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项任务,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木仙子注视楚凌宇,嘿然笑道:“楚公子,原来你护送盈儿来金阳堡,是这个原因!可惜盈儿的婚事早已定下,不然以楚公子的人品才学,本宫做主将她许配给你又有何不可?”
楚凌宇晓得,这时候再不出声辩解,这口黑锅就背定了。他朗声道:“木仙子误会了,小公主这么说,不过是想找一个抗婚的理由。她的婚事与楚某毫无干系,楚某也绝没有任何唐突花小姐的念头。”
“楚凌宇!”花纤盈叫道:“你是不是害怕金牛宫找你麻烦,才不敢承认?你还是不是一个男人?”
楚凌宇叹道:“这不是麻烦的问题。没有影的事情,你教楚某如何承认?”
花纤盈眼圈一红,泫然欲滴道:“好啊,你欺负我,你帮着他们一起欺负我!”
在座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眼下的地步,金裂寒清清嗓子道:“小公主,你和楚公子的事,不忙在此解决。昨天你登门造访老夫,说要找金牛宫的一个人算帐,这人是谁,你现在可以说出来了。”
然后他向楚凌宇平和道:“楚公子,事关敝宫的内务,请你和几位同来的朋友,到隔壁的小厅里用茶歇息片刻。”
楚凌宇深知其中忌讳,起身道:“楚某告退。”
白老九不情愿地咕哝道:“什么嘛,听听又有多大的关系?”
白老七附和道:“不就是绑架么,干么弄得紧张兮兮的?”
邙山双圣一边发着牢骚,一边仍然随着楚凌宇和黎仙子,在两名金衣卫的看护下离开大厅。
“砰”的闷重一响,两扇正门徐徐合起,八名金衣卫肃然侍立,守在门口。
木仙子冷哼道:“盈儿,大胆地说,是谁劫持了你?一切有本宫替你做主!”
花纤盈眨眨眼睛,眼圈不红了,忿忿道:“金宫主,我说出来了,你也未必会拿那人怎么样。”
金裂寒木然道:“你信不过老夫?”
花纤盈一咬贝齿,道:“好,说就说。劫持本小姐的幕后主使,就是你金宫主的嫡亲兄弟,金裂石!”
“血口喷人!”金裂石沉声喝道:“是谁唆使你嫁祸老夫的?”
金裂寒摆手,道:“裂石,不要激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如果这事不是你做的,又何必害怕别人嫁祸?”
木仙子冷冷道:“金宫主,你这话似乎有些含沙射影的味道啊。盈儿和令弟素不相识,无怨无仇,好好的为什么要嫁祸陷害他?无风不起浪,令弟心里当真就没一点鬼么?”
金裂石怒道:“老夫光明磊落,心里能有什么鬼?正如木仙子所言,这丫头和我之间素无冤仇,却突然莫名其妙跑出来陷害老夫,多半是背后有谁在教她吧?”
花纤盈娇哼道:“本小姐是那种听人使唤的人么?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才来找你算帐。”
邓不为道:“花小姐,你指责我二叔暗中命人将你绑架,可有真凭实据?要知道,这事非同小可,绝不能捕风捉影,视同儿戏。”
花纤盈瞪眼道:“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像他这样的老狐狸,又岂会交给本小姐什么凭据?但本小姐曾亲耳听到劫匪说过,他们是受了金牛宫某人之托,不希望我与邓宣成亲,才暗中下手绑架。难道,你还要本小姐把说这话的人找来对质?”
邓不为追问道:“花小姐,绑架你的人现在何处,你可晓得?”
花纤盈叫道:“你在说什么,我跑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难道还要负责跟踪盯梢,让他们再抓我回去吗?”
邓不为失望道:“这么一来,就很难验证花小姐的话是否真实了。”
花纤盈怒道:“你怀疑本小姐在撒谎?我为什么要撒谎?”
金裂石冷笑道:“这一点你心知肚明,就不需要老夫说破了。”
木仙子道:“虽然那些绑架盈儿的人已经躲起来了,可有一件事情足以证明她没有说谎。那天劫持盈儿的神秘人物,曾经和敝宫的护卫交过手,施展的正是‘焚金神掌’。本宫很想知道,除了贵宫的高手之外,还有谁会这套掌法?”
裘一展接口道:“更蹊跷的是,小公主失踪后,不为派出去追查的手下,第二天就被人将人头割下送回来,其中还有老夫的至交好友丁鸣丁护法。
“他们的行踪、路线,只有金牛宫内部少数几个人清楚。如果不是有内鬼,怎么可能让人如此轻而易举的一一准确截杀?”
坐在他下首的麻奉秉嘿嘿一笑,道:“裘兄,你指的内鬼是谁,不妨直说。”
邓宣突然大声问道:“麻护法,宣儿想向您老人家打听几个人的下落!”
麻奉秉抬抬满是麻点的老脸,缓缓道:“大伙儿正在推敲青木宫小公主被劫之事,与此无关的话题,不说也罢。”
金不坚道:“麻护法,宣儿还没开口,你怎么就确定他的话,一定和咱们讨论的事情无关?宣儿,你想问什么?只管说出来!”
邓宣道:“我想知道,麻护法去年从雾灵山招揽的吕岩等人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一连多日看不到他们的踪迹?”
麻奉秉道:“前些日子,老夫派他们出宫办些私事,这也需要向孙少爷报告么?”
邓宣朗声道:“什么私事?他们是受你指派来刺杀本少爷,可惜运气不好,反把自己的性命丢了。麻护法,大丈夫敢作敢当,有种你就别否认!”
邓不为亦是首次听说这事,目光森然凝视麻奉秉,徐徐道:“麻护法,这难道也是宣儿在含血喷人,诬陷您老?”
木仙子咯咯笑道:“好得很啊,绑架盈儿、刺杀邓宣,双管齐下让人叹为观止。只是你们金牛宫内部纷争,为什么要牵扯上我大哥的孙女?金裂石,你也做得太过分了一点!”
邓不为望向对面的铁律堂堂主金不徇,道:“你是掌管敝宫刑律的堂主,如果有人做了这些事,依律应当如何惩处?”
金不徇是金裂石长子,当然不会帮着邓不为反咬自己的父亲。
他摇头道:“不为兄,截至目前,所有对家父的指责,都仅限于道听涂说的传言,没有确凿的实证,恐怕还不好定罪。”
木仙子手抚血狸,哼道:“事到如今,还想狡辩?金宫主,今天贵宫无论如何也要对盈儿被劫之事,给青木宫一个交代!”
金裂石蓦然纵声大笑道:“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邓不为,你和青木宫精心布局,陷害老夫,不就是垂涎宫主宝座么?大哥,你英雄一世,能眼睁睁瞧着外人,嫁祸凌辱和你患难与共一百多年的亲生兄弟?”
金裂寒缓缓道:“不为是我的女婿,并非外人。宣儿和花小姐的话,也未必是在嫁祸。二弟,当日老夫让你闭门自省,已是给了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为何你要置若罔闻,一错再错?实在太令人失望。”
金裂石一寒,冷笑道:“我明白了。有人陷害我,其实最高兴的人应该是你才对,你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现在万事具备,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金裂寒棱角分明的古铜色面庞上,波澜不惊。从他的眼眸中,更看不到对金裂石的愤怒与激动,只有高深莫测的冰冷,冷得像一块冰。
“你太激动了!”他的话仿佛是在宣判金裂石的死刑,语气里没有透露出半点喜怒地命令道:“对你的事情,老夫会有一个公平的处理。”
“公平的处理?”金裂石站起身,哈哈一笑,目光刺穿半座大厅,落在金裂寒的脸上道:“是想让我自决吧?可惜,我不是傻瓜!既然你们已经决心要除去老夫这块绊脚石,那我也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儿了!”
如有默契般,坐在金裂石身后一排的金牛宫十余名高层人物,包括金不徇、麻奉秉在内的所有人,也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大厅的氛围,猛然从喧嚣的争执陷入一团奇异的死寂。
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差异,显得那样强烈,以至于每个人都能从轻轻拂过的微风中,嗅到紧绷的火药气味。
金裂石没有动,他不相信金裂寒会这样轻易的容许自己走出大厅,所以他在等。
然而金裂寒的目光里却多了一丝奇怪的东西,好像是惋惜,好像是悲伤,却同样的一动不动,静默地坐在椅子上望着他。
风,从每个人的面前消失,空气无声无息地凝固,压抑在各人悄悄跳动的心上。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许久之后,邓不为扫视金裂石身后的十余名金牛宫高手,冷冷道:“都坐回自己的位子。宫主没有发话,谁教你们站起来的?”
“邓不为!”金不屈厉声大喝道:“上回你暗杀金某的旧帐咱们还没有算,你还有脸在这儿狐假虎威,摇头摆尾?”
邓不为寒声道:“没有宫主的命令,谁也不准动!”
金不徇嘴角上翘,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向身旁金不破传音入密道:“二弟,准备动手!”
金不破轻轻点了点头,利用麻奉秉的身躯遮挡,将双手悄悄插入腰间的皮囊。
金裂石似笑非笑,望向邓不为说道:“老夫现在就要从这里走出去,你又能拿我怎样?”
第九章自残
邓不为似乎忘记了,主位上威风凛凛坐着的是金裂寒,而不是他。
在这个时候,仿佛他才是金牛宫的一宫之主,金裂寒不过是摆在那儿的一尊铜像。
他微微地一笑,悠然道:“二叔,我是好心劝你,不信,你可试着往厅口走三步,看看会发生什么。”
“哼!”金裂石的鼻子里重重一哼,毫不犹豫地迈开宽大的步伐,朝着厅口走出第一步。
身后追随他的金牛宫高手扇形散开,护翼在他的两侧,随时准备迎接扑面而来的搏杀。
“砰!”金裂石的脚步声放得很重,迈出了第二步,距离厅口却仍有八丈的距离。
邓不为的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注视着全身绷得如一杆标枪似的金裂石,不再阻止,也不再说话。
第三步迈出,金裂石的身躯停住,侧脸微带讥诮与轻蔑望向邓不为,目光中只有一种意思:“我已经迈出三步了,你又能如何?”
邓不为笑了,轻轻道:“二叔,现在幡然醒悟、悔过自新还来得及。这是最后的机会,我劝你千万不要再错过。”
金裂石哈哈笑道:“邓不为,你想留下我们,只怕也要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
邓不为端起茶盏,看了眼金裂寒。
金裂寒缓缓道:“不为,这事交给你处理。不要杀太多的人,留裂石一条命在。”
金裂石怒极而笑,宏声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金裂寒,你够狠!不徇、老麻,我们走,看谁敢挡住老夫的去路!”
鹤翼形的阵列重新启动,每个人都将手握在了自己的魔兵上,真气布满全身,簇拥着金裂石,慢慢向厅口移走。
厅门,成为了双方的生死线。
走出去,金裂石就能立即调动忠于他的部下,逼宫反扑。
几十年的苦心经营,他有足够把握,控制住金牛宫近一半的力量,绝对能够放手一搏。即使失败了,也可以远扬千里,等待东山再起的一天。
邓不为低低叹息道:“二叔,你太自信了。”低头吹一吹杯中的热茶,他竟再不看金裂石等人一眼,面庞被冒起的蒸气笼罩。
“噗─”金不破突然出手了。他的手里握的是两把“碧雾红砂”。碧色的烟,红色的砂,画般盛绽,却足以要去任何高手的性命。
但他攻击的目标既不是邓不为,也不是金裂寒,居然将两把碧雾红砂分射向身边的金不徇与麻奉秉!
近在咫尺的距离,更料不到金不破竟会反戈一击,两蓬殷红色的毒砂卷涌着浓郁的碧雾,结结实实打中了金不徇与麻奉秉的背心。
细小的沙粒破开金不徇的衣衫与肌肤,渗入他的血管,一股奇异的麻木感觉瞬息传遍全身。
有一刹那,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甚至不明白,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醒悟到自己嫡亲的弟弟,竟将一把碧雾红砂尽数打入自己后背的时候,舌头已经失去了知觉,僵硬地回过头来,用愤怒与惊骇的目光望向金不破最后一眼,喉结微弱地滚动几下,轰然倒地。
“砰!”麻奉秉的身体在稍作挣扎后,直挺挺地栽倒在金不徇尸体旁。
两个人的脸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头努力向后扭动,露出死不瞑目的双眼。“嗤嗤”碧烟蒸腾中,面部的肌肉开始迅速地腐烂,化作脓水一块块地从脸上剥离,随之是脖子、胸口、四肢─
在一阵骇然惊呼后,竟再没有人能发出声音。几十双目光,聚焦在金不徇和麻奉秉的尸体上,静静看着它腐化成惨绿色的黏稠脓汁,沿着大理石地面的缝隙向四周蔓延流淌,把一块块石板腐蚀出无数的凹坑。
金不破已退到三丈外,孤零零地一个人伫立着。他的手又伸进皮囊,准备抵挡来自金裂石等人,暴风骤雨般的报复反噬。
然而金裂石一动不动,一下苍老了许多,似乎肩头蓦然压上了万钧的岩石,挺直的腰渐渐松弛弯曲。他目不转睛望着自己长子的尸体慢慢化成脓水,熟悉的脸渐渐在眼帘褪淡消失,精亮的眸子里,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
“为什么?”他的嗓音压抑而沙哑,缓缓抬起头问道:“你能告诉我原因么?”
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愤怒,甚至没有责怪与怨毒,金不破的心却依旧一寒。他的手紧紧握住碧雾红砂,仿佛是想从它们身上,寻找到与金裂石对抗的勇气,一声冷笑道:“你又为什么一心想杀死大伯,好取而代之他的宫主宝座呢?”
“竟是这个原因。”金裂石的脸上,竟露出一缕怪异的笑容,不是恨,也不是怒,竟含着一丝悲哀,一丝怜悯望着自己的儿子,回答道:“你杀死了不徇,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呢?”
“得到尊严,得到权力,得到报复的快感─”
金不破仿佛是想掩饰内心的畏惧,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宛如野兽般地嚎叫道:“你的眼里从来就只有金不徇,我做任何事情,得到的永远只是你的喝斥教训!即使你成功了,将来的金牛宫也是我大哥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活得连一条狗都不如,甚至连我的儿子,也可以任由你把他打得遍体鳞伤,死去活来。而我、而我还要大声叫喊打得好!”
金裂石静静地听着,直等金不破的嗓音变得声嘶力竭,才问道:“说完了么?”
金不破的手在颤抖,剧烈喘息道:“你想杀我是不是?那就来啊!”
金裂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