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镜如花被说中了心思,一时都无语起来,想当罚跪那场景,眼眶就有泪要掉下来。秦谖看着她们,忽然问道:“恨么?”
如镜如花吓了一跳,忙道:“奴婢们哪里敢,我们这身份这地位,有什么怨也不敢在心里存着。”
秦谖笑容忽然有些缥缈起来:“无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恨都是真实的。”
如镜如花听了心弦被触动了一下,忙低下头慌乱着掩饰着心思,想打消秦谖的话落在她们心内的痕迹。
秦谖又开口了:“你们放心,今天的事情,我都好好记着,你们在心里也要记着,仇恨不能随便被放下,而是要时时放在心头提醒着自己、催促着自己。总有一天,这些都是要讨要回来的。”
这样又走了许久,秦谖的话仿佛重石入浅湾一般在如镜如花心里掀起了巨澜。良久,如镜先抬头道:“主子的教诲,奴婢明白了。”如花也随之抬头,一字一顿的道:“奴婢们便跟着主子,亲眼看着主子替奴婢们做主,雪今日耻。”
秦谖的背影在那一瞬忽然仿佛凝滞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无声的笑了,笑容有些模糊,清淡的仿佛要消散。
☆、第四十六章 如花美眷帝王心
三人就这样重新回了栖鸾殿,在迈进殿门的那一瞬间,如镜如花恍惚着觉得,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悄萌动发芽了,她们隐隐猜到了那是什么,却不敢细想,只是清楚的知道现在的她们与上午迈出殿门的她们不再是一样的心境。
知耻而后勇,她们原来想的只是在这宫里安稳的用心服侍一个主子,不用干太累的活,不用担心衣食,不去招惹是非,到出宫的年纪,能够有些供自己往后用度的盘缠,安稳一生便好。
可如今,她们心里莫名的多了一份渴望,渴望将今日加在自己与主子身上的耻辱加倍还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人身上,还有那个看门狗一样的太监。她们忽然想在这宫里博一份体面,像长乐未央,像良辰美景,像太后身边的杜若夕颜桔梗合欢她们一样,任谁见了,都要尊一声姑姑。
那样,就不会重复今日的噩梦,惹来众人围观和嘲笑,哪怕也有同情怜悯,她们也不要。她们要真正的尊严。
这一切,秦谖自然不知晓,甚至连如镜如花二人都不敢认真去剖析自己内心的变化,虽然秦谖的本意确实要在她们心里播下仇恨的种子,但没想到自己那一番话引导着她们二人走向了一条她们以前想也不敢想的道路。
自然,那都是后话了,此时栖鸾殿主仆三人才坐定,却听殿外忽然传来王恩公公的一声尖细的嗓音:“梁贵妃娘娘到~”
如镜如花又忙站起来去迎,秦谖心里泛起一阵不耐,将刚端起的茶盏重重撂下了,这一事又一事的就没完了了么,虽然不知道梁贵妃又是干嘛来,但来者不善是肯定的。
刚站起来,梁贵妃已经噙着笑意进来了,秦谖冷淡的弯了弯腰,屈膝道:“臣妾见过娘娘。臣妾以为现在各宫都在准备用膳,午寝了,不想娘娘还有空来臣妾这里,臣妾真是受宠若惊。”
梁贵妃忽略了秦谖的冷淡拒绝之意,态度难得的温和:“妹妹快起来,本宫刚吩咐了,要在妹妹宫里与妹妹一道用膳,想着毕竟是一个宫的,总要多联络着感情。”
秦谖哪里会信她,莫说秦谖,连如镜如花也一副小心警惕的样子,一刻不敢分神,她俩可是吃过苦头的。只是秦谖一时也猜不透梁贵妃来意,只好应着:“娘娘既然有这兴致,妹妹自然奉陪。”
梁贵妃笑意更浓,她自然不是白白来看望秦谖,联络什么感情的,今早从常喜那里听到秦谖形容憔悴落魄,心里猜想着是不是与早晨陈阜总管来告知自己的那件事情有关,若真是这样,那么,眼前这个秦谖,莫非是对皇上有情?
这个推测的确让梁贵妃颇为开心,在她眼里,那些会爱上皇上的女子都是痴傻无比的,就如先前的和嫔一般,皇上心里明明住不进了别人,为何还要去前赴后继的自讨苦吃,虽然平心而论,皇上的确是个颇为英挺成熟的男人,但梁贵妃从来不追求虚幻的不可及的事物。
而这秦谖,任她再聪明机巧又如何,想来是不知晓先皇后的事情,所以还天真的交付真心,怎么不让她感到可笑。只是梁贵妃究竟也不过是刚过了双十年华的人,对许多人许多事看的不够清楚明朗,尤其对人心。
这是如花美眷,年华正盛的一群美人,任过往是如何锦绣良辰,任曾经如何刻骨铭心的爱过痛过,那颗帝王之心终于不会只为着一人一直封闭下去。
汉武帝为了卫子夫建了未央宫,一心许她一世长乐未央,却敌不过似水流年,斑驳的双鬓枯萎的容颜再也留不住君王心。只是梁贵妃看了曾经皇上与皇后的琴瑟和鸣,便一厢情愿的以为那便是地老天荒,所以失去了争取宠爱的斗志。
可惜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梁贵妃以后才会明白。
一时,两人坐下才闲话两句,送膳的嬷嬷便来了,二人移步红木花几,倒真的如同姐妹一般的亲热坐下了。如镜如花看得暗暗咋舌,再瞅瞅良辰美景二人也都带着笑意在一旁伺候着梁贵妃布菜,心里更是觉得不寻常。
果然,梁贵妃拈了一块荷包里脊放面前碗里,却不急着送嘴里,反而停了箸,装作不经意的笑道:“妹妹可是刚从刘嫔那里过来?这么快便得到晋封,她心里一定很欢喜吧。”唇齿若有若无的刻意咬重了那嫔字,一面仔细留意着秦谖的表情。
秦谖心里一跳,面上稳下来,甚至还带了一丝笑意:“可不是么,这么大恩宠,刘姐姐自然是欢喜的。”
梁贵妃却不可轻易放过:“刚侍寝就晋了嫔位,皇上对刘嫔一定是喜欢的很,昨日御花园,刘嫔那身姿,说是瑶台仙女也不为过,本宫若是皇上,也该心动了。”
秦谖被戳中心事,眸子不由得黯了下,虽然立刻恢复正常,但还是没逃过梁贵妃的眼睛。一抹玩味的笑容浮上嘴角,依然不紧不慢的说着“刘嫔一下子得了皇上的眼缘,倒是个有福气的,以后再争气些,替皇上诞下龙子绵延子嗣,那可真真才叫欢喜。”说完,才将那荷包里脊送入嘴里,慢慢咽了。
秦谖心里察觉了什么,这梁贵妃无事来自己宫里,东拉西扯了半天,又说到了刘嫔身上,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梁贵妃知晓了什么?再一想今天早晨自己听到刘嫔晋封消息后的失魂落魄的举止,心里越发肯定,看样子恐怕是落入了永和宫哪位宫女太监的眼了。
一念至此,嘴上忙牵起笑容,宛转如花,“但愿如娘娘所说,让刘姐姐有那份福分,只是论起福分,这宫里谁能越的过娘娘去?娘娘都还没能够为皇上绵延子嗣,别人哪能轮得到。”说着,假装没注意到梁贵妃立变的脸色,又悠悠的说道:“毕竟在这宫里,权势不过一时,子嗣才是安稳的靠山。”
秦谖的话似重锤一般敲打在了梁贵妃的心头,不止梁贵妃,连良辰美景的脸色都变了,如镜如花看这情形,心里唯恐主子又受苛责,暗暗着急,却不想梁贵妃看着秦谖许久,忽而一笑,“妹妹伶牙俐齿,本宫自愧不如,只是本宫听说啊,这麻雀一个得意也能飞上枝头,自以为当了凤凰,只是难免得意过了劲,摔得更惨。”
秦谖淡淡一笑,毫不在意梁贵妃话中的讽刺:“臣妾以为无论是凤凰还是麻雀都是天生的,若生的是麻雀,飞的再高也当不了凤凰,而凤凰无论在哪里,都是凤凰。只是不到最后,谁会清楚究竟是麻雀还是凤凰呢。”
梁贵妃拨弄着碗里的贡米,“妹妹这话说的真有道理,本宫受教了,本宫希望妹妹笑的可以久一点,最好永远没有跌落枝头的那一天。”
秦谖立刻接口:“臣妾既不是麻雀,也不奢着凤凰,臣妾便住在这栖鸾殿,又会跌到哪里去呢。”
☆、第四十七章 梁玉真的心思
梁贵妃听了秦谖的话,丝毫未露出半点恼色,反是笑着:“说的是呢,妹妹便在我永和宫,还能去哪里?”心里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若她不是对皇上有情,怎么会与自己在言辞上争锋相对,分明是想掩饰什么,却欲盖弥彰了。
一时,二人倒都不再说话了,也没了用膳的兴致,便净口擦手后下了桌,叫人收拾了。梁贵妃证实了心里的揣测,也不想再多耽误,笑道:“那妹妹就歇息吧,本宫也回殿,不打扰妹妹了。”
秦谖闻言又起身行礼恭送:“那臣妾恭送娘娘了”
梁贵妃笑笑,便扶着美景出了栖鸾殿,路过永和宫小花园时候,脚边忽然窜过来一团白色,良辰美景都吃了一惊,定睛一看才看清原来是莫离。
梁贵妃看到莫离,眼里掠过了一丝阴影,脸上竟露出了几分温柔之色,俯身将莫离抱在怀里,才接着往自己殿里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出声:“和嫔,当时一定伤透了心吧。”
良辰美景一愣,不知梁贵妃为何忽然发此一问,还在思索怎么回答时候,只听又一声叹息悠悠传来,“自己心爱的人一手扼杀了自己的希望,还间接害死了腹中骨肉,那种感觉一定很痛苦。会痛,会苦,因为和嫔爱皇上。”
良辰二人听了,不禁回想起以前在太子府时候沐荷一直追着还是太子的元真不放的情形,总是大摇大摆的就进来,四处问:“喂,你们谁看到太子去哪里了?”或者会说:“太子妃呢,太子一定在太子妃那里。”
那时候沐荷的喜欢和追求都那么明显,纵无数人心底将她笑了千万遍,这女孩子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可是沐荷依旧我行我素。直到先皇顶不住老臣的哀求,下了一道圣旨,太子不得不一顶花轿的将她接了来。她的单恋才算修成正果。
那天不过摆了几桌家常酒宴,放了一挂鞭炮了事,可和嫔的笑容和欢喜还历历在目。
想到这,美景不禁叹道:“以前心思多么单纯的人,可惜,进了宫,做错了事……。”
梁贵妃觑了美景一眼,那日自己怀疑害死皇后另有其人的推断只告诉了良辰,美景并不知情,不过此时她也不想重提,只是轻轻抚着怀里的莫离,像是抚着一个孩子一般,轻声道:“在这宫里,认真不得,认真啊,可就输了。这秦谖,怕是要成为另一个和嫔了。”说着,嘴角竟勾起了一抹残酷的微笑:“等到了那日,看秦谖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秦谖并不知道她又被梁贵妃算计上了,终于送走了梁贵妃,吩咐了李辉常喜守门,迫不及待的便进了里屋歇着了,睡前不忘叫如镜如花她们也去休息。
春困夏乏秋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不知过了多久,秦谖模糊中只感觉柔和的轻风拂面,无比舒服,朦朦胧胧的眼也不睁,便嘟囔着:“不是说了叫你们也去休息么?不用打扇了。”
却听一个柔和的声音传来:“主子醒了?”
秦谖心猛地牵动了一下,那一声那一瞬仿佛秦谖重新回到了那个华丽宫殿的日日夜夜,坤宁宫,金漆点翠琉璃屏风后,紫檀嵌珐琅水漏壶的滴答滴答声中,每当自己从睡梦中朦胧醒来,便是那一个不变的笑靥,“主子醒了?”
顿时睡意全无,一下子睁开眼,果然是长乐。
“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我,看我睡得。你也是,我又不热,打什么扇,手酸了吧?”秦谖坐起来,一股脑的说着,语气有掩饰不住的欢喜。
长乐笑着:“我来也不久,看主子身边也没人,睡的正香,额头上还冒着汗,想来是热的,就顺便打扇来等等主子。左右没事。”
秦谖听了心里感动,嘴上不得不说:“以后你我见面还是不要一口一个主子的叫了,就算没人,也该小心隔墙有耳。”
长乐听了心里虽然不以为然,但为了秦谖放心,还是答应了,又说道:“昨日主子……不,贵人,叫我打听那常喜李辉两个太监的事情,我得了空便去内务府查了,这两人都是刚进宫的,内务府也没有特别详细的记录,从履历上查不出什么问题。”
秦谖点点头,似在意料之中,如果真是梁贵妃刻意安排的,自然不会让她查出什么问题。想了想又交代道,“有空让人出宫去查查他们的家底,我也好有个数。”
长乐答应着,“我记下了,贵人放心。”
两人正说着,如镜如花也都进来了,看到长乐在,忙躬身:“长乐姑姑好。”
长乐看了二人进来,站起身,收了笑容,冲二人点点头,话里带了一丝严厉“嗯,你们醒了?你们怎么放心让宜贵人一个人在殿里?以后无论在哪,要做什么,贵人身边都要有人伺候着,知道么?”如镜如花答应着,秦谖扶着床榻下了床,一面笑道:“今天她们也受了委屈,我看她们累着,就让她们歇着了,不怪她们。”
长乐听了撇撇嘴,道:“委屈?宜贵人素来是个心善的,怎么会给身边丫鬟委屈受?”一个素来说漏了嘴,无意中承认了与秦谖旧识,幸好如镜如花也没有察觉什么。
秦谖本不想让长乐知道上午的事,唯恐她担心着急,又一想这丫头素来没什么心机,性子还颇耿直,让她认识一下人心炎凉也好。想了想还是将上午的事轻描淡写的说了,虽已经竭力避过一些受辱的情节,长乐还是听的瞪大了眼睛,怒了起来:“这湘嫔和楚贵人,平日还真没看出来,居然这么刁钻,让主……”长乐说到情急忘记了避讳,幸亏及时看到了秦谖制止的眼神,一声主子没有叫出口,又想到皇后娘娘在麒趾宫罚跪的模样,心里一酸,眼眶立刻红了。
秦谖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姑姑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省的皇上问起,那些到底是小事,姑姑只要记着人心险恶就是了。”
如镜如花看长乐神情,心里都有些奇怪,这长乐姑姑是皇上身边的有身份的女官,却常常三番两次的来这栖鸾殿,看样子还和自己主子特别熟稔,难道主子以前认识她么?那可太好了,有这么个管事的姑姑照应着,谁还不给三分面子。想着如镜忙开口了:“长乐姑姑不如去皇上那里说说,这湘嫔和楚贵人,当着那么多人罚我家主子,分明是给主子难堪。若就这么算了,以后不定怎么欺负主子去。”
长乐正要点头,秦谖已经在一旁冷冷打断:“我看谁敢去说!芝麻大的事,过了就过了,还要继续嚷嚷,唯恐有人还不知道么?皇上每天日理万机,还要让他为**这点琐事分神,真是没眼力劲儿!”
如镜如花看到秦谖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