七彩沉默地看着暗香依依,好似在重新审视她,可就在这时,王剑飞却突然拔剑向顾不迷刺了过来,许是体力不支,这一剑虽快力道却明显不足,顾不迷侧身躲开,一拳打向他的肩头,王剑飞一时躲得慢了,掌心自他肩头擦过。他虽勉力避开了致命一击却仍被掌风所震,又因身体虚弱,一时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向后退去,重重地跌在树干上,吐出一口血来。
眼看顾不迷又是一掌跟进,就要打在王剑飞的胸口,岂料却被一物缠住手腕,在咫尺之间突兀地停住。
顾不迷的手腕上缠着暗香依依的紫鞭,他回眸不悦地看向了暗香依依。
莫七彩已被突发状况吓得惊呆,当下反应过来,急忙奔向王剑飞将他扶住,急切问道:“九哥,九哥,你还好吧?”
紫鞭是天蚕丝所制,若将真气贯注其上,每一根天蚕丝都似有了生命,可以以任何角度弯曲。如果被紫鞭勾住,越想挣脱,缚得越紧。
从顾不迷的目光中,暗香依依知道他真的动了怒。进退两难之时,王剑飞突然推开莫七彩,提剑再次刺向了顾不迷。
王剑飞此击用了全身仅剩的所有力气,既快且狠,顾不迷又离他极近,暗香依依心中大惊,匆忙收回紫鞭。
顾不迷一手持琴,一手手腕被暗香依依紫鞭牵绊,眼见王剑飞一剑刺来,急速后退。幸好王剑飞体力不支,一剑之下再无后续,跌倒在地,挣扎几下再不动弹,似乎已力竭晕了过去。
顾不迷急速后退数丈堪堪躲过王剑飞的致命一击,抬手便见自已手腕处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袖。
方才千钧—发之际,紫鞭虽被暗香依依收回,却仍在拉扯中伤了他的手腕。
他抬头看向暗香依依,暗香依依看到他手碗上的血渍,疾步上前欲査看他的伤势,却见他忽然将琴置在身前,骤然拨动了琴弦。
与他比武过招多次,也曾伤过他,受伤流血原本算不上什么大亊。相比之下,当初她受过的伤更为惨烈,浑身是血的时候也是有的。
可当下这种情形,暗香依依自觉理亏,胳膊肘往外拐,也难怪他会发怒。但即便如此,她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莫七彩与王剑飞死在自己眼前。顾不迷的琴音一起,她便挡在了二人身前,试图用紫鞭消去顾不迷琴功的杀伤力。
她知道自己抵挡不了多久,在顾不迷的魔琴下,她堪堪能护住自己,再者因身后有所顾忌,躲都不敢躲,只有一招招生生接下顾不迷所有杀招,处处被动。心中湥С绱讼吕矗峙铝5奈迨卸嫉值膊蛔 P闹姓偶保僖羧春鋈煌A恕K唤獾乜聪蚬瞬幻裕患嫔园祝旁谇偕系氖种肝⑽⒉叮雇蝗坏乖诹饲偕稀
“你怎么了?!”暗香依依急忙向顾不迷奔去。莫七彩闻声亦察觉到了不对,放下王剑飞,也跟着跑了过来。
暗香依依终究有些害怕顾不迷,不敢靠得过近。她停在三步之遥,并下意识将跟过来的莫七彩挡在了身后。
莫七彩欲推开她冲过去,却被她拽了回来。她一边拦着莫七彩不让她过去, 一边连声唤道:“少主?”
顾不迷缓缓抬起左手握住了右手受伤的手腕,那是她方才用鞭缠住他受的伤,伤口虽然流了些血可并不严重,此刻血也基本止住。暗香依依不清楚他为何摸那伤口,她又轻唤了一声: “少主?”顾不迷方才抬眸看向了她。
他牙关紧咬,神色痛苦,额上已满是细细的汗珠,苍白的脸色衬得嘴唇诡异的红艳。有一瞬,暗香依依恍惚看到他额头上血管凸显,竟呈现出蝴蝶展翼的图案,再仔细看却又不见,察觉他正极力忍耐身上的不适,一时失神,忘了阻拦身后的莫七彩。
莫七彩推开她冲了过去,想要扶起顾不迷,却被顾不迷一掌推开,狼狈跌出丈许。
眼见莫七彩没有受伤,暗香依依不由得奇怪,以顾不迷如此近距离出手的力度,莫七彩怎么会只跌倒而已?
她有些不肯定地问顾不迷不:“我……我方才……伤到了你?”
他们方才交手,看似激烈,可她心里明白,他只是一时气怒自己敌友不分袒护莫七彩和王剑飞,并无杀她之意。而她自然也没有伤她他之心。除了最初鞭子缠住他手腕让他受了轻伤,后来并未伤到彼此,可当下见他如此,心中又有些不确定,故有此一问。
果然,她見顾不迷摇了摇头。
她放下心来,却听他低声道:“我中了毒。”
中毒?!这句话如当头闷棍,让她刚放下去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她惊怔看着他,呆若木鸡。
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