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的石桌边端坐着位白衣少女,秀色清丽绝伦,盈盈浅笑,无限秋波尽投递在罗禹魁梧壮实的虎躯上,不问可知便是那玉茗仙子。
林熠暗赞道:“罗师兄真有一手,带回来一位这般美若天仙的嫂子。”
他扬声叫道:“罗师兄!”
罗禹收住奔雷仙剑,望向门口,见是林熠大喜道:“林师弟,你可回来了!”挥手一抛,仙剑划过一溜青光“喀啷”脆响,精准无误的纳入悬挂在屋外朱红木柱上的剑鞘之中,阔步迎上林熠。
他上下打量林熠两眼,指尖用力按了按林熠的肩头,微笑道:“好小子,修为又有精进了!”
在同门的六个师兄弟里,林熠与罗禹同是嗜酒如命,平日也最为投契,情谊之笃胜似亲生的兄弟一般。
林熠笑道:“小弟怎么赶得上罗师兄,下山转了一圈便娶回位嫂子来。刚才师父他老人家还要我好好向罗师兄看齐,赶紧也娶房媳妇回来,传承咱们昆吾派的香火。”
罗禹笑道:“管不住嘴的臭小子,来,我为你引荐。”拉着林熠的胳膊道:“这位便是空幽谷百花园的园主玉茗仙子。”
林熠站在玉茗仙子面前恭恭敬敬一礼,脸上却是笑嘻嘻的说道:“小弟给嫂子请安。今后罗师兄若有欺负小弟,还要嫂子多多关照。”
玉茗仙子被林熠一口一个“嫂子”叫得面红心热,娇羞难当,但芳心深处却也有一丝喜滋滋的甜意。
她随罗禹回返昆吾山已有数日,日常所遇之人对自己尽管颇为客气,可也只是看在罗禹的面子上,眼睛里却始终透着冷淡与疏远。
毕竟昆吾剑派号称名门正宗,以扫荡妖氛、除魔卫道为己任,对玉茗仙子的出身殊为不屑。
碍于玄干真人没有发话,大伙儿也都不好多说什么,可私下里风言风语在所难免,既有针对玉茗仙子的怪话,也不乏锋芒直指罗禹的讥笑责备。
罗禹胸怀坦荡,并不以为意。然而女儿家终究心思细腻,多愁善感,想着自己家园遭毁,姐妹惨死,孤单单一个人流落天涯。幸得有罗禹可托终生,奈何又得不到旁人的理解宽谅,不由悲从中来。
尽管她故作不知,在罗禹跟前依旧笑意迎面,生怕惹他烦心。可是清冷长夜里,午夜梦回却每每泪沾香枕,怀念起旧日光阴,更觉孤苦。
今日初见林熠,闻他言笑无忌,心无芥蒂,玉茗仙子心中喜慰可想而知,含笑问道:“大哥,这位就是你常向小妹提起的林师弟么?”
罗禹颔首道:“正是!茗妹,快将我前两日从山下买回的那两坛好酒拿来,我要和林师弟好好喝上一顿!”拉着林熠在石桌前落坐。
玉茗仙子诧异道:“这一大早的就要喝酒?咳,也罢,你们师兄弟此番重逢不易!”她从石椅上拿起罗禹的外罩替他披上,柔声道:“早上露重,当心莫要凉着身子。”这才去了。
林熠目送她进了屋,微笑道:“嫂子温柔贤慧,师兄你真是好福气。打算何时洞房花烛,小弟也好讨一杯喜酒来喝?”
罗禹低声道:“林师弟你才回山,尚且不知本派中有许多尊长对玉茗心存成见,说她是一介花妖,邪魔外道,绝不能入我昆吾山门,玷污了本派千年清誉。为了这事,玉茗近日甚为愁苦,她虽不说,可我总能瞧得出来。”
林熠一愣,哼道:“花妖又怎么了?总比那些道貌岸然、欺世盗名的家伙强胜百倍。再说咱们昆吾派的门规里,可也没哪一条不准俗家弟子娶妻成婚的。管他呢,罗师兄你就将玉茗仙子明媒正娶过门。别人不来,我林熠准到。
“嘿嘿,说不定哪天我也带个妖女回来,让那群老顽固干跳脚去吧!”
罗禹哈哈一笑,道:“好兄弟,这话也就只能从你那儿听到。你说得不错,在我心目里茗妹便与天上仙子无异,旁人如何看待有甚关系,反正我绝不会负她!”
林熠一挑大拇指,赞道:“好师兄!”见玉茗仙子抱了两坛酒出屋,他打住话题转问道:“你的伤势怎样了?”
罗禹接过酒坛拍开封泥,倒满大碗公回答道:“好得也差不多了,淤塞的经脉前几天基本都已打通,一身功力恢复了十之八九。但昨日我向师父请战,却被他老人家挡了回来,命我静心休养不得妄动,想想着实气闷。”
林熠道:“罗师兄,你莫要着急,等养好了伤,还怕今后没有仗打么?”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聊起各自下山后的经历。
因罗禹非仙盟中人,林熠自略去《云篆天策》的一节不提,只说如何恶战仇厉,又扮作小道士捉弄黎仙子的趣事。
玉茗仙子在旁相陪,三人言笑甚欢,也不觉日头越升越高。
忽听院外传来笑声道:“罗师弟,你这儿好生热闹。我远远就听见林师弟的笑声,还闻着好一股酒香。”宋震远一袭玄衣,面带笑容走了进来。
罗禹起身迎道:“宋师兄,你今日不用上早课么?”
宋震远在罗禹与林熠当中的石椅里落坐,回道:“我昨夜守值山门,今天早上便无事可做了。先前去找林师弟,见他不在屋子里,一猜就晓得他定是跑到你这儿讨酒喝了,可不是教我逮着了么。”
众人闻言拊掌大笑,罗禹道:“宋师兄料事如神。不过这酒是小弟心甘情愿拿出来请客,却不是林师弟开口讨来的。”
林熠道:“什么料事如神?我看宋师兄定是与小弟抱了一样的心思,这才眼巴巴的跑来找罗师兄要酒喝。”
玉茗仙子取来一只大碗公,宋震远说了声谢。
端起酒坛洒满,他笑道:“还是林师弟知我。前两天,我远远瞧见罗师弟从山下抱回几坛好酒,心里早就痒痒难熬,只是不好意思张口而已。今日沾了林师弟的光,自然要大饱口福。”
罗禹苦笑道:“听宋师兄这么一说,我倒像是个一毛不拔的土财主了。”
林熠一指玉茗仙子,嘿嘿笑道:“你金屋藏娇,可不是个土财主么?”
宋震远叹道:“罗师弟,往常看你老实巴交,不声不响,没想到这件事情却抢到了我这个做师兄的前头,你说该不该罚上一碗?”
玉茗仙子羞不可抑,连忙起身道:“罗大哥,宋师兄,林师弟,你们三个慢慢聊,小妹再下厨弄几碟下酒的小菜来。”
林熠道:“嫂子的手艺小弟是一定要尝的,就怕分量不够,被我一个人吃得精光。”
罗禹笑道:“茗妹,往锅里多加两把盐,再倒些酸醋,免得这小子吃上瘾头,以后天天跑到我这儿来蹭饭。”
玉茗仙子抿嘴一笑,嫣然去了。
宋震远微笑道:“唉!果然是一毛不拔的土财主做派。林师弟,今日咱们可要吃饱喝足了再走,下回罗师弟请客还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
菜一上桌,门口又响起动静,邙山双圣吸着鼻子冲了进来,老实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白老九笑呵呵的道:“妙啊!这菜热腾腾还是刚起锅。”
白老七问道:“林兄弟咱们啥时候动身去神霄派?别到晚了什么热闹也没捞着。”
林熠也是不知,转眼望向宋震远。
宋震远回答道:“明日一早将玄逸师叔入土为安后,即刻起程。林师弟,师父他老人家已答应让你一同去了么?”
林熠摇头道:“我还没问过师父,回头便去求他应允。神霄派之战,二十年也难遇一次,怎可少得了小弟?”
宋震远一笑,道:“林师弟软磨硬泡的功夫最是拿手,师父他老人家一准答应。”
罗禹道:“我倒想他留在山上陪我喝酒解闷,可惜这小子无论如何是不肯答应的。”
白老七百忙之中抬起头来,说道:“罗兄弟,你也别太贪心了。整天有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家作伴,还要林熠这臭小子做甚,想左拥右抱么?”
宋震远好险没把一口酒全喷射到对座人身上,呛道:“林师弟,今后论嘴上功夫高低,你可找到对手了,这两位老兄的口才宋某甘拜下风。”
接着,众人的话题自然而然转到神霄派大战上。
宋震远道:“早先听到有消息说,此次烈火宫不单失窃了《云篆天策》,又在雾灵山脉损兵折将,赤烈横深感面目无光,这回说什么也要踏平神霄派找回些许的颜面。他已召集了烈火宫属下的数百魔门妖孽,又说动青木宫联手来袭,声势颇为浩大。”
罗禹豪迈说道:“这样打起来才过瘾,可惜师父不准我下山,只好在这干瞪眼。”
林熠问道:“三嫂,百花园是不是毁在丹鼎神君与木老妖婆的手中?小弟定趁这个机会,为你连本带利讨回来!”
邙山双圣吃人嘴短,附和道:“女娃儿你放心,这事包在咱们兄弟身上。”
玉茗仙子心中感动,道:“多谢诸位好意,但这深仇大恨,小妹必要亲手相报。”
白老七道:“好啊,到时候我们大伙儿一齐帮你,最好连什么烈火宫、青木宫也一并端了,然后全都种上花草,改作百花园的分坛。”
日头一晃已爬升至顶,林熠与宋震远告辞出门。罗禹与玉茗仙子送到院外方回。
邙山双圣屁颠屁颠跟在林熠身后,白老九问道:“林兄弟,你要去哪里?咱们到前面的山坳里看小鹿打架好不好?”
白老七道:“对了,咱们还在一座谷里找到了不少猴子。上回听你说起,那些猴儿会酿酒,要不咱们抓几只回来,让它们酿几坛那个什么‘猴儿酒’如何?”
林熠惦记着神霄派大战的事,于是说道:“你们两个先去,我找过师父就来。”
白老九闻言咕哝道:“你师父老得牙齿也快掉光了,哪有抓猴子好玩?”
宋震远已习惯了邙山双圣的疯言疯语,晓得这两个家伙素来口无遮拦,故此也不以为意,向林熠微一抱拳道:“林师弟,我要回去练功了,咱们晚上有空再聊。”说罢又和邙山双圣打过招呼,先自去了。
林熠道:“我得前去向师父请战,不然就要像罗师兄那般老老实实留在山上,你们两位想是与我一起去有趣,还是你们想自己去?七兄,你说,小弟该不该去找师父?”
白老七忙道:“快去,快去。我们先到那山谷里等你,一定要求得你师父答应。”
白老九担忧道:“林兄弟,若是你师父不肯答应,到时候咱们怎么办?”
林熠道:“那只好自个儿偷偷溜去,最多回山再被师父罚去面壁罢了。”
白老九眉开眼笑道:“对,对,腿长在咱们自己身上,想去哪儿,老道士管得着么?面壁就面壁,大不了我和老七天天陪着你。”
林熠别了邙山双圣,往师父清修的静室行去。
他知玄干真人每日中午都会在静室里打坐上两个时辰,到那里找他准不会错。何况师父的蒲团底下还塞着一堆脏衣服、臭袜子等着自己去收拾,正是个再好不过的借口。
暂且按下林熠面师不提,却说邙山双圣兴高采烈跑到那座山猴出没的谷中,戏耍了老半天,直到太阳也快落山,仍不见林熠有来。
两人有些纳闷,牵着一拉溜用山藤绑起的猴子返回渺云观。
刚到洗剑斋门口,迎面撞上宋震远,白老九一闪身拦在前面问道:“你有没有见到林熠?”
宋震远看着后面一拉溜乱跳乱叫的猴子,面露诧异道:“林师弟不是整个下午都和你们两位在一起么?”
邙山双圣不约而同大摇其头,回答道:“哪有的事?咱们在山谷里等了他一个下午,连人影子也没见着。”
宋震远道:“那我就不晓得了。两位或可到别处去找找,说不准林师弟又跑到哪里寻酒喝去了。”说罢抬步欲走。
白老九问道:“宋兄弟,你急急忙忙的是要到哪里去?”
宋震远道:“快做晚课了,也不见师父他老人家踪影,小弟是要到静室敦请。”
白老七想起林熠中午的话,说道:“林熠定是被你师父留在静室里啦,要不还能上哪儿去?不用问,他们两个一定关起门来偷偷喝了一下午的酒。嘿嘿,这小子有了好处便忘记朋友,不够义气。”
白老九一把抓住宋震远的手道:“静室在什么地方?咱们陪你一同去。”两人抓来的猴子也不要了,扔了绳头,随宋震远急匆匆赶往静室去看个究竟。
静室位于渺云观东头的一座天然石洞中,洞口有石门遮掩,却无弟子看守。
想那堂堂昆吾剑派的掌门何等修为,又有谁敢摸上观静峰找他的晦气?
三人到静室前,见洞口石门虚掩,玄干真人应尚在里面。
宋震远在外朗声道:“启禀师父,弟子宋震远与邙山双圣求见。”
等了半天,里面也没有玄干真人的回应。
宋震远觉得有些奇怪,暗道师父打坐之时神通天地,莫说自己高声求见,即使一声不吭悄悄潜到洞口,他也该知觉,怎的半天也不见他回答?
他提高嗓音又接连通报了两回,仍无人应答。
邙山双圣等得不耐烦,越觉得这师徒两人定是在静室里喝得酩酊大醉,睡死了过去。鼻子里仿佛闻到了打里头飘出的酒香,再也忍耐不住,纵身推开石门,大叫道:“林兄弟,你─”
宋震远拦阻不及,暗暗叫苦,刚想开口,猛听邙山双圣同时一声怪叫,扭头望向自己满脸骇异,失声叫道:“哎哟!这是怎么回事?”
宋震远一愣,快步走到洞口朝里打量,立时也惊得手脚僵立,错愕无语!
但见静室门口林熠扑倒在地不省人事,后心衣衫碎裂,赫然印着一只掌印。
而距离他不到三丈处,玄干真人仰面朝天躺在血泊里,胸膛上斜斜插着一柄碧绿色的匕首,正是邙山双圣当年赠与林熠的秋水匕!
第八章弑师
林熠被眼前晃动的一蓬白蒙蒙光华惊醒,顿时感觉到全身的骨骼经脉齐齐作痛,内腑中好像藏了一把锋利的锯子在来回扯动,忍不住从嘴角呛出一缕紫黑色的淤血,沾湿了胸口的衣襟。
他试着轻轻吸了口气,丹田里气若游丝,不见波澜,一身的真元竟被彻底震散。
他睁开眼睛,自己的身躯平躺在一张坚硬的石床上,距离石床三丈开外的洞口中央,悬浮着一道浑圆的银白色光符,室内的白光就是从这里发出。
林熠心底一声苦笑,思忖道:“想必这里就是传闻中的思过壁了,没曾料到终有一日我居然也会被关押在这里面!”
原来思过壁,乃昆吾剑派历代以来用以幽禁弟子的石洞,那道神光大雷符,便是守护洞府的至宝,若不得掌门与四位首座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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