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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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谍- 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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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离魂

雁鸾霜柔和温煦的目光,缓缓从风雨如晦四大长老的脸庞上一一拂过,每对着其中一人的眼睛,便似有意无意地稍稍一顿。

曾经叱咤四海的周幽风等人,竟被一个年轻后辈这短促无比的一瞥,看得心底一抖。

雁鸾霜却忽然和颜悦色地笑了起来,望着站在最后一位的严幽晦道:“严长老,可否请您检查一下唐夫人的眼珠有何异常?”

严幽晦一怔,侧目向唐守隅请示。

唐守隅默默点了点头。

空气静默,严幽晦迈步走到唐夫人的遗体前。

雁鸾霜站到遗体的顶端,道:“严长老不妨将身体低垂一些,这样可以看得更加清楚。”说着,她纤秀的双指小心翼翼地翻起唐夫人低垂的眼帘,问道:“您看到什么了?”

严幽晦的身躯不可抑制地一震。

雁鸾霜已松开了双指,看着她含笑不言。

花纤盈忍不住问道:“严长老,您到底看见了什么呀?”

容若蝶抢在严幽晦之前回答道:“她不会告诉你的,因为她从唐夫人的眼睛里,看到的正是自己的身影。但不是现在的,而是昨天傍晚的影像残留!”

雁鸾霜道:“一个人死前眼里所见的最后一幕,在死后便始终凝结不散,所以谁的影像留在了唐夫人的眼睛里,那人必定就是凶手!”

严幽晦厉声怒喝道:“你胡说,那只是我刚才身影反照在夫人眼中所致,哪里来的这般歪理邪说!”

唐守隅突然道:“早先我在后堂逗留了一会儿才出来,现在我可以告诉你,那是受雁仙子之请检查夫人眼眸里残留的影像。

里面不是别人的,更不是老夫的,是你─严幽晦的!“

严幽晦如遭雷击,血色全失颤声道:“教主,您也相信她们的谗言陷害?”

唐守隅沉闷的声音如雷声滚过:“事实如此,不得不信!”

严幽晦猛然一醒,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道:“大哥,你为什么也不说话?今天中午我还和你在一起商议今晚各项筹备事项。我、我怎能分身而出,前往瀑藏石府杀害夫人?”

周幽风神情复杂,怅然一叹道:“小妹子,事到如今你还是承认了吧!”

他的话就如无上魔咒镇住了严幽晦,半晌之后才见她神经质般地咯咯尖笑道:“大哥,没想到你也落井下石,不肯拉我一把!”

周幽风低下头,涩声道:“不是我不肯,而是你做得太过分,大哥帮不了你。”

凌幽如冷笑道:“小妹子,你和小妹儿演的好一出双簧,差点把我害得万劫不复!”

花纤盈听得云里雾里,呆呆问道:“小妹子,小妹儿,什么乱七八糟的?”

花千迭长叹道:“盈儿,你还记得泉台上取笑爷爷的那句话么?”

花纤盈听得真的愣住了,傻傻道:“您老人家不会是真的和她─”

花千迭摇摇头,道:“不是她,而是她的姐姐─真正的严幽晦!”

水无痕蓦地叫道:“老夫想起来了,严长老本是有位妹妹的,神态相貌无不酷似。可百年前冥教内讧,她不是已惨遭不幸了么?”

花千迭感慨道:“如果真这样,也就没有今日之祸了。小瑶,你纵能将令姐扮演得以假乱真天衣无缝,可她看老夫眼神,无论如何却是你装不来的。”

花纤盈道:“原来爷爷你早就知道她不是严长老了。”

花千迭苦笑道:“我怎么料得到里面有这多曲折?起初仅仅稍有困惑,等到容小姐将凶手锁定在未出雍野的两大长老身上时,老夫才有所醒悟。”

唐守隅身形忽动,掠过身边的周幽风等人,欺到兀自发怔的严幽瑶面前探手怒抓她的咽喉,动作之快,当真不能以“电光石火”来形容。

严幽瑶一惊,下意识挥掌招架,唐守隅手腕一翻,抓住她的衣袖“嘶”地扯断,立时露出白玉无瑕的整条胳膊。

石中寒“啊”了声,暗自怀疑唐守隅是否因为妻子惨死,所以要刻意凌辱严幽瑶。

却听凌幽如嘿然一笑道:“守宫砂,小妹子,你好啊!”

唐守隅抛开手中的碎布后退两步,森然道:“你还有何可说?”

严幽瑶双目一闭,漠然道:“功亏一篑,天欲亡我!”

花千迭发现不少目光都在偷偷打量他,老脸微微发辣道:“小瑶,令姐在哪儿?”

严幽瑶不屑道:“若非你无事生非引来容若蝶的怀疑,我们姐妹的大计又岂会败露?你现在还有脸问她在哪里?”

花千迭无言以对,叹息道:“罢了,罢了!”挥袖一拂,头也不回退出了后堂。

容若蝶道:“严幽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只因花宫主与令姐的旧情才导致败露么?实话告诉你,你们计划中的破绽太多了!”

严幽瑶睁开眼睛,嗤之以鼻道:“落到这步田地,自然任人指责了。”

容若蝶摇头道:“首先你们不该自作聪明留下唐夫人的遗体,以为这样就会引发雍野四大长老与唐教主之间的相互猜忌,达到你们挑拨离间的目的,并可进一步嫁祸凌长老将她除去;其次邓公子的发现提醒我,从前两例凶案推断这次的凶手,多半仍是以女性居多。

“另外你们忽略了事成之后如何调换回来的问题,否则站在这儿的只要是真的严幽晦,结论很可能就会大相径庭了。”

凌幽如恨声道:“只怕她们是没想到,唐教主会提前今日敦请夫人回返雍野。若拖到明日大典前,找个机会调换回来,我想不当替死鬼也难。”

严幽瑶神色不断变化,先前的傲气却渐渐消逝。

容若蝶步步紧迫道:“你们自以为很聪明,其实是作茧自缚,连自己怎么被自己害死的都不知道!”

严幽瑶彻底崩溃了,神情狰厉望向唐守隅道:“唐教主,刚才你真的从夫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小妹儿的影像了么?”

唐守隅回答道:“若果真如此,何必多费这些周折?老夫更不必扯下你的衣袖。”

“是了,”严幽瑶惨然笑道:“我输的不冤。雁鸾霜的话我是不信的,可教主你的话却让我不敢不信!因为从我懂事起,就知道你一言九鼎!可没想到,你竟也会撒谎,骗得我那么惨!”

唐守隅还没来得及回答,邓宣忽然道:“严幽瑶,为何你们会有五棱紫金锥,你们到底是受什么人的指使?”

木仙子也喝问道:“说,谁是你们的幕后指使?”

严幽瑶扫了两人一眼,冷冷道:“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是你和小妹儿先骗得我这么惨!”唐守隅的语气里有着一缕淡淡的感伤,徐徐道:“你们不愿两教合流,我可以容忍;你们想害我,我可以容忍;可你们不该用杀害云娘的手段来达到目的!告诉我,小妹儿在哪儿?”

严幽瑶的脸色渐渐变得灰暗,衔着一缕莫测高深的笑容轻轻道:“你也不必知道。”

雁鸾霜低咦一声,弹指凌空点向严幽瑶,却还是迟了一步,在指风点中严幽瑶的同时,她的嘴角溢出黑血,身躯缓缓地向后软倒。

叶幽雨抢上前一把抱住严幽瑶,落泪道:“小妹子,你何苦如此?”

仇厉冷然道:“她死了,严幽晦就更不可能露面。”

唐守隅的眉宇间有那么一刹那动容,声音却一如既往地冷静沉闷道:“凌长老,封锁九曲幽径大搜雍野,掘地三尺找到严幽晦!”

凌幽如默默扫过严幽瑶的尸体,沉声道:“得令!”身形晃动离开望泉楼。

周幽风问道:“教主,明天正午的开坛仪式是否还要进行?”

唐守隅斩钉截铁道:“当然,盛事大典,千古传承,绝不为任何事情中断!”

叶幽雨道:“可是夫人遭遇不幸,眼下无人可以主持,不如─”

唐守隅哼道:“亏你还是执掌敝教礼事的元勋长老,莫非忘了我也能开启圣坛?”

叶幽雨和周幽风齐齐骇然变色,异口同声道:“教主不可,请三思而行!”

唐守隅不理二人,环顾宾客道:“今夜暂时到此为止,请容唐某单独陪伴夫人一会儿。诸位可继续到前厅用宴。”

水无痕道:“天色晚了,老夫也该歇息啦。请唐教主与诸位长老节哀顺变。”

当下众人在叶幽雨的礼送下离开望泉楼,各自回返住处。

回到驻云别院,仇厉不放心地道:“容小姐,今晚让仇某亲自在院中守值吧。严幽瑶虽已伏法,可严幽晦仍然在逃。我担心她会暗中报复加害你。”

容若蝶自信地摇头道:“不会的,仇大哥尽管歇息好了。她们杀害唐夫人并非因为个人恩怨而一时冲动,实则另有更大的阴谋,现在严幽晦纵然恨我入骨,也不会冒着暴露行踪的危险,只为杀我泄恨。”

话虽这么说,仇厉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执意亲自巡夜守值。

筝姐合上门,说道:“小姐,您今天着实累着了,早些睡吧。”

容若蝶坐在窗前,用手支着下巴轻轻道:“有件事我还要仔细想一想,否则今晚也是睡不着的。”

筝姐透过窗纸看了看院中的仇厉,扬手祭起一道灵符压低声音问道:“小姐,你是在担心林公子的安危?”

容若蝶懒懒道:“很奇怪,我总隐约感到,今晚雁姐姐看我的眼神有些古怪。”

筝姐宽慰道:“小姐多虑了,雁鸾霜怎么可能和林公子碰到一起?果真如此林公子为何今晚没有现身,不可能……”

容若蝶猛地一警道:“不对!为什么凌长老在辩解时,说的是”襄助雁仙子他们“?而雁姐姐自始至终只字不提别人,这就是我一直觉得不妥之处!”

筝姐竦然一惊,道:“不会那么巧吧,也许与雁鸾霜在一起的是别人。”

容若蝶摇头道:“雁姐姐是一个人来的,又何需刻意回避?筝姐,麻烦你将我的天机算筹取来,我要推演一下。”

筝姐迟疑道:“小姐,要不明早再算吧。今晚先早点睡下养足精力。”

容若蝶罕有地微怒道:“你难道不明白相距的时间越近,推算的结果也就越清晰准确么?我不要睡觉,快将算筹取来!”

筝姐无可奈何取出算筹。

容若蝶燃起神香,洗漱净手却顾不得沐浴更衣,便双目合起晋入冥想之境。

细长的算筹劈啪脆响,不断变幻各种征象,容若蝶的脸越来越苍白,彷佛随时可能倒下。

筝姐几次想阻止她,却终究没有开口,因为她清楚,一旦打断容若蝶的冥想演算,她必定会无比执着地重新来过,除了更多耗费她的心神之外,别无结果。

然而一个人的命运乃至爱人的生死,果真是这小小的算筹能够道明的么?容若蝶的手无法克制地在颤抖着,心头不敢疏忽成千上万推算变化中的任何一项可能。

她却忘记了,在卜算别人生死的同时,自己正在无声无息地煎熬压榨着脆弱的生命与心血。

或者,没有人会真的忘记,只是她甘之如饴,惟有一心祈求爱人平安。

更深夜漏,神香渐渐烧向末尾,窗外起了风,拍打在窗纸上沙沙地轻响。

外面很静,屋里也很静,静得可以听见命运之神在呼吸。

忽然楼外仇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看着窗纸上透着的容若蝶弱不禁风的纤柔身影,沉声说道:“容小姐,观止池雁鸾霜雁仙子来访!”

容若蝶手中的算筹“哗”地洒落一桌,怔怔注视着失手中形成的最后卦象,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脚步响动,雁鸾霜牵着曹衡登上了小楼。

筝姐打开门,就看见双目红肿的曹衡正往雁鸾霜的身后缩,她的心莫名一沉,深吸一口夜晚的寒气侧身道:“雁仙子请。”

雁鸾霜低声道谢,牵着曹衡步入屋内。

容若蝶机械地抬起脸,强颜笑了一笑道:“雁姐姐,你还是来了。”

雁鸾霜扫过桌上的算筹,低低道:“这刻你最不想见的人,其实就是我,对么?”

容若蝶仍试图极力保持镇定,可她的眼神已出卖了主人,虚弱地缓缓道:“我很累,真的只想知道他在哪里。”

雁鸾霜道:“就是他告诉我杀害唐夫人的真凶身分,也为他自己报了一半的仇!”

容若蝶的娇躯猛向前倒,最后关头被筝姐搀扶住,唇角一缕殷红如花的血丝凄艳地滴洒在算筹上,那是一枚死签。

曹衡终于“哇”地哭出来,边哭边道:“怪我不好,是我害死了干爹!蝶姨,你─我─”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嗓子只剩下干嚎,什么也说不清楚了,只挣脱雁鸾霜的手,爬到容若蝶膝上号啕大哭。

显然,雁鸾霜已经知道她和林熠的真正关系,所以曹衡才会如此表现。

容若蝶伸手轻抚曹衡的小脑袋,什么话也不说。

林熠死了,他竟死了!这个可怕而真实的念头,一次次电闪雷鸣轰击着她的脑海,她只觉得所有的呼吸都停顿,所有的思维都凝固,身心都在麻木。

停止了思想,停止了感受;不愿思想,不愿感受!

她只知道,曹衡这样的孩子是不会骗自己的,若骗,也绝瞒不过她的眼睛,所以,雁鸾霜才会带他来。

为的,就是可以不用多一个字,却能告诉给自己一个最残忍不过的答案!

半晌,她的喉咙里才艰难地吐出八个字:“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他知道瞒不过你,”雁鸾霜幽幽地回答道:“他也不愿瞒你……任何事。”

容若蝶闭起晦暗失彩的眸子,喃喃道:“求你,告诉我你是在骗我─”

雁鸾霜眼里弥漫起哀伤与无奈,她深深地体会到,容若蝶与林熠之间的感情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样一个少女,轻描淡写间可以辟易群魔、策动万钧,然而现在却软弱无力地对她说出“求”字。

一点残香燃尽,灰色的香烬忽然折断,宛若失去飞翼的天使堕入尘土。

雁鸾霜默默摊开手心,一枚碧玉从她的指尖滑落,晃动在容若蝶眼前。

“这─是他最后要我转交容姐姐的东西。”她说道。

容若蝶痴了,慢慢伸出手握住冰凉的执念玉,可再感受不到曾经有过的温暖。

雁鸾霜俯下身,将曹衡轻轻从容若蝶的膝上抱起,小家伙一动不动,竟是哭昏了过去。

线头是断的。两根丝线无力飘荡,静静垂到她的胸前,她用手指捻起丝线,打结。

丝线却乱了,从容若蝶的手指尖脱落。

她呆了一呆,再次捻起线头重复刚才的动作。

两次,三次,四次─这线头怎也系不上,可容若蝶竟似也不在乎失败多少次,只管努力尝试着继续这别人看来毫无意义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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