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男女授受不亲,麻烦各位让让……”
沧澜民风开放,多有女子当街向心仪之人示好,可毕竟无非是个地道的礼仪森严的丰国人,一时看的瞠目结舌。
春儿扯了扯无非的衣袖,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姑娘,你瞧着秦三公子长的,也太阴柔了。还是我们公子好看是吧?”
秦钊是个习武之人,春儿的一番悄悄话,哪里能躲过他的耳朵?
春儿手臂上忽的一紧,抬起头便对上一张黝黑的陌生男人的脸。细小的胳膊给他握在手里,挣脱不得,春儿脸上又是怒气又是羞涩,道:“公子你的手在做什么?!”
无非三人也连忙道:“公子,请放开春儿。”
秦钊的目光扫过四个女子,最后落在无非身上,道:“这是你的丫鬟?长了好一张说三道四的小嘴!今儿本公子帮你教训教训。”
无非从未将四个丫鬟当做婢子,反而很多时候,她们无微不至的关心都让她感到暖暖的。她哪里能容别人如此说春儿?她立马正了脸色,道:“不说她不是我的丫鬟,纵使是,也容不得别人教训。更何况,春儿说错什么了?公子莫非是恼羞成怒?且说公子你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和一个弱女子斤斤计较,实在有失风度!还有,公子你莫非不曾读过圣贤之书?当众对我们的姐妹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你!”这秦钊平素征战在外,的确不曾和女子打过太多交道。他是个极其护短的人,尤其对方还是自己的亲弟弟,这么一质问倒也合情合理。但是,无非说的未曾不在理,秦钊没想到这短短片刻,还碰上这么两个口齿伶俐的丫头!
“大黑熊!我们姑娘都发话了,你还不快点,放!开!我!”
秦钊瞪着一双虎目,就是不松手,别看春儿平时温柔如水的,真要倔起来,也是个钻牛角尖的人物。是以,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连眼皮子都不带眨的。
“姑娘……别挤了……”
人堆里,一个青色的人影被推了出去,不偏不倚就撞上了靠在最边的无非……
那厢秦钊和春儿对峙着,这厢,一脸通红的少年圈住怀里的人,两张脸已经贴的极近。无非当时心里一阵惊讶,可见到对方竟紧紧闭着眼,满脸通红的样子,心里的尴尬却没了。
秦风闻到淡淡的桃花香气,心里如装了一只小兔,扑通乱跳。他睁开眼,见人家姑娘一脸正色,想要道歉:“姑……姑……姑……”
“噗,呆子,我们姑娘可没你这么大的侄儿。”
秦风这才发现身边还站着三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而自己一向不苟言笑的大哥竟握住其中一人的手臂,目光灼灼地盯着人家……当然,他只是扫了一眼,毕竟他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去。他唯恐唐突了佳人,连忙松开手,后退三步,弯下腰,谦谦有礼地道:“姑娘,刚刚是小,小生,不小心,唐突了你。小生在此和姑娘,道歉了……”
一席话说完,他的额头居然出了一层汗。
冬儿和秋儿想,今儿是什么日子?
不说福至客栈遇到的事儿,单凭锦绣阁里,这突然冒出来的秦家兄弟,平白占了我们春儿和姑娘的便宜不说,一个是呆子,一个倔牛,都不好对付。
若此事让公子知道了……不由打了个冷颤。
这到底是要秦家倒霉,还是要他们一堆人倒霉,就说不准了。
是以,两丫鬟心有灵犀地交流,赶紧离开是非之地,今日之事,决口不对公子提起!
无非心头本就闷闷的,看看外头的雨势小了,便想快些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锦绣阁。她对秦风道:“公子多礼了。我无甚大碍,倒是要麻烦公子让你的兄弟放开我们的姐妹。”
话音一落,秦风便带着责备看向自己的兄长。
那秦钊连忙松开手,心道,这年头真是什么事都有!他还不是为了三弟打抱不平吗?这下子倒好……
他瞅了一眼才到自己胸口的春儿,低语道:“竹竿一样的女人,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
其实秦风也不知道自己兄长今儿是吃错什么药了,怎么处处和个女人过不去?
无非对秦风点头致谢,当即和三个婢子离开。春儿走在最后,想着秦钊说的话,心有不甘,走了几步,又回头对秦钊扯了个鬼脸。
秦钊愣在原地,为何这死丫头一副欠扁的模样……貌似有那么点可爱?
“姑娘,你等等!”
秦风追了出去,将搁置一旁的伞递给无非,道:“虽然已入夏,淋雨却难免会着凉。方才小生和兄长多有冒犯,权当是赔礼,还请姑娘收下伞。”
冬儿在一旁笑道:“既然是侄儿孝敬姑姑的,那我们就代姑娘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一番话说的那秦风又是面红耳赤,将头埋的低低的,不敢再去瞧无非一眼。等他再抬起头,只剩下茫茫大街,雨中一抹清越的背影。
锦绣阁内的女人被人抢了风头,多有不甘,问出了秦家兄弟也想知道的问题:“这是哪家的小姐?”
秦羽最是悠闲,在一旁看足了好戏,笑问:“我看宋三娘这女人准又要迟到。她的干女儿,我们三弟也没必要见了。不如回府去?”
“且慢,让人跟着那四个女人,看看到底是谁家的千金。”
秦钊说出这话,秦风虽然连耳根子都红了,但是没一句反对的话。
秦羽哈哈大笑:“对对,顺便再打探打探那个口齿伶俐竹竿一样的丫头,姓甚名谁,可曾许配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主要人物都出场了。吼吼吼~~~~嘿嘿。。。。
☆、福至心灵(三)
离开锦绣阁,四个女人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开。
想必那个时候,秦风的一脸窘态实在太过深刻。
不过,此时堪堪申时,离赵玉白说好的时间还有整整半个时辰。最后还是春儿提议,此处离福至客栈最近,来回也就一盏茶功夫,如今还下着小雨,不妨前去福至客栈小坐片刻。
平素,赵玉白的住行便是春儿安排,总之,这些事上,听春儿的准没错。
这时的福至客栈,只剩下唏嘘几桌客人。
临窗子的一张桌上,坐着一个中年妇人,身子纤长苗条。对面是个穿着粉衣的少女,长发绾了个极为简单的发髻,别了一只白玉簪,额前碎发下是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虽然不是绝色之姿,却是个清秀的小家碧玉。
这一日,对于无非来说,遇上的人实在是太让她意想不到了。心中一时千头万绪。
宋三娘看到门外进来的无非,也是同样的表情,可喜悦占多数。她立即放下手中糕点,走到无非的身边,十分亲切地拉着她的手,道:“无非,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无非莞尔一笑,道:“三娘,别来无恙?”
当日一别,有些情谊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放在彼此身上的财物都转达了彼此的心意。大概那个时候也没想到天地茫茫,还有相见之日。
“这几位不是赵公子身边的人吗?!”
指的人自然是三个婢子。春儿几人对三娘点头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三娘顿时喜上眉梢,对无非道:“姑娘如今可是和赵公子一起?”
看宋三娘的模样,倒不像误会了什么,无非说:“前段时间遇上了一些事,多亏了赵公子才堪堪脱险。是以,一路随赵公子来了沧澜。”
三娘一阵点头,道:“一个女人在外头的确很不容易!对了,无非,我们坐着说。三娘还有些事,要无非帮个忙。”
这时,端坐在位置上的女孩站了起来,缓缓转身,对无非微微一福身,道:“柯儿见过几位姐姐。”
这女孩低着脑袋,只露出一个小巧的鼻子和削瘦的下巴。
而她身上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气息,让无非对她产生莫名的好感。
三娘忙道:“这是我上沧澜的途中遇见的孩子。见她一人孤苦无依,想我那夭折的女儿如果还在,也是一般年纪,是以便认了这孩子做干女儿。”
“原来如此。柯儿姑娘,我叫花无非。”
那女孩这才抬起头。
真是一张出水芙蓉的脸蛋,天然雕琢。
无非的笑容僵在脸上。只因这女孩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脸!普天之下,又岂会有如此相似的脸?
“你……你说你叫柯儿?”
她握住女孩的肩膀,异常失态。任谁见了长的和自己前世一模一样的人还能平静下来?当然除了无非这样特殊的存在,谁又能记得自己前世什么模样?
她叫柯儿,她是另外一个人?
三娘也被无非的举止惊骇,道:“无非,你怎么了?”
“三娘。你告诉我,你是怎么遇到柯儿姑娘的?”
无非转身拉住三娘。春儿连忙上前扶住无非,道:“姑娘,这柯儿小姐有什么问题吗?你坐下来慢慢说,切莫着急了。”
于是,三人皆坐了下来。春儿三婢子站在无非的身后。
那柯儿唯唯诺诺地道:“无非姐姐你怎么了?难道无非姐姐认识柯儿?柯儿摔下悬崖下醒来后,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小鹿般的眼神,带着无助和期望。无非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但又不是自己。
三娘道:“是啊,无非,难道你认识柯儿?我离开都轴县,前来沧澜,途径丰国和沧澜的交界天之涯,在涯底发现昏迷不醒的柯儿。救起她后,她却失忆了。唯一可以辨认身份的就是身上的一块刻着‘柯儿’字样的玉牌。”
“也是摔下悬崖吗?。”
前世的记忆纷沓而至,而眼前那熟悉又陌生的人同样的遭遇展现在面前。是怜惜她,也是怜惜自己。柯儿不解地看着无非,又看看三娘。
这时,三娘叹息一声,道:“柯儿是个命苦的孩子。我一心想着找出她的身世。可除了手里的一块玉佩,还有她身上一块印着秦家的锦绣阁图纹的天蚕丝布,根本毫无头绪。”
“那你们应该去找秦家的人。”
三娘摇摇头,叹道:“天蚕丝千金难买,我与秦家颇有交情,日前去问过,说是天蚕丝向来是进贡给皇家的,当然,还有流入民间的,只是天蚕丝千金一尺,买得起还得要有资格。天下间,也唯有云上赵家才算有资格了。”
“的确如此。可赵家的天蚕丝是不可能流入外界的。这位柯儿姑娘,我们也从未见过。”冬儿疑惑地说,再看向柯儿的眼神就不是太善意了。柯儿害怕地缩了缩身子,道:“柯儿自然知道赵家是高门大户,哪里敢攀亲沾故?可柯儿是真心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以,是以……”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无非皱起了眉头,对冬儿说:“冬儿,你也莫再为难柯儿了。柯儿姑娘的确可怜。”
“嗨,那秦家三个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到。说好未时在福至客栈见面的。”说到此处,三娘四处张望着。
春儿道:“秦家的三个小子?!他们刚刚不是在锦绣阁吗?!”
“什么?!”三娘惊讶不小,站了起来,嘴里念叨几句秦家三个小子的不是,却很快安静下来,对无非道:“算了。幸好见到你们,我们去见秦家公子,也是希望能通过他们,见到赵公子。无非,你会帮我这个忙吧?”
且抛开三娘是无非的旧相识,单是面对柯儿可怜的身世,她也是会帮忙的。
沉默不语的秋儿忽然道:“我们公子也不是哪个女人想见就能见到的。而且也不是随时能见到的。”
“这……”
柯儿蹙着眉头,大眼睛里噙着泪水。无非不忍地道:“无妨,等会儿见了面,我和赵玉……赵公子说一声便是。”她向来不是轻易许诺的人,只是,这明明是赵玉白的事,她怎么就顺口给答应了?
三娘和柯儿连忙给无非道谢。
无非很是尴尬地笑着。
几人又叙了一会儿旧。
秦家是沧澜第二富,宋三娘和秦家颇有交情,救了柯儿后,便在秦家的庇荫下在沧澜开了几间成衣铺。
“姑娘,时辰不早了。”春儿在无非耳边低语道。
瞧着时辰,大抵是近酉时了。无非明白春儿的意思,又看了柯儿一眼,对三娘道:“三娘,我还有些事,先行告辞了。”
“成。无非妹子,你可会刺绣?”
无非听闻她手下有几间成衣坊,大概也就知道了三娘的意思。她笑道:“将来一定是要三娘照拂的。”
“无非妹子放心。”
春儿雇来的马车早就在福至客栈外等候。
马车内,几个婢子的脸色都有些不悦。春儿想了会儿,道:“姑娘。你莫怪我多嘴。只是,春儿跟在公子身边五年,这五年来,见过各色各样的女子心怀不轨地接近公子。那个柯儿看上去也很有问题,姑娘真的不应该答应让她去见公子。”
“的确,我心里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冬儿道。
“姑娘宅心仁厚,对那个柯儿,也可能是我们的片面之见。”
无非心里一团乱麻。先是云炜突兀的出现,实则,细心去想想,云炜为何会出现在沧澜?天下相貌相似的人很多,就比如柯儿和前世的自己,但她确定今天见到的男子就是云炜。就是他。
至于柯儿?真的只是巧合吗?
抛开这些烦心事。
下了马车,正是玉华台。
只见万顷碧波,早有几盏孤独的花灯漂泊其上,绿莹莹的水,盛开的黄晕的灯,它们向远方漂流,不知何处是尽头。放花灯的主人蹲在河边,大多双手合十,面带虔诚。他们又许了什么愿望?
有些愿望,是不是可以成为一辈子的愿望?
她发现,再见到云炜,除了初见那份悸动和不甘,剩下的,越来越多的是理智。
那年少青梅竹马的梦,是不是,真的只是少年不经事的梦?
“非儿!”
她腰间一紧,整个人在空中打了个旋转。
呵,那是露水式微的一个寻常黄昏,汉白玉砌成的玉华台在河之洲,盈盈几点如豆烛光在水面远去,而白衣如画的人面带暖暖的笑意,一双猿臂将她抱在怀里,温暖的,安心的。
☆、小姑居处(一)
放花灯,许心愿。
灯火如昼,漫天银花。
这对璧人一路走来,引得所有人的注目。
女子面带微笑,顾盼生姿,身后的白衣人步伐悠闲而散漫,浑身透着高贵之气。
长居云上城的人也都是没见过赵玉白其人的。平素这公子哥是懒的很,很少出门,纵使出门也是要车马代步,是以,云上城的百姓都觉得这是一会儿功夫,天上掉下两个仙人。
三个丫鬟跟在身后,可奈灯会万人空巷,不多时,就被挤到老远之地。
春儿正左右用目光寻着赵玉白和无非,肩上便被人拍了一把。只见得一张黝黑却笑容灿烂的男人的脸。
“丫头,你在找我?”
人太多,赵玉白也很乐意走到无非身边,帮她挡开人群,顺便,让所有人都误会误会。
“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