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问,边环顾了一下四周。
如果说,舒思洋出现在这里,她还可以找些理由说服自己,毕竟,这个女人为了商慕炎连命都不要,毕竟,这个女人为了商慕炎昏睡了三年,毕竟,这个女人暂时还没有给他或者她,或者她身边的人带来过伤害,毕竟恩怨要分明,母亲或者姐姐犯下的过错不应该强算到女儿或者妹妹头上,毕竟……
反正她试着找各种理由说服自己。
可是,如果瞎婆婆也在这里,如果也在这里……
舒思洋低低一笑,莲步轻移,走到屋里的暖炉边,拾起边上的小火钳加了几个炭粒子暖炉里面,眼梢轻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她陪着娘娘度过了艰难的十几年,如今娘娘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如若她在,娘娘是不是想让她随娘娘一起享受荣华富贵啊?”
苏月汗。
如果是舒思倩,她还多少有些了解,而这个舒思洋,她仅仅在那次石室里见过一面,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并不清楚。
这个女人当真是对瞎婆婆所作所为不知情,还是说故意装作纯洁无邪的小绵羊来试探她?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想再听到,所以她觉得有必要跟这个女人说清楚。
“你在石室昏睡了三年多,或许这三年里发生的事情你并不了解,本宫跟婆婆之间早已两讫。”
“两讫?月儿怎能说得如此轻松?”
一道苍老的声音骤然自身后响起,苏月一震,愕然回头。
只见一个妇人从内室里面缓缓走出来,目光紧锁在她的脸上,一副痛心难过的样子。
不是瞎婆婆又是谁。
好吧,苏月再次震惊了。
瞎婆婆果然也在。
她怔怔看着缓缓走向自己的妇人,心里面是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
为什么瞎婆婆也在?
为什么瞎婆婆也可以安然无恙地在?
她不是杀春红、柳绿、紫苏、翠竹的凶手吗?她不是让蕊娘瞎了一只眼、断了一只臂的罪魁祸首吗?她不是害得张安昏睡了那么久几乎醒不过来、后来还利用白嫣替自己送死的奸诈小人吗?
她怎么可以这样的存在?
那个男人不是说,再见此人必不放过此人吗?一定会杀了此人吗?
怎么会?
是因为她曾经是为他办事的人吗?是因为她是他恩人的母亲吗?还是说,因为她是将她从小养大成人的人?
是因为什么?
苏月努力地在脑子里搜刮着理由,努力地、拼命地搜刮着理由。
没有,真的没有。
她找不到任何一条说服自己的理由。
妇人已走至她的面前,站定。
苏月没有动,手炉中的炭火许是烧到了炭结巴,“噼啪”一个火星炸开,从镂空的位置溅出,落在她的手上面,烫得她一疼,手一松,手炉便跌落在地上。
“当啷”一声,手炉盖子被摔开,烧红的炭粒子撒泼出来,她的脚边,妇人的脚边,到处都是。
苏月怔怔垂眸,妇人已经低叹一声弯下腰,将手炉拾起来,又转身走到屋子中间的暖炉旁边,接过舒思洋手中的小火钳,将暖炉里面烧红的炭粒子夹了几粒置在手炉里,又弄了一些炭灰覆盖在明旺的炭火上面,这才盖上手炉的盖子,重返到苏月的身边,将手炉递给她。
“说了多少次,你还是老。毛病改不了,捂手炉不能捂明火,上面要覆些熄灰,这样手炉的火才能温吞不伤人、且持续时间久。你以前烫得次数还少吗?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妇人一边略带责怪地说着,一边将手炉塞到苏月的手中。
苏月垂眸,眸光怔怔落在妇人布满青筋的手上。
多么熟悉的话语,虽然责怪,却很温暖,多么熟悉的举措,虽然寻常,却很贴心。
可是,都是假的啊!
就是这双手,这双苍老的、布满青筋的手,沾满了血腥。
苏月瞳孔一敛,手臂蓦地一扬,手炉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再次重重跌落在地上。
“你们为何在这里?”
她,终于失控地嘶吼出声。
不是商慕炎,肯定不是商慕炎将她们安置在这里的,肯定是她们逃到这里来的,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吗?这里是禁地,藏身于此最安全,对,肯定是这样,肯定是!
可是,真是这样吗?她们真是这样送肉上砧吗?
苏月苍白着脸,一一看着两人,染着丝丝血色的眸底映入瞎婆婆讳莫如深的脸色和舒思洋淡淡的眉眼。
“洋儿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们为何在这里,娘娘应该去问皇上。”开口的是舒思洋,一改方才的浅笑嫣然,小脸微冷,显然已经失了耐心。
苏月心中一撞。强自镇定,她微微一笑道:“好!”
转身,她快步往外走,布底的软靴踩在地上烧红的炭粒子上,发出“咯吱”的脆响,也发出一股子焦味,她也不管不顾,头也不回地出了宜春宫。
出了门,她走得极快,这时,她才发现早已停歇的雪不知几时又开始下了起来,大片大片的、鹅毛一般,在灰色的天空中纷纷扬扬,落在她的发上、脸上、眼睫上,眼睫一颤,雪花又瞬间化成了水。
很凉的触感。
原本宫道上的雪都有宫女太监一早就铲除干净了,宜春宫因为是禁地,所以门前无人打理,厚厚的积雪堆了一层,软靴踩在上面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足有半尺那么高。
苏月也不管雪地难走,跌撞踉跄跑得极快。
她要找那个男人!
她要答案!
心中纷乱,只顾着脚下,却不料,没跑多远就蓦地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因撞击的力量太大,又骤不及防,苏月脚下一滑,身子直直地朝后倒去,她惊呼一声,想提气稳住已是来不及。
然,预期的疼痛并没有来,在她的身子倒下之前,腰身一暖,有人已经眼疾手快地揽住了她。
熟悉的松香入鼻,苏月在落入对方怀抱之前,已知来人是谁。
商慕炎,是么。
心尖一抖,她在他怀里险险站稳的同时,蓦地抬起头,就对上男人沉沉的眸眼。
对,沉沉。
这是第一瞬间的认知。
可,为何是沉沉?
来不及思量,对方已经轻轻放开了她,微微淡凝的声音响起:“做什么跑那么快?”
“商慕炎,刚才我去了宜春宫,我看到……”苏月微微喘息地急急说着,可是话没有说完,就被另外两道声音打断。
“参见皇上!”
“皇上吉祥!”
她一怔,男人已经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徐徐抬起眼梢,朝声音的地方看过去。
苏月亦是回头,就看到瞎婆婆和舒思洋不知何时也从宜春宫里出来了,正跪在白皑皑的雪地上,面对着他们的方向,垂眸颔首。
哦,不对,是瞎婆婆一人垂眸颔首,舒思洋虽然眉眼低敛,却是含笑看着这边,这边的某个男人身上。
苏月又转过头看向男人。
男人眉眼清淡,不知心中意味。
可有一点很清楚,就是,男人没有一丝意外,那就说明,此母女两人的确是被这个男人安置在的宜春宫。
“为什么?”
苏月蹙眉,一时间觉得方才被火星子烫的地方竟是痛得要命,她怔怔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背,莹白的肌肤上竟然起了一个小红泡。
不过是溅起的一个火星子,自己竟然脆弱成这样。
“商慕炎,为什么?”她抬起头,再次望定面前的男人。
男人声音清淡,“都起来吧!天寒地冻,做什么要跑出来?”
苏月怔了又怔,都起来吧?她没跪,显然不是对她讲的。
他直接忽略了她的问话是吗?
他跟那一对母女说,天寒地冻,不要出来,免得冻坏了是吗?
是这样吗?
方才在宜春宫里,她搜刮了这个男人留瞎婆婆的理由,没有搜刮出一条来,可是,此刻,她却顿悟。
有一条的。
只有一条,那就是这个男人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杀这母女二人。
否则依照他的狠劲,两人怎能活得如此滋润?怎能如此大胆地出现在皇宫,还住在皇宫的禁地、他的母妃住的宫殿里面?
住了多久了?
是刚刚住进来,还是在她封后之前,还是说,其实那夜志儿捉迷藏躲进来的时候,这两人就已经在了?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要他亲口告诉她原因!
烫痛的手一伸,苏月直直指向不远处正盈盈起身的两人,厉声质问向面前的男人。
“商慕炎,为什么?为什么她们会出现在宜春宫里面?”
。。。
【298】你总算说了心里话是吗?(补6号更)
更新时间:2013107 9:40:21 本章字数:3290
烫痛的手一伸,苏月直直指向不远处正盈盈起身的两人,厉声质问向面前的男人。
“商慕炎,为什么?为什么她们会出现在宜春宫里面?”
不远处的两人一震,齐齐朝她看了过来。
男人也终于眼梢轻掠,缓缓将目光收回,重新扬落在她的脸上。
对,扬落,就是那种微微抬着下颚、斜斜睨过来的表情橼。
“为什么?”她凝着他,目光灼灼。
“你是在质问朕吗?”男人薄唇轻动,徐徐开口。
声音不大,却透着无端的寒凉,苏月注意到,他用的是朕,他是在提醒她要注意身份是吗噢?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他用朕,她却做不到用臣妾。
“为什么?”男人轻嗤,眸光从她的脸上移开,缓缓看向远处的天边,嘴里勾着一抹嘲弄的弧度,片刻,又将目光掠回,好笑地看着她,“朕做事还要跟你禀报为什么?”
如果不是有雪花落入睁得一瞬不瞬的眼中,冰冷刺骨,苏月一定会以为这只是梦中的场景。她不懂,一个人怎么会如此阴晴不定,一个人怎会变得如此陌生?这样的机遇似乎只有很早之前有过,在这个男人还是商慕寒的时候。
如今又为何会这样。
“商慕炎,将你的原因告诉我,只要你说,我就信!”
苏月尽量绷直了声线,却依旧难掩颤抖的哭腔。
她告诉自己不要轻言放弃,不要轻言怀疑,不要盲闻盲见,只要他给她原因,只要他给。
“苏月,你为何总是要如此强势?总是要如此咄咄逼人?不过留两个人在宫里,至于让你激动成这样。”
不过留两个人在宫里?
好一句轻飘飘的不过留两个人在宫里!
这是怎样的两个人啊?一个是夺走小宇、欠下多条人命的凶手,一个是他曾经的旧爱,这样的两个人留在宫里,他说,不过,他说,她不应该激动。
那怎样的事情她才该激动?
不,不是这样,肯定不是这样!
“商慕炎,你有苦衷的是不是?你是被威胁的是不是,就像苏希白,你有什么抓在她们的手里,是不是?或者说,她们还有利用价值,你需要她们做什么,是不是?只要你告诉我,只要你跟我说,我们一起去面对!”
苏月上前一步,抓住男人的袖边,轻声问。
“你觉得朕是会受人威胁的人吗?”男人猛一抬手,她的手便在他光滑的袖边跌落,“要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没有威胁,无关利用,朕就是想要将她们接进宫。”
她问的声音很小,只有她和商慕炎两人可以听到,他答的声音却很大,唯恐不远处的两人听不到。
苏月身子一晃。
没有威胁、无关利用。
她明白了,她总算明白了……
“所以,营救小宇的那次,在隐卫层层包围的情况下,她们两人却逃了,你说是她们挖了地道,其实,是你放走了她们,或者说,是你保护好了她们,是吗?”
她看着他的眼睛,她的眸色猩红,他的眉眼浅淡。
男人没有吭声。
没有吭声就等于不置可否,是吗?
苏月轻轻笑。
“商慕炎,到底是我高估了自己和小宇在你心目中的分量,还是低估了你的洋儿在你心目中的分量?”
“你贵为皇后,这么一点容人的气度都没有吗?”男人微微变了脸色,皱眉将她的话打断。
刚刚到现在,这个男人一直表现得寡淡,也就是到此时,才终于有了一丝情绪,虽然只是愠怒的。
苏月也终于低低笑出了声,“容人的气度?实在不好意思,如果做皇后,需要有容一个杀人犯的气度,我还真没有,如此,还是请皇上另谋高就吧!”
不是没有威胁、无关利用,就是想要将她们接进宫吗?
接进宫然后做什么?
总不可能躲在这宜春宫里一辈子不出来?
既然接进了宫,接下来便是册封吧?光鲜地活在世人面前,而现在,不让人知道,是因为这个男人还在筹划是吗?
“苏月,你不要太过分!”男人微厉了眉眼,眸色深沉。
过分?
苏月轻轻摇头,眼角早已潮湿一片。
也不知道是眼里的雾气太重,还是雪下得太大,明明两人隔得如此近,她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见一大片白色纷纷扬扬,男人的脸在纷纷扬扬中支离破碎。
“知道朕最讨厌你哪一点吗?”男人冷冽的声音自雪花漫天中传来,“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不过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就应该学会乖巧,学会示弱,而你,总是那样得理不饶人,冷笑着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伤害自己,也伤害他人,何必呢?”
得理不饶人,冷笑着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她是吗?她是这样吗?
她努力地想。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前半句是,她还真是那种得理不饶人、咄咄逼人、强势不会示弱的女人,后半句……
言不由衷吗?她不知道。
“你总算说了心里话是吗?”苏月轻轻笑,可是很快,她又眸色一痛,敛了唇边笑意,她不想被人认为她在冷笑着言不由衷,“你总算说了实话是吗?”
难怪,这段时间,他的表现如此反常。
原来是在生厌、是在疏离。
这世上果然有一见钟情的,没有百看不厌的。
这才多久?
“朕觉得自己能够做的都做了,六宫无妃、独你一人,可是你,却永不知满足,成日的胡思乱想,一会儿是母后,一会儿是跟朕兄妹,朕不知道,你到底是想要闹哪般?朕身为一国之君,每日国事繁忙,朕也很累,可是朕还每日要承受你的这些负面影响,苏月,你替朕想过没有?”
苏月震惊地看着徐徐而言的男人。
“有时,朕就想,是不是朕太骄纵你了?其实,你到底是在意朕多些,还是更在意自己?就像上次苏希白的事情,你出现在天牢里的时候,你是怪朕的吧?别跟朕说,你没有想过要给他求情。没想过,你又去天牢作甚?只是你晚了一步,苏希白死了,是吗?你后来还是替苏家求情了不是吗?可是,苏月,你在怪朕的时候,你在求情的时候,你想过朕没有,有没有想过朕的处境、朕的为难,没有!”
“还记得营救小宇那次我们的计划吗?朕去见婆婆和洋儿,朕其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