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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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夜雪-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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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了的一方需为另一方做件事,无论对方要求什么,只要不违反道德良心,就一定要遵守。”
“好!”谢二小姐想也没想就拍板!
沈狐立刻笑了,眼睛弯弯,像只偷了三斤糖吃的小狐狸。
谢思瞳分明看不惯他一脸的狡猾相,却又老经不起他的诱惑,明知那很可能是个圈套,还是会傻傻的往里跳。有时候真是会忍不住悲哀的问自己:难道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太笨的缘故吗?
壶里的冰化成了水,而水又慢慢地沸了起来,顶的壶盖扑扑响,梅香袭人满亭馨。
谢思瞳托腮盯着那茶壶,有些不耐烦了:“喂,还没好么?”
“这就好了。”
“什么?好了?我可连只鸟都没看见!什么‘陌城有个传说,只要在雪过天晴之日取一百零一片梅花加冰一起煮,其香便会引来凤凰,可实现你最大的心愿’……骗人!你这个骗子,我再也不会信你的话!你……”
沈狐忽然打断她:“你为什么不看看身后?”
谢思瞳怔住,这才发现沈狐的目光不在她身上,而是盯着自己身后某处,表情复杂,有欣喜、有感慨,更有一份比风还轻比雪还浅却又真实存在的悲伤。
她顺势回头,便看见远远的曲廊那头,一人慢慢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雪白的皮裘、乌黑的发,来的男子,风华绝代,如切如磋。
谢思瞳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飞快的迎上前,亲昵又有点任性地叫出他的名字:“万俟兮!”紧跟着惊声道,“呀!你怎么了?”
距离遥远不曾察觉,到得近了才看见万俟兮的整张脸都是灰的,眼睛毫无光泽,嘴唇也一片苍白——这个样子的他,从不曾见过!
以前他虽也疾病缠身,容颜憔悴,但一双眼睛,永远明亮清润,显现出其主人超于常人的睿智、沉着与自信。而此刻,那些令人膜拜叹服倾慕畏惧的光彩通通不见,剩下的,只有死灰般的苍茫。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谢思瞳踉跄后退了一步,颤声道:“你怎么了?你的病不是好些了么?怎么会、怎么会……”她说不下去了。
她生平只在一个人的脸上看过类似的情形,那个人是她的祖父,而当时他躺在床上,也是这样灰的脸、这样黯淡的瞳仁,半个时辰后便去世了。
万俟兮朝她笑了一笑,任傻子都看得出,她笑得有多勉强。于是谢思瞳的眼圈便红了起来。这是她第二次为万俟兮而悲伤,和上次一样,说不出原因。万俟兮身上似乎有种隐藏的悲剧,诱导出她的伤感因子,像看见了什么,又似什么都没看见,一颗心,就那样浮浮沉沉,再难将息。
其实她不了解万俟兮。谢思瞳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苍白荏弱的少年,默默地想:其实她根本一点都不了解这个人,甚至一开始还以为他和沈狐狼狈为奸,恨得要死。可是后来……为什么就会为他而觉得心痛了呢?是看见他一个人在房里虚弱的切着人参的时候?是她端着药炉去彤楼看着他萧索的背影的时候?还是看见他逼沈狐喝药露出那种眼神的时候?
多么奇怪啊,一个明明完美得什么都不缺,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的人,却有那么寂寞的背影,和那么悲伤的眼睛。
有传说说天神之所以完美、之所以从不让凡人看到他们的缺点,不是因为怕被凡人抛弃,而是怕凡人一旦看见那些缺点,就会爱上他们。
那些缺点,甚至比优点更惑动人心!
原来……如此。
谢思瞳不自紧地抿紧了嘴唇,万俟兮的视线却没在她身上停留多久,穿过她,步履艰难地走到沈狐面前。
 沈狐微仰起头,尽管还在笑,笑容却与之前已截然不同,多了几分轻佻放肆之味,“我说必能招来凤凰,这不就出现了一只么?”
谢思瞳反驳道:“这怎么能算?”
沈狐挑眉,“你的万俟公子是不是人中龙凤?”
“这个……”
“既然是公认的人中龙凤,以凤凰相喻,难道错了么?”
“这个……”
沈狐双手一摊,“这不就对了。我的茶香招来了这么一只大凤凰,传说灵验了,而打赌——你输了。”
谢思瞳还待摆手争辩,万俟兮突然开口道:“是你,对不对?”
“呃?”她一呆,什么意思?
万俟兮直直地盯着沈狐,声音低哑,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愤怒还是痛苦,又问了一遍道:“是你——对不对?”
伴随着这句问话,沈狐的笑容淡去了,他扬扬眉毛,伸手沏了杯茶,推至万俟兮面前道:“你是不是应该先坐下来,喝杯茶,再慢慢说?”
万俟兮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一挥手,砰地将茶打翻!茶杯落地,竟还不碎,骨碌碌地转了好几个圈,滚至她脚边,再被她狠狠踩碎。
“不要再装了,我知道是你!沈狐,你逃不掉的……”这句话说到最后,承满哀痛,一字字,溢出皆是苦。
谢思瞳不由自主地绞起双手,睁大眼睛望着这一幕:这、这这是怎么了?他们两个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关系不是一向很好的么?
沈狐沉默片刻,扯起唇角又笑,悠悠然地往椅背上一靠,云淡风清道:“逃?万俟兄真会说笑,我为什么要逃?”
话音未落,万俟兮已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道:“你就这么小看我,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这一路上的刺客都是你派来的!”
谢思瞳整个人一震,倒吸了口冷气。远处有个婢女端着糕点本是要往这边走的,见此情形,尖叫一声,连糕点掉到地上也顾不得捡,转身飞也似的跑了。
而沈狐被万俟兮抓着,依旧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麟趾镯也是你偷的!”
沈狐摸了摸鼻子,哈了一声。
“你还对题柔下手:她每日所喝的那副安胎药里,掺杂了一种慢性毒药,长期服用,身体会越来越虚弱,随时都会流产!”
沈狐干脆不出声了。
“不仅如此,你还想将这一切都嫁祸给宓夫人,因为你知道她与题柔不和!”
沈狐凝视着她,竟露出一副很有趣的样子,终于开口缓缓道:“是这样么?那么,请问理由呢?为什么?”
“是啊?他为什么这么做?”一旁的谢思瞳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因为……”万俟兮的手因为揪得太紧,指关节都开始发白,背上的青筋也越发的明显,她盯着沈狐,盯住沈狐,眼中盛满了愤怒、痛心、惋惜和悲伤,就像看着一块绝世美玉,以一种最吊儿郎当自暴自弃的方式碎在了面前。
“因为他恨屈锦!他恨自己的父亲!并且恨所有长得像屈锦的女人!”
消瘦苍白的手指,因再也承受不住那份催心裂肺的痛苦,而蓦然松开。沈狐的身子摇晃了几下,重新跌回到椅子上。
与此同时,一片抽气声异常鲜明地响起。
谢思瞳僵硬地扭头,便看见宓妃色、孔老夫人还有很多人站在曲廊的拐角处,错愕地张着嘴巴,满脸震惊。
她们怎么来了?她心中不禁暗暗叫苦:这下糟糕了!如此一来,事情可真的是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果然,孔老夫人震惊过后,很快清醒,冲过来一把抓住万俟兮的手,挡在她与自己孙子中间,厉声道:“你在说什么?把你的话再说一遍!”
万俟兮甩开她的手,由始至终视线都一直胶凝在沈狐脸上,丝毫没有看别人一眼,
这种轻视的态度更加刺激到孔老夫人,她连忙转向自己的孙子急道:“四儿,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狐的视线也没在她身上,眨也不眨地望着万俟兮,一言不发。
孔老夫人见问两人都没用,只得转向了第三人——谢思瞳:“你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呃?”谢思瞳怔了一下,刷刷刷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她身上,有探究,有指责,有埋怨,有各种各样的狐疑表情,可是,她她、她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最后还是万俟兮先放弃了与沈狐的继续对视,转身面向众人,缓慢而清楚地说道:“我接下去要对大家说一件事,这件事也就是我此次来陌城的目的。所以,请通知所有人到大厅,沈府的所有人,一个不能落。”
 沈府有一个极大的、足可容纳数百人的大厅。大门处垂有厚厚的皮帘,用以挡风。
此刻,三百余名沈府的家仆侍卫齐齐聚拢,人头撺动,都有些不安、又有些兴奋地等待着。
虽说万俟兮应宓妃色之邀来沈府彻查麟趾镯失窃一案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自他到府后,就一病不起,也没见他做过些什么事情,众人嘴上不说,心里却多少有些失望:名满天下的璇玑公子,看来也不过如此了。
谁知就在这时,他突然宣布有话要对大家说,还这么隆重其事的把所有人都叫到了这里,想必是案子有结果了,并且听说还跟四少有关,怎不叫人又是好奇又是紧张?
孔老夫人见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便瞥了万俟兮一眼道:“人齐了,万俟公子有什么话,也可以说了。”
万俟兮摇头:“不,还没有。”
孔老夫人眉头一皱,有些想发火,就在这时,掬影扶着题柔慢慢的走了进来,众人看见这对姐妹,不由得都收起了窃窃私语,大厅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两姐妹走至万俟兮面前,万俟兮起身,把自己的椅子让给题柔坐,底下的下人们见了,又是一阵惊讶。
空气中涌动着一股说不出的浮躁,如同即将沸开的水,又如雷雨即至的密室,闷得人难受。
万俟兮轻轻咳嗽了一声,大厅重新安静下来。
她的目光从孔老夫人、宓妃色、宓允风、题柔、掬影、谢思瞳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沈狐脸上,沉声道:“现在后悔,还来的及。”
沈狐的回应是一声嗤笑。
万俟兮面色微变,对苏姥姥点了下头,苏姥姥会意,将一早准备好的锦盒捧了出来,放到桌上。
锦盒打开,里面正是麟趾镯。
万俟兮对宓妃色道:“夫人,请你验货。”
宓妃色踌躇了一下,上前检验镯子,不知为何,她的表情竟不似欢喜,反而有着几分担忧。
“这对镯子是昨夜,由一个叫李魏的人送交我手中。此人告诉我,本月初三那个雨夜,沈狐到白雀楼,只用三千两银子便把这对镯子买给了他……”
万俟兮的话还没说完,孔老夫人已先叫了起来:“胡说!这绝对不可能!我们四儿从不缺钱,怎么会只为区区三千两银子就偷了镯子去卖?而且还卖到白雀楼那种人人都认识他的地方,他又不是傻子,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老夫人说的好——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万俟兮转眸,凝视着沈狐,沈狐却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对身后的一名婢女弹了记手指道:“本少爷忽然觉得肩膀酸得很,你过来替我揉揉。”
那名婢女怔了一下,看看孔老夫人和宓妃色,又看看万俟兮,最后还是顺从地走过去替他捶背揉肩。
下人们看在眼中,心里全都明白:这是少爷成心给璇玑公子难堪来着,不知璇玑公子又会做何反应。
然而万俟兮半点气恼的样子都没有,神色淡定地说道:“同样是本月初三,在京城也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尚书谢诸的长女谢娉婷,在大婚前兮突然吞金自尽。大家纷纷传言说谢大小姐是为了沈狐死的,甚至,连谢二小姐也那么认为。”
谢思瞳听到这里,脸红了,忍不住出声辩解道:“其实也不能怪我啊,谁叫姐姐她……”话未说完,万俟兮对她摇了摇头,接收到她暗示自己不要说话的信息,谢思瞳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同一天,千里相隔的两个地方所发生的事情,都与同一人有关。这会是巧合吗?带着这样的想法,我应沈将军和宓夫人的委托来到了边塞。在洛镇外的杏林里,遇见了离家出逃的沈狐,并把他抓了回来。请注意:这是本案件中的第二个巧合。”
孔老夫人道:“这有什么好巧的?”
万俟兮微微一笑:“老夫人真的以为您的孙子是太不小心了,正好被我撞见?也许很多人都相信运气,但对我来说,人生从来没有‘好运’一说,当好运发生的时候,我唯一会有的态度就是怀疑。果然,自那时起,刺客和杀手就出现了。”
孔老夫人气急道:“你单凭这个就指定四儿是幕后主使?”
“老夫人可不可以听我把话说完?”万俟兮的声音一下子冰寒了几分,显得说不出的威严,孔老夫人吓了一跳,底下的话便吞到了肚子里。一旁的沈狐凑趣似的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奶奶,你着什么急啊,就让她把话说完好了。我倒也很想听听,璇玑公子会编出怎样精彩的一个故事来呢。”

万俟兮没有理会他的奚落,继续道:“第一个杀手武功一般,智谋也一般,但是,他竟然会用‘三叶糜虫’当噱头诱我上当,这点让我颇为意外。”她忽问谢思瞳道,“谢二小姐,你可听说过‘三叶糜虫’?”
谢思瞳摇了摇头。
“那么在场者可有人知道的?”
侍卫中有一人迟疑的开了口:“小的……知道。”
“请说。”
“三叶糜虫听说是窦族人的族宝,非常厉害,也非常珍贵。”
“为什么你会知道?”
“小的是瑭州人,而那个窦族人就住在我们那的巫山里,平日里从不与外族人交往。”
“不错!”万俟兮提高声音道,“边塞十六州中,瑭州是个非常特别的存在,因为它本属凤国,但在三年前的乾凤大战中,苍平将军力挫敌军,凤国战败,只得割地。从此后,瑭州才成了乾国的。”
谢思瞳迷惑道:“那跟杀手有什么关系么?”
“也就是说,因为窦族人从不与外族人来往,所以知道他们的人不多,能知道三叶糜虫这种毒的更少。所以,那名杀手如果不是瑭州人,就是听某个瑭州人说起过这种毒。”
“即便他是瑭州人,又如何?”
“这是本案的第一个问题,劳烦谢二小姐记下。”
谢思瞳虽然没怎么明白,但很听话的取了纸笔来记录。
“第二批杀手是女人,弹得一手好琵琶,当我对她们进行逼供时,她们吐出了幕后人的名字——宓允风。”
在场的宓允风顿时坐不住了,连忙起身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万俟兮朝他一笑,搭住他的肩膀按他坐下道:“宓公子无需如此慌张,我知道不是你。”
宓允风稍稍安心了些,谁知万俟兮下句话却是:“虽然那个名叫水娣的女人的确是你的情人。”
他再次跳了起来,万俟兮则再次将他按回到座位上,“听我往下说,宓公子。”
宓允风怔怔地望着万俟兮,嘴唇颤抖,显得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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