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能够预知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就是拼着被人戳脊梁骨,也不会站出来的,毕竟叶氏已经嫁出去了,再说了,原本就没有什么感情,犯不着为了这么个庶妹,毁了自个儿的前程。
叶三爷心中又是恼来,又是悔,忐忑了许久,这才颤抖着嘴唇,开口:“皇上,臣有罪,教妹不严,请皇上责罚。”
事情到了这地步,也只有抢先低头认错,乖乖的顺着皇帝和太后的意思,自个儿站出来做替罪羊,希望皇帝和太后看在他这么识抬举的份上,不要责罚他,责罚叶家太重。
叶三爷此时恨死了叶氏,你说你一个庶女出身,这么贤良淑德做什么,非要争什么平妻之位,还主持威远侯府的中观,这不是打皇家的脸吗?
和长公主争权争宠爱,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门缝夹了,是不是觉得自个儿命长,你自个儿嫌弃命长,也不要拖累别人啊!
还有,威远侯也是个蠢笨的,居然为了自个儿那上不了台面的庶妹,居然置长公主这样的金玉般的人儿不顾,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坏了,分不清好歹了。
长公主是谁,那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怎么能懈怠半分。
显然,叶三爷此时忘了,眼睛坏了,分不清好歹的可不是威远侯一人,当年金枝玉叶的天韵公主嫁给了他,可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威远侯和叶氏听了叶三爷的话,禁不住脸色发白,叶三爷能想到的事情,他们自然也能想到,原本还想着叶三爷能有个法子,解了眼前的困境,可是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就这么干脆的认罪,这身子抖的就更厉害了。
威远侯知道此时只有一个人能帮自己,那就是长公主,于是他的目光就瞟向了长公主,希望她能站出来说上几句缓和的话,毕竟他们是夫妻啊,夫贵妻荣,若是他没了脸面,长公主面上也不好看啊。
长公主却微微的低着脑袋,似乎没有感觉到威远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点为他说话的意思都没有:笑死人了,让她为这么个渣男开口说话,她还不如真的买块豆腐了结了自己。
她都不知道,当初自己怎么就看上了眼前的男人,恨不得抠下自个儿的眼珠子瞧瞧,当年她吃了什么迷魂药,这等混蛋居然能入得了她的眼。
威远侯瞧着长公主这般,心中就升起了怒气:若曦的心实在太狠了,就是当年他做错了事情,她怎么能如此绝情。
威远侯的那点怒气,落在太后的眼里,寒光微闪,极快的掩饰,就好像根本没有任何变化一般。
可是叶氏却感觉到那如刀子般冷寒的目光,她这些年一直自欺欺人,以为太后身在后宫,看多了宫中来来往往的美人,心早就淡了,贤良淑德的美名天下皆知,想来不会在乎她一个平妻的。
可是她感受着如刀子般的目光,怎么也不像是贤良淑德的女子所有的,再想到太后对朱家的维护,她吓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太后根本就介意的很。
太后当然在意了,自个儿的女儿,那是捧着手心里宠着,都怕摔了,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居然这么多年来被这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堵住了心,差点连命都没有了,若不是顾及着自个儿的女儿,对威远侯这混小子还有几分情义,怕伤了他们夫妻最后一点情分,她早就一杯鸠酒赐个了这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金翰林将众人的眼色看在眼里,面色平和,不过想着叶三爷的话,这心里对他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先前他倒是小瞧了这个叶三爷,还以为和威远侯一样是个粗人,没想到他还有这等脑子,也难怪这些年,叶家老太爷更为偏重他。
不过此时,他没有浪费太多的精神在叶三爷的身上,因为不管他脑子有多聪明,今儿个这事,他已经无法改变,更不要指望他的靠山贤妃娘娘了。
景阳钟一事,就是宫里的贤妃也不会出面求情,贤妃娘娘担不起这个责任。
既然能坐着看戏,他何乐不为,所以他倒是专心致志看这三人会有什么下场。
皇帝沉默了半响,才黑着脸开口:“许泽,朕一直念着你当年的救命之嗯,这些年,你行事有所偏差,朕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你居然如此糊涂,枉顾对先皇的承诺,做出这等不忠不义的事情?若不是你如此糊涂,朱三又怎么会去撞景阳钟,闹到朕的面前,你这不忠不义之人,枉费父皇当年的一片苦心。”
说起这个,皇帝也一肚子苦水,长公主与他那是嫡亲的胞姐,同父同母,这在皇宫中,那是真正的亲人啊,自己身为弟弟,居然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的姐姐受苦,而没有法子,说到底还不是顾念着姐姐对许泽这个混账的感情。
救命之恩?
哼,他是君,许泽是臣,食君之禄,忠君之忧,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许泽身为天朝的臣子,舍命救他,本是分内之事,虽然感念,却也当不起他的容忍。
居然还敢让外室之妇羞辱他的姐姐,实在是不可原谅,但是因为姐姐心中有他,他只能装作不知,往日里只是对他不冷不热,怕伤了姐姐的脸面。
可是,今儿个,瞧着长公主的样子,倒是对他冷了心的样子,既然如此,这长久以来,藏在肚子里的火气,自然要发作出来,沉声道:“许泽,你这等不忠不义之人,朕用不起,也不敢用,你上个折子,将这威远侯的位子辞掉吧!”
皇帝也不说这威远侯的位置要给谁,不过在座的谁又会不知道,这位子会会落到谁的身上——只怕天朝第一个不经世子之位,而直接登上侯爷位置的先例要开了。
威远侯没有想到,自个儿就这样丢了威远侯的封号,没有了封号,他什么都不是了,这让他浑身冰凉——难道以后他要沦为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可是不管他多么的不乐意,他还得强打出笑脸谢恩,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
皇帝也不看威远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又淡淡的瞥了一眼叶三爷:“叶三你既然知道错了,朕也不重罚你,不过叶府的家教的确不佳,朕若是看见了,也不罚,只怕难堵天下悠悠众口,这样吧,叶府众位主子,官降一级,罚俸三年。”
于是威远侯不忠不义,夺了侯爷的封号,被彻底闲置了,手上最后点权利也给收了回来,而叶府的几位男丁,也全都罚俸禄三年——虽然真正拿俸禄养活一家老小的官员,几乎没有,但是这是强烈的信号。
叶三爷没有想到,皇帝会如此下狠手,心里只恨不得将叶氏撕成碎片才好:败家的,就因为她这么个庶女,居然将全家都给搭进去了。
皇帝收拾完这两个,就打算收拾叶氏了,他刚刚开口:“叶氏不修妇德,来人,拖出去乱棍……”
叶氏听到拖出去乱棍五个字,身子就软了下去,眼前阵阵发黑,就听见长公主声音淡淡的叫了声:“皇上。”
威远侯心中一喜,以为长公主终于不忍心了,毕竟他们当年是那般的恩爱,毕竟若曦当年是那么的爱他,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若曦定然是舍不得他什么都没有了。
谁知道长公主开口,却不是替他求情,反而是替叶氏求情:“皇上,虽然叶氏诸多不是,可是她到底跟了侯爷多年,又生儿育女。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她这么多年孝敬公婆的份上,先留下她一命吧!”
一旁伺候的罗秀姑姑听了这话,嘴角勾了一下,似有讥讽而过,她跟在长公主身边多年,自然明白长公主为什么要替叶氏求情了。
皇帝瞧了自个儿的姐姐一眼,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不过,他可不能当着众人的面,驳了自家长姐的面子,只得点头应允:“既然皇姐替她求情,朕就饶她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就在此时,忽然殿外的内侍又匆匆跑了过来,打断了皇帝后面的话,德公公又上前询问,然后转身,恭恭敬敬的对着皇帝道:“皇上,许老太爷在殿外负荆请罪。”
金翰林听了这话,眼神一缩,随即又恢复成那温和淡然的模样。
许老太爷那是先皇的重臣,虽然皇上极不想见他,却也不能不见,若是让先皇的重臣总是跪在殿外负荆请罪,置之不理的话,会让朝臣冷了心的,好在威远侯他已经罚了,许老太爷想要求情也来不及了。
想到这点,皇帝的心里舒服多了,脸色微展,宣了许老太爷金殿。
许老太爷今儿个的造型非常的有震撼力,一身白色的中衣,后背绑着几根柳条,许老太爷一进金殿,就跪在地上,狠狠地给皇帝叩头请罪:“皇上,老臣糊涂啊!”
叶氏瞧见许老太爷金殿,那眼中陡然升起一股子光芒,有了一丝活力。
皇上叹息道:“爱卿,你是糊涂,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家事不齐,就是祸根啊!”
许老太爷似是万般羞愧,又给皇帝狠狠地叩头:“皇上,千错万错都是老臣的错,当年一时糊涂,让泽儿许了叶氏进门,逼着泽儿抬她为平妻,就是西西这孩子都是老臣惯坏的,是老臣……”
居然一肩承担了下去,可惜他来的太晚了点。
威远侯心中阵阵感动,还是父亲对疼他,这般护着他,护着他的梅梅,还有他贴心的女儿,果真的顶好的父亲。
威远侯想要开口劝威远侯算了,别到最后再将自个儿搭进来——只要许老太爷在威远侯府坐镇,许家就还有一线生机,皇帝拿他开刀,并没有动那些许家的旁支的意思。
而且长公主到底对他还有几分情义,刚刚不还出口给叶氏求情了吗?相信也不会不管西西的,他此时真的明白长公主的心思,想来这些年,她恨得人,怪的人都是他,而不是叶氏,就如同她说过的一样,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可惜到现在他才明白。
这时候,威远侯真的悔了,悔青了肠子,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他是悔之莫及啊!
看着威远侯身后的柳条,再看看他那花白的头发,想到父亲对自个儿的疼惜之心,他眼圈子红了起来,是他没用,牵累父亲一把年纪还要受此大辱。
他抬着泪珠看向长公主,只希望长公主能看懂眼中的乞求,莫要让皇帝为难了他的父亲。
长公主这次倒是没有躲避威远侯的乞求,她看着威远侯眼中的哀求,还有他眼角的泪水,轻轻的点了点头,威远侯感激的扯了扯嘴角——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若曦对他到底还有一份情。
他放心了下来,却错过了长公主眼底诡异的笑容。
金翰林面色从容,眉目分明,目光如初夏的拂晓天气,清亮,薄寒,些微湿润,声音哽咽道:“求皇上开恩!”
皇帝瞧着清风朗月般的金翰林,淡淡的叹息一声,是啊,不管他要灭了威远侯还是徐老太爷,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可是翰林怎么办,这孩子因为他吃了那么多的苦,他虽然冷情,可是还不是全无人性,越和这孩子相处,就越欣赏他,说到底今儿个没要了威远侯的性命,还不是看在长姐和翰林的面上。
罢了,既然他出面替许老太爷求情,自个儿也就成全了他。
皇上淡淡的抬眉:“既然翰林求情,你起来吧!”
许老太爷扫了一眼叶氏和许诺西那青紫的面孔,眼中闪过一丝怒气,还想再求,莫家生的什么女儿,还没进门,就将婆家的人打成这幅模样,若不是太后赐婚,他说什么也不会让这样的悍女进门,妻贤夫少祸,许家娶这么一个悍妇回来,日后还能有什么安宁。
金翰林递了一个眼色给德公公,德公公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那是七巧玲珑心,立刻会意,走上前去,身体前倾,面带微笑,小意的劝着许老太爷:“许老太爷,皇上金口已开,您还是起吧!”
是提点,也是震撼,许老太爷心中一颤,到了舌尖的话,又给跑回到肚子中去,天威难测,自个儿还是照着台阶下吧!
德公公很是殷勤伸手去扶许老太爷,却不知道是不是一向太过尊贵,这种事情做的少了,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要扶也都是扶皇帝,可是天子至尊,这天下能让他下跪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于是扶人这种体力活,德公公做的自然少,今儿个会手生也能原谅。
他脚下一个不稳,身子就向后倾去,许老太爷那也是有功夫防身的,伸手就拉住了他,而他也顺势拉住了许老太爷的衣襟,也不知道是太过慌乱,还是实在太过巧合,他的手居然慌乱中伸进了许老太爷的怀中。
众人被眼前的这幕给惊呆,这是什么情况?德公公金殿之上,皇上,太后面前,居然摸了许老太爷的胸。
嗯,若是许老太爷是个美人儿,也算了,毕竟男人本色,虽说德公公没了子孙根,可到底也做过男人,只是许老太爷,也实在……
若是德公公喜欢男人,众人觉得,一旁的威远侯和叶三爷还能凑合,当然金翰林就是极品了,这三人,哪一个的胸,都应该比许老太爷的胸好摸吧!
就在众人思绪震惊之中,德公公的手就如同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慌忙后退,嘴里一个劲的告饶:“许老太爷恕罪……恕罪……”
他哪里想摸老头子的胸,不得已啊!
随着德公公的手退出来的,还有一方帕子,那帕子色彩鲜艳,一看就不像是男人用的,许老太爷一个老头子,怀里揣着这么个色彩鲜艳,香气袭人的帕子,实在是怪异的很。
而随着那帕子落下,许老太爷的脸色却跟帕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白的惊人。
威远侯脸上却跟许老太爷截然不同,羞红了起来,他这个父亲,最是风流,年轻时这后院的美人是年年换新,就是现在,身边也时常换些鲜嫩的小姑娘,谁知道,他一直以为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却没有想到自家的父亲,还有这等雅情。
威远侯瞧着飞落在自个儿脚边的帕子,不能再丢人了。
他尴尬万分的将帕子捡了起来,心中还有些迟疑,这帕子是交给父亲,还是自个儿先收进袖中,等到回去再归还给父亲。
可是帕子上熟悉的幽香,让他脸色一变,忙扯开帕子一看,发现那帕子的边缘,绣着一朵梅花。
他忽然身子颤抖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看了眼,身子同样颤抖的如同秋天的落叶的叶氏,再看向脸色白的吓人的许老太爷。
他的眼睛瞪的如铜铃,顾不得在金殿之上,猛地扑向他的父亲,死死的掐着许老太爷的脖子——那帕子,他怀里也有,是叶氏的。
叶氏这么多年,主持中观,对他小意温柔,可是最让他觉得舒心的是,她不像长公主那般高高在上,对其父母,更是事事想的周全,就是他父亲身上的外衣,也都不假人之手。
他一直引以为傲,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