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槐听了,脸上露出了由衷的欢喜,本来以为自己是在劫难逃了,却不想这么容易就过关了,再看向这个一脸和气的宜贵人,原本对她的畏惧不知觉消除了大半,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不禁拿目光瞅了瞅秦谖。
秦谖注意到夏槐目光的古怪,不禁问道:“怎么了,可是不放心我?”
“没有。”夏槐立刻答道,“只是忽然想起了主子,方才在宫门口,刘嫔娘娘也去送了主子。”心里戒备消了大半,心里的话竟然说出口了,夏槐说了立刻后悔起来。
秦谖闻言心一跳,刘晴么,假装不经意的问道:“哦?她们说了什么?”
“奴婢站的远,没听清,贵人仔细脚下,小心台阶。”夏槐似乎不想多说这个,一带而过的将话题转移了。然而眼神的闪烁却并没有瞒过秦谖,秦谖抬脚跨过台阶,心里无数思绪,刘晴怎么要去送柳妍如,她们关系竟这样好了?那柳妍如可是对刘晴嘱托了什么?哎,刘晴上次便已经疑心了自己,这次若是再听了柳贵人的什么话,只怕与她难以澄清了。
心里虽然有万般念头,但心知问这丫头也问不出什么,两人就一起进了内务府,给夏槐重新记名分配。秦谖直说给夏槐安排个好一些的差事,那负责登记的太监倒也没为难,口口声只觉得声的应了,好歹是宫里主子的吩咐。秦谖安排妥当,也就出了内务府,回永和宫去了。
秦谖前脚走,却不知被那内务府的姜总管回来时恰好看到,这姜总管原本就是梁贵妃提携的,因为以前如镜冒充梁贵妃的名头领柚子,让自己巴巴的伺候半天,后来美景来才知道是受了如镜的糊弄,因此对这栖鸾殿主仆三人暗恨在心,只觉得受了莫大屈辱。
今日见了秦谖,那姜总管心里诧异着,忙进去问里面的人,才知道秦谖是为了夏槐而来,便私以为这宜贵人想来与夏槐私交一定好,哼,自己偏不叫她如意,原本那负责的小太监给夏槐安排的花房,比较闲惬安静,这姜总管看了脑袋一转,忙偷偷叫改了,让夏槐去做低等的杂役。小太监有些不愿,怕得罪了宜贵人,但眼下自己在姜总管手下做事,犹豫了下,只得依命改了。
夏槐不知道其中变故,只以为自己分到了好差事,后来却被分到了去做杂役,以为是秦谖暗中整饬她,心中也对秦谖怀恨在心,只以为她是表面顺了自己,实际却暗中中伤的歹人,这一切,倒是秦谖没有意料到的,日后出了事再想起来,也只能感慨一声造化弄人了。
秦谖回到栖鸾殿,不禁有些恼火,奔波了半天,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搜集到,看来只能等日后找和嫔亲自问清楚了。
宫里还有一个人也为着和嫔而在心里愁苦万分,是袁鹤,他在随着陈阜总管走向养心殿。
袁鹤一直想着和嫔嘱托她的事情,却犹豫万分,在他看来,和嫔远没有到她说的那个地步,而这条路若是走了,事情败露,和嫔只会比现在情况更加堪忧。自己还是该好好劝劝她了。袁鹤心里打定主意。
“袁总领快进去吧,皇上等着呢。”耳边传来陈阜总管尖细的声音,袁鹤醒醒神,现在见皇上要紧,别的都先放一放吧。想着,整理了整理衣衫,和陈阜总管点了头,进去了。
进去后袁鹤隐隐发觉有些异样,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的长乐未央二人竟然不在,皇上一个人坐在殿上。
忍住诧异,袁鹤跪地行了礼。
“起来吧,朕这几年很少见到你了。”皇上的声音里有几分感慨。
袁鹤忙道:“侍卫所事务繁忙,是不常与皇上遇见。”
“朕知道你还在为瑞珠的事情怪朕。”皇上道:“你们都怪朕,朕贵为天子,却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女人,这几年朕在朝堂上面对着李太傅,内心也十分愧疚。”
袁鹤心一跳,忙要开口澄清,皇上却摆摆手,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朕要来做一件事,记住,要不露痕迹。”
袁鹤心里只觉得不对劲,来不及细想,就习惯性的应了下来。“皇上只管吩咐,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只听自己心里担心的恐惧的事情终于遥遥的从殿上那人的嘴边传来:“朕让你去替瑞珠报仇,杀沐荷。”
☆、第八十四章 决心
袁鹤心里惊了一下,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皇上三思!”
皇上却没有看出袁鹤内心的慌张恐惧,继续说道:“朕已经三思过了,若是让朕出面下旨,母后一定是不会同意的,也难服**众人之心,可若是纵着她继续活着,朕难平心中之气。朕思来想去,交给你最为合适,曲荷轩本来就是偏僻,出了事也怪不到谁头上,你记着不要留下半点马脚。”
袁鹤听出皇上话语里的凿凿之意,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又道:“皇上,当年的事不是已经查明是意外么,不是不关和嫔娘娘的事么?”
皇上挑了挑眉,似在奇怪袁鹤居然还在为和嫔说话,复又笑了,“是了,朕没和你说清楚,难怪你一头雾水。沐荷表面功夫做得真好,难怪连你也瞒了过去。”说着,将端午节的事情一一讲给袁鹤听了,袁鹤早已经听和嫔说明了这件事,只是和嫔生怕袁鹤替自己不平而生事,便把秦谖陷的自己这一节隐了,袁鹤听了皇上所讲心中苦涩,却无法点明,只得继续道:“皇上,此事还未分明,许是这柳贵人有意陷害和嫔而篡改的,可不要因此就断定便是和嫔害的。”
说着,忽然撞上皇上狐疑的目光,袁鹤忙道:“我心中也时时刻刻替先皇后娘娘悲伤,只恨不能代而身死,觉得有负皇上看重和太傅大人重托,只是越是因为这样,这件事越是不能轻易了结,任何想借此生事的人皇上都该严惩。才可告慰先皇后娘娘的在天之灵。”
皇上听了,眉头才又舒展了些,道:“你不知道,那字迹朕是辨认过很多遍的,前后字迹一样,她也承认是她抄的,是沐荷写的无疑。”说罢又叹了口气:“朕也希望不是她,想当初,多么天真烂漫的一个人,却不想包藏祸心,竟害了瑞珠。”
袁鹤看皇上说的肯定,想起先皇后,心内有一刹那的动摇,但很快强迫自己将那些念头撇了去,就算真的是和嫔做的,他也不希望她死。该怎么办呢,再开口只会引起皇上怀疑,于事无益,但要自己如何答应下去。
皇上看袁鹤表情挣扎痛苦,以为他是感怀瑞珠,忍不住道:“朕知道你难过,所以朕要你亲自去替瑞珠报仇,三天之内,朕要听到消息,时间对你来说应该充分,记得,切不要被人抓了把柄。”
袁鹤听了皇上的话,只得叩头:“属下领旨。”
宫里夏意很浓,阳光艳火一般倾泻而下,遮阴的绿意从养心殿一直可以蔓延到御花园,蝉鸣聒噪。
袁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养心殿,只觉得时光和路程忽然被无限放大,回侍卫所的路,自己如何也走不完。年少时曾立誓效忠太傅,永远保护太傅爱女瑞珠,却失信于太傅,后来入宫,也曾立誓效忠皇上,风刀霜剑誓死追随,这次却得了杀沐荷的旨意。
大丈夫该行忠义事,自己已经负了太傅重托,焉能再负了皇上,袁鹤逼迫自己硬起心肠,转念想起和嫔的容颜,音容笑貌仿若在眼前,俏声娇态,硬起来的心肠又全化作了寸寸柔情。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原来那女子,不知不觉,已爬满了他的心房。
袁鹤的脚步不禁往曲荷轩去了。
和嫔此时也心神不定,正在窗前绣着香囊,她戴着袁鹤的香囊,感念袁鹤对她的一片照拂之意,于是也动起针线来,想为袁鹤也绣一个。
只是今日心神一直定不下来,她知道柳妍如怕是已经走了,可是却有意没有去送,一片愧疚之心,实在没有脸面与她相对。大概是因着妍如的缘故吧,许是她在骂我狠心,和嫔心内叹了口气。一个晃神,针刺入了手指,立刻有殷红的血冒出来,凝成了一个小珠子,和嫔倒是忍住没叫出声,只是随手拂了去,到底不是从前的沐荷了。
便在这时,曲荷轩的门忽然响了,和嫔心一跳,看看手里的香囊,忽然想到了什么,亲自下了塌去开门,果然是袁鹤,和嫔心里忽然开心起来,只是这份开心来的太微小,和嫔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你怎么来了?”语气里有难以察觉的温柔。
袁鹤掩下内心的苦涩,“我来是知会你一声,你上次说的事情,我想了想,宜早不宜迟,我们还是早做打算吧。”话一出口竟成了这个,完全没有经过思量的话。
和嫔听到,燃起了希望,小心的问道:“就是说我有可能尽早离开这宫里了是么?”
袁鹤只得继续硬着头皮:“是的,最好三天之内。”自己在说什么,袁鹤忽然觉得无比头大。
和嫔脸上是真实的欢喜:“那就麻烦袁大哥费心了,对了,我可以修书托给我兄长,让他在宫外帮助接应。”一面说着,一面急急的回殿去了。
袁鹤漫不经心的点着头,内心涌起重重的矛盾之意,跟着和嫔进了殿,和嫔拿出了纸笔,到桌榻上一笔一划写了起来,袁鹤目光停留在一旁绣了一半的香囊上,不禁赞道:“你绣的香囊倒是精致。”
和嫔看了一眼香囊,又抬眼看了一眼袁鹤,脸上掠过一抹红霞,迅速低下了头。袁鹤看在眼里,心一动,猜到了什么,“这可是给我的?”
和嫔没有回答他,只是一口气写完了书信,放下了笔,“我与兄长多年没有联系,不知道他是否还在怪我连累父亲抑郁而终,但如今我能想到的人唯有他了,你去带着这封信找他吧。”
袁鹤看着眼前女子眼里流露出来的恳求和希望,再不忍心拒绝,何况那些话想来是出自本能说出的吧。认真的收下信,袁鹤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皇上的话,忍不住开口:“皇后娘娘的事情,真的和你没有关系是么?”
和嫔闻言,手指轻颤了下,目光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抬眸道:“袁大哥,皇后娘娘的事情确实和我没有关系,但我知道是谁做的,我答应你,等我出了宫把一切都告诉你,请你现在相信我好么?”
☆、第八十五章 雷公藤
袁鹤听了这话,心一下子跳的剧烈了些,自己只是为了心安问问,原以为和嫔会斩钉截铁的向自己撇清,却不想引来了这话,看和嫔表情,真是知道内情的。情急之下忙捉住和嫔的手腕:“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皇后娘娘的事情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对么?你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
和嫔料想到袁鹤的吃惊,用力抽出手来道:“袁大哥,我答应你出了宫一定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现在你不要逼我了,只要让我离开这个地方,我就没有任何顾虑和担心了。”
袁鹤哪里肯放过,声音不自觉带了一丝恼意:“现在这里除了你我,便只有玉琴二人,你有什么需要顾虑和担心的?你快将你知道的告诉我,我袁鹤因此事负了对我有教养之恩的太傅,更负了皇上重托,你明知如此,也不愿意告诉我么?”
和嫔有些苦涩的笑了笑:“我若说了又如何呢,你便能去报仇么,你若控制不住情绪泄露了此事,我命不足惜,只怕还会连累家中亲人,唯有我离开了这里,再让兄长上书给皇上宣称沐家与我断绝关系,这件事情才能为人所知。你已经被瞒了这么多年,还在于这一时么,袁大哥,算我求你,为了我,再忍一忍,好么?”
袁鹤看和嫔表情凄楚,早已不忍,又想起皇上的话,只得暂且将此事放下,点点头,“是我急躁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我先送信与你哥哥商量,就在这几日了,你在这宫里等我消息。”
和嫔见袁鹤答应了,终于舒了一口气,她方才真怕袁鹤会不顾一切的逼迫自己说出真相,他到底是顾念自己的,想着,和嫔说道:“好,我就在这里等你。”一面起身送袁鹤出去,袁鹤走到门口,又不放心的回头叮嘱道:“记住,这几日饮食饭菜都需注意,餐餐试过毒才能入口,没事就不要出曲荷轩了,好好的等我。”
“知道,你放心好了。”和嫔有些笑袁鹤多心,虽然自己在这**确实处境堪忧,却不至于立刻就失了性命,她哪里知道袁鹤心里的矛盾苦涩。
直到回了侍卫所,袁鹤的眉头还没有松下来。
或许寻常人想从这宫里逃出去很难,可对袁鹤来说却并非没有把握,因为他的身份,侍卫总领。
一入宫门深似海,看守宫门的却是侍卫。
只是自己食君之禄,仰仗皇恩才有了这份体面,却要行背君之事,对别人说起来也许容易,可他袁鹤,忠义思想早就根深蒂固在脑海中。
“你活着就是为了保护太子,保护太子妃。”他还能想起来太傅那张总是严肃的板着的脸,那一日让自己随了小姐出嫁的队伍一起进了太子府。
小姐,皇后娘娘,袁鹤又想起了瑞珠,皇后娘娘当年薨逝的太突然,分明是疑点重重,却被硬压下来了,不禁自我安慰道:皇上是以为沐荷是害了皇后娘娘的那人,所以才命自己杀沐荷,可沐荷非但不是,反而还深知其中内幕,只要自己将沐荷带出宫,再知晓皇后娘娘薨逝的真相,便回宫替娘娘报仇,也算不负皇恩了。
这样想着,袁鹤的眉头总算是松了松,又一想时间紧迫,如何才能带沐荷出宫,袁鹤忍不住伸手从怀里掏出了那份沐荷写给其兄长沐青的信,娟秀的字体让袁鹤不由得就忆起和嫔的脸,手指情不自禁的抚了上去,冷不防自己的肩膀被重重的拍了一下,“袁大哥,你手里拿的什么?”
袁鹤受惊回头,正看见是长乐言笑晏晏的看着自己,想起长乐未央二人平日最不待见沐荷,忙将信往怀里揣了,有些不自然道:“你怎么来了?”
长乐哪里容他将信揣了,一面笑道:“袁大哥可是有心上人了?在与人飞雁传书?还想瞒着我,倒一点情分也不念。”
袁鹤忙挡着,“哪里不念情分了,这是别人托我送出去的,可不要弄皱褶了,你来了,倒是说说正事,可别瞎闹,到底是有头面的女官了,还和小孩子的性子一般。”
长乐自然不信,又看够不到,只好假装相信了一般停了手:“原来是托送的,你倒是看得紧,我来自然有要紧事。”一面说着一面又想门口张望了一下,确定了没人。
原来方才未央见皇上将她俩使了出去,单独见袁鹤,心里好奇,又因为素来皇上有皇上倚仗,竟不怕事,在里间靠门偷听起来,听到皇后娘娘果然是和嫔害死的,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