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却道,“不忙,也许还有什么人进来也是未必,让门口的侍卫进来回话吧。”
陈阜立刻去唤了两个侍卫进来,太后沉声道:“哀家问你们,今日除了商太医与梁贵妃之外,可还看见还有人来着长信殿的?或者说,是不是还有人想进来却没能够进来的?”
☆、第二百零八章 表演
那两个侍卫战战兢兢的,原以为这本是个轻松的活儿,不想今日将这宫里的真佛通通都遇见了,生怕主子一怒牵连到自身,忙尽力开脱,“回太后,这,除了商太医与贵妃娘娘之外,就没人进来了,连门口都没人走过,奴才们也不想要让贵妃娘娘进来,只是贵妃娘娘说是奉了太后的旨意,进去问话,奴才们拦不住,不得已贵妃娘娘才能够进来的。”
梁贵妃急忙道:“太后,臣妾也是担心刘嫔妹妹,迫不得已才这样说的,毕竟那太监,宜嫔也看到了,说刘嫔妹妹要自尽,臣妾是救人心切。不得不这样说的。”
皇上却不肯相信梁贵妃,沉下脸问秦谖:“宜嫔,你当真听到小太监那样说的?”
秦谖正色道:“千真万确,臣妾的确是听到了,放心不下刘姐姐,这才赶过来的。”
一旁的商太医却不阴不阳的开口了:“恕微臣多句嘴,宜嫔娘娘显然是缺少经验,太天真轻信了,也许那个小太监只是被人安排来提醒贵妃事先安排要做事的时间到了而已,不然,那样至关重要的人证,贵妃娘娘如今怎么还说不出一个去处呢?”
梁贵妃立刻怒道:“你是说那个太监是本宫安排的?简直是信口雌黄!”
“好了,不要吵了。”太后并没有直言相信谁的,“等晴儿醒过来再说吧。”
众人一时之间都住了嘴,商太医并不再退到皇上身后,而是上前也想加入诊治,梁贵妃死死的瞪着他,商太医似乎是害怕了,走路都有些胆怯,在路上一不小心碰到了桌子,桌子上的一壶茶水应声落地。
这本是个小插曲,在这样的时刻谁都顾不上这个。
只是那茶水在地上却慢慢的变色了。商太医“咦”了一声蹲在地上查看,用手沾了一些慢慢闻着,旋即皱起了眉头并唤来了另一个最近的太医一起查验。
太后看到这神情,不由的紧张了一下:“商太医。怎么了这是,这茶水有问题?”
商太医和那太医低声商量了什么,才起身严肃道:“回太后,这茶水里是被下了剂量很大的安眠药物,以至于茶汤的颜色都变了不少。”
一旁的墨画烟青惊讶的捂住了嘴。
“我,奴婢,还以为因为是陈年的旧茶叶了才会这样,毕竟以前,奴婢和主子都没喝过旧茶,因此对于颜色的变化也没有如何上心。”烟青喃喃道。像是解释,更像是自言自语。
“这茶,主子也喝了,那药实在太苦,殿里有没有黑糖果脯之类的了。只得让主子用茶漱漱胃。”墨画回忆了下,也跟着道。
仿佛还嫌不够乱似得,商太医忽然故作惊讶道:“说起来,这药用少些有安神助眠的功效。前几日王太医您还不是取了一些回家了么?”
殿里忽然都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王太医,一会,又将目光挪到梁贵妃身上。那意思不言而喻。
毕竟前些日子王太医与梁贵妃私通的谣言,已经传得宫里人尽皆知,哪怕最后梁贵妃将美景匆匆嫁与了王太医,堵住了众人的口,但王太医与梁贵妃关系匪浅,依旧是所有人清楚并且公认的事实。
秦谖知道这时候自己必须沉默了。如果再为梁贵妃说话只怕会引火上自己身,这商太医,平日自己竟然不知道,太医院有这等人物。
梁贵妃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恐慌,进宫许多年来发生过很多事情。她每件事情都是处于一个局外人观棋者的身份置之事外,因此对那些感情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她此时只觉得百口莫辩,有类似绝望的心情。
出乎意料的困境也让她心里出奇的冷静,她明白王太医一有不慎也要被牵扯进来,这时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王太医不擅长言辞,但此时也明白自己给梁贵妃带去了多么大的麻烦,忙跪倒在地,“太后,皇上明鉴,这味药材微臣的确取过,是因为微臣拙荆今日总说觉得难以入眠,得了心悸的毛病,微臣是为了让拙荆好生睡觉才取的,药还在微臣家内,一分都不会少的。”
只是这番言辞恳切的话并未得到什么回应,皇上只是将目光冷冷的放在他身上,又移走,一言不发。
刘晴在此时终于悠悠醒转过来。
秦谖首先发现的,太医们是如释重负的神情,也看到刘晴的手动了动,为了降低此时大家对梁贵妃的注意,同时也要从刘晴这里获得证明梁贵妃无辜的证据,秦谖忙急切欢喜的走过去,“刘姐姐醒了!”
皇上和太后的注意力也终于被吸引了过去。
刘晴醒来,感受到了许久未曾看到过的热闹,太医们,皇上,太后,还有自己一直心怀愧疚的秦谖。
恍如隔世。
刘晴眼圈一下子红了,还未意识到自己出了什么事情的刘晴以为自己有了身孕的消息传了出去,才惹来这么多人,也带了几分欢喜的坐起身来,没有看出太后一如既往的慈爱的神色里面有对自己的怜悯和微微的责怪之意,“太后,皇上……臣妾……”
太后已经坐在床头,轻轻拥了拥刘晴,自从当了太后以后,很少再做这样的动作了。只是既然孩子已经没有了,能让刘晴重新解除禁足的唯一方式,只有打出感情牌了。
“告诉哀家,发生了什么事,哀家会为你做主。”
刘晴迟钝的仍然没有意识到是自己出了问题,虽然感觉到下腹阵阵疼痛,但与有了身孕的喜悦相比,那实在不算什么。
“臣妾,臣妾怀了皇上的孩子。”带了半分娇意,刘晴觉得自己兴奋表现的太明显不由得红了大半边脸。
太后一愣,意识到刘晴并未意识到自己小产了,转身看了一眼皇上,皇上眼里难得的带了几分怜惜和苦涩,话在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太后也只得转而言他,“晴儿,你喝了商太医的药之后,可有什么人来过?见了什么人不曾?”
刘晴看到太后皇上并没有如自己预想的一般喜悦,心里不由得有些黯然,欢喜的神色淡了几分,“臣妾喝了药,不小心跌了一跤,却觉得眼皮都要睁不开了,然后再难起身……臣妾好像是困得睡着了?”虽然是事实,刘晴说起来却带着几分匪夷所思。
这的确匪夷所思。跌了一跤睡着了,然后却小产,这却有些不可能,刘晴房间里是铺了毯子的,连刘晴都未觉得有什么。
最大的疑问还是在梁贵妃身上了。
“太医,这孩子,可是摔没的?”梁贵妃觉得自己必须要想办法洗清自己了,哪怕是一点点可能,都要尽力撇清。
“孩子摔没了?”刘晴饶是再糊涂,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状况,猛然从太后怀里挣脱出去,“我的孩子,摔没了?”
太后只是一面敷衍的轻轻拍着刘晴的后背,眼神已经望向了太医,带着同样的疑惑。
商太医首先站出来摇头道:“这恐怕不是,刘嫔娘娘是被下药了才导致小产,并非因为外力原因。”
其他太医也在一旁附和道。
梁贵妃的心陡然落到谷底,只觉得要凉到骨里。
看似结果已近十分明了,梁贵妃命王太医将安眠的药想办法下在了刘晴日常用的水里,这对于梁贵妃来说还是不难完成的。
然后得了信,又碍于秦谖在场,某个亲信便让一个小太监报信给秦谖听,梁贵妃借机走开,赶到麒趾宫,给昏睡的刘晴下了药。
梁贵妃最后不死心,看向皇上和太后:“臣妾没有做过,何况臣妾怎么知道刘嫔怀了身孕呢?”
商太医的表演并没有结束,又用沉痛的语气道,“其实前些日子为刘嫔娘娘诊脉,微臣便已看出有孕的迹象,因为尚不确定,不能明说,这两天都在配安胎的药,想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说着,目光睨了一眼一旁的王太医。
秦谖实在觉得今日商太医的表演实在是太频繁了,可是似乎并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因为每当大家心里有了疑惑,商太医便十分自然的为大家解疑,解释的都能使所有人心里觉得有理。
皇上的眼光看向太后,并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梁贵妃好,刘晴已经在一旁听了个大概,看梁贵妃在一旁土灰了脸,心中明白了,自己的希望成了失望,还未来及因为那个孩子产生的快乐却来得及也完全有理由通通转化成伤痛,起身愤恨的指着梁贵妃:“你,你,好狠的心!”
秦谖有些不忍,梁贵妃也好,刘晴也罢,都是被利用的人,除了梁贵妃,也顺带绝了刘晴此时的希望,秦谖不得不说一句好心思。上前轻轻握住刘晴颤抖的双手,“刘姐姐,没有关系,孩子总会再有的,关键是别气坏了身子,影响了以后。”
却在此时,一个声音带着几分冰凉的传来,“这件事情的确是奴婢唆使贵妃做的,但却与王太医无关,皇上太后明察,莫要冤枉了无辜的人。”
☆、第二百零九章 落定
梁贵妃听到这是良辰的声音,蓦然抬头,良辰已经不带半分表情的走了进来,只是看了梁贵妃一眼,便迅速扭转过头。
看向皇上太后:“奴婢认罪。”
梁贵妃却从那一眼里看出了许多,有隐忍,有痛楚,有神伤,最后,梁贵妃迅速明白了良辰的意思。
王太医不该被牵扯进来,他有了美景。
自己已经百口莫辩,再挣扎只会徒增皇上和太后的厌烦,这已经是死局了,梁贵妃只有努力争取和棋。
太后心里莫名的释然了一下,开了口,“你说。”
“刘嫔有孕的事情的确是奴婢无意间从王太医那里得知的,奴婢心里总是不安,刘嫔以前常常对贵妃不敬。因此奴婢便想出了这个法子,知道美景有心悸的毛病要吃些安眠的药物才能安睡,便骗王太医说奴婢今日睡不好将美景平日用惯的药要给我了一些,要了药之后便全说贵妃娘娘。”说着,良辰的口里有些涩,她方才在门外大致了解了经过,便知道主子这次是落了别人的局了,尤其与王太医美景一起全军覆没,不如便让自己一力去承担的好。
想办法要主子继续体面的活下去,她已经没有了母家可依了,至于自己,方才那十几分钟的殚精竭虑苦思冥想胆战心惊,已经足够累了。
主子总说自己的适应能力比美景强,其实只是自己从来都是为主子考虑罢了,可是在方才,良辰忽然无法想象自己觉得若要一直这样思虑到老,该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
长痛不如短痛。
她从来都是羡慕美景的。
“贵妃娘娘开始不肯,却禁不住奴婢早晚日日软磨硬缠,这才答应了奴婢。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主子终究是不愿的,若是责罚,便责罚奴婢吧。贵妃娘娘这么多年只错了这一步,为了这宫里事日日操碎了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太后皇上看在往日恩情份上。不要责罚主子了。”良辰忽然发觉这是在皇上太后面前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忍不住有些口干舌燥。
刘晴已经控制不住的激动起来,指着良辰道:“我对她不敬?我怎么对她不敬了?我都已经落到了这个地步,我碍到谁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说着已经控制不住的哭泣起来,秦谖忙站过去扶着刘晴的肩膀,却不知该说出什么话来安慰好。
也许只有靠着时间,才能抚平伤痛。
梁贵妃沉默的低下头,不发一言,是了,自己已经落入了别人的局里。哪能全身而退,王太医和美景,就把海阔天空的愿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吧。
刘晴还在不停责骂的发泄这心里的委屈,只是声音越来越弱,终于是亏了身子。
太后也不忍起来。坐起来将自己身子隔在刘晴与梁贵妃之间,温声对刘晴道:“好了,晴儿,你还年轻,机会多的是,今日你也累了,就好好休息。哀家与皇上会替你做主的,明日,明日哀家再来看你。”
说完又看向皇上:“皇上,这件事情就让你处置吧,哀家不过问了,哀家老了。容易疲,不想再理会这些事了。”说着,便带着杜若夕颜一起要走,临走前看见秦谖,便道:“宜嫔不如也陪哀家回宫吧。和哀家说说话。”秦谖又安抚的拍了刘晴肩膀两下,便起身道:“臣妾遵命。”
随后太医们也都识趣的慢慢退下了。
只剩了皇上与梁贵妃未走,皇上满眼复杂的看着眼前女人,自己一向不理会后 宫事,这些年来多亏了梁贵妃,良辰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究竟该怎么处置。
重了,于心不忍,轻了,对刘晴不公。虽然内心深处仍然是对刘晴有着排斥,觉得她是用心不良的女人,可是看到她如今失子的模样,谁还忍心记着过去不放。
“女官令人良辰,唆使主子害刘嫔小产,手段险恶令人发指,免令人职,贬至辛者库。”没有处死她,终究是留了几分情的。
“贵妃梁氏,不遵宫规,受人挑拨引诱,致使刘嫔失子,免摄六宫政之权,贬为梁妃,望你在你的永和宫,好好思过,无事莫要出门的好。”最后一句话像是警告。
梁贵妃身子整个软软的伏在地上,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像是丢了魂,像是一无所有回到原点,有轻松又不甘,还有一点绝望,她知道自己从此以后,什么指望都没有了。
“臣妾,谢皇上开恩,一定日日静居永和宫,抄写佛经,为皇上和太后祈福。再不敢,有非分之想。”
皇上点点头,他这样无疑是开恩的,也希望能换回梁贵妃对自己的感恩。对于自己身边的女人,他总是无法真正狠心,说起来,自己最狠对待的,还是那个叫做沐荷的笑容天真的女人。
皇上摇摇头,想甩掉那些不开心的过往念想,刘晴却在一旁哭喊道:“一命偿一命,她们联手害了我的孩子,为何还让她们在这宫里待着?纵然皇上不舍得要她们性命,也该把她们赶出宫去,我不愿再见到她们!”
尖细的声音震的皇上耳膜有些痛了,只觉得烦心,皇上眉头微微皱了下,下意识的想喝止,但看刘晴这模样再没有了平常与自己相处时候的恭谨守礼,大方有度,倒多了一层让人怜惜的更像是女人的东西,只是一个脆弱的女子,失去了与自己的孩子。
本来想走的皇上停了下来,学着太后的模样小心的拥了拥刘晴,“听话,乖,听话。”
刘晴在皇上的怀抱里慢慢止住了激动,只是还是不停抽噎着,有些苍白无力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