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损极少,且大多都是奴仆侍婢。宦娘这才得了小道消息,却原来自己率先发觉水有问题后,羽林卫将事情报给韦少雍,韦少雍却只将事情告知了凡人军和宫中贵人——他是嫌弃眷属司内的平民无甚大用,每日还消耗物资,有意要令他们赴死。只可惜告知凡人军时为时已晚,他们中许多人已经饮用了那污水,因而又折损一半。
宦娘的消息在异能者中算不得灵通,然而连她也得知了这小道消息,可见此事流传之广。这种事情,半真半假,宦娘一听便只是有人刻意为之,为了抹黑韦少雍。
山雨欲来风满楼。虽然这几日里,宫城内笼罩于一片阴云之中,可就连宦娘都能感受到其下的暗涌。靖光帝卧病在床,行将撒手人寰之事亦在异能者之间不胫而走,亦有不少人暗中说自己曾被某位统领收买拉拢。
三日之后,继承李绩及金盘异能的人公布了出来,男女各有三人。宦娘粗粗一扫,三位男人中只有一个认识的,竟是屠夫,而三名女子中也独独有一个相识的,竟是代玉儿的妹妹代珠儿!
代珠儿的报名,宦娘稍稍一想,便能明白缘由——姐姐和弟弟都有了异能,她肯定心里难安,便想着要抓住此番机会,奋力一搏,名节什么的根本不会在乎。唯独不知她的决定,她姐弟二人是否知晓。至于屠夫,着实稀奇。他本就与金盘勾结过,若说是为了贪图艳福,似乎说不过去,莫不是受了人怂恿?
要知道,能否长久地维持异能,与一个人的精神稳定息息相关。屠夫性情骄躁,很容易受人控制,喜怒随心,承受一种异能已是极限,若是再觉醒一种甚至两种异能,对他而言无异于是死路一条。
她思及此处,怔怔然地想起了徐平的面容及说过的言语。
金盘是他的安排,怂恿屠夫的人,会不会也是他?如果果真是他,他又是为了什么……大约是好玩罢。若是单纯想要致这二人于死地,他不需费一点气力,这么大费周章地布置谋划,不是为了好玩又是为了什么?
可不要说是为了她报仇。如果真心想要为她报仇,他要杀的人,第一个就是他自己。
果然如宦娘所想,代珠儿所为,代玉儿毫不知情。她一看到名单,便来苦苦哀求宦娘,不顾她拦阻直接跪倒在地,泣道:“我妹妹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的。我娘要我看护好她,我只盼着她平平安安长大,顺顺利利嫁个好人,哪里想到她竟然打着这样的主意!阿宦,你本领高强,在贵人面前颇有些脸面,能不能代我说上一说。”
宦娘咬着唇,想了想之后,启口道:“最关键的,还得你妹妹不愿意才行。这事情甚至不需得我去说,只要你妹妹转了念头,死活不肯,以那李将军的性情而言,必不会强逼于她。若是你妹妹愿意,我怎样说都不顶用。”
代玉儿到底还是没能说动代珠儿。她将她反锁在眷属司内,却还是挡不住她。
又过了两日,乃是宦娘如今所在的支队最后一次受训,这也是这么多天以来,她头一次见到徐平。
徐平虽还是如往日一般慵懒,可看上去却尤显疲乏。诸位统领和异能者之间暗潮涌动,有能之士多被拉拢,徐平懒得纠缠其中,便日日与统领中的另一个中立之人裴俭一同喝酒。裴俭饮得少,浅尝辄止,徐平却喝的极疯狂,不醉不归,据说还曾做出在裴俭的房中小便这样的荒唐之事。
他一身酒气,纵是身隔几米之外也能闻见,简直就是个长了腿儿的酒壶。
最后一次受训,是徐平手下的所有支队一同攻击于他。
但见徐平浅浅勾唇,眯着眼,道:“屠夫在享风月之好,便不用管他了。剩下的你们这近三十人,一起攻击于我,但凡有人能伤我分毫,便是赢者,我自有奖赏。”
说罢,他悠然盘腿坐下,一袭黑袍看似简单,可若仔细看的话便可见到那黑袍的边上绣着的是雪花之形,正是之前京都之中流行过的晴雪纹样。宦娘一眼便看出来,那是自己的手笔,却也不知他通过什么办法搞到了这些衣裳,真是疯子。
众人皆知徐平的厉害,不敢轻举妄动。不一会儿,便见有个书生模样,与贾念学有几分相似的男子将二十余名异能者召在一起,随即沉声道:“我们若是单打独斗,可能胜算很小,然而若是一起攻上去的话,他便是个千手观音,也定然应接不暇,露出空子可钻。”
这男子见众人看他的眼神颇为陌生,连忙温和地笑笑,自我介绍道:“我名唤做魏振江,刚入宫城不久,乃是京都人士,异能是构建阵法。你们一看便能看出来,我之前是个读书人。”
异能者都是独善其身惯了的人,又各有本事,并不喜欢听人号令。当下便有人嗤笑道:“你刚入宫城,知之甚少。徐统领很是厉害,攻防兼备,我们就算是一起攻上去也没什么赢的可能。更何况,这么多人一起攻击,若是徐统领一时之间未能掌握好轻重,伤了谁可怎么办?异能者受伤,受的可不止是皮肉伤,异能一旦反噬,整个脑子都跟被虫子咬了一样痛,到时候你可还管我们?”
魏振江稍稍一愣,又见许多人面露认同之色,连忙笑笑,道:“若是有人不愿参与,退出便是,剩下的人,你们姑且听听我的主意,按着我的阵法行事,如何?”
宦娘倒是想看看这魏振江的阵法异能是何种本事,便平声道:“我愿意听你的主意,你将你的阵法说与我听听罢。”
她无疑是徐平手下最厉害的角色,又是传闻中徐统领金屋藏娇的那个娇娇女郎。见她有意,当即便有几个犹豫不决的人定了主意。魏振江眼神一亮,拿了石子在地上写画起来,详细解说着自己的阵法。
徐平一副微醺的模样,饶有兴致地坐在远处,看似仿佛是在凝视着手下一众异能者,眼中却实则只有一人。
、第45章 阵眼
第四十五章
这身有阵法异能的魏振江实在有些神秘,接连管各位异能者要了许多东西;说要用来布阵。宦娘稍稍犹疑之后;才将发髻上的木簪摘下;散下一头及腰长发来。
他一个人来回游走着;摆放着自异能者处得来的器物,约莫两炷香后,他总算摆放妥当;回到诸位一头雾水的异能者之中,先是做了个揖;道:“若没有诸位鼎力相助,此阵定是难成。任他是大罗神仙;只怕也难逃此难。”
诸位异能者面面相觑。蓦然;一人怯声问道:“该不会将统领……误杀了吧?便是让统领受了重伤;也不是好事。”
另一汉子当即拍掌说道:“嘿,统领说了,只要能伤着他,咱们就有好处拿,当时候咱们见好便收即是。统领那样厉害,宫城之中几无敌手,你还真以为咱们几个虾兵蟹将能奈何得了他?”
魏振江温声笑道:“正是如此。只要我看情形差不多了,便会终止此阵。”
言罢,他缓步上前,同徐平说起话来,细细听之,也不过是在询问他些攻击时要注意的地方罢了。徐平状似心不在焉地应答着,诸位异能者站在一旁,小心地观察着他的面色,不清楚魏振江意欲何为。
然而,也不知道从哪句话开始,这两人的声音愈来愈小……不,准确地来说,是愈来愈远了。宦娘猛然警醒,回过神来,却见正身处于一片混沌之地,周遭仿若云层一般飘渺而难辨虚实。
宦娘想要往前行去,却发现自己的身子仿佛被禁锢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只得待在原地。
不远处遽然响起争斗之声来。宦娘揉揉眼睛,定睛细看,却原来是花和尚正在和徐平打斗。按理说来,以花和尚的实力,杀十个他徐平都还该嫌弃轻松才是,可是此时,花和尚猛地一击,虽然扑了个空,可是徐平的动作却明显迟缓许多,危险至极。
再细细地瞧过去,宦娘愕然发现,徐平似乎完全看不见花和尚,只能通过他行动时的风声等来判断他的位置,而他在明,花和尚在暗,花和尚将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是什么阵法?竟能令阵中的攻击者全部隐形!
徐平以耳细听花和尚的动静,花和尚也不傻,行动间愈发小心起来,然而徐平到底还是反应灵敏,花和尚的几次攻击都被他躲了过去。花和尚稍稍一想,灵机一动,开始假造响动起来,脱了自己的外衣在别处不住地抖来抖去,以期扰乱徐平的听觉。
却见徐平蔑然一笑,忽地张手,设下一道无形屏障来,令花和尚被困在这极其狭窄的屏障之中,再难动弹。
他不好意思地穿上外衣,老老实实地待在这画地为牢的无形屏障之中,道:“还是统领大人厉害,小的甘拜下风。”
“宦娘在哪里?”徐平沉声问道。
花和尚左看右看,看见了好几个蛰伏在暗,伺机而动的异能者,却并未瞧见宦娘的身形,便道:“还真是没看见过她。”
宦娘不由得讶异起来,她离二人的距离并不算远,花和尚分明朝她的方向看了许久,然而他的眼神却并未聚焦在她身上过,似乎是当真没有看见过她。而徐平有此一问,说明也看不见她。阵法之中,无论攻方还是守方都看不见她,那她到底是处在了什么位置?
花和尚无心攻击,干脆干起了自己来宫城前的老本行——打坐,嘴里还打发时间地念起经文来。徐平开始在旁边绕起圈子来,不知意欲何为。
接连又有数名异能者攻了上来,然而这些人的实力比起花和尚都不如,愈是一起攻击,响动便愈是大,更利于徐平确定方位,不一会儿便全部解决。
他缓步走着,终于走到了宦娘附近。宦娘连忙屏住呼吸,不敢出一丝响动——她也出不了什么响动,不知为何,身子连转个方向都不能。
徐平忽地低笑起来,声音异常轻柔,“宦妹?”
他现在身处宦娘身后,宦娘看不见他的神色,直感觉背脊生出一阵凉意来。
腰上忽地被人紧紧搂住,宦娘吓了一跳,咬唇止住惊呼,知是徐平发现了她。
“这两日接的都是照料花草的活儿罢,宦妹身上一股子花草的芬芳之气,别的人可不会这样。”他启口说着,宦娘这才明白他为何能够找到她,不由得暗骂这家伙的鼻子比狗还灵。
“让哥哥好好摸一摸,哪一面是正,哪一面是反……”他说着,手上还当真活动起来,宦娘心中恶心,指间陡然生出湖草来向着徐平袭击了过去。徐平却吻着她秀颀的颈子,手上将湖草死死拽住,轻轻一扯,宦娘不由得疼得嘶嘶地吸气,徐平一笑,又移到她的唇上,轻轻啮咬起她的唇瓣来。
“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他蓦地说道,口气中带着调笑的意味,却也暗含不屑。
宦娘闻言,心思竟冷静下来,边缓缓收回湖草,边暗自思索起来。虽有徐平在旁干扰,可对于徐平的亲热,她早已能够不去在意,便当做被狗咬了一般。
魏振江初来此地不过数日,对支队内的情况并不了解。方才她一出言,便带着许多人响应,必定使得魏振江对她的身份好奇。他怕是询问了别的异能者之后,知道她算是支队中本事尤为高强的,又与徐平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便对她生出了利用之心来。
但凡阵法,都需有个阵眼。阵眼便是阵法的力量之源,既非攻方,也非守方,而是与阵法浑然一体。若想要破了阵法,必须要破了阵眼。
魏振江怕是以为,她既然与徐平有所牵连,徐平便是知道了她是阵眼也不会轻易下手。可他输就输在不了解具体情形,便贸然想着要算计人心——徐平怎么会对她舍不得下手?
“要怎样才算是破掉阵眼?”她平声开口,向着徐平问道。
徐平看不见她,张手去抚摸她的脸颊,却碰到了她的眼睛。他似乎对此很是歉疚,便在她阖上眼睛之后,不住地轻轻抚摸着她的眼睑,温柔的动作反倒令宦娘心生一阵寒意。
“非得让你流血不可。”
血?
宦娘刚被湖草寄居于体内之后,心跳一点也无,体内全是黑绿色的汁液,如今状况好上了许多,随着她状态愈来愈好,对湖草已完全能够掌控,心脏竟也恢复了跳动,血的颜色也已转变为了较为深沉的红色。虽然那红色里有时还隐隐泛着绿色,但宦娘对此已并不在意。
这般说着,徐平已蹲□子,张口咬破了她的手腕。汨汨流出的,正是黑红色的血液。
“要流多少血才行?”宦娘又问。
徐平愉悦地笑了,“我也不知。”说罢,他欺她不能动弹,又如猛虎扑食般凑了上来。
血愈流愈多,宦娘到底难以支撑,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她无力地借着徐平的身子站着,蓦地感觉腕上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却原来流出的已非鲜血,而是黑绿色的汁液!
脑中瞬地嗡嗡作响,她似乎能感觉到有体内的枝条已紧紧束住了她的心脏,沿着她的血脉,向她脑中进发。便连记忆也全然模糊了,她渐渐感觉喘不上气来,仿佛并非身处阵法之中,而是回到了那漫无边际而又脏臭无比的湖水之中。
她又忆起了当时濒死前的感受,无力,不甘,却只能任着湖水侵入自己的口鼻,湖草困住自己的身体……
再度转醒时,宦娘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却发现身处床榻之上,萦绕在口鼻间的,尽是叶子香的味道。叶子香乃是沉香木所制成,因呈薄片之形,状似叶子而得名,气味微辛,宦娘闻着,但觉香气入脾,通气定痛,分外舒服。
再定睛一看,屋子内的装设分外熟悉,分明就是徐平的居所。他寻常时候不喜燃香,为何忽地燃起叶子香来了?
屏风之外,传来了些交谈的声响。
“在下诚惶诚恐,当初设下阵法之时,全然不曾料到以沈女郎的体质,万万不能承受阵眼的位置。当时沈女郎为那湖草所控制之时,阵法大乱,我当时脑中全空,害怕得不行,幸好有徐统领在场,非但将沈女郎压制,又及时将她就回,不然,我必将酿成大错!”
这声音听起来略略有些熟悉,稍稍回想一下,便知是那身有阵法异能的书生魏振江。
宦娘听了他的话,立即明了,却原来她精神衰微之时,被体内寄居的湖草抢去了身体,差点酿成大乱子。魏振江算计她着实可恨可恼,只是不知者不罪,他连徐平的个性都摸不清楚,自然更不会知道她被湖草寄居之事。
倒是徐平……从他的言语可知,他早就知道魏振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