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抬爱。”她一边斟酌着那句聪明伶俐,一边小心翼翼的回道。
“识时务的人总是活的长久。”湛然不再看她,语气里带着难以琢磨的疏离和冷漠,“那本官就预祝你官运亨通,平步青云了。”说罢,取过酒盅,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
沐小木急忙端起自己的酒盅,也一口干了,果酒并不醉人,喝起来馥郁清香,她一杯酒下去,胸口便微微发起烫来,连带着胆子也大了些许。
“大人,其实我还是救了林紫。”她坐的笔直,忽然没头没脑的道。
湛然有些意外的抬眸望她。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觉得,如若不是因为我,大人应当不会插手这件事,那么林紫,现在定然还在牢里受苦。”沐小木笑了起来,“是我救了她。”
“说的不算错。”湛然想了想,似是恢复了一些兴致,眼露期待的道,“如果重来,你会怎么选?”
“当然是救林紫啊。”沐小木没有丝毫犹豫,回答的很是干脆。
“那你所谓的想通了,是指?”湛然直勾勾的瞧她,手指下意识的摩挲着白团子的耳朵。
“若是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一定会带着脑子,既是要救人,就一定要周全。”
“那你觉得,一个人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初衷么?”
“自是不会。”沐小木眼睛一亮,回答的很快,“一个人背叛自己,大概是最痛苦的事。”
湛然眯起眼睛看她,心里慢慢升起渴望,没错没错,就是这个眼神,就是这份倔强,就是这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好,太好了,这小子还真是会给人意外的惊喜。
“很好,很好,说的很好。”湛然笑了起来,细长的眸子里满是诡异的欣慰,他张开手指,扣住膝上白猫小巧玲珑的脖颈,缓缓收拢,眼睛则一眨不眨的看着沐小木。
湛首辅的心情用喜怒无常来形容都略显不足,沐小木瞧见他赤、裸、裸的目光,莫名的觉得毛骨悚然。
“大人谬赞,下官承受不起。”沐小木打了一个冷颤。
“承受的起,承受不起,那得试过才知道。”湛然松开掌下的白猫,爱怜的摸摸它的脑袋,目光一扫,停顿在沐小木的纤细的脖颈上,嘴角弯成了残忍的弧度。
……
沐小木明显觉得今时不同往日,她吃惊的望了望落在门前的软轿,又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脑袋便不由分说的痛了起来。
彼时太阳将将升起,锋利的辉光刺破云层,份外辽阔。眼前所映之景,全都落满细碎金芒,如果不是眼前喜笑颜开的人,倒真是一个美妙的清晨。
“沐大人。”那人笑的很是亲切,倒像两人真是许久不见的好友,“下官听闻大人日日步行入朝,甚是辛苦,特命人备了软轿,还请大人移步。”
沐小木被早晨稀薄的空气弄的有些发晕,再看看眼前自然诚恳的笑脸,由衷的懵了。
“大人……认得我?”沐小木指着自己的鼻子。
“虽不认得,但一见如故。”那人十分淡定。
沐小木略一思索,便知晓了各种缘由,湛首辅的内厅不易进,而昨夜自己不但进去了,还活蹦乱跳的出来了,这人大概以为湛然很欣赏她,大清早便赶来献殷勤。
“沐大人?”见她不说话,那人小声提醒道。
“大人真是亲厚。”沐小木理顺了之后,忽而笑了一笑。
……
“小木啊。”林贤正搬了椅子在都察院阳光最盛的地方小憩,瞧见沐小木进了大门,便出声道。
“林大人早。”沐小木紧张兮兮的瞧着身后,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林贤用叉子串着蜜枣,一颗一颗的送进口中。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沐小木擦了擦脸上的汗,道,“诸位大人,实在是太热情了。”
“哦,诸位大人不止是热情吧,没请你去品鉴个字画,喝个花茶,聊表个心意什么的?”
“大人英明,自然是有点。”沐小木苦着一张脸,想起那些大人送来的“瓜果、点心”,实在是金灿灿的吓人,她受不起,尽数推了。
“我倒真是没想到,小木你这般有本事。”林贤吃完了蜜枣又拿起了茶盅,浮一浮茶盖,热气便扑进了空气中。
“大人此话……是何意?”沐小木走到他身边,蹲在不挡光的一侧,昂首望他。
“湛首辅家的大门,每日盼着进去的不知道多少人,可从来没人如愿过。你倒好,不声不响的,就成了湛首辅的入幕之宾,当真令本官惊喜啊。”
“大人严重了。”沐小木寻思了一番,道,“这事儿是福是祸也说不清,湛首辅的性情您又不是不知道……”
“我瞧你很是愉快啊。”林贤弯下脑袋看她。
“林大人。”沐小木叹了口气,将脸蛋凑上去,道,“您再仔细看看,哪里瞧的出愉悦?”
林贤拉了拉她的脸皮,憋着笑道:“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大人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我。”沐小木拍拍被他捏疼的脸蛋,无奈的道。
“实话说,被这么多人捧着,什么感觉?”林贤促狭的瞅着她。
“想一想,还真有些小激动呢。”沐小木握紧拳头,眼睛微微发光。
林贤将将喝了一口茶,闻言一乐,满口茶都喷在沐小木的衣摆上。
“谢大人赐茶。”沐小木姿态端正,很是诚恳。
……
沐小木精神抖擞的从湛首辅府上出来已过了十日,而众人的热情亦很持久。沐小木早就从先前的无措过渡到了如今的坦然。
今日阳光甚好,沐小木办完公,信步往宫外走,没走两步,便听闻一旁林中有人窃窃私语。
“姓沐的那位御史什么来头?”一人道。
“你说他啊?”另一人道,“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
“可是我瞧他作风挺正啊,那么多大人要跟她攀关系都被他给拒了。”那人继续压低声音道,“连礼都不肯收呢。”
“你还真信啊。”另一人笑出声,“这种人我见多了,刚开始总要含蓄些,日子一长,便会按捺不住的,拿的比谁都厉害。”
“您真渊博。”
“你是初入官场,见识浅薄,这年头,哪个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那沐御史好手段,讨了湛首辅欢心,自然官运亨通了,不过谁都知道湛首辅耐性差,不知道他能得意几时。”
“你们是在说那位姓沐的御史么”沐小木探进脑袋,笑眯眯的问。
“你是?”两人一凛,警惕的道。
“不才,正是在下。”沐小木笑的很是良善。
“扑通”“扑通”两声,面前的两个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伏在了沐小木面前。
在这一刻,沐小木忽然觉得,原来狗仗人势的滋味是这样的,难堪中带着难以名状的快、感,还真是令人……有点上瘾。
第11章 阿木·相爷新宠
沐小木这几天架子端的很直,颇有些清流傲岸的风范。诸位官员纷纷嘴上赞颂,暗地里可没少翻白眼。
沐小木浑然不觉,还抽空约了几位大人吃饭,聊表谢意。
是夜,月朗星稀。
沐小木裹着厚厚的披风,穿过瑟瑟的寒潮,走过岁月纵横的青石板路,推开了望京楼的大门,一路拾阶而上,很快到了订好的隔间。一推开门,便看见又吵起来的林贤和施亦,以及漠不关心的苏默。
屋内燃了炭炉,甚为温暖,沐小木取下披风搁在一旁,便在三人的注视下入了席。
“阿木啊。”施亦一见她来,两眼便亮晶晶的道,“几日不见,官运亨通了啊。”
“大人别说笑了。”沐小木苦笑道,“我没这本事。”
“你谦虚。”施亦勾上她的脖子,又道,“今日怎么晓得孝敬本大人了?”
“下官自打入了京,便没少承三位大人的照拂,若不是三位大人厚爱,我早不知道葬在哪里了。”
“这我倒是知道。”林贤知根知底的道,“城郊乱葬岗,西街子午河,南郊枯水井,甚至人肉包子铺,都是你的好归宿。”
沐小木不由一阵恶寒,表情份外精彩。
施亦不满的抢过林贤的瓜子,道:“你吓他做什么?”又回头安慰的拍拍沐小木的肩膀,道,“别听他胡说,这悄无声息死在牢里的,怕是有疫病,大都一把火烧了了事,不会把你丢到那些地方的。”
“大人。”沐小木眼泪汪汪。
“现在知道大人好了吧。”施亦不屑的斜睨着林贤,道,“比那些个只知道胡扯的人善解人意多了吧。”
“大人说的是。”沐小木默默将眼泪憋回去。
“你的意思是本官只知道胡扯?”林贤不开心了,俊脸沉了下来。
“自然不是……”沐小木一阵头疼。
“两位大人,暖锅烧干了。”苏默在一旁冷淡的道,也算是帮沐小木解了围,沐小木感激的直点头。
两人这才冷哼一声,不再争执。
隔间里置了黑漆嵌螺钿罗汉椅,又铺了松软的动物毛皮,显得份外雅致,中间则搁了一只小小的木质圆桌,上头的暖锅早就“咕嘟咕嘟”的沸腾了,一个一个的热泡炸开,带出骨汤底料的浓香,馥郁鲜美,勾的人直流口水。
沐小木在两位大人面前分别搁了薄薄的羊肉片、牛肉片,又取过新鲜的蔬菜,两位大人喜笑颜开,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肉片入了锅就熟了,薄薄的肉片带着羊肉的鲜香和骨汤的浓郁,沾上酱料,往嘴里一送,便忘记了外面刺骨的冷意。
在一片蒸腾的热气里面,沐小木一阵出神,近日折磨不断,自己还有命在这里吃暖锅,可不是一桩幸事,还有三位大人陪着自己一起,这寒冬冷日里竟不觉孤单,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
“阿木,愣着做什么,快吃啊,再不吃,向来贪吃的林大人都要吃光了。”施亦出声道。
“小木,别听他的,你生是督察院的人,死是督察院的鬼,本官自会护着你。”说着,将涮好的羊肉搁在沐小木的碗里。
沐小木由衷的笑了笑,这才察觉肚子早已饿的不行,“咕噜噜”的一直催促自己。她举起筷子,正要夹起羊肉,隔间的门却忽然被推开了,露出一张谄媚的笑脸。
“啊,怎么是诸位大人。”来人一愣,很快笑意又堆了满脸,道,“下官鲁莽,见过施大人,见过林大人,见过苏大人,还有……沐大人。”
“何事?”林贤眼皮也不抬,直接问道。
“无事无事,下官一时眼拙,走错了。”来人尴尬的擦擦汗,道,“下官来此,是来参加户部尚书大人的夜宴,尚书大人今日宴请湛大人,就在隔壁。都怪下官眼拙,打扰诸位大人雅兴,还请大人赎罪则个。”
林贤与施亦的筷子齐齐一顿,苏默也抬头看向那人。
“下官告退告退。”那人急忙退了出去,亡羊补牢一般的把门带上。
沐小木筷子上刚夹着肉片,准备送进口中,突然闻此噩耗,心里虽然略带沉重,但仍想忍痛把肉片先吃了,但身边两位大人却一起停了筷,弄得她也不好意思吃起来,显得很不懂事。但是肚子在催她,气氛却如此压抑,搞的她进退两难,好不痛苦。
“不知道就算了,既是知道湛首辅在隔壁,不去拜见一下实在说不过去。”林贤先立了起来。
“我可不想被人冠上个对湛首辅不敬之罪,后患无穷啊。”施亦叹了一口气,也立了起来。
“走吧。”苏默总结道。
沐小木惊愕的看着这一切,无法接受这突然的变故,她目前很饿,一口都没吃啊。筷子上的肉片都凉了,让她把这一口吃了吧,想到这儿,沐小木举起筷子,就要往嘴里送。
“阿木啊,发什么呆呢。”施亦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筷子一抖,肉片便掉在了桌上。
沐小木很想大哭一场,她从中学到的教训就是,吃饭归吃饭,吃饭的时候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吃饱了再想都不算晚。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沐小木揉了揉饿扁的肚子,被施大人一路拽着,往隔壁的隔间踉跄而去。
沐小木到了隔间门口还在挣扎,她扯了扯施亦的衣袖,轻声道:“施大人,你不如就当没看见我,让我回家去算了。”
施亦将她的手拨下来,正色道:“方才进来那人已经看见你了,如今我们三个前去拜访,你不出现,是嫌命长么?”
林贤慢悠悠的凑到她眼前,道:“湛大人不是挺喜欢你的么?你在担心什么?”
喜欢?沐小木真是有苦说不出,她一想到那晚湛大人的神色,就有些毛骨悚然,那决然不是喜欢的表现,自己再傻,这点端倪还是瞧的出来的。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湛大人的心思可比海底针还要叵测。再加上湛大人从不轻易邀人进府,却在那晚为自己开了门,此举令满朝文武的心思都活络了,纷纷来巴结自己,其中深意,沐小木着实堪不破。
“想什么呢,走吧。”施亦拍拍她的脑袋,将她往前一推,沐小木一个没反应过来,便踉跄的往前跌去,撞上了木门,“哗啦”一声,木门惨烈的被撞开了,而她则由于惯性冲了进去。
突然的变故令隔间里的人都愣了,端着酒杯的手俱僵在空中,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扫过来。
沐小木摇了几摇,总算是稳住了身形,没有直接扑在地上,等到抬起头来,面对众人呆若木鸡的模样,便也尴尬的僵在了原地。
施亦不忍直视的用手掌挡住了眼睛,想了想,又偷偷露了个缝往外看。林贤忍了半天,没忍住,用折扇盖了嘴角,笑意却漫上眉梢。苏默摇了摇头,看了看沐小木,又摇了摇头。
“诸位大人有礼。”沐小木赶紧躬身行礼,假装自己翩然而至,并没有方才的丢人举动。
满座的宾客这才拾回掉下的下巴,隔间里又恢复了热络。
“听闻湛大人就在隔壁,我等专程前来拜会,不知大人此番在何处?”林贤走上前,稍稍挡在沐小木前面,遮了她大半个身子,目光扫过一圈,并未瞧见湛然的身影,从容问道。
“哦,湛大人正在内厅小憩,大概一时三刻休息好了,就会来了。”户部尚书一见几位来头都不小,挂着笑容解释道。
“几位大人快来坐。”几个人立刻站了起来,腾出座位,先将施亦、林贤请了进去,然后苏默跟沐小木也在他们的热情之下入了席。而起立的几位则跑出去使唤小二再添几张椅子。
沐小木眼观鼻鼻观心,这种大场面她向来失态,秉着不说不错多说多错的信念,准备鸵鸟到死,奈何饥肠辘辘,瞧见几位已经热络的互相吹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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