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茜桃在植萁轩也很久没有什么动静。只听说太后送去了一卷佛经,助她平心静气。
这样的安谧却让秦谖心里更加忐忑起来。一日一日的小心提防着过。只愿能平安诞下孩子。
这日如水看阳光明晃晃的,便把殿里的许多床铺书籍拿到外面去晒,想去一去闷了一个冬天的旧味,如镜如花看到索性将在柜子里锁了一冬天的衣服都拿了出来去晒晒,一时间云台殿外面倒是忙的不亦乐乎,几个人玩玩闹闹,也十分欢乐。
秦谖在殿里听到那些活泼真切的声音。心里生出了几分欢喜,也扶着肚子出了云台殿,与众人笑闹了几句。
如水如月晒好了东西,便又回去搀着秦谖,秦谖不愿意在殿里呆了。便带着两个人想在花园里走走。
一扫冬天沉闷的气息,花园里处处盎然着春天独有的生机与活泼,走了几步,心情也慢慢的明朗开阔许多。
到了花园深处的石椅旁,秦谖想坐着歇歇,如水却连忙劝阻了:“主子,这石板凉。可千万坐不得,怕会寒身子,若是累了,便回殿里吧,等想出来了再出来就是。”
秦谖也一心为自己的肚子考虑,点点头。便转身往回走,才转身,却看到远远有个人脚步极快的往这边走来。
莫名的心跳了一下,秦谖生怕是琦悦殿的人又生出什么幺蛾子,那人脚下极快。几步路就到了秦谖眼前,秦谖看到也放下心来,是刘晴。
原本心情就不错,秦谖也是真心相待刘晴,便带了笑意迎了过去,:“刘姐姐今日怎么来了?”
刘晴却是一脸阴霾,脸上丝毫不见笑意,不知为何还是一脸的怒气:“你在这里?本宫有话要问你。”
秦谖敏锐的察觉到了刘晴身上带着的怒气和疏远之意,还是笑道:“姐姐好久没来我的云台殿了,有什么问题要来难为妹妹?妹妹论聪明,却是比不过姐姐的。”
“别叫本宫姐姐!”刘晴怒道,“本宫问你,那日推德妃下水的事情,是不是你求着薛茜桃做的?”
秦谖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必然又是薛茜桃从中挑拨,就说,她哪里是个安分的人。
“姐姐在说什么?是薛贵人在你面前说什么了吧,妹妹何德何能,敢指使的动薛贵人。”
“少装了,本宫早就看出你的心地,偏偏相信了你,愿意相信你与本宫那点姐妹之情,没想到你连本宫都想算计进去,茜桃不堪你的苦苦哀求和威胁,害德妃连带本宫一起落了水,你倒是会一石二鸟,幸亏茜桃心善,又去请了人来救我们,不然可就趁了你的心了?”刘晴刚从薛茜桃那里听说了这件事,立刻气的跳脚,急急的跑过来就要与秦谖对质。
秦谖神色凉了几分,“若是我苦苦哀求姐姐,姐姐就会去把德妃娘娘推下水么?这分明是他人的挑拨之语,我心里真心将姐姐当做姐姐看待,姐姐为何却不肯信我?”
“够了!你知道当初柳贵人出宫前和本宫说的什么么?和嫔的死是不是也和你有关系?当初柳贵人说你心肠恶毒本宫偏偏不愿去信,如今事实在眼前本宫才恍然大悟,以前捧着真心对待的人竟然是这般人!”
一根刺若是存在了心头,也许对因为许多事情暂时将它遗忘,然而若是被稍稍刺痛了一下,就会立刻记起来心里还有这样一根刺的存在。
秦谖听到刘晴提起和嫔,一瞬间表情也窒了窒,自从意识到容嫔的存在后,秦谖就不止一次的在心里问过自己,当初是不是冤错了人,想到和嫔死的时候,并没有因为得知自己是瑞珠而表现出有丝毫的愧疚,反而像是想急切的表达什么,是了,那场景犹然历历在目,沐荷说了一个容字便断了气,容,是想提醒自己是容嫔做的么?
自己究竟是不是冤了她?害她枉死,若是这样,她岂不可悲?她也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一时之间,秦谖被刘晴忽然提出来的旧事说的心乱如麻,刘晴却以为她是心虚的认了,不禁更加生气,想到曾经真心的维护竟换来这般,刘晴忍不住动了怒,竟抑制不住愤怒的推了秦谖一把,“本宫当真是枉认了你这个妹妹!”
秦谖一时心神恍惚,如水如月也大意了没有扶稳,秦谖竟被刘晴大力推的后退了几步,撞到身后的石桌,重重的摔落在地。
疼痛,浑身的疼痛让秦谖瞬间失去了说话的力气,一张脸,瞬间没了人色。
如水如月看到,脸色更加好不到哪里去,慌忙过去:“主子,主子你怎么了主子?”如水轻轻掀开秦谖裙摆往下瞅了一眼,立刻尖了嗓子:“快,快去叫太医,主子要生了!”
这一天对于秦谖来说是极为难熬的,对于刘晴来说也好不到哪里去,从秦谖出事后,刘晴便一直浑噩起来,恍如梦中。她没想过真的伤害秦谖,她来只是为了简单的和秦谖绝交而已。
太医赶到时候,秦谖已经一次又一次的从密密麻麻的疼痛里醒来晕去的,很快得知消息的皇上也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儿赶到了云台殿,太后也亲自带着杜若六人来秦谖殿里。
刘晴脸色煞白的守在外面,心里既有懊悔又有恐慌,她知道皇上和太后有多么看重这个孩子。
这是这个宫里第一个孩子,若是因为她出了意外……
很快,太医一波一波的话从内室大殿,“早产。”“受惊。”“胎位摔错了位。”“宜嫔须多受苦。”让皇上和太后的眉头皱的愈加紧了,忍不住将秦谖身边在场的丫头唤来问话。
如月斟酌了下利弊, 虽然不知道刘晴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主子怕也讨不到好,便三言两语,只说刘晴在争执中推了秦谖一把,秦谖才跌成了这般。
太后听说与刘晴有关,眸色变幻不定,再看刘晴也是一副失了魂魄的样子,心中怀疑更甚。
皇上已经怒不可遏,“刘嫔,她们说的可是真的?你推了宜嫔将宜嫔害成这般。”
纵然一向胆大的刘晴看到皇上的目光也忍不住心颤了一下,跪下去正想认罪。
却听太后已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是等宜嫔将孩子生下来再说吧,现在纠结这些,只怕会乱了里面的气运。”杜若已经按照太后眼色扶起了刘晴,暗示刘晴往别处去。
刘晴却固执的要等秦谖的消息,独自远远的坐在一边。
等待的时间是无比漫长的,如镜如花等人不断的进进出出,太医们也是竭尽全力,这些却都不能够减轻秦谖的痛苦。
眼看,已经日暮了。
胎位摔错位,加剧了秦谖的痛苦,已是拼尽全力,已是满身虚汗,孩子却迟迟落不下来。
太后和皇上已经不知多少次的询问齐太医了,齐太医却只能苦着脸,最后咬牙道:“回太后皇上,根据老臣经验,这一摔若是摔不好,生产的时候又出了问题,有很大可能脐带会缠绕在孩子脖子上,生下来的,只怕也是不能活的,因此,必须要尽快,臣等也在竭尽全力。”
太后和皇上立刻变了脸色,刘晴的一张脸也仿佛是失了血色一般,灰暗了下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冤沉
秦谖只觉得意识一阵阵的飘远又被剧烈的疼痛重新拉扯了回来,几乎就要失去全身力气,孩子,她的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活了。这样想着,心中不禁大恨,几乎咬牙切齿在心里怒道,老天,你已经欠了我一个孩子了,不能再夺走我的第二个孩子!
为何我想要的,都这么难?
将最后的全身的力气使出,许是这身子终究是被调养的好,也或许是秦谖心里的愤恨激出了最后一分潜力,在众位太医的明显松了口气的声音中,孩子终于降生了。
只是,却没有声音。
几位太医立刻重新又唰白了脸,看孩子脸色铁青,忙对着屁股重重拍了几下。
“哇……”
孩子才开始发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声震耳欲聋的哭声。
“是位皇子,恭喜宜嫔娘娘。”
“回太后,回皇上,宜嫔娘娘终于平安产子,是位皇子!”
这般声音开始传遍了云台殿殿里殿外。
彼时,月已经高高挂在了树梢高头了。
皇上太后以及刘晴在内,都在心里齐松了口气,一起进了秦谖的内殿。
太后看着孩子十分喜欢,虽然面色青白了些,但哭声算是嘹亮,尤其身子很健壮,身量很足。喜欢的几乎要挪不动目光。
皇上看了孩子也很喜欢,但是将目光移向床上的秦谖,看秦谖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心里微妙的跳了一跳,像是心疼的感觉,不由得看向刘晴,语气里带了一丝冰冷:“刘嫔,究竟是怎么回事,害的宜嫔吃了这么大罪。险些朕的皇子都要没了!”
刘晴默然跪下,垂头不知如何去说。
秦谖已经抬起头来。吃力的蠕动着双唇,想要说什么,皇上看见,忙走上前去。扶着秦谖,将耳朵凑上去,一面道:“不急,慢慢说,朕会为你做主,方才你的丫头已经和朕说了,朕知道是刘嫔……”
太后也看了过去,眸色有些复杂深沉,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皇上的耳朵凑近秦谖。却听到的是:“不怪,刘姐姐,是臣妾,自己不小心,孩子终于出来了。不要再怪罪别人了。”
皇上面色颇为惊讶:“你让朕不去怪罪刘嫔?可方才你身边的丫头说了,是她推的你。不然,你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刘晴听了这话豁然抬起头来,看向秦谖,目光闪烁,不只是爱是恨,是喜是悲。
秦谖笑容很薄。几乎要挂不住,还是勉力拉住皇上衣袖,尽量大声道:“别听她们的,是臣妾不小心,皇上就忘了这件事吧。孩子刚出世,皇上给起个名字吧。讨个好兆头,这样的好事,不宜去怪罪别人,怕折了孩子的福。”
内殿很静,这句话大家都听到了。各自面色都变得微妙复杂,他们都清楚刘晴与这件事是脱不了关系的,可秦谖分明是为她开脱,太后仔细审视着秦谖,像是第一次认识她。刘晴又垂下头,紧紧的捏着裙摆的手指已经发白。
皇上也知道刘晴是太后护着的,不好严惩,更不愿在此时驳了秦谖的话,心里对秦谖的怜惜更甚,依言不再理这件事,转而道:“说起来,昨日朕还梦到这皇宫变得霞光飞天,就觉得一定是一个好兆头,今日果然诞了皇子,说起来朕早就在心里想好了名字,若是男的,就叫元黎,黎明虽然诞生在黑暗,却象征着希望和美好,你觉得好么?”
秦谖默念了几遍元黎,薄薄的欢喜着,点点头。
皇上又转身看向太后,“母后觉得如何?”
太后也很喜欢这个名字,心里更是感怀秦谖深明大义,不由得对眼前孩子更加喜欢,“黎儿,黎儿,这自然是个好极了的名字。”
刘晴已经被扶起了身子,眼圈发红,看着秦谖,不知自己该不该走近。
却在此时,一个紫色裙衫的女子风一样的进了云台殿,进了秦谖的内室,满脸惶急的对皇上道:“皇上千万不要信刘嫔的,方才薛贵人和臣妾说了,是被刘嫔逼说的。臣妾落水和秦妹妹无关啊。”
这句话冒失的冒出来,冲淡了云台殿原有的和谐气氛,刘晴听了这话不由得怔忡了,秦谖却没有力气再想什么,任由这句话在脑海来了又去,不作停留。
皇上皱了眉头,面色带了几分不悦,“德妃,太后还在这里。宜嫔刚刚又诞下皇子,受不得惊,你要说什么慢慢说明白,刚才实在太莽撞了。”
李紫曦听说秦谖刚刚诞下皇子,知道就算刘嫔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秦谖暂时也无事,心稍稍安了下来,转身向太后:“臣妾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面色颇为不快,不去理她,只逗弄着元黎。
皇上看太后不给紫曦面子,多少又抱了几分歉疚,便温和了语气:“好了,有什么事就说吧,你来得这样急,瞧,发簪都歪了。”
李紫曦才控制住语速,“方才薛贵人来臣妾宫里,说是刘嫔去找了秦妹妹,想要害她。薛贵人说刘嫔逼迫薛贵人承认推臣妾下水的是受秦妹妹指使的,还想以此吓掉秦妹妹的孩子。秦妹妹无事,那真是太好了,可见老天还是有眼的。”
刘晴一听这话,脑袋一下子懵了,随即反应过来的时候胸口一股气腾的冒了出来,“你胡说些什么!茜桃怎么会和你说这些话?”
李紫曦表情更恨,“薛贵人就在门外,要不要让她进来对质?”入宫一来,只有秦谖真的关心她,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自己模仿的那人,李紫曦都渐渐的将秦谖以真心相待。
毕竟在这宫里,她这个年纪,宠眷再优渥也是渴望一份纯粹的姐妹情意。
皇上和太后表情都十分凝重,“薛贵人既然在外面,就让她进来说清楚。”皇上立刻令道。
薛茜桃怯生生的被带上来,小心翼翼的给众人请过安,目光不经意掠过太后怀里的孩子,眼里闪过一丝情绪,随即跪倒:“皇上,太后,臣妾,臣妾是被逼的没法子才认的,可心里有十分担心生怕宜嫔受了冤,想来想去才找的德妃娘娘说的。”
还未等人问她,可见心里是真的慌了。如此胆小的,怎么会说谎。
眼前的薛茜桃,摆出的无疑是最易让人相信的姿态。
刘晴反应过来薛茜桃说的什么,满脸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我逼你认得?这么说你是在骗我?宜嫔她没有要害我?”
薛茜桃已经“嘤嘤”的哭了起来,“刘姐姐现在何必装作不知道,不是姐姐过来逼我承认是宜嫔娘娘指使的臣妾么?臣妾心里实在不安,不敢替姐姐出来做伪证了,姐姐不要怪妹妹……”
刘晴捂住胸口脚步踉跄的后退了两步,看着薛茜桃满脸无辜,再看看躺在床上的闭着眼睛受尽苦楚方才还为自己说话的秦谖,心里终于明白了什么,不由得怒上心头,一个巴掌就甩在了薛茜桃脸上,“贱人,你居然害本宫!若不是本宫听信了你的话……”话未说完,便说不下去,又看看秦谖,满脸怆然。
然而这个巴掌却让皇上愤怒了,一面是楚楚可怜的薛茜桃还有自己的爱妃,一面是毫不顾惜脸面泼妇一样的刘晴,要相信谁仿佛已经十分明了,尤其方才听秦谖身边丫头说了,秦谖这次早产难产都和刘晴脱不了关系。
“够了,刘晴!这里可不是你耍泼的地方,朕没想到你居然有这般心思,实在让朕寒心,让太后也跟着寒心!”
秦谖在床头,虽然没力气说什么听得却是一清二楚,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身睡过去了。她实在是太累了。很多人的事情,都顾不得。
愿沉沉一觉,醒来再没了诸多烦扰。
而离她不远的刘晴却是得继续烦恼下去,看着秦谖转过身子,心里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