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嫣然娴静下来,神态之间的确和从前的自己很像。
“柳姑娘,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无非回神,尴尬地一笑,说:“没什么。”
杜嫣然勾唇,道:“其实,见过柳姑娘之后,我才觉得这个世上还有女人比我还美。”
这话……让无非低头只顾喝茶,实在不知道自己和她有什么东西好说的。
杜嫣然看她沉默不语,又说:“不过,我和相公认识也有三年了。”
虽然,杜嫣然很有示威的姿态,可她说的却让无非竖起了耳朵听。三年前吗?
那个时候的云炜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无非记得很清楚,云哥哥最大的愿望,却是考个武状元,光宗耀祖不说,还要带上她,打马游街。
只是,一道圣旨,让他成了当时镇远将军旗下的一名小卒。
三年前,楚国国势正盛,当时驻守和丰国交壤的疆域却是一个王姓将军。此人乃是皇亲,本不懂任何行军作战的道理,飞扬跋扈,鱼肉百姓。时不时就要骚扰丰国边疆的百姓。
丰国皇帝这才命镇远将军前往边关,当时两国尚有和平协议,镇远将军也并非直接和王将军开火。
不过,杜嫣然却是偷偷混进了军营,跟随大军去了前线。
也就是那个时候,杜嫣然认识的云炜。
云炜当时刚刚离开家乡,又一心牵挂成亲到一半的未婚娘子,整日郁郁不快。
杜嫣然很是泼辣,活泼开朗,很快和一众将士打闹到了一堆。大伙都是年轻人,在一起总是有很多话聊,除了云炜。也是他太不合群,这才引起了杜嫣然的注意。
不过她是将门之后,自恃身份,根本没有将云炜这个穷小子看在眼底。
第一次对云炜动了心,是在一个月后的蓬莱塔一战,那也是云炜立下的第一功,迈向如今大将军之职的第一步。
大军安顿好之后,两军虽未言明开火,却也对彼此虎视眈眈,气氛很是压抑。
杜嫣然仗着自己将军女儿的身份,本来就放肆,几个知情的副将更是对她言听计从,说不得,骂不得,打不得。
直到有一天,这姑娘忍不住要出去炫炫,在蓬莱镇遇上了楚国的大将军王顺。
守在她身边的是镇远将军手下左右副将,还有几个小兵,云炜也在其中,不过却是当时被随手点来的。
蓬莱镇在两国交界之地,居住在此的有楚国的人,也有丰国的人。
因着一道延续了百年的和平协议,此地的百姓渐渐忘了彼此的国籍,通婚的有,合伙做生意的也有,是以,在烽火来临之前,此地很是繁荣昌盛。
又说道王顺此人,乃是王太后的侄儿。至于王太后的这个妹妹却是很小的时候就被人贩子给卖了的,认祖归宗也就这几年的事。她嫁的男人更是乡间一杀猪卖肉的,后来,她死活恳求这姐姐才算让王顺改了姓,入了朝,做了官。
王太后有心让自己的人马渗入武官,这看守边疆还是个闲差事,便让王顺去了。
此人长的是肥头大耳,一朝天上掉下来的富贵,砸的他双眼冒金星,至此穷奢极欲,所住之处必有美人美酒,到了民间撞上个稍有姿色的女子定是要调戏一番,在他守边关的短短一个月,已是怨声载道。
也活该王顺调戏人调戏到头了。
那杜嫣然长的的确有姿色,尽管是一身男装,那王顺这一个月见多了民间的小家碧玉,乍一见到杜嫣然这等气质模样的人,心中便难耐的很,心想管她是男是女,弄到手再说。
彼时,王顺手下有个叫叶闾照的人,是楚国第一勇士。
王顺有恃无恐调戏杜嫣然,叶闾照也果真将左右副将轻松地打败。
杜嫣然急了,一边挣扎一边大喊:“我是镇远将军的女儿,你们哪个敢动我?!”
一听这人还是个女的,王顺更加乐呵了,肥手在她腰上一掐,垂涎地道:“哈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早知道镇远将军有个如此美貌的女儿,还打什么战?今日你与我快活一番,明日我便不与老丈人为难了!”
“你你你……你这无耻的市井屠夫!”
“哈哈哈,小美人,我老子还真是杀猪的,被你说中了!小叶好好招呼他们,美人儿,你与我快活去吧!”王顺将杜嫣然扛上肩,双手更是揉捏着她的臀部。杜嫣然又是打,又是骂,哭的叫道:“你们这群没用的饭桶!还不快点来救我……”
几个人都冲了上前,却还不是叶闾照一人的对手,唯独云炜站在几步开外,看笑话似得看着他们。王顺将杜嫣然狠狠甩上马背,自己也骑上了马,扬着手里的马鞭,对左右副将道:“回去告诉姓杜的,他的女儿送上门来,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的话刚刚说完,只见到不远处积了水的缸映出一道银光,下一刻,他的脖子便被割破,一道殷虹的血喷涌而出,肥硕的身子滚下马,抽|搐着翻了白眼,转瞬就没气了。
叶闾照大喊:“将军,将军!”
左右副将没了叶闾照的钳制,连忙夺过了马,对吓呆的另外几个人,道:“看来这个死胖子还有身份,我们赶紧离开!”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云炜,他率先跃上驮着呆愣的杜嫣然的那匹马,道:“走!”
眼见着他们骑马离开,叶闾照才叫道:“你们站住!”
大批的军队瞬间集合,叶闾照更是穷追不舍,因为云炜几人是初来这蓬莱镇,跑了几里开外,便不知东西,前面的无边无际的荒山草原,只有一座孤塔立在嶙峋的石头的中央,叶闾照的人马紧紧跟在身后,更有几个弓箭手拉弓射箭,云炜这群人里,有几个本来就被叶闾照打的受了内伤,这箭一放,便让那几个落后些的都中了箭。
“躲到塔里去!”
此塔正是蓬莱塔。
他们在塔里守了整整一个时辰,避过叶闾照一百人的小部队的箭阵。
最后,定下生死的,却是他和叶闾照的生死决战。
陈旧的蓬莱塔墙角多有剥落的迹象。
他练武十余年,手中的剑只杀过一个人。
如今,是他第一次背负众人的生死和一个高手过招。
叶闾照,楚国的第一勇士。
左右副将和其余的兄弟加起来都是他的对手的人。
最后一幕,便是漫天的红霞下,红的刺眼的鲜血染红的斑驳墙角,还有那惊慌退散的楚国军队。
这是云炜杀的第二个人。
可能是知道云炜的能力,料定他的将来一定无限风光。
也可能是出于对他的感激,总之从此后,杜嫣然便时时刻刻地关注云炜。
嘘寒问暖,冷暖相知。
杜嫣然说的不尽全是,无非只是心中更为阴郁了些。
至于后来,两人是如何在一起的,无非就不得而知了。闷闷地喝茶,就如喝酒般,杜嫣然莞尔,看到无非颓丧的模样很是得意,用袖子挡住脸,饮下一杯。
如此坐了一会儿,杜嫣然忽然一把捂住自己的肚子,脸色苍白,表情痛苦。
无非心中大骇,忽然想起杜嫣然从那个老大夫手里拿来的药,这竟然是要对付自己的吗?!
“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殷红的血顺着杜嫣然的腿流下去,染红了一片裙子。
无非本来担心她陷害自己,可看到她现在的样子,顿觉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不管怎么样,她扶起了她,握住她的手,道:“你别怕,我去叫大夫!”
不知杜嫣然是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紧紧抓着无非不放,目呲尽裂:“柳絮……你害我……你害我……”
“够了!”无非喝道,“是不是我害你,你应该清楚!你再不放手,延误了病情,到时候孩子真的掉了,你也怨不得别人!”
说到孩子,杜嫣然才一脸绝望地放了手,双眼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裙子。
孩子还是没有保住。
只因为杜嫣然喝下的茶里有太多的藏红花,大夫也是束手无策。
“孩子怎么样?”火急火燎赶过来的是楚未央,正巧撞见个稳婆手里端着一盆血淋淋的东西出来。她掩下眼底的那抹得意,又问边上的人:“将军人呢?”
“回夫人的话,从昨儿酉时,府中的人便没有见过将军。”
“什么?!”楚未央皱眉道,“还不快派人去找!”
“孩子……我的孩子呢……”床榻上的杜嫣然悠悠转醒,摸着自己扁下去的肚子,心神俱灭般,目无焦距地盯着床顶。
楚未央见她这副样子,只是眼底冷冷带笑,脸上却是悲痛万分的样子,几乎哭着跑到她的床前,抓住她的手,道:“妹妹,你怎么样?”
手心里传来的温暖让杜嫣然总算回了神,她看了看眼前的人,冷笑一声,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妹妹,你怎么这么说?”楚未央关切地说,“好端端的,妹妹怎么就掉了这个孩子呢?”
这让杜嫣然想起了什么,原本憔悴无血色的人忽然嚎叫起来:“柳絮呢!柳絮在哪里?!是她害得我,是她害得我!公主,大夫人,是柳絮害我,你要给我做主!相公呢,相公在哪里?!是柳絮害死我们的孩儿啊……”
楚未央挑眉一笑,转过头问底下人:“柳姑娘呢?还不快去把她请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容息:为什么要跟着我?华灯:跟着您,有肉有钞票!→ → (其实我真的是一时看走眼)
☆、吾之砒霜(四)
无非一路跑着去找的大夫,气喘吁吁之间又听到杜嫣然流产的消息,又和人一起去找了稳婆。因着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到底这孩子一半的骨血是云炜的,而且孩子无辜,她心中不免有些感伤难过。
命丫鬟在这里服侍杜嫣然,自己取了药方,便去找云炜。
不知云炜是何时清醒的,嘴里的帕子也被他拿掉了,甫见到推门而入的无非,微微一怔,脸上竟有一丝红晕,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无非可不像他这般魔怔般,急道:“杜嫣然流……”
“絮儿。”他没等她说完,就抱住了她,说道,“絮儿,我会对你负责的。”
无非想起赵玉白此药原本是对付过白虎寨的大当家的,见云炜这般样子,她恍然大悟,难不成他做了个春*梦,就……她挣扎不开,便由着他,嘴里大声说:“杜嫣然流产了!你这个做丈夫的还不快点去看她!”
云炜慢慢平静下来,道:“嫣然流产了?”
无非懒得和他解释,说:“信不信由你。”
那杜嫣然害人害己,想必问题就出在她偷偷向老大夫买的药。
她的确是要将那药用在自己身上,然后反咬无非一口,不知被哪个移花接木换成了堕胎药,没害到她,却害了自己。
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无非如今是一点也不想见到她。
等云炜一脸不相信地离开后,她才疲倦地进了屋子。
南苑那里折腾了一夜,无非何尝不是?她和衣趴在一边的桌子睡着后,却被人用力推醒。
兴师动众站在她的面前,是楚未央和手底下的一群士兵。
“搜!”楚未央没有给无非任何解释,指挥士兵动手去搜无非的房间。
无非被人打扰了睡觉,又满身疲惫,心里的怒火也被激起,道:“你们做什么?!给我住手!”
楚未央呵呵一笑,刻薄地说道:“柳姑娘,我也不想为难你,不过我们云家的孩子出了事,嫣然妹妹又口口声声说是柳姑娘害得她。柳姑娘也不希望自己被人误会吧?”
是要露出狐狸尾巴了吗?
杜嫣然的流产实在太奇怪了,她一出事,楚未央就来刁难她,种种的巧合凑在一起,无非道:“我和云家无冤无仇,跟杜嫣然更没什么好争的,云家的孩子出了事却与我何干?”
“柳姑娘,当时嫣然妹妹的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你和嫣然妹妹素来不和,为何会在一起喝茶?还是柳姑娘以为嫣然妹妹为了栽赃你,故意打掉自己的孩子?如果柳姑娘真的问心无愧,为何还要阻拦我们搜查?!”
楚未央咄咄逼人地质问。
无非哑然,那群士兵更是不去理会无非,直接将房间里里外外翻了一遍。
“夫人,搜到一瓶药!”
楚未央一个挑眉,示意随行的大夫看看。
那大夫将药放在鼻子下一闻,脸色变得很古怪,半天说不出话。
楚未央等的不耐烦,喝道:“到底是什么药?!”
大夫吓的跪在地上,还抹了一把冷汗,颤抖着道:“怎……怎么会变成这样?这……这是春*药……”
“搜!继续给我搜!”
楚未央哪里还有之前的温声细语,双眼死死盯着无非。
无非耸肩,也想不出这春|药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
搜了大半天,果真让人在房内搜到了一瓶藏红花,老大夫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对对,就是这瓶……”
“哼……柳姑娘,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无非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打算怎么办吧?”
楚未央道:“柳姑娘,就算你妒恨嫣然妹妹,可孩子是无辜的。我不想对你怎么办,而是,你要如何和我们云家一个交代!”
“不是絮儿做的。”
云炜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将无非拉到自己的身后保护着。
楚未央不满道:“云哥……难不成这瓶药是假的不成?!”
大抵云炜一直在外头听着,了解她们说的一切,却只道:“我知道不是絮儿做的。昨晚,我一直和她在一起。”
这下误会真的大了……
楚未央几乎要捏碎手里的那瓶春|药,咬牙切齿地说道:“云哥,府里的人都看到她和嫣然妹妹一起喝茶。你的孩子没了,你竟然还在为凶手开脱?”
云炜怜惜地看了一眼无非,道:“不会是她,没有凶手会笨到将毒药藏在自己的房间。”
尽管看上去证据确凿,可云炜不开口,哪个敢为难无非?
楚未央忍了一肚子的火,没想到柳絮这个贱人,竟然爬上她的相公的床!她苦心设下陷阱,害死一个孩子居然比不过他们一夜温存!
“老大夫,你原本信誓旦旦,可见到手里的药是春|药后,便吓的脸都白了,还问,怎么会是这样,难道老大夫原本就知道我的房内有藏红花?这也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无非走出云炜的后背,指着老大夫,斩钉截铁地说完这句,又用目光对上楚未央的,“是什么人的同伙。”
云炜心中也疼惜那个孩子,随着无非,看向楚未央。
楚未央咬碎银牙,苦笑道:“云哥,我对你好失望。”
说完,便拭着眼泪离开了。
云炜本是要和无非好好说话,可脑海里闪过什么,便忙去追楚未央。
“未央。”他正好赶上,闪身而入,将房门锁了。寻常他不叫她未央,只是尊敬地喊一声公主,这让楚未央心中一动,怒气也不自觉地减了大半。
“我知道你是心疼那个孩子。”他试着去抱住她,可她使着小性子,冷冷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