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的死不久就会公之于众,胡亥假造遗诏夺权称帝,赐死一干权臣以及他的兄弟姐妹。
扶苏会死,蒙恬会死,瑛凰也会死。
这些人的死,在史书上不过留下寥寥几笔,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但在遇见了他们的血肉之躯后,谁也不忍心看着历史的车辙从他们身上碾过,将他们轧得体无完肤。
假如能够预知死亡将降临到认识的人身上,只要这个人不是太冷血,都会或多或少地做一点努力。
而素练想要做的就是,改变历史。这个想法也许很大胆,但她的做法严格来说并不算真正意义上触动历史大格局。
打一个比方,史书里明确记载这个人死于某年某月某日,以当时的人来看这个人的确死了,但他却是以另一重身份活下来。就算是她私心也好,其实这对整条历史洪流的流向并不会产生多大影响。就算真的翻滚起几朵浪花,终会被奔流到海的长河压平,自古水自东向西流,而历史的大方向也是一个道理,永远不会改变。
人改变不了自己的死期,可是仙人呢,她可以做的到吗?
首先去了蒙府,她得知蒙恬早在十日前就已离开,问了府里的下人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哪。准确来说,这座大院虽然叫蒙府,主人却不是蒙恬,而是他的弟弟蒙毅。
蒙恬擅武,统领三十万大军,蒙毅好文,位居权臣,兄弟两人一文一武,乃是嬴政的左膀右臂,从前蒙氏一族占尽了多少风光。但如今风云变色,上位易主,从前有多少风光,而今就有多少灾难。
而且是灭顶之灾。
假如素练推测的不错,这个时候蒙毅已经死了,接下来要死的就是扶苏。
她马不停蹄地往晓晴楼赶,方才英招将她带至城外偏僻的丛林内就离开了,现在她唯一靠得住的速度就是来自于两条腿。
推门入屋,单手撑在腰上,好不容易顺过来一口气,素练几乎憋着一张脸吼道:“修武,查下蒙恬在哪,要快。”
修武抬头见是素练,疑惑了一下,从房梁上跃下,几乎不怎么使用意念便说出了一个地名。
阳周。
阳周是秦朝时设置的一个郡县,位于蒙恬修出来的秦直道上,距离咸阳有四百多公里。这条秦直道就类似于现代的高速公路,要是驾车去的话,至少需要六个小时。
这么远的路程就算是神兽,煽动两只翅膀全速飞过去,大概也要一个小时,但是一分钟她也等不及。
素练瞥了一眼内室,鸢洵仍然一言不发地席于案前抚琴,俊美的容颜上封了一层霜冷,然而那层霜冷在见到素练平安归来后,稍稍的有了一丝动容。
这个女人也十足古怪,几日前与他争吵起来,接着就动手朝他砸东西,泼辣得很,然后气冲冲地出门后,几日都不见回来,他虽然表面上看似安静地在抚琴,但是正如天君所言,他的心已经乱了。
可他的理智战胜了情感,他不可能对她有何妄想,因为他跟她并不是一路人。
素练眼珠子一转,走到他面前,坐下唇角嘲讽地一勾:“我是叫你司乐大人好呢,还是该叫你储君大人?”
天君的太子堕入六道轮回,永世不得再列仙班,虽然有一个说法,接下来的储君之位将从四庭太子里甄选,但是假如储君之位早有了一个内定的人选,还是天君指名钦点的,那么谁还会冒大不韪去推举四庭太子呢。
鸢洵冷冷一笑:“你出去了这么多日,回来就是与我说这些的?”
“自然不是,”素练也是一笑,卖了个关子:“储君大人不是有一个监视平行空间的特权,而且可以在各个空间里来去自由。”
“我想让你送我去阳周,”素练霍得站起来,一把抓起凤凰琴:“假如你不愿意,我就砸了它,一了百了,你也不用再日日提防我,顺走这把琴。”
鸢洵掀了掀唇,笑意里竟有了一丝寒冷:“你大可不必每次都这么强硬,我也不是那么不好说话,你想去的话,我便送你去。”
他的笑容是冰冷的,但他的眼睛里却是透着从来不曾有过的东西,就好像刚直的冰被摧折断发出的脆响,像心碎的声音。
鸢洵从她手里接过琴,从白色宽袖下取了一只蜡烛点上,接着他右手拨动了一根弦,左手同时也按了下去,一直将琴弦按到了底,抵在了梧桐琴面上,但奇怪的是,却听不到任何振动发出的声响,他又连续快拨了几下,古琴依然没有发出声音。
素练满脸狐疑地凑过去看,却听到鸢洵严厉说道:“你坐下,修武你也去,一个时辰后我接你们回来。”
仿佛白昼被吞噬,她陷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不到眨眼的时间,眼前又是一亮,这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到处都是连绵起伏的大漠黄沙。
胃里突然翻涌起一阵恶心,她伏在路边吐了起来,大约是穿越空间的速度太快,让身体有一种在超速行驶在颠簸路上的错觉,就好像晕车了一样。
修武的手滑到她肩头一握,素练回过头发现他也跟来了,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又趴着继续吐了一会,稍微好过了一点,才擦了嘴角站起来。
她隐隐回想起一个事,那次从南庭回来与鸢洵同行,他在仙车里也是这样青天白日地烧蜡烛,弹奏的凤凰琴同样没有发出丁点琴音,原来这么做是在监视别的空间。
但那时他监视的空间分明是她曾经生活的二十一世纪,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知道了她的底细?
然而容不得她多想,一条颀长的黑影踩着飞快的步伐而来,他披散着发,英气的侧脸比几日前多了几分沧桑,但戾气的双眸仍然夺目得不可逼视。
与他打了个照面,蒙恬在见到她时,稍稍一愣,但他的脚步并没有因此停下,犹如她就是个毫不相干的人,他径直走过她身边向着内院走去,在跨入房门前他转过来对素练说了一个唇语:“快走。”
素练注意到在蒙恬身后十几米的地方,还跟着几个男人,他们执剑在手,样子就像富庶商贾是养出来一匹打手,这种人多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把命挂在刀尖子上,绝不是善类。
在看到那几个男人进去了以后,素练握了握拳,一咬牙,也飞快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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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洵的双手仍然保持着最后弹弦的姿势,他抬眸望着蓝天白云,嘴角涩然一笑。真是不可思议,他竟然对无法对她的处境视而不见。只要她觊觎的不是他手中这把凤凰琴,那么其他的就算答应,也不算什么吧。
转眼他看到门外立着一个人,那人背着光,身后是蓝天和大地,隐约能见一身龙纹黑衣,他斜倚着门框,修长的指骨握着一把羽扇,挑起一双细眸正凝视着自己,犀利的眼神好像能把一切洞穿。
就好像内心里的事一件一件铺平在他眼前,悉数被他看尽,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朔隐走了进来,幽幽笑道:“司乐,你这个样子可不好,对姑姑有了别样的心思,天君可不会饶恕。”
鸢洵冷冷瞥了他一眼:“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朔隐俯身抚着他的脸颊嗤笑:“我不想怎么样,只要你告诉我当年九天真王将封天印藏在了哪儿。掌握时空监测的大人,没有理由不知道,你说对么?”
鸢洵冷笑一下:“封天印是号令天下的神兵,可以封印天地,颠覆乾坤,你拿来做什么我且不管。地点我可以告诉你,同样我也提醒你,那地方九死一生,以你的能力决计不可能活着出来。”
朔隐摇着羽扇,笑了笑:“好极,你的秘密我暂且替你收着,不过情爱这种东西不说出来,但愿你不会后悔。”
VIP最新章节 42十步杀一人
素练跟着那几个人,很快就走到了一间房子外;房间里先是有好几个人同时拔剑的声响;然后便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侧脸贴着墙壁,使劲听了好一会仍没有动静;想了想,绕到屋子另一面;给她找着了一个窥视视野比较好的窗户。
这个窗户开得高;以正常人的高度绝不会特意扭着脖子抬头张望;这里面的人大多都拔着刀,谁分出神来眼珠乱转,没准脑袋就被人分家了,只要没有太大动静,是不会被他们发现的。
加上古时候普通人家的外墙都造得十分不平整;踩着墙面凸起的石块,很容易就扒住了窗沿,探出脖子,她总算看清了里面的状况。
屋子里有两拨人,一拨是素练刚才看见的那几个面目不善的男人,他们拔着刀护住了身后的一个穿着官服的使臣。
另一拨是以蒙恬为首的,两个副将也把剑拔了出来,局势到了非常紧张的地步,指着对方怒道:“蒙将军何罪之有?敢问陛下有什么理由杀他?”
那使臣见有死士保护自己,胆子也大了一些,立马道:“陛下说了蒙氏罪过太多,蒙毅已经死了,蒙恬自然也逃不掉。”
听到蒙毅的死讯,蒙恬狠狠地握紧拳头,但再愤怒的情绪都给强压了下来,怒声道:“我蒙氏一族自祖父开始,三代为秦出生入死,何曾有过一句怨言。假如要我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蒙恬抬起头,暴戾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他指着使臣冷冷说道:“你来告诉我,我究竟犯了什么必死之罪?”
使臣被他瞪得一哆嗦,颤抖道:“蒙将军有什么罪过,微臣的确不知,微臣仅是遵照陛下的诏书,前来将你处死,蒙将军千万莫要怨我啊。”
其中一个副将抬手对蒙恬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不如把他杀了,蒙将军战功显赫,拥兵三十万,又深得将士们尊敬,即便要谋反攻回咸阳,我们也都追随你,何必在这里枉送性命。”
蒙恬哈哈大笑,笑得异常凄凉:“我蒙氏一族对陛下对忠心不二,却反遭斩杀,落得这个下场,一定是有邪臣做逆谋乱。以我现在的势力,足以起兵背叛,但我绝不能背负不义之名。我蒙恬愿意受死,以证清白!”
史书就记载到这里,蒙恬悲叹一声:我怎么得罪了上天,竟无故被处死,然后吞药自杀。
素练直翻白眼,上天个头啦,要杀你的人摆明了是以胡亥、赵高为首的集团,这个时候要阻止蒙恬头脑发热的自杀行为,就只有告诉他一个真相。
“秦始皇已经死了,这些赐死的诏书统统都是假的,是赵高那个家伙搞出来的阴谋,胡亥被当作新君推上了帝位。不仅你要死了,扶苏估计也快没命啦。”
素练拼命顶开了窗户,朝蒙恬大吼了一声。
蒙恬的表情明显一惊,他走到窗下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素练一脸郁闷地把脖子缩了回来,重新从大门走进屋里,拿手指戳了戳蒙恬的胸膛:“我骗你做什么啊,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拜托,你可是我第二喜欢的偶像,虽然你这个样子很暴戾,模样也没有很帅,刚见面就把她敲晕了,还有点S倾向。
缺点一大堆,但是偶像还是偶像。
使臣显然也被上位者蒙在鼓里,听完素练一席话,一脸比蒙恬还不相信:“姑娘,话不能乱说,要杀头的。”接着打了个手势,护在他身边的几个男人,立刻朝素练包抄了过来,围成了半圆。
蒙恬见状一把将她挡到身后,快速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拦下将落到她头上的一把剑,然后拉着她快步退到了墙边。
素练从蒙恬身后探出个脑袋张望,却发现使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那眼神简直就像见鬼了一样。
她不屑地横了使臣一眼,却听见后者猛然发出一声哀嚎,上气不接下气:“鬼……鬼啊……祢……祢祯娘娘……”
一开始对方那一拨里谁都没有人注意到素练的容貌,直到使臣鬼哭狼嚎地叫,那些死士们才不约而同地注意过来。
同样的五官,同样的眉眼,同样的神色,除了那张二十岁的容颜,魏祢祯死的时候应该比这个岁数大一些。
使臣惊恐万状:“你是鬼还是人?”
去你的,素练撇撇嘴,都懒得吐槽他了,她看起来哪里像死人了?请容许她自恋一下,有见过这么花容月貌的鬼吗?
眼下的情势使臣带着一批打手在数量上占尽优势,但论质量,蒙恬和他的两个副将一挑三没问题,也就是说,他们在势力上暂且处于对等的状态。
素练摸着墙靠到门边,心说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是死是活要看你们自个的造化啦,然后她的一只手扶着门框向外准备遁走,掌心落下突然就搭在了一根骨肉分明的腕骨上。
那腕骨生得十分细,应该是个女子的手臂,素练猛地将那只腕骨一拉,一个女子立马从门后跌了出来,朝素练心口倒了过来。
也许你觉得一个九十多斤的姑娘纤瘦,可当这个重量完全压在她这个手无缚鸡的弱女子身上,真心像摔过来一个巨型铅块。
好不容易将女孩子接了下来,素练咬着牙觉得两颊都被咬的酸麻,手腕也有一股钻心的疼,不过她没有太多时间在意这些,这个女孩子小臂大腿各中了两刀,失血过多,一度陷入了昏迷。
她捋了捋女孩子遮住脸容的散发,光洁的脖颈,垂下的侧脸,素练的手颤抖了一下,差点失手将她扔在了地上,她竟然是瑛凰。
胡亥已经开始对他的众多兄弟姐妹进行屠杀了么?
动作会不会太迅捷了一点?历史上对这个事件的记载,不是要发生的更晚一点,至少要到了胡亥当上皇帝之后。
假如胡亥能够在权势未稳的情况下分出心思算计他人,那么以他这种一心多用的能力决不会糊涂到带着大秦走向灭亡。
他的背后有高人指点。
这个高人是谁?
素练抬起头看到屋外走过来的人时,心中已有了答案。
一身如雪的白衣,他像高山里的流水一样纯净,气质秀丽得就好像一个女孩子,但是有一个前提,他的手里没有握着那一把淌着血的刀。
曜魄在看到她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惊疑,漆黑的眼眸像深不见底的潭子,他对着她轻轻一笑,随意地握着那把刀,刀尖向下,红色的血液沿着刀尖流到地上,一路走来,在地面上凝聚着一条细细的血线。
瑛凰动了动,吃力地撑着门框站起来,发白的嘴唇张开一条线:“墨叔叔,你为什么要杀死扶苏哥哥,他是阿娘的骨肉啊。”
扶苏死了?蒙恬身躯一震,整张脸变成的青黑色,他一手搭在还未出鞘的剑柄上,一手反握住短刀,指骨绷得紧紧的,几乎可以看见血肉下鼓起来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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