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太后脸色难看,便从太后手里拿过经卷,字迹娟秀,依稀与记忆里和嫔的字迹相符,但却看不懂内容,匆匆的翻了几页完全看不懂,想来也不是大事,正欲撒手劝母后几句息事宁人,却翻到了最后一页“愿佛渡德懿仁皇后,愿佛恕我罪”。
满本经卷中,皇上只看懂了这一句话。
只是看到这个谥号,一种痛意就从心底升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怒意,莫非,瑞珠真是她害死的,不然怎么会开始学佛,是想要赎罪么?
想到这里,皇上眼里也布满了阴霾,将佛经重重的扔在了和嫔身上,“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写的?”
和嫔忙接过经卷仔细的看了,想开解心中疑惑,一看,却更傻眼了,“这,这,怎么会变成这个?”
皇上的声音愈发严厉,“说,这是不是你抄的?”
和嫔口里含糊不清的说着:“是,是臣妾抄的,不不,不是这本,这,臣妾呈上的不是这本。”
没人听懂她在说什么,只是听她神情恍惚的应了“是”字,皇上忽然转头问向太后:“请母后为儿子开惑,这往生咒究竟是什么?”
太后沉着声,道:“是超度亡灵的,也是消灭自身四罪。皇上既然不知道,就不用多管这件事了,今日的事交给哀家。”
皇上听到“超度亡灵”几个字,已经耐不住恨意,很恨对和嫔道:“朕今日管定了,和嫔沐氏,冲撞太后,不识礼数,又心思歹毒,是戴罪之身,实在不配为宫妃,念在你的父亲有功于朝廷,便不连带你家人,你自己三尺白绫一杯毒酒中选一样吧。”说完又对着身边的陈阜命令道:“命人带下去,赐死。”
太后听了大吃一惊,这冲撞之罪虽然属实,却远不至于便要赐死,她方才没有翻到最后一页,没有看到最后一句话,自然不明白皇上为何突然来的这么大怒火,“皇上,这,还需要三思,慎重些好。”太后反而劝着皇上,一面用手示意陈阜停下要拉起和嫔的动作。
和嫔却看到了,经卷在地上恰好将最后一页翻在她眼前,她忘记了什么时候抄誊的这部经卷,不过确实是为了德懿仁皇后,只是最后一句,万万不是自己写的,再愚蠢她也清楚自己又被陷害了,只是心里竟不觉的气愤,只有凄苦一片。
亲耳听到了那人口里绝情的话语,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己方才看他进来的时候,依旧是如从前模样,宛如春风拂面,宛如和风细雨,宛如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模样一般,将自己的心又慢慢化开,与他中间隔了三年了,深深的爱过,也深深的恨过,和嫔没有学会忘却,只学会了不动声色。
她以为从此不张扬,只远远的望着他,便是了解这段缘分,到最后,以为有一天可以平静的面对这番过往,便是还请了前世所欠,却不想,这一番纠葛,竟要以命相赎。
这便是我爱你的代价么。
深情即是一桩悲剧,必将以死来句读。
上辈子我是怎样的欠过你啊,冤家,我腹中骨肉,我一生自由,我的名誉身家,到最后是我的一条性命,统统都要用来还你么。
也罢,还清了吧,下辈子我便是干干净净的我自己,再不欠任何人。
和嫔仿佛疯傻了一般,看着皇上,没有露出害怕恐惧的神情,竟“吃吃”的笑了起来。
皇上眼里掠过一丝不忍,但复又想起了什么,还是坚决的冲陈阜挥手,“没听到朕说的么,拉下去。”
除了和嫔,恐怕只有秦谖知道皇上为何盛怒了,却不曾想到这怒火来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猛烈,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心里宽慰的看着皇上,却又心疼起他,快了,就快了,等我从和嫔口里问出真相,便向你坦白一切,只希望那时你不要怪我,更不要嫌弃我如今平凡面貌。
这般想着,秦谖又看向和嫔,她不想看到和嫔立刻被处死,原本是想着断绝和嫔一切希望和退路后,再找机会逼迫和嫔说出真相,可眼见如今太后的话都不管用,无论如何,想要办法拖住,等皇上气消了,太后的话才管用,打定主意后,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也在暗自焦急的柳贵人,悄悄的将脚步挪了过去。
☆、第七十五章 搜身
“明明和嫔娘娘为太后认真抄誊了药师佛心咒为太后祈福,怎么如今皇上还要将她赐死?柳姐姐难道就这样看着和嫔娘娘死?”
柳贵人心头正在煎熬,只是一贯是和婉内向的性子,不敢向前为和嫔说话,这时听到了这番话语,回过头去,是秦谖。
本来就对秦谖没有好印象,这次索性扭过头更不搭理她,只是眼盯着和嫔,又看向皇上,着急万分。
秦谖不以为意,只是继续说着:“可怜的和嫔娘娘,不明不白的就要被赐死了,也没个替她说话的人。”
柳贵人听了心里更加难受,也没有反驳秦谖与和嫔的交情也甚好,为何不站出去说话。只是心里想着旧事,那年若不是和嫔娘娘的仗义相助,自己那个只会被同僚欺负的老实人父亲,如今早就替人顶了罪,没有生路了。可是三年前的自己,没有勇气站出去替和嫔娘娘说一句话,生生的看她被打落了胎,这一次,自己也要眼看着她丢了性命么?
柳贵人心里纠结万分,许多念头迭起,却也只是一瞬的时间。对了,从经书下手,自己亲眼看到了是药师佛心咒便不会错,怎么会变成往生咒?一定有误会,自己只要开解了误会和嫔娘娘便不会有事了,自己讲道理,太后和皇上一向宽仁,不会不听的。
一念至此,柳贵人再不管不顾,冲上前在和嫔身边跪下了,冲着上首的皇上太后道:“回太后,回皇上,臣妾有话要说。”说着,也不等太后皇上回话,仿佛是害怕被拒绝一般,急急的接着道:“和嫔娘娘为太后抄誊的是药师佛心咒啊,是臣妾亲眼看到的,和嫔娘娘当时还说承蒙太后照顾多时,只为能为太后祈福,太后一定要体谅和嫔娘娘的这一番苦心啊。”
太后皱着眉头看着这突然出来的女子,好像还是个贵人,印象不深,但看着眼熟,也是宫里的旧人,看来平素是个低调避世的,如今为了这个和嫔却挺身而出,的确是个重情的,这样的人在此时说的话,是没有经过思量的,想来是真的。
想到这,又想起平素和嫔对自己的确是温和恭顺的,不像是有忤逆的心思,慢慢的,气也顺了。望向柳贵人:“你说的可是真的?那为何又变成了往生咒?按你说的,药师佛心咒又在哪里?”
柳贵人看有转机,忙道:“准是和嫔娘娘一时慌张,拿错了,若不是这个,只随便叫一个人去曲荷轩再去取来,便可印证我的话了。”
太后听了微微颔首,也不问皇上意思,便吩咐身边的合·欢道:“你跟着和嫔身边的宫人去曲荷轩,看看有没有她所说的药师佛心咒,若是没有,”说着目光严厉的看向柳贵人“你便有欺君,包庇罪妃之罪!”
和嫔听了忙道:“慢着!”她自然是知道有没有的,那经卷是自己亲自包在锦包里,断然不会弄错,怎么会被替换成了往生咒,尤其是还有最后新加的这句自己从未写过的话,这绝对是被人陷害无疑。只是若是只连累自己便罢了,东西若查不出来,还会拖累了柳妍如,这断然是不能去搜的。
柳贵人看见和嫔阻止,诧异的问道:“姐姐怎么不让她们去呢,去了,便可以证明姐姐清白,不是有意冲撞太后的。”
和嫔想明了前因后果,回头,目光死死的盯着秦谖,眼里有无限悲怆和被背叛的悲苦之意,抬起手指了过去:“一定是她,她陷害我,只有她曾经得到过我抄誊的那些佛经,那锦包之前也只有她碰过,药师佛心咒不在我曲荷轩内,一定在她,在宜贵人身上!”
眼见许多目光顺着和嫔的手落在自己身上,秦谖眼皮一跳,但立刻做出无辜的神情,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手捏紧宫帕放在胸前,口里道:“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和嫔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微微眯着双眼打量了一眼秦谖,又看向和嫔,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给哀家说清楚了。”
皇上却不想节外生枝,就算是拿错了,这本也是她抄的,她抄来超度瑞珠来给自己赎罪的,这么多年真是看错她了,以为她是没心眼的,前几日还对她生了袒护之心,没想到,瑞珠真是她害的。
想着,有些不耐烦的对太后道:“母后还要知道什么,沐荷的罪状已经明明白白了,朕觉得这宫里不必要再出现这个人了。”
和嫔听了这话,抬头望着皇上,内心是说不出的滋味,她知道他这样说是为了什么,呵呵,是因为最后那行小字么,他认定是自己害了皇后娘娘么。每次遇到有关于德懿仁皇后的任何,他都会显得这般薄情。
太后却如何也不肯依皇上,她也看出皇上情绪有些失控了,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心内揣测着,劝着皇上道:“和嫔指认谁一定是有她的打算,我们听她说说什么也无碍,左右真是她的问题,绝不能轻纵了去,只是这么多人面前若是将她就这么的带下去赐死了,多么寒人的心啊。”
皇上看太后表情坚决,想着和嫔无论如何都是在这宫里面的,自己要治罪,她还能逃了去?于是颔首,“那就听母后的。”
太后得了这句话,又转而对和嫔道:“你为何要说东西在宜贵人身上,给哀家说说。”
和嫔看着秦谖无辜模样,想起她平日陪伴自己的时光来,心内忽然恍惚了,真的是她做的么,难道她一开始就是为了陷害自己?可是为什么呢,自己自问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又更没有损害任何人的利益,究竟是为什么?
又一想无论如何也要找出自己那本药师佛心咒,否则岂不是连柳妍如一起连累了?又看太后还肯听自己的,只得一咬牙,面向太后道:“臣妾记得清楚是将臣妾为太后抄的药师佛心咒包在锦包里,怎么会成往生咒,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期间只有宜贵人有机会动这锦包,何况,臣妾以前抄誊的经卷曾被宜贵人拿去不少,若不是她调换的,臣妾再也想不出别人。”
皇上听到,厉声道:“荒唐!当初还是宜贵人向朕提起你,说你参佛识礼,看你可怜,向朕提议让你去母**里,现在你倒是会找救命稻草,想牵连别人撇干净自己?”说到这件事,皇上忽然又记起那日秦谖对她说的话来,说她初次在曲荷轩见到和嫔,就是看和嫔在为皇后娘娘祈福,那时听了还以为和嫔重感情,不想却是为了赎清自己的罪过。
她纵百死也难抵消那样的罪!
太后却不理皇上说的,觑了一眼也跪在一旁似害怕的瑟瑟发抖的秦谖,说道:“皇上不急着反驳,是与不是,一看便知,和嫔不是说经书在宜贵人身上么,那便搜搜看就知道了,虽然对宜贵人来讲有些不妥,但哀家想,宜贵人也不愿意背着这罪名惹人生疑吧。”
☆、第七十六章 洗清嫌疑
“不可,母后,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失了公允。”听了太后的话,还未等秦谖发话,皇上首先道,这么多人面前,只因为和嫔的一句话就要搜秦谖身,他觉得有些不妥。
太后自然也知道这个,只是冷静下来后觉得和嫔确实不是这样的为人,对自己一向恭顺,多年来的经验告诉她和嫔对秦谖的指责不会是没有凭据的,沉声道:“既然皇上不愿意宜贵人搜身,也可,宜贵人就用别的方法给哀家证明下你的清白。”
空口无凭,要秦谖如何证明,太后的主意还是要搜身。
秦谖听了这番话,心里打定主意,上前跪道:“既然和嫔娘娘无故指罪我,臣妾心里实在惶恐,和嫔娘娘曾经是赠过亲手抄誊的经书给我,可惜臣妾愚钝参透不了,就一直搁在臣妾殿里,如今因为这个惹了怀疑,那便……”秦谖做出一副泫然欲泣之态接着道“那便搜臣妾的身吧,左右周围都是姐姐妹妹,知道臣妾无奈,不会嘲笑臣妾的。”
皇上看了心中不忍,还欲再劝太后,却听太后已经道:“有哀家在这里,谁敢笑话你,等事情清楚,自然会还你清白。”
秦谖心里暗恨,表情却温顺乖巧,“臣妾全听太后的。”
看秦谖点头,和嫔心里却大骇,她以为秦谖会大惊失色百般不愿,没想到这么轻巧的便答应了,难道经卷不在她身上?那会在哪里?对了,还有她身边的两个侍女如镜如花,想到这里,忙抬头正想说什么,却听太后已经开口了,“既然这样,就委屈你了。”说着用眼神暗示身边的夕颜上前搜身。
和嫔只得现在一旁紧张的看着,不只她,还有柳贵人,她早觉得秦谖对和嫔有异心,没想到还真的会害和嫔,但又看秦谖脸上除了委屈没有旁的神色,心里也怀疑起来,究竟是不是她?
如镜如花两人心里也是紧张万分,手里的帕子捏得更紧了,看向秦谖的目光里有一丝担忧之色,主子怎么能同意搜身呢,那东西还……如镜如花不敢想下去,只得慢慢熬着。
令人窒息的几分钟过去了,秦谖只觉得众多目光投落在自己身上,像是要将自己灼伤穿透一般,而夕颜姑姑没有理会这些,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将秦谖全身摸了个遍,才转身向太后道:“回太后回皇上,在宜贵人身上没有找到经卷。”
果然,和嫔眼里涌现出深深的失望之色,若真是她做的,她哪里还会带在自己身上,自己太小看她了,那也不慌,一定是在她的婢女身上,想着忙又向太后道:“太后娘娘,若是她做的,她自然不会带在身上,一定在她两个侍女如镜如花身上。”
太后皱着眉头,深深看了一眼和嫔,皇上已经不耐烦了:“够了,沐荷,朕以前念着旧情,宽待你许多日子了,今日你也该闹够了!别像一只疯狗一样,乱咬人!”
皇上一直被最后那一句话咯着心,说话也不由得毛躁了些。
和嫔听了这话,凄凄哀哀的软软瘫了下去,疯狗,自己在他眼里就是这般不堪么?一腔痴情矢志不渝的爱着的人,从太子府到皇宫一路追随的人,却对自己这般薄情寡恩。和嫔仿佛丧失了所有力气,罢了,任他如何看,任旁人如何看,随他去吧。
自己还在意什么?
自己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自己还能失去什么?
不过是一条荒诞的性命罢了,想到当年让父亲拉着老脸求来了这段姻缘,两年前又让父亲为自己担忧求情无果郁郁而终,她早就失去了最爱自己的那个人了。
太后看和嫔模样,叹了口气,她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