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卷轴打开,一幅水墨画卷扑面而来,带着一股飘逸忘尘的气息,让人心头一静,神思遥驰。
老峦注视片刻,问道:“老南,你是将最新参悟出的‘乱梅三弄’,融入画中了吧?”南山老翁道:“现在有的只是‘弱梅三弄’,‘乱梅三弄’已被老朽丢到溪水中。”岩和尚眯缝着眼赞道:“好个‘弱’字,这一字之差,云泥之别。南老施主,恭喜你已悟出‘存弱御强’的妙谛,若能再进一步则来日抗御天劫,绝非难事。”南山老翁摆手道:“天劫还远,先说眼前。这幅画,能换多少?”老峦道:“如果破劫丹能值五十五根筹码,这幅《春溪花树图》也值这个数。”岩和尚摇摇头道:“不好,不好!”南山老翁奇道:“岩和尚,有什么不好了?”岩和尚一指画卷,道:“老衲粗粗算了算,要想把破劫丹和这幅《春溪花树图》一并收入囊中,需要一百一十根筹码。可数来数去,老衲手头只剩下九根筹码,岂不是大大的不好?”老峦道:“那有什么,时间尚早,和尚你慢慢攒回来也就是了。”岩和尚继续摇头道:“难,难!尤其林小施主这一加入,老衲更是难上加难。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南山老翁卷起画轴,道:“林公子,咱们接着来。”接下来岩和尚等人渐渐熟悉了林熠的出手风格,他也不再有那么好的运气,只维持了个小赢不输的局面。老峦不动声色,手里筹码迅速增加,岩和尚与南山老翁则不断地往外掏东西。
到了半夜时分,岩和尚终于连赢两局,挽回些许的损失,正要掷出骰子,忽然笑道:“山尊回来了,不过他的心情可不怎么好。”话音一落,云怒尘怒气未消,三步并两步闯了进来。
老峦问道:“山尊,事情怎么样?”云怒尘怒哼道:“几个不长眼的蠢货,趁老夫不在居然想跑,老夫当场宰了三个。其余几个全扔下‘烛魂渊’了。”岩和尚呵呵笑道:“今晚忘忧崖守值的几个废物,你又如何料理了?”云怒尘一挥手道:“还能如何?全被老夫挖出心来生吃下酒。这群饭桶,几个人也看不好,整日要老夫操心,留著作甚?”岩和尚摇头道:“可惜,可惜,太可惜”云怒尘瞪眼问道:“和尚,别以为你剃成秃头就真能成佛,装模作样假慈悲什么?”岩和尚不以为忤微笑道:“老衲是说,生吃太可惜,多加几道工序才更有味道。”
第二章忘忧崖
林熠庆幸自己从中午到现在,一直没有吃过东西,但胃里仍一阵阵恶心。他站起身道:“既然云前辈回来了,在下也该让位了。”云怒尘拍打林熠肩头,哈哈笑道:“小子不错,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像你这样懂礼貌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日后有空到忘忧崖来,让老夫提点你两手。”说罢大咧咧坐下,看到面前堆着的筹码,微微惊讶道:“这都是你赢的?”林熠点头道:“除了开始老峦借的十根,剩下的都是在下侥幸赢来的。”云怒尘环顾另外三人,问道:“岩和尚,老峦,老南,你们没放水吧?”岩和尚满脸笑容,像个弥勒佛,回答道:“老衲很想放水,可惜林小施主根本不给老衲这个机会。”老峦不悦道:“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在赌桌上放过水?”云怒尘大笑道:“是,是。你小子素来六亲不认,上了赌桌连亲生爹娘的裤衩都敢赢个精光。要说老峦会放水,老夫第一个不信。”南山老翁木然道:“老朽是输了不少,不过多半是落进了老峦的口袋。要放水,也是放给了老峦。”云怒尘一把抓起筹码,交到林熠手中,说道:“小子,你赚的不少啊,看中什么只管说。”林熠问道:“是不是只要筹码够数,这里的任何东西我都可以拿走?”云怒尘道:“当然。若是有人今晚赌上了脑袋,只要你筹码够多,一样可以现在就把他拧下来当夜壶用。”林熠笑了笑道:“可惜人头做的夜壶,在下暂时还不大感兴趣,如此便拿那颗破劫丹吧。”云怒尘脸色微微一变,炯然的目光刺入林熠眼中,收起笑容道:“小子,你拿破劫丹何用?”林熠点头道:“云前辈适才说过,有了它便能挨过一次天劫。”云怒尘点头道:“不错。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差不多都快到了需要用破劫丹抗御天劫的关口。挨过了,便能多活六十年参悟真仙境界。挨不过,就是他娘的元神爆裂,魂飞魄散。可是它对你,却并没有任何用处,吞进肚子里,是大大的浪费。”林熠恭敬地听完,恭敬地问道:“那我用来送人行不行?”云怒尘一怔,道:“行,给谁?”林熠放下五十五根筹码,拿起盛着破劫丹的小瓷瓶递向南山老翁道:“老伯,这些日子多蒙你指点弟子窥悟天道自然,令我获益良多。这颗破劫丹,您别客气,尽管收下。要是将来真用不着,就扔到龙园溪水里吧。”所有人都呆住了,云怒尘惊愕道:“小子,你当真想好了?”林熠满不在乎地笑道:“前辈刚才不是说过,这玩意儿我吞进肚子里完全是浪费。不如借花献佛,做个顺水人情,有什么不对么?”岩和尚紧紧盯着破劫丹,不再口诵佛号,喃喃道:“对,简直他妈的对极了!”南山老翁并没有立即接下,抬眼望向林熠,缓缓问道:“你不后悔?”林熠道:“如喜芫挡欢ㄎ也呕嵴娴暮蠡凇!蹦仙嚼衔棠沮牧成暇尤怀鱿忠凰啃σ猓实溃骸澳慊岷蠡谑裁矗俊绷朱谟迫淮鸬溃骸白匀皇窃诤蠡冢裁雌桨资芰死喜敲炊嗪么Γ衷谌疵环ㄗ映セ埂!蹦仙嚼衔舔ナ椎溃骸昂茫淙唤邮芰苏饪牌平俚ぃ春蠡诘幕蛐砘崾抢闲啵一故鞘障铝耍皇前装资障隆!彼莞纱植诘挠沂忠环〕鲆煌潘平跞缢康亩鳎档溃骸罢馓酢踉扑看抢闲嘣缒晁嫔淼谋ξ铮馍恚懔槠牵坏┘莱錾窆砟烟樱苋帽桓恐嘶昶侨绶伲笏啦荒堋D隳萌ィ此凰逞劬图莱隼矗焓比文闶够剑 绷朱诮庸踉扑看稚锨崞募负醺芯醪坏揭坏惴至浚阃返溃骸昂茫∪蘸罄喜胱剿还芊愿酪簧姨婺袂EK频牧喙础!彼咽种惺O碌亩喔锫氲莞下偷溃骸岸嘈荒憬栉冶厩!崩下偷溃骸澳慊箍梢栽倩恍┢渌亩鳎 绷朱谝⊥返溃骸安挥昧耍冶揪褪抢纯慈饶值模茏丫芎谩!痹婆静桓实赝搜勰仙嚼衔蹋镜溃骸袄戏蛘娌桓美肟礁龆嗍背剑劬σ徽#笫斓难甲颖惴闪恕!彼底藕莺荽甓午谋臣梗鄣盟ㄖ医小?
天亮散赌时,老峦赢得最多,收走了南山老翁的那幅《春溪花树图》。云怒尘一口气挑走《般叶经》、玉佛像等物,郁闷之气似乎稍平了一点。
岩和尚小输当赢,笑呵呵拿到剩下的几件宝物。南山老翁一输到底,只出不进,然而真正大赢家无疑是他。
云怒尘第一个离开,瞧他的模样,不知稍后忘忧崖又会有谁倒楣。
南山老翁也随后起身,深深看了林熠一眼,道:“多谢。”慢悠悠跨出庙门。
岩和尚问道:“你们两位要不要留下来陪老衲喝杯早茶?”林熠瞧瞧天色,道:“时间过得真快,我得去猎苑报到了。”老峦点头道:“我用马车送你。”两人出门坐上马车,向猎苑方向徐徐驶去。
老峦轻轻挥动软鞭,发出“劈啪”脆响,冷冷问道:“你为什么会把破劫丹送给老南?”林熠诧异道:“有什么不对么?”老峦猛然转头紧紧盯住林熠,停留好一阵子,才回过头去淡淡道:“你这样是害了他。”林熠摸摸自己的鼻子,仍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峦哼道:“凭老南的心境和修为,即便没有破劫丹,也有八成的把握渡过天劫。你将破劫丹送给他,反令他多了一份依赖,对于日后的潜修有害无益。”林熠恍然道:“难怪他会说收下破劫丹将来也许会后悔。”老峦无法从林熠的语气里分清,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假装,继续说道:“可惜,尽管老南明白这点,破劫丹的诱惑力却实在太大。他仍是忍不住收下了。”林熠问道:“既然是这样的至宝,你却又为何不留着自己用,反而将它拿出来换筹码?”老峦道:“因为我不需要,不如送给他们。”林熠道:“可是你又说过,破劫丹对老伯这样的高手修炼,只会有害无益。”老峦的语气突然变得森寒,缓缓道:“一个人聪明是好事,可把聪明完全表现出来,就成了十足的傻瓜。你最好不要时时自作聪明。”林熠又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知道了。”老峦冷笑道:“你再这么摸下去,鼻梁迟早要塌下去。而且,你把破劫丹送给老南,等于是替他树了两个极厉害的敌人。他本可以继续隐居龙园与世无争,但从今天起,却要时刻提防被人暗算。”林熠奇怪道:“你指的是岩大师和云老前辈他们?你们四个人不是相交多年的朋友吗?”老峦道:“老南临走前为何要毫无来由地多看你一眼?岩和尚为什么还要留你喝早茶?云怒尘又为什么走得那么急?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傻瓜,只不过他们摸不清你的用意而已。假如你不是龙头要的人,这颗脑袋过了今早,不知明天会在哪里。”林熠感到背后冒起丝丝凉意,喃喃道:“原来我这个傻瓜想当一回滥好人,却差点把小命送掉。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往后打死我也不干了。”老峦道:“但愿你没有对我撒谎。也许你没有意识到,你对老南说的一句话,才是真正的救命稻草。”林熠怔道:“我说了什么?”老峦回答道:“你劝老南不该来赌牌九,对不对?但你不知道,早在十几年前,老南还是每回都能满载而归的大赢家。直到最近几次,他才越输越多。”林熠傻道:“这又是什么道理,难不成是他的牌技退化了?”老峦道:“退化的不是他的牌技,而是老南的争胜之心。他已渐渐看淡胜负,更不在意换取别人的宝物。现在的老南,是为求败而来。”林熠吸了口气,头晕道:“求败?”老峦道:“一个人要打扫屋子,首先必须晓得灰尘在哪里。否则乱扫一气,只能事豆Π搿@夏隙呐凭牛浅鲇谕睦碛桑氪佑胛颐堑亩跃隼铮欢险业叫蘖吨械男木橙醯悖蠼忻植瓜D闳衔嵩诤跻怀《木郑俊绷朱诰镁玫爻聊妓骼下偷幕埃蜕溃骸霸慈绱恕!崩下偷溃骸罢捎谀愕恼饩浠埃┞冻錾胁涣私饫夏嫌眯牡奈拗蠡锒挪荒苋范闼统銎平俚さ恼媸涤靡狻H绻憧雌屏苏獾悖椿菇平俚に透夏希挥梦宜担阆衷谝哺妹靼鬃约夯崾鞘裁囱南鲁 !绷朱谇啃Φ溃骸霸矗宜荡淼哪蔷浠埃撬档米疃缘囊痪洹!甭沓翟诹栽访徘巴O拢下偷溃骸暗搅耍裢砦也凰湍懔耍约夯亓鞍伞!绷朱谙鲁担溃骸袄下停恍荒愕奶嵝眩蝗晃伊趺此赖亩疾恢馈!崩下兔挥谢卮穑葑怕沓德企葡蜃徘嗲鹣率蝗ィ换岫阋肷降雷遣患儆啊?
林熠在门口静静伫立半晌,仿佛在回味老峦刚才说的每一句话,脸上渐渐又变得轻松,朗声微笑着道:“姥姥,我来报到了!”一路走进猎苑,这回再没有不识趣的魔兽上来骚扰他。
青丘姥姥坐在客厅里,看到林熠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问道:“昨晚老峦带你去的那个地方好玩么?”林熠坐下来,欣悦地点头道:“好玩得很,果然有趣极了。”青丘姥姥冷哼了一声,不理林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将金城舞的卷宗放到几案上,说道:“今天上午,你将里面的内容背熟。下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林熠拿起卷宗,自言自语道:“怪了,前些日子谁也不搭理我,怎么这两天大伙儿都争着要带我出去晃荡?”青丘姥姥冷笑道:“你以为我会像他们几个整日无所事事,带你乱来么?”林熠道:“别人我不晓得,但是至少云老前辈看上去就忙得很,可不能算是无所事事。”青丘姥姥道:“他掌管忘忧崖,还培养一群饭桶打手,怎能不忙?”林熠问道:“那岩大师是做什么的,看上去他的日子过得十分逍遥自在。”青丘姥姥道:“龙头不会收留任何一个废物,无涯山庄也不可能有一个人会真正清闲。岩和尚模样虽寒酸,却是这里的财神爷。”林熠好笑道:“财神爷?他管银子?”青丘姥姥道:“我们又不是天上的神仙,没有大笔的银两供花销怎么行?天底下,再没有比岩和尚更能生钱的人了。就算是皇帝老儿的那点家当,在他眼里也根本不当一回事。”林熠问道:“那老峦又是干什么的,他不会真是一个车夫吧?”青丘姥姥扫了他一眼,道:“有这工夫问这问那,不如赶紧把卷宗背熟。”她说完话,不容林熠辩驳,走出客厅,将他一个人留在了里头。
林熠索然无味地拿起卷宗,一页页翻看。对他来说,自幼熟记昆吾派成千上万字的各种心法口诀,区区几十页卷宗自非难事。一目十行轻描淡写地过上一遍,心里已能记得八九不离十。
到了中午,青丘姥姥走入客厅,怀中多了昨日林熠见过的金猿小青。她见林熠悠然自得把二郎腿跷在几案上,脸上蒙着卷宗正在打鼾,眼中怒意一掠,冰冷地问道:“每个字都背熟了?”林熠懒洋洋把卷宗从脸上拿开,坐正身子道:“你可以把它拿去当柴烧了。”青丘姥姥忽然道:“金城舞常说的口头禅是哪几句?”林熠眨着眼睛,回忆背诵过的金城舞上千句对话,缓缓回答道:“‘我是个苦命的孩子’、‘天哪,为什么是这样?’还有
‘幸好还有你肯帮我’。”青丘姥姥不动声色,问道:“就这三句,没有别的了?”林熠仔细想了想,道:“似乎有时候这家伙也会说:‘等我日后时来运转,一定要好好提携你’。唉,八成他是等不到这一天的了。”青丘姥姥颔首道:“看来,你的确有几分张狂卖弄的资本。”紧接着又问道:“十二年前的六月初一,金城舞为什么整整一天没有说话?”林熠笑了起来,回答道:“一个昏睡不醒的人,除了梦话以外还能说什么?”青丘姥姥不等他有喘息机会,立即追问道:“他为什么会昏迷整天?”林熠叹道:“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我真希望你接下来能提出有点水准的问题来。金城舞六月初一清晨,被条突然窜出的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