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传闻是什么样的?素练在脑海里过滤掉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马上便回忆起天界盛传一句老话,北庭有素练,南庭有极炎。
北庭素练以好男色臭名昭著,而南庭极炎则是好女色之流,终日沉沦温柔乡,是为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他的才学也从未展露,大多的人则认为他几无才学,资质平庸。
虽然这位太子在他人眼里,就才学方面是个草包,然而他的身份却极为尊贵,排在了四庭太子之首。
眼下看来,四庭的太子,竟有三个聚集到了长林丘,却不知是为何。
极炎慢慢敛了敛眸光,笑道:“黑族殿下说的哪里话,倘若我再用功一些,也不会叫父君一辈的人笑话我不思进取了。人各有志,官途仕途偏入不了我的眼,那些龌龊的东西哪里有貌美的女子来得赏心悦目?”
朔隐以低笑一声回应,仿佛猜透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猜到,但没有再说话。
极炎向在座的最后一位,也就是曜魄望了过去,逐渐收起了笑容:“黑族殿下不久后当是北庭政权的继承人,在北庭境内的长林丘度劫算合情合理。不过我倒是不知西庭太子为何远道而来,纵然是度劫,你们西庭不也有自己的司劫仙君么?”
曜魄嘴角微掀,淡淡地一笑:“极炎公子有所不知,我不过是承了姑姑当年的情意,应她便在此作陪,别无他意。”
“竟是如此。”极炎做了一个会意的神色:“我方才过来时,瞧着阿素的宠妃与先前见到的毫无两样,这些日子都没有重新物色到合意的男宠?”
素练当然不可能直白地告诉他,她这些日子来根本就没去找什么男宠,因为她根本就没有那方面的需求。
不过这个麻烦的难题,最终还是由曜魄替她承下。曜魄眼眸弯弯,笑得很好看:“姑姑如今已是元皇大道君钦点的北庭帝后,自然不可太过越了规矩,否则便有些对不起她的未来夫君了。”
未来夫君?素练吞了吞口水,似有若无地朝朔隐瞥了一眼,又眼巴巴地望向亭外一箩筐的男宠,朔隐头上貌似顶着硕大的绿帽子,而且还是叠在一起几十顶油光发亮的绿帽子。
也难怪当朔隐提出要娶她时,引起在场所有人的侧目。要做吃螃蟹的第一人,顶着自己妻子欠下的一堆桃色风流债,压力真真不小。
不过这位当事人就跟没事一样,懒洋洋地斜倚在案上,修长的双目习惯性地眯了起来,妖眸里荡出锐芒,在静静地凝视极炎。
极炎这个人看起来不但不像外界盛传的那样平庸草包,他抛出的一个个问题看似无意,却都恰恰都点在了关键所在,并且直指向所有人的动机和弱点。
朔隐只一眼便看出他与传闻中的并不一样。极炎的思虑通透,心明如镜,而且还是将这面明镜藏在腹内,含而不露的那种。
极炎以手拂过下巴,恍然大悟:“我竟忘了阿素已是婚约在身,真是罪过。”他眼里闪过一丝漠然,复又一笑遮掩心思:“早些时候闻见雀鸟报喜,说是黑帝成,天妃立!眼下我见两位殿下,年岁相仿,应都在此次历劫名单之列吧。”
曜魄放下酒盅,思略了一会道:“算起来,极炎公子与我和朔隐,年岁也都相近。难道此次极炎公子,不打算历劫?”
极炎拢着一双长筷,眉目飞扬:“莫说我本身资质不如二位,哪里敢相提并论的。再说眼下也的确有一些事务缠身,一时走不开去。”
素练想了想,问道:“莫非是因五万年前,你们南庭其中一位司劫仙君琼殇为夫自尽的事。”
极炎赧然笑道:“阿素说的是。五万年前琼殇为了夫君,毅然跳下落魂塔。我本司南庭女仙度劫之责,琼殇自尽后,天君便令我暂且将她的仙位一并承了。如今是想度劫,也□乏术。”
也就是说,不同于其他三庭,南庭现今只极炎这一位司劫仙君,同时身兼男女仙度劫之责。
“对了阿素,我此次来,是有一样礼物要赠予你。先前在外巡游时,被我抓着了一样宝贝,我思着你应是喜欢的,便带来了。不过……”极炎话语一转,眼帘稍敛:“不过这样东西,将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人,视为主人,不知姑姑可否方便,寻一僻静之地,借一步说话。”
素练领着极炎来到自己房内,房内的摆设与姑姑在时没有两样,都是以白色为主要基调设计的。
白色的窗幔,白色的几案,白色的团垫,白色的床榻,清一色的素白,再辅以极细的金丝勾花,虽然颜色单一,但整体的布置却很雅致。
素练坐在案前,抬眸笑看着极炎:“这里只有我俩,有什么事说吧。”避开众人的视线,极炎自然不可能只为了送她礼物那么简单。
素练懒懒地坐着,极炎却悠然地站着,他靠墙而立,姿势看起来很是闲散。他随意地往空中一抓,手里便凭空多了一只布袋,而后又将布袋远远地朝素练抛了过来。
布袋大约有成人饭碗大小,素练小心翼翼地拾起,指尖触摸到布袋的绒面时,明显感觉到那里面传来淡淡的体温,她的手一抖:“这是什么?”
极炎双手交叉在胸,沉眸悠悠地一笑:“你打开看看便知。”
松开布袋的紧绳,素练慢慢地将它打开,缓缓地,缓缓地冒出一只娇小毛绒的身躯,它有着雪白的毛发,短小可爱的耳朵,双目紧紧闭着,似在安睡。
许是素练惊动了它,小家伙耷拉着耳朵,慢慢睁开了双眼。它的小眼睛水汪汪的,氤氲漆黑像含着水雾,带着好奇在认真地打量素练。
小家伙的外形与小比熊犬很像,可仙界大略是不会有这样的物种,那么它究竟是什么?
“是饕餮。”极炎走了过来,“我先次下凡途径山岭,偶遇这异兽荼害人间,便顺手将它收了,竟没想到它的真身竟是极讨女子喜爱,我思着阿素你应会喜欢。饕餮被降服后,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便会视为主人,阿素你不爱血腥,倘若将来遇到危险,便可将它招出护你。”
素练点点头,微微笑道:“它很是可爱,又是你亲手捉来送于我的,多谢你啊。”
极炎眸光闪过异彩,凑近说道:“阿素,你从前可不跟我这么客气,我若是有什么宝贝,不拿来送你,又能拿去送谁?”
极炎明明有那么多的宠妃,将这么珍贵的神兽送谁不是讨好,却千里迢迢拿来赠予姑姑。莫非极炎与姑姑,真是她想的那般关系?
现今他俩共处一室,极炎又是人尽皆知的大色狼,会不会被要挟做那么什么什么?
素练在暗自皱眉,极炎却朗朗在笑:“你莫要那么紧张,我晓得你不是阿素,自然也不会强来的。”
以手握住她的脸颊,他轻轻一笑:“不过我见你心思清明,不像是当世之人,倘若今后有什么需要,大可以来南庭找我。如你现在所见,我不是表面上那个样子,阿素自然也不是。小心朔隐与曜魄,他们在你身边,皆是居心叵测。”
传言姑姑与极炎常为对方物色美男美女,并聚在一起交流鉴赏心得,讨论挑剔对方男宠女妃容貌的不足,被外人视为昏庸至极的一对典范。
然而极炎非但不昏庸,相反的,他的心思睿智得宛如一面镜子,他将什么都看在眼里,但却从不对外人道。
他没有将才学表现出来,并不代表他就没有才学,可他以风流浪荡的性子来掩盖锋芒毕露的才智,又是为了什么?
南庭极炎有着仙界所有太子里最尊贵的身份,他十分高贵、随意,又十分讲究、雅致。这样的一个人,几乎是无所不能。可他究竟是避讳什么,才将自己的才能悉数隐藏?
素练就算想破了头,也猜不到。
极炎依着她的身旁坐下,长臂环住她的肩,漫不经心地道:“差点便将正事忘了,我此番来看你,于桑也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他让阿素你得空去他那坐坐,说是你好些日子没去看他了。”
于桑是谁?谁是于桑?
素练犹豫了一会,终是问出口:“既然你知道我不是阿素,又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极炎敛眸笑了笑:“我不过是代为传话,这话是说给阿素听的,至于阿素身体内的魂灵是何人,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素练更进一步地讲道:“你不怕是我将你的阿素杀了,然后再冒充她?”
他略微好笑地瞅了她一眼,淡淡一笑:“你还没有这个本事。天界之大,能动阿素千万年修为的,又有几人?我虽不知道你为何出现在阿素体内,阿素的魂灵又去了哪里,既然命定若此,又有什么好忧心的?”
极炎很聪明,倘若任何一个人发现姑姑已非原来的姑姑,第一个怀疑的人便是她。可是他没有,就因为他太了解姑姑,所以更加清楚能害死姑姑的,绝不可能是她。
并且他又很豁达,豁达得有点可怕,连姑姑的生死都不曾放在眼里。又是一个无情无心之人。
极炎慢悠悠地起身,眸色少见的肃穆:“但凡无心的人,才可做得大事,有情便输了。就你府中的朔隐与曜魄,两人都怀有惊世之才,你若做不到阿素那样制衡他们,想必你今后的日子不会太平静。”
“且慢!”素练紧随着他站起,皱了皱眉问道:“你可否告知于桑是什么人?”
扶住门把的手顿住,极炎沉眸静静地道:“于桑与阿素先前正策划一桩阴谋,我虽心知肚明,却不曾参与其中。至于那个阴谋,是要复活一个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的人,他叫……”
“言尽于此,再会。”他平静地吐出一个名字,缓缓推开门,行步舒迟地往外走,门外停着一只燃着烈焰的火凤凰,凤凰旁边一个冷傲女子抱剑而立,他朝她温柔地笑道:“阿九,我们该回去了。”
VIP最新章节 25做还是不做
这世上最沉重的打击,是在你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意外地输给了命运;这世上最压抑不住的心跳,是在你临近绝望时,意外地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而素练无疑是属于后者。
在极炎离开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始终僵坐着。因为方才极炎就坐在身边,将她整个身子拉向他,所以她的肩膀稍向一边倾斜,动作就好像倚靠在谁的怀里。即便极炎已走了很久,她依然保持这个姿势没有动过。
她手里握着一只茶杯,掌心贴着杯沿,杯口向下,茶水流满了整张桌子,可是她并没有发觉。
于桑与姑姑先前正策划一桩阴谋,他们要复活一个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的人,极炎说了一个再耳熟不过的名字。
九天真王!
这四个字像针锥一样刺在心间,那个将她从二十一世纪带到天界的男人。
九天真王已经死了,这不是让素练最震撼的,她从姑姑的文字里早就隐约猜到大概,最震撼的是,死去的人还可以复活,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九天真王复活以后,她就可以依靠他回到现代?
九天真王将她带到这里,若他复活了,是否能够同样送她回去?
这是一个不小的诱惑,她开始考虑要不要接替姑姑,去完成这个艰巨无比的任务。
她的心脏好像不断地有虫子在爬,挠得心痒痒。当她以为再也回不去的时候,这么大的一个诱惑摆在面前,怎能令她不心动?
可是她很快想到了另一层面,九天真王是个天界禁忌,如果她替姑姑去完成接下来的任务,那么她就是与天君作对,天君代表着整个仙界的威严,按照她前世的说法,这叫做谋反。
两世为人,她也没尝试过这么大胆的事,倘若造反被揭穿,需要付出的代价怕是比死来得悲烈。
在还没决定好究竟要不要踏上这条谋反的不归路前,素练决定先去司狱所看看,极炎方才说的一番话,倒是从侧面给了她很大的提点。
不容置否,朔隐和曜魄留在她的身边,皆是居心叵测,可她一直没有想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直到刚才极炎说到这里时,她才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地方,司狱所。
朔隐是四万年前来到长林丘的,也刚巧就在那一年,司狱仙官获罪遭诛,之后这位殿下顺应时势承了司狱仙官的位置,这些看似顺理成章的东西,会不会是个早就精心布局好的阴谋?
在长林丘,司狱仙官的位分仅在素练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有了尊荣的地位,很多事情都会好办很多,特别是对于朔隐这个不得父君宠爱的无权太子。
素练叫上了离珠,即刻就前往司狱所。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渐晚,司狱所里只有三三两两的狱卒和仙蛾,更有趣的是自接手司狱以来寸步不离的曜魄竟然不在。
这是一个不错的时机,素练让几个狱卒搬来四万年前的史籍,随意翻了起来,翻了好一会,她突然抬起头对一旁站着的蓝裳男子道:“离珠,这些事,你怎么看?”
素练翻的这几本都是前任司狱仙官犯事那年的史籍,上面的案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有破绽,谁人犯了什么罪处了多大的刑,每一条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就连上面的字,素练也都认得这是朔隐书写的,他的字迹很好辨认,不同于旁人的写法顺序,他的笔画每写到弯钩处,都会轻盈地往上一提,再习惯性在旁边加一个点。
素练在当年的死刑簿上,看到了一个名字,琉尧。上面记载他与九幽妖族相勾结,里应外合,企图颠覆仙界,被处以极刑。最下方还标有红色小注:姑姑念其有悔过之心,特赦开恩,未将其罪上告天君,剥夺仙籍,打下凡尘。
勾结妖族要是坐实了是极大的罪名,按照律法是要先告知天君,再定论其罪,姑姑对琉尧所做的岂止是特赦,简直可以说是包庇了。
然而素练在思考的问题,离珠同样也在思考,他撑着下巴,秀美微皱:“这个琉尧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素练白了他一眼,眼睛眨了眨,仿佛在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她转念一想:“离珠,你被困长林丘五百万年,都不曾听说过琉尧这个人?”怎么可能?
离珠的眼睫颤了颤,淡淡说道:“听是听说过,也有过几面之缘,但是此人处事低调,兼之姑姑当年将我禁制在房内,极少出门,便不曾与琉尧接触过。”
也罢,素练摆了摆手,横竖她也不是来查当年那桩案子,走这么一遭不过为了瞧瞧有没什么破绽可寻。朔隐素来行事心思缜密,她见从中也捞不着什么漏洞,这便决定打道回府。
走至半途,她隐约望见树影疏斜的紫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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