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练横了朔隐一眼,胸臆间打起了小鼓,虽然对他一贯残杀的做法不太苟同,可眼下哪里还有别的路可走?
这可不是她想当然的说算了,对方就会真的算了的。她一念的仁慈,很可能会赔上自己的一条命。
她默默呼了一口气,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手里的刑具,柔软的掌心明显地感触到刑具的边棱,锋利与冰凉狠狠划过。
这样长得像漏斗的刑具名字叫“刖”。
事实上“刖”是古代一种酷刑,也叫刖足,就是把脚砍掉,然而素练手里握的这样刑具不是用来砍脚,而是用来剜目。
它通体晶莹剔透,散着幽白的仙气,显然是曾有仙人输入度进了念力,好歹也算得上一件半件的神器。
素练举着“刖”一横心,大步走上前,将它抵在了齐豫的眉际线上,清冷地道:“齐豫,本上神并不曾亏待过你,你如此小人之心潜伏于我身边,又是为了哪般?”
说完,她在“刖”上稍作用力一按,力道并非很大,但却足以在齐豫清俊的容颜上划开一道粉嫩的细肉。
比起剜下他的双眼,这点程度的痛楚不过是九牛一毛。
但齐豫还是明显吃痛地咬住下唇,定定地转过血淋淋的眸子视着素练。他清秀的脸容沾满了血污,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方才在宴席上,素练一直觉得齐豫与离珠的风格差不多,都是偏向娇柔类型,甚至于走在街头很大可能被误认为一个女子。齐豫的眼波里总是含着柔情与娇羞,连姿态都有些过分刻意地模仿女子的柔媚。
可此刻他那双眼睛却逞亮得宛如刀子一样锐利,仿佛一打开他的镣铐,就会像猛兽一样凶狠地扑上来,那眼神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素练觉得太不可思议,朔隐的眼界到底是有多犀利透彻,竟然能将藏得如此深的奸细给揪了出来,也难怪他第一眼就看出了她不是姑姑。
他无所顾忌得就好像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躲过他的眼。那么,她的心,他是否也一并看透了?
素练不知道,也不会去问,因为齐豫已经够让她头疼。无论她问什么,齐豫除了用眼睛怒瞪以外,就只会对着朔隐骂着粗野难听的脏话。
而朔隐也仿佛毫无不在乎,笑吟吟地歪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捻着茶杯边缘。那优雅的姿态就好似这儿是不容错过的良辰美景,而他在郊外悠闲地赏月喝茶一般自在。
明明被骂的人是他,话语还那么不堪入耳,他怎么可以从容得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朔隐他那样的人,真的会有令他在意的心事么?
“姑姑,我见你也审得差不多了,就由我来收尾罢。”朔隐闲闲地站了起来,玄衣垂地,慢慢地拖着长衣走了过来。在走过素练身边时,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手背,那只“刖”便飞快地由她的掌心落进他的手里。
再随意地一转手腕,出手、收手,动作快得看不见,收拢的五指便举到素练跟前,他歪着头散漫地笑着:“姑姑,你的行动力可不怎么样,这么简单的问讯竟审了这么久。”
他妖美绝伦的容颜绽开血色笑容,修长五指摊开在她面前,掌心里托着一对刚剜下的新鲜眼珠。
朔隐秀美优雅的手里,一双圆瞪的血眼珠正怒视着她。
那边传来齐豫撕心裂肺宛如野兽一般的痛嚎,脸面上还有两个冒血的窟窿。
随着看清他手里的血肉事物,素练先是一怔,怔得以为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场噩梦。跟着她闻到血腥刺鼻的气味,有一股从胃里卷起恶心涌了上来,她不自觉捂住自己的嘴,呕了一大口酸水出来。
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吓得不听使唤,脚下像是生了根挪不开步伐,她不知所措,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连眨眼的时间都不到,齐豫的两只眼球就被朔隐轻而易举地取了下来,那么,她会不会也被朔隐如法炮制。
他的身手快得像风,根本连防御的时机都没有。要是他哪一天看她不顺眼,抑或是她不小心得罪了他,会不会也像这样被残忍地挖下眼珠?
素练不敢再往下想,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快步往外走。她只想早点离开。
朔隐也没有阻拦,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幽幽一笑,然后对着雌伏于低下的白麒麟神兽下令:“冥离,你送姑姑回去。”
素练急着往外走,英招却风火地往里去,一个往外一个往里,他们打了个照面,彼此视若无睹的擦身而过。
素练的身姿宛若白霞转眼消逝在云雾暮霭里,英招的红裳艳丽得宛若一团火,倏然走过转角进了囚室。
英招走进囚室的时候,朔隐还长身立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掀了掀嘴角,眼底荡起有趣的笑意。
原来,她竟这么胆小,可不似从前姑姑那样,狠厉得什么都做得出来。
英招扫了几眼,见齐豫被挖去了眼珠,眼色里也不见得可怜他,不屑地问道:“殿下,碧衣一干人,照例全杀?”
朔隐一勾唇角,淡淡答道:“自然。”他虽是明着与天君较量抗衡,但倘若真较起真来,以他现下手握的权利可不是对手。
将天君派来的奸细随便安个罪名灭口,他还是做得到,那么他的逆反便无从查证,天君本也是躲过众人耳目暗杀姑姑,更不能明摆地拿他怎么样。
英招斜睨了一眼齐豫,露出杀气:“那这个也杀了!”
朔隐轻轻嗤笑,妖眸微眯:“那倒不必。我倒是十分好奇,究竟是哪一路的神圣竟也对上了姑姑,想致她于死地。齐豫这个人便暂留着,横竖他也使不出什么花招,对我们没有多大威胁。”
英招撇了撇嘴:“殿下,留下后患,你就不怕姑姑有危险?”他直白说出后果,但不是同情那个女人。因为他实在看不透,殿下娶谁不好,为何非要娶那个老女人。
朔隐歪靠进软垫里,乌发倾泻,神态极为舒雅闲适:“英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姑姑是死是活,说到底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VIP最新章节 21秘密不可道
素练回头朝司狱所的方向望了一眼,深深的一眼,眼眸里像是凝着万千复杂的情绪。然后她对身旁的人淡淡下令,此后几日除了离珠以外的人,概而不见。
推开房门,她脚步沉重地踏入,眼皮勉强掀了掀,看起来颇有倦意。
在她赴宴之前,就已经将长林丘的情势做了最坏的分析,最好和最坏的情况都设想了一遍。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糟糕,平白又多了一路刺杀她的人腹背受敌,内部派系还偏偏乱得一塌糊涂,几乎超过了她先前所有的预估。
没有一样东西是可以由她任意掌控的,姑姑这个一方仙君做的真是有够窝囊,手里竟然连一点实权都没有。
素练眉头紧锁地往里走,单手撩起白纱裙摆刚跨进门槛,突然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的房内有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男人。
昏黄的光下,那人交叠两手放于膝上,端正地席坐在软垫里。他穿着暗色蓝裳,背脊挺得笔直,可即便他的姿势做得如何英挺,他的眉目依然也改不了比女人还要秀美的本质。
他的五官精致到了什么程度?素练不算非常美貌,但胜在长得雅致,然而把素练的雅致摆在他的眼前,两相一比,反而会有两人性别互换的错觉。也就是说,他实在是长得比素练更像个女人。
这么晚了,离珠怎么在这?虽然不解缘由,但素练还是似笑非笑地盈盈看着他,正好她也有事要找他。
离珠见素练走进来,清秀的眉眼映着微光竟似含着软软柔情,他恭谨地起身,朝她弯下腰深深地一拜,这一拜几乎将头压到了地面。
这是多大的一礼,素练愕然了好一会,才走过去扶他起来,有些莫名地问道:“离珠,你这是做什么?”
素练想了半天,实在没想出她有什么资格受如此大礼。
离珠伏下身轻盈再拜,眼波噙着潋滟:“姑姑,我这次来是感谢你的。”
素练眉毛一挑:“你感谢我?”她有没有听错,姑姑禁脔了他五百万年,他跟她说谢谢,这就跟把他卖了,还反过来饱含深情地感谢她把他卖了好价钱一样扯。
很好,素练觉得很有趣,反问道:“你不恨我,反而感谢我?”
离珠掀起唇角,柔声道:“我感谢姑姑愿意与我做这一笔交易。”
“姑姑将我掳上天庭,原是因我与你亡故的爱人生得几分相似。是以,纵是我做出多少让步向你换取自由,你皆是决口不允。此番你不惜以放我下凡为条件,想必是陷入了相当的困境。倘若姑姑定不失言,五万年为限,我尽力而为助你度过这次难关。”意图很明确,互惠互利。
他说得半对半错,错的那一半便是他大约怎么也想不到,姑姑早已魂归西天,现在在这具躯体内的魂灵,是一个来自后世的少女。但他能点到这个层次,证明他的眼力敏锐非常,已超脱于一个凡人的视角。
不过让素练稍微在意的是,姑姑何时有个亡故的爱人,怎么从来就没听人提起过?
然而她很快就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因为还有更加至关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她。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离珠的手臂,很有诚意地说道:“离珠,从今日起,你不需要对我卑躬屈膝。今后你跟着我,即便在他人看来仍是个男宠的身份,但你也没有服侍我……那方面的义务。”
那方面说白了就是指床第之欢。
真是为难。说这种事。
离珠眼里先是闪过惊异,几乎拿像见鬼了一样的眼神看着她。素练翻了翻白眼,示意他先听她说完:“我给你的任务很明确,你只须帮我制衡黑白二族的势力。我晓得他们不好对付,所以也不要求你做得多么完美,尽力便可。”
要求很简单,想要完成却并不容易。
在黑白狐狸的面前,离珠就像只小白兔一样纯洁,但是小白兔能够在不谄媚不投靠的情况下,在狐狸窝里生存了这么久,想必有他自己独到的手腕。
素练这么做无异于赌博,把她全部的筹码都压在了离珠这个注上,但她赌得起,也输得起。
离珠想了片刻,秀眉渐渐皱起,慢声道:“那么,你准备让我怎么做?”从何做起?从哪方面下手?
分权?将长林丘两分天下的势力演变成三足鼎立?
表面上看过去这个方法最直接,但其实最不可行,不管是素练还是姑姑,所持有的人脉都不足以与黑白之中任意一族抗衡,缺少群众基础的政权无疑只是个徒有其表的空架子。
虽然也可以花着心思拉拢一些握有权利的人,但实在是费时费力。
简而言之,素练要的并不是权利,她要最快最有效的法子,牵制住黑白二族的势力,使她自己今后的日子不会太不好过,太受人摆布,目的也就达到了。
再说若真与朔隐曜魄正面交锋,离珠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素练不会干强人所难的事,她竖起手掌做了一个斩下的手势:“既然明着打不过,我们就从中作梗,挑拨两族关系。”
既然黑白二族一个都斗不过,那么就让他们互相争斗。朔隐和曜魄很聪明,不代表他们的手下也那么聪明;朔隐和曜魄不会中招的,不代表他们的手下就不会中招。
柿子要挑软的捏,至于怎么捏,如何捏,素练一个人干不过来,她看上离珠的动机,也在于此。
套用前世的说法,她需要一个共商大计的同谋,优劣互补,多一个脑袋,多一条计谋,才能在离荡世界里,苟延保全自己的一条小命。
当然她这么做必须冒着巨大的危险,离珠与她的关系是建立在互利互惠的交易上,倘若有人先她一步给离珠允了什么承诺,那么此刻她说出的全部想法,很快就会悉数落入旁人耳里。
她在加着赌注的同时,也在试探离珠忠诚与否。
为了给足离珠甜头,素练继续加注,试着开出更大的筹码:“离珠,接下来你替我去寻找一样可以穿梭时空的法器,假如要是找着了,我立马便……放了你。”
在“放了你”三字上,素练特意加重了语调,让一个人心悦诚服于你,最好的办法就是他想要什么,你便允诺给他什么。
离珠愣住。
一阵沉默过后,离珠转过眼定定看她,像是完全考虑通透了,他玻璃一般晶莹的水眸绽出溢彩,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微笑地吐出一口:“一言为定!”
他不知道任由黑白二族势力发展的姑姑,为何转为牵制,也不知道姑姑找穿梭时空的法器有什么用。他一点也不好奇,他想要的姑姑能给,而且给出的结果让他很心动,这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只是……这个女子形貌与从前没什么两样,可为何她的心突然就看不透了?
素练翘起嘴角,这结果同样令她很满意,缓缓笑道:“君子一诺,一言为定。”
睡觉睡到自然醒,美食吃到嘴抽筋,这样的生活实在太符合素练米虫兼吃货的宗旨。
自从离珠一手揽了仙邸内的事务之后,素练的小日子过得惬意且轻松,几乎就没什么值得她操心的。
每日种种花,养养草,都说逍遥似神仙,唯一需要动到脑瓜的,大概就是要在时光纪上列出度劫仙人的名单。
素练席坐在窗边,单手托着腮,身前横条桌案,案上摆着一本书和一杯腾着热气的清茶。窗开半扇,日光斜斜地落进来,映在她的侧脸,照得她洁白无瑕的肌肤几欲透明。
她的脸容好似在淡淡的发着光,碎发散下遮出的阴影,将她的侧脸修饰得削尖细腻。
素练漫不经心地合上了时光之书,懒懒地打了个哈气,写了几日终于将度劫名册写好了。
如今她的书法造诣修炼得与姑姑已有了七八分相似,字迹亦是仿得十分娟秀,连时光纪都能完全识别她写下的指令。
倘若时光纪不止是识别姑姑的笔迹,她倒是不介意将这等费尽脑细胞的苦差交给离珠代劳。
她发现剩余的名单里,有三个人并不在度劫之列,大约是声名狼藉的姑姑从前以度劫的名义,强制掳回来,养在深宫里的男宠。
一个叫乾奈,据说他生得极为貌美,朔隐是天界第一美男,而乾奈的位次大约能排到第二。这位男宠的来历极为特殊,他不是姑姑掳回来的,而是被他无良的爹爹当作贡品一样敬献上来的。
不管乾奈如何貌美,他的父亲在仙界里地位最低,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他的父亲打听到姑姑喜好男色,又被元皇大道君甚宠,为了攀上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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