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铜盘里装着的,赫然是——一枚胎盘。
“裴亮,她真的生了。”
男人骤然转过头,看向他。
他一震,看着男人染着血色的眸子,一时竟无言以对。
“可是,她人呢?孩子呢?”
男人左右环顾着,喃喃自语,蓦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双目直。勾。勾看向他,“刚才你说谁还活着?”
裴亮一怔,“王妃。”
男人眸光一亮,伸手指向躺在地上的白嫣,“那快,赶快,赶快让她醒过来,问问她,苏月的人呢?苏月娘俩的人呢?”
裴亮清晰地看到他的身子在抖,手在抖,声音也在抖。
跟随这个男人多年,他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第一次。
说不出心中的滋味,他微微抿了唇,什么也没有说,只转身走到白嫣的身边,蹲下,将白嫣绵软的身子扶着坐起,他盘腿坐在其身后,双掌提起内力,将真气渡入她的体内。
【232】他要动了
更新时间:2013815 22:44:35 本章字数:4172
药房
蕊娘端坐在桌案边,静静看着面前的男人,男人薄唇轻抿、面沉如水,正低垂着眉眼给她的断臂上轻轻涂抹着药膏。
她的左眼废了,右臂也废了,可是,她拼尽全力去保护的,却依旧没有护住。
本以为这次会过不去了,没想到最终还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如果可以,她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回那个女人的母子平安楫。
然而,没有如果。
孩子被人抢走了,苏月也不见了踪影,他们满谷找遍了,就连谷外的方圆十里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两人。
她想跟面前的这个男人说对不起,虽然对于如今的情况来说,这三个字已然承载不了她心中的沉痛,也于事无补,但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她发现,就连这简单的三个字,她都说不出口谮。
她不敢说,她怕!
她忘不了,刚才满谷寻找时,这个男人疯狂的样子,他猩红着眸子,如同一只困兽一般,一寸一寸地找着,山洞,他入,水潭,他下,每一处每一处,他都不放过,那样子,恨不得能掘地三尺。
越找越失望,他却越找越平静,最后的最后,他就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片字不语、平静得出奇。
就连在谷外找到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的张安时,他都没有一丝表情。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事!
平静才有事!
越平静,越可怕!
说明他的情绪其实已经到了极致。
他将她的肩口包扎完,又起身,来到张安躺着的矮榻边,平静地给张安施着针。
屋内明明有五人,除了昏迷不醒的张安,除了他,还有蕊娘、裴亮,还有白嫣,可是,愣是声息全无。
给张安施完针,男人就出了药房。
屋内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都是低低一叹。
特别是白嫣,更是面容惨淡得如同大石压过的纸娃娃。
或许是因为她还活着,或许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所以被忽略了是吗?
自始至终那个男人的目光都没有在她身上流转过,哦,不,有的。
就是在她被裴亮救醒的那一刻,那个男人逼视着她,问她,苏月呢?孩子呢?
当时,她就愣了,真的,任何言语都无法来形容她那一刻的心情。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死,没有人知道,当她睁开眼睛的那一瞬,映入眸子的是这个男人,她当时欣喜激动的心情,可是,他,没有问她怎么样,没有问她还好吗,没有一句关切的话语,只问,而且还是逼问,苏月呢,孩子呢?
她摇头,她说不知道。
他还犹不相信,甚是上前拧了她的衣领,直接将她从地上攥起,他嘶吼,朝她嘶吼,“你不是在吗?你如何不知道?”
她就哭了,第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前哭。
不是被他的样子吓住,而是难过,真的很难过。
她也差点死了,她也差点死了不是吗?
而他在意过吗?
没有在意!
没有人知道当那个产婆一步一步如同杀神一般走近她时,她心里的恐惧。
她看着身边的翠竹一招毙命、死在她的脚边;她看着那个产婆伸手一抓,扼住她的咽喉;她甚至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然后,她就晕了过去。
然后,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道。
她不知道是谁用剪刀刺入了产婆的后颈救了她,她也不知道苏月去了哪里,她真的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她的眼泪,男人最终还是放开了她,然后,她就看到他像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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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娘和白嫣做了午膳,没有一个人用。
裴亮想起,从接到张安发出来的苏月要生的消息,他们就往回赶,一直到现在,那个男人粒米未进、滴水未沾,五更到上午,还谷里谷外的折腾,遂端了饭菜给他送了过去。
他是他们的主心骨,不能倒。
远远地,就看到剪手立在院子里的那人。
一袭白色的袍子,又是脏污,又是血渍,早已看不出了原来的底色,他也没有换,就那样站在那里,微微眯着眸子,望着远处的天边,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兜头洒下来,打在他斑斑驳驳的袍子上,更是显得触目惊心。
他知道他在自责,他在难过。
他清楚地记得在收到张安飞鸽传书的那一刻,这个男人大惊失色、惶遽不堪的样子。
他听到他说了句,但愿还来得及,便折马而回。
一路上,马不停蹄,却终是晚了一步。
“爷,多少吃点东西吧!”
他端着托盘,轻轻走到他的边上。
男人缓缓回过头,瞟了他一眼,几乎没有做任何停顿,又转了回去,依旧一言不发。
于是,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人都静静地站在那里,良久。
忽地,他又想起一件事,就是早上的时候,收到飞鸽传书,说,景帝已经下旨,三日后于东门刑场将舒思洋斩首示众,早上接到的时候,他已禀报给这个男人,当时,他正处于疯癫状态,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心里去。
微微思忖了片刻,他再次出了声,“爷,外面传来消息,皇上下旨,三日后处死舒……。”
“那个产婆的尸体仔细检查过了吗?”男人骤然回头,将他的话打断。
他一怔,蓦地想起什么,“检查过了,对了,在她的身上搜到了这个。”
裴亮只手端了托盘,另一手伸进衣襟里一探,摸出一枚什么东西,递到商慕炎的面前。
是一枚类似飞镖的东西。
商慕炎瞳孔一敛,或许一般人会以为这只是暗器,他却很清楚,不是,它实则是一枚令牌,代表一种人的身份。
五指骤然一收,将那枚令牌紧紧攥在手心,凤眸微微一眯,眸中寒芒一闪,他转身,往书房里面走,“通知所有人,出谷!”
裴亮一怔,不知这又是哪一出,“可是,张安还没有醒。”
今日在谷外找到张安的时候,他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没有人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回来以后,商慕炎也对他进行了一系列的施救,却是依然没能将他救醒,这个时候出谷?商慕炎脚步不停,淡声道,“让他乘马车。”
裴亮再次怔了怔,后又转念一想,也是,虽然这个男人已经改了谷的出入口,并重新设了出入口的机关,但是,方位别人已经摸清楚了,这谷迟早不安全。
直到他们几人乔装出了谷以后,裴亮才知道,此次出谷并非只为了安全转移这么简单,而是……
他要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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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东门刑场
东门刑场位于京师的最东边,专为朝廷重犯处于极刑之地。
听闻今日所处的重犯是一个独闯皇帝寝宫、刺杀皇帝的女子,且皇帝会亲临监刑,京师城内万人空巷,都想一睹这天子龙颜和这个胆识过人的传奇女子。
一大早,东门刑场就被挤得水泄不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所谓,大隐隐于市、人多好藏身,说也没有注意到,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有那么一些人,正秘密做着其他的准备。
裴亮挤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环顾着四周,一一有目光相接过来的,他都几不可察地略一点头。
其实,隐于人群的又岂止这些人,还有站在人群后面的林子墨,站在另外不远处的苏阳;以及一身华服置身其中明显鹤立鸡群的冷煜。
当然,还有一些人不是隐于人群中的,而是坐在离刑场最近的客栈的窗边,静静品着香茗,透过窗棂的目光,却是如炬如炽。
大概辰时刚过,一队装备整齐的禁卫在众人的注视下入了刑场,并以极快的速度四散开,将刑场保护起来。
紧接着,人群中传来一阵sao动,下一瞬就听到内侍太监尖细的唱诺声响起,“皇上驾到——”
众人一惊,循声望过去,只见一队明黄仪仗浩浩荡荡而来。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仪仗停下,景帝一袭明黄,从豪华座辇上下来。
他轻勾着薄唇,一双黑如濯石的眸光淡淡扫过跪倒一片的众人,快步走上高台,一撩袍角,坐在主座正中间的位子上,朝众人抬手,“都起来吧!”
众人谢恩。
景帝转眸看向立在边上的主刑官,沉声道:“将犯人带上来吧!”
主刑官对着他恭敬一鞠,“是!”,末了,立即转身吩咐边上的人,“带犯人上邢台!”
人群中又再次传来一阵Sao动,只见一个女子手戴镣铐、脚拖铁链,在侍卫们带领下,缓缓走上邢台。
女子一边走,一边望着台下看热闹的人群,一双水眸快速搜寻着。
他会来吗?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矛盾过。
希望他来,又不希望他来。
如果,他来,说明,他真的爱她;可是如果来了,那就是自己送上门的死路一条。
如果,他不来,其实,他安全,她也安全,可是这样的安全,却又说明了她在他心中的轻如鸿毛。
似乎,没有他!
他没来!
骤然,她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裴亮,可是只一晃,却又不见了,再找寻,却怎么也遍寻不见,就像是自己的幻觉一般。
这厢,侍卫已经将她踢跪在地上。
景帝眯眸看了看天边的日头,目光一转,掠过舒思洋,又看向场下的观众。
等!
所有人都在等!
景帝在等!
舒思洋在等!
侩子手在等!
围观的百姓在等!
隐在百姓中的某些人也在等!
只是等的东西各有不同罢了,有的等人,有的等时辰,有的等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主刑官走到景帝边上,倾身一鞠,小心翼翼地提醒,“皇上,时辰已经到了。”
景帝眸光一敛,再次扫了舒思洋一眼,薄薄的唇边轻飘飘逸出两字:“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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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老八,算你狠!
更新时间:2013816 22:44:53 本章字数:5358
景帝眸光一敛,再次扫了舒思洋一眼,薄薄的唇边轻飘飘逸出两字:“行刑!”
舒思洋一震。
真要行刑?
其实,在此刻之前,她还一直坚信,只要那个男人不出现,景帝一定不会杀了她,一来因为她死了,景帝不是失了威胁那个男人的利器吗?二来,如果想要她死,为何在牢里,她会有别于常人的优待?这其间必有蹊跷!
可是现在看来…棂…
难道她想错了吗?
一个肥头大耳的侩子手摇摇晃晃上前,举起手中的大刀,饮了一口酒,“噗”的一声将酒水喷在刀口上。
阳光下,大刀被举起,带出一泓明晃晃的弧度,直刺人的眼睛凹。
全场瞬间死寂。
舒思洋绝望地闭上眼。
台下,裴亮猛一颔首。
骤然,数道黑影从四面八方的人群中飞出来,密密麻麻,就像是暗夜里突然被捅了的蝙蝠群。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连挥着大刀的侩子手,亦是停了手中动作,愕然看着这一切。
没有等到预期疼痛的舒思洋,也同样感觉到了异样,陡然睁开眼睛。
是他来了吗?
她心尖一颤。
景帝本就有意诱敌上钩,所以,对这一切也算意料之中。
唇角冷冷一勾。
终于来了,是吗?
可是,当他看到那些黑影的目标并非是救下屠刀下的舒思洋,而是直直朝他飞来的那一刻,他也是惊得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
立在景帝边上的高盛亦是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喊着,“护驾,护驾!”
好在一直处在戒备状态的禁卫们早已反应过来,冲上高台,护在了景帝前面,与黑影痴缠打斗在一起。
围观的群众这才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惊叫着四散而逃。
场面极度混乱。
苏阳挤在人群中,看向林子墨,林子墨眉心微拢,没有动。
舒思洋愕然地看着这一切,身后的侩子手见双方打斗狠戾凶残,吓得弃了手中大刀,退到了高台下面。
为了今日这一场瓮中捉鳖,这些禁卫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一等一的高手。
然而,黑衣人似乎也是经过极强的专业训练,毫不示弱。
强强对手,一时间胜负难分。
景帝脸色沉冷,直觉大事不好,原本他在刑场外还潜伏了伏兵,准备等商慕炎出来,跟现在的这些禁卫里外夹击的,可这都打斗了那么久,还没有见有伏兵前来,看来,那些伏兵已然被人拿下了,遂连忙起了身,准备撤退。
这时,一个黑衣人蓦地从打斗中飞身而出,手持长剑直直朝景帝刺了过去。
高盛惊呼,景帝变了脸色。
本能地他想要抵御,可是环顾左右,却没有可以抵御的兵器。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着那明晃晃的剑尖作势就要刺入明黄之身的时候,骤然,“嘣”的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直直击打在黑衣人的剑身上,黑衣人身子一晃,急忙一个空中后翻,落地后踉跄两步才稳住自己的身子,而手中长剑却已然崩断成了两截。
好强的内力。
随着黑衣人险险站稳,景帝心口微微一松,一人翩然落在台上。
白衣飘飘、衣袂簌簌。
景帝一震,舒思洋愕然抬眸。
连高盛亦是脸色一白。
风神如玉、冷漠俊雅,不是八王爷商慕炎又是谁?
只见他对着景帝快速抱拳一鞠,“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
末了,也不等景帝做出反应,转身,冷声呵斥着还在打斗中的众黑衣人,“你们连当今天子也敢行刺,你们好大的胆子!”
紧接着,又朗声道:“将这些刺客给本王抓起来!”
脚步声纷沓、声势震天。
众人一怔,就连那些还在逃窜中的百姓脚步都停了下来,齐齐看向那不知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在五王爷商慕毅的带领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团团将整个刑场围住。
景帝沉眸,眸中掠过惊错。
人群中的苏阳脸色一白,看向林子墨,林子墨面色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