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苏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话音刚落,就听林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死十次都不够他死的。”林贤将瓷碗重重的搁在了桌子上。
沐小木手中的瓷碗一抖,便摔到了地上,里头的浮冰和小块的梨肉,咕噜噜的滚了一地。
“那施大人……”
“找机会,去见他最后一面吧。”林贤站了起来,沉着脸走了出去。
……
沐小木没想到,不过几日光景,身边却遭逢了这样的剧变,她实在想不起原先欢快的日子是什么时候了。她一回头,仿佛施亦还会笑眯眯的搭上来,还会叫她“阿木,阿木”,而湛然虽然一副高冷的模样,却总喜欢将她揽在怀里,对着她肆无忌惮的笑。
怎么一恍神,什么都变了呢?
沐小木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下意识的用手挡住了眼睛,潮湿又冰凉的液体浸润了她的掌心,她悄无声息的抖动着肩膀。
忽而肩膀一沉,有人搭上了她的肩,声音尽在咫尺。
“小木,怎么一个人在大街上哭,谁欺负你了?”
沐小木急忙擦了一把眼泪,红着眼睛道:“阮糖,你看错了。”
“那就是我看错了。”阮糖无奈的道,“走吧,回去吧。”
沐小木点点头,便跟着他往家走,走着走着忍不住还是问道:“施大人他……”
“斩立决。”阮糖停了脚步,暗哑的道。
“什么?”沐小木眼前一黑,便什么也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待沐小木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沉沉一片了,她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又好像片刻就起来了。阮糖不在,她也没法问,脑袋一阵一阵的刺痛,身子也一阵一阵的虚浮。她裹紧衣服,便往门口走去。
明明是闷热的季节,她却觉得身子冷的厉害,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就这般漫无目的的跑出去,到了大街上,却忽然又茫然无措起来。
“小木,你怎么跑出来了?”阮糖从街那头跑过来,急急上前扶她。
“阮糖,我睡了多久?”沐小木却只顾着问。
“只睡了片刻。”阮糖觉着她有些不对劲,急忙伸手摸上她的额头,这才发现烫的厉害,只道,“怎么都这样了还跑出来。”
“我不碍事。”沐小木虚浮的笑了笑,道,“施大人他……”
“还有三天。”阮糖知道她要问什么,一咬牙干脆的道。
“我要去看他。”沐小木一把推开他。
“谁也见不到。”阮糖被她一推,目露哀伤的道。
“为什么?”
“这次施大人触到皇帝的逆鳞了,修道一事便是他的命,是他的皇位与权力,这般赤、裸裸的开口直谏,只会令他怒不可遏,如今施大人对他而言,就是谋逆,就是造反,谁去看施大人,在一个失去理智的皇帝眼中,便是……同谋。”
“看也看不得了么?”
“先回去吧。”
“陪我去喝酒吧。”沐小木略一沉默,忽而道。
阮糖看她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很想拒绝,却在话到嘴边的时候,应了一声好。
白日里闷热的厉害,到了傍晚,天气就暗沉起来。厚厚的云一层一层的压下来,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沐小木脸色苍白,一副病容,却同阮糖坐在未央居的窗边喝酒。
不多一会儿,窗外便是一片稀稀落落之声,片刻之后,无数白芒覆盖了整片天空。来不及躲雨的行人匆忙的跑过,脚步踩在水洼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阮糖帮沐小木斟满了酒杯,帮自己也倒了一杯,便默不作声的陪她望落雨。
“阮糖。”沐小木将酒杯捏在掌心来回晃着,道,“你累么?”
“有时累,有时不累。”阮糖浅浅啄了一口酒。
“那你什么时候累,什么时候不累?”沐小木伸出舌头,舔了一口杯中酒,顿时辣的眉毛皱成一团。
“求而不得则累,得之则不累。”阮糖淡然答道。
“那我如今这么累,是因为求而不得么?”沐小木忍着辣,将一杯酒灌进去,灌进去后又轻微咳起来。
阮糖也一仰头,喝掉了杯中酒,面上却丝毫表情都没有,他见她又抓酒壶,便伸长手臂,取过酒壶,徐徐为她满上,口里道:“你想得到什么呢?”
沐小木一愣,双眼便有些发直,她想得到什么呢?她茫茫然的想到湛然难得的温柔模样,又想到施亦青春活泼的笑脸,苦涩的一笑,果真是求而不得。
她虽然没有回答,阮糖却从她的样子中猜到几分,这几日她的积郁他都看在眼里,心疼可是无能为力。
沐小木又拧着眉毛喝下一杯,苍白的脸颊上已浮现出一片殷红,倒显得有了几分生气,她迷迷糊糊想去倒酒的时候才发现酒壶空了,遂满脸不开心的嚷道:“小二小二。”
小二急急的跑过来,道:“客官怎么了?”
“再拿两坛酒过来。”沐小木挥挥手道。
“真是抱歉,我们家没酒了。”店小二满脸歉疚。
“没酒?”沐小木瞪圆了眼睛,四处一看,不满的道,“你胡说,近日压根就没什么客人,怎的会没酒?”
“是这样的客官,我们的酒方才都被二楼的一位贵客订走了。”店小二急忙解释。
“是哪个混账抢我的酒……”沐小木带着几分醉意胡闹。
“客官您千万别这么说……”店小二急的就想上来捂她的嘴,小心的道,“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说。”沐小木揪起他的衣领,“我倒要看看是谁……”
“湛大人。”店小二利落的打断了她。
“额……痛痛痛。”沐小木成功的咬到了舌头。
店小二打了个招呼,人便跑了。
“你说这人怎么这样……”沐小木伏在桌面,酒劲上来了,晕乎乎的道,“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他一个人喝的了那么多么?分明就是欺负人。”
阮糖不言不语,只是将自己的酒分了她一点儿。
“这点也不够啊。”沐小木十分不满意,越说越愤懑,越想越不开心,拧着眉毛,禁不住往二楼瞧去,道,“太过分了。”
阮糖默默的喝完杯中酒,搁下手中的酒杯,道:“兴许不想让你喝这么多。”
“怎么会。”沐小木脸颊红红的,也不晓得是醉的还是恼的,亦或是病的,道,“他根本就不屑跟我说话。”说着说着,豁然起身,双手一拍桌面,咬牙道,“太欺负人了,我去找他。”
阮糖没有拦她,只是一路看着她摇摇晃晃的往楼上走,直到她消失在拐角处,才转过头去看落雨。
沐小木迷迷糊糊的一愣,几乎忘记自己怎么上来的,幸好她还没忘记自己上来做什么。揉了揉头发,便晃晃悠悠的开始砸门。
不多会儿,便有人满脸怒容的打开了木门,想必是因为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打扰了湛大人的雅兴,身为下属的他必须表示出愤慨才好抱湛大人的大腿。
“什么人在这里胡闹?”来人拉开木门后表情却是一僵,十分不自然的扭头看了一眼湛然,道,“沐大人你怎么来了?”
“来,自是有事。”沐小木倚在门框上险险稳住身体,尽量捋直了舌头道。
那人又去看湛然脸色,再度同沐小木道:“沐大人,湛大人不想见你,请回吧。”
“他说不想见就不见么?”沐小木脑子不做主,竟胡乱的发起脾气来。
“沐大人……”那人听她胡言,心惊肉跳的阻止她。
“哦,我倒是忘了,对不起。”沐小木后退一步,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道,“一向都是他说了算。”
“您明白就好,请回吧。”那人擦了一把汗,此时十分后悔前来开门。
“他说不要见我就不要见我,他说要我滚就要我滚,他说不给我酒喝我就没酒喝,他是谁?天王……”沐小木醉意上来,完全胡言乱语。
“闭嘴。”里头传来一声冷喝。
沐小木一个激灵,似乎有些清醒,将手指搁在唇上,嘘了自己半天。
那人还有些为难的拦着她,沐小木却一把推开了他,往里走去,蓦然眼睛一睁,就不动了。
湛然坐在首位,其他几人都坐在一边,而湛然的身边,却偎着一个女子,身段柔软,眼神妩媚,纤纤素手间,则是一只玉质酒杯,正往湛然唇边送。
沐小木明显愣在了原地,她不可置信的伸出手指,指向湛然,道:“原来你买了所有酒,是给她喝的,我不同她抢,大人分我两坛可好?就两坛。”沐小木伸出两根手指,言辞恳切的道。
湛然冷冷的望着她,并没有开口说话。
“不行么?”沐小木很遗憾,摇了一摇便往前扑去,直接跪在了湛然面前,将脑袋低下去,道,“一定是我做错什么了,我跟大人道歉,大人原谅我,分我两坛酒好不好?”
湛然依旧没有出声,周围的人却在看清他脸色的一瞬间,纷纷退去,不多时,房间里便只剩下他同沐小木两人,沐小木含糊不清的念叨着什么,而湛然则一言不发,安静的一丝声音都没有。
第84章
“大人;您应我一声可好?”沐小木依旧跪在他脚下;直起了上半身,不满的道。
“你要我应你什么?”湛然终于开口了,许是方才饮过酒,此刻的声音低而暗哑。
“应我……咦……”沐小木晃悠悠的摸了摸脑袋,尴尬的笑笑;道,“我忘了。”
“那便回去想。”湛然不欲与她多言;直接下了逐客令。
“不行。”沐小木眼睛一直,道;“我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儿;你别催我,我再想想。”
“我不会应你;你走吧。”湛然打断她。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沐小木爬到他面前,拽住了他的裤子,脏兮兮的手印便毫不留情的印了上去,他却丝毫没有在意,沐小木昂起头,道,“我膝盖疼。”
湛然垂下视线看着她,表情是她看不懂的复杂。
“我真的膝盖疼。”沐小木松开他,不知道思绪又想到了什么地方,嘴里直念叨疼疼疼,念叨着念叨着,竟然哭了起来。
湛然伸出手,勾过她的脑袋,她便顺势扑在了他的膝盖上,呜呜的不住哭着,眼泪将他的裤子尽数打湿,他却没有推开她。
“不给我酒喝,也不让我见你……”沐小木一边说一边哭,怎么都止不住,“施大人那么好的人……”说着说这,哭的更加厉害。
“既然叫我滚,就离我远一点儿,明知道我放不下,做什么要这么折磨我。”沐小木含含糊糊的哭道,“我竟是再也见不到施大人了……”
湛然的手指按上她的脑袋,任由她一边说一边哭,没有打断她却也没有安慰她,直到片刻后,她不再说话,只是小声呜咽后,才抬起她的脸,仔细的看了她半响,道。
“你不要再来烦我了,好不好?”
沐小木的脸尚搁在他掌心,听到他的话明显一个瑟缩,醉意似是少了几分,眼中满是怯意。
“对不起。”沐小木将脑袋抽出他的掌心,黯然的道。
“宜嗔。”湛然开口唤道。
“大人,有何吩咐?”宜嗔推门进来,躬身行礼。
“把沐大人送回去。”
“是,大人。”宜嗔应了一声,便往沐小木这里走,沐小木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歪歪扭扭的拱拱手,道,“不劳大人挂心,我自己能走。”
“宜嗔,路上当心。”湛然没有理会她,只是继续吩咐宜嗔。
“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沐小木情绪又上来了,恼道,“我自己能走。”说罢,就自己往门口走,手臂却被后面的人拽住了。
“不要碰我。”沐小木使起了性子,那人却没有松手的意思,一使劲将她拽进了怀里,冷冷的道,“你闹什么?乖乖让宜嗔送你回去。”
沐小木却望着湛然,挣扎道:“下官有罪,不该靠大人这般近,大人放开我。”
湛然眸光一沉,却蓦然发现怀中的人有些不对,方才她倚着他哭的时候他就发现不对了,可他当时以为她只是喝多了,这时候再一抱,才察觉那滚滚而来的热度不同寻常。
而怀中的人还在兀自挣扎不休。
湛然望她一眼,便将打横她抱在了怀中,全然不顾她的闹腾,直接往门外走去。
沐小木贴在他怀中,只觉得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哭累了也闹累了,酒劲同生病后的困乏一起涌上来,她不由得又往他怀中钻了钻,不知不觉便阖上了眼皮。
湛然抱着她从二楼下来,途径大堂的时候往靠窗的那个位置上看了一眼,发现那里早已没有人了,桌上泡着的热茶也已散光了所有温度。
他略一拧眉,便跨出了门去。
……
沐小木觉得脑袋、四肢没有一处不疼,酸软无力,仿佛每一根关节都被人拆散了,源源不断的热浪几乎将她淹没,她觉得很难受,却挣脱不开,仿佛有人按着她的四肢,蓦然一点冰凉落在额头上,舒服的她几乎要呻、吟出声,那点点冰凉又贴上了她的脸颊,最后温柔的落在唇上,小心翼翼并且含着一股子花草的清香。
沐小木模模糊糊的,又睡着了。
沐小木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空仍是亮的,屋外传来水流的声音,似乎是有人正在绞帕子,不多会儿,那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阮糖?”沐小木有些诧异,迷迷糊糊的往四处去望,竟是在阮糖家里,她明明记得好像不是这样,难道病糊涂了所以出现幻觉了?
“是我。”阮糖满脸担忧的走过来,将帕子搁在了她的额头上。
“哦。”沐小木应了声,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捉着了他的手,道,“我睡了多久?今天是什么日子?”
阮糖知道她要问什么,将她的手好好的塞进毯子里,道:“你睡了一晚,还有两天。”
沐小木一听,眼眶仍是不由自主的红了。
“你的烧也快退了,接下来我有些事情要忙,你能自己照顾自己么?”
“你去忙吧,我没事。”沐小木道。
“恩,照顾好自己,我傍晚回来。”阮糖说完,便将煮好的粥放在了她的身边,又将熬好的药按分量盛好,在一边排了一排,做好这一切,他走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又给她盖好了毯子,道,“按时吃药,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沐小木禁不住叮嘱道。
阮糖笑了笑,便走出门去。
沐小木窝在床上,周围安静的有些过分,明亮的室内一丝阴霾也没有,沐小木却觉得自己笼在一团黑暗里。
她还想着去见施亦,这种时候,无论如何也要让身体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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