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了揉自己的脸,告诉自己过去的花无非已经死了,云家的所有恩德她都还了,她的生命中再也没有云炜这个人!
夏跟在这个女人身后,见她停在回廊,分明一眸伤心,片刻后又故作坚强,眼底闪过一丝有趣,在她转身的时候,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果然,花无非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夏,吓了一大跳。
“你你你……你是谁?”
“我叫夏。是公子的四季卫之一。”
简单的回答,可夏却热情地过分,将花无非上上下下打量了个全。如果不是知道眼前的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就这样的眼神一定是色狼无疑。
“那个……我去如厕。”
“我知道啊。”
“那个……那你还跟着我?!”
花无非最后的那句话是咽在喉咙眼的。所以夏很不知趣地问:“你说什么?”
花无非做了个极温柔的笑脸,可来不及展示,夏便一手捂住她的嘴巴,扯过她的身子隐藏在回廊后。
是夜月圆,玉兔高挂桃花枝,压碎一树春意。透过回廊不难发现,月光桃树下,一个女子痴痴望着一个男子。因为那女子是面对花无非二人,所以她们看的很清楚她的眼神。而花无非更是发现,此人便是今日对她嘘寒问暖,让她印象颇深的老板娘。
宋三娘凝望着男子,良久才道:“每次见你,都这么难。”
“三娘,你知道我的身份。我轻易岂可来见你?”
“我有自知之明……”宋三娘低头苦笑,“他们就在西厢雅间,你,还是尽快行动。”
花无非发现夏握住腰间红鞭子的手冒出了青筋,老板娘才说完话,她就冲了出去,喝道:“好你个宋三娘!竟敢出卖公子!”
花无非恨不得立刻逃走,眼不见为净,偏偏脚步才挪开一点,一具尸体从回廊另一侧冒了出来,压在她身上。
倒霉,怎么这么倒霉,她不就想要抒发一下悲伤的心情,顺便如个厕吗?有必要让她撞上这么暴力,这么血腥的事吗?就和宋三娘说的一样,那男人的手下动手了,而赵楚两人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发现敌人,立马干了起来。这混战之中,难免也有被自己人杀死的可能,再者,她花无非现在哪根葱都不是,所以,她很明智地倒在地上,让那尸体倒在自己身上作为掩护。
这样一来,倒是将宋三娘那一处看的清清楚楚。宋三娘虽然有几下子,可夏那是练家子,宋三娘没几下就处于下风,而刚刚和宋三娘说话的男人居然连一招半式都不会,后来冲上几个侍卫,掩护他离开。他逃的倒是很快,留下的宋三娘就惨了。花无非看得出夏面对那个男人的时候还会有些顾忌,可对着宋三娘那狠劲,啧啧啧……那完全是拿她当沙包使。
眼见着那懦弱男人就要全身而退,夏不知从哪里掏出个飞镖,簌的一声,那个男人倒是全身而退,因为宋三娘冲上去替他挡了一记。
男人一边撤退,一边虚伪地大喊:“三娘,我会替你报仇的!”
宋三娘倒在地上后,夏也不做停留,返回西厢雅间去保护赵玉白。
大概过了一刻钟,花无非估计后院的人都死绝了,正要爬起来,忽然见院子里的宋三娘一个挺尸,拔出胸口的飞镖。其实,就那么一刹那,花无非觉得是有些惊悚的。可后来,宋三娘胸口处也没血喷出来,更没出现什么恐怖的变化——比如,双手伸直碰碰碰地跳了,再比如,牙齿忽然变得又尖又长,碰上人就要咬一口了……
她本打算等宋三娘离开后再起来,哪知宋三娘的目光直接射向她,道:“出来吧,早就发现你了。”
花无非有些尴尬,可一想,宋三娘自己刚刚不也在装死吗?反正都是同道中人,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打个招呼道:“老板娘。”
宋三娘拍拍身上的草屑,道:“叫我三娘就可以了。我见你留下也不是自愿的,要不要趁乱和我一起离开?”
所以说世事总是无常。
前一刻,还在忧虑如何挣脱魔掌的花无非,这一刻已经躺在牛车的稻草上,瞪着眼看天上的星辰皓月。而前一刻还在数着银子,服务客人的宋三娘,这一刻正搭着二郎腿,嘴里吊着一根稻草,手里挥着鞭子,赶牛……
花无非嗯哼了一声,其实她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可不知从哪里问起。也不知为何对眼前这个高个子的女人有莫名的亲近感。宋三娘了然笑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那飞镖明明刺进胸口,却还能安然无恙吧?”
“我穿了软卫甲,刀枪不入。”宋三娘根本没等花无非表态,“就算那个母老虎不杀我,今天后,他也要杀了我。可能知道多的人,不管是谁,总是不安全。我早早就明白,我就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可该死的就是犯贱,去做那颗棋子。现在好了,云来客栈没了,我宋三娘也替他挡了飞镖,还了他一命。再不相欠了。”
花无非听的云里雾里,可也没打算闹的多明白。
想了一会儿,花无非道:“等他们打完,一定会查看尸体吧?到时候,发现你我不见了……”
“不会的。不管成败,他都会一把火烧了客栈。”
花无非“哦”了一声。宋三娘说的他,就是那个怯懦的男子了。可能动赵玉白和楚墨风的人……其实显而易见。花无非甩开脑海里的想法,看着星空,心无旁骛,竟如痴了般。
宋三娘侧眼瞧她,见她只望着星空,偷偷拭去眼角的泪。
这个心思敏捷的女子,装的多么无所谓,眼神里终究多恨。
在宋三娘见到花无非的第一眼后,她就觉得这个女子眼底的那份决绝和自己有出奇的相似。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花无非问:“三娘以后有何打算?还有客栈中的那些小孩儿,他可会为难?”
宋三娘笑道:“小喜和小豆有自己的爹娘,他们的家就在都轴县,出事前,我让他们离开了。至于我,亡夫去世后便居无定所,留在都轴县也只为报答别人的恩情。我听闻沧澜国国民好商,早就想去那里见识见识。可能会去沧澜国吧,也许开家客栈,也许做点别的小买卖。你呢?”
花无非双手枕在脑后,呆呆看着天,道:“我就去楚国。找个陌生的地方定居,前院种些桃花,后院凿地,种些易活的菜。最好可以活到九十九。”丰国是个伤心地,她不会去。沧澜国毕竟有赵玉白,她只想找个陌生的地方安度余生,所以也不会去沧澜,如此想来,楚国是最好的去处。
宋三娘闻言,勾唇一笑:“为什么是九十九?”
“老天爷对我已经够好了。长命百岁太奢侈了。”
晨光初露的时候,两人在蕴浙县分道扬镳。
花无非怀里揣着的是,昨日燕王让她穿戴的金银首饰。而宋三娘早有离开的打算,所有贵重的东西早就换成了银票贴身藏着。后来,在客栈内,花无非发现腰间塞着一张面值百两的银票。宋三娘则在下一个落脚点发现腰间多了一只玉镯子。
花无非首先去当铺当了首饰,又去一家成衣店挑选了合身的男装数件。她本是个小家碧玉,可到底小小年纪便掌家事,和一般闺秀见识不同。又因着昨夜,宋三娘有意无意地提点了她几句,是故有男装打扮这么一回事。
花无非离开蕴浙县是搭人家的马车走的。
到了南酒县的时候,已经是酉时,她饿的饥肠辘辘,点了暖洋洋的一碗阳春面,想起自己如今不必管他人脸色,又是男儿装,心里畅快,便开始大吃特吃。
“小孩,边上玩去!”
小摊在路边,几个孩子围着一群蚂蚁在玩,小摊老板见花无非的位置就在小孩边上,便赶这些孩子走。那群小孩似乎并不特别惮怕这高大的汉子,虽然一溜烟跑了,可边跑还边回头做鬼脸。老板拿着锅铲对着孩子做了一个打人的样子,嘴里却无奈笑骂:“这群皮猴!”
就她吃的起劲的时候,有人大喊:逃兵杀人啦!大家快逃啊!
那小摊老板连她一个子儿都不收,拾掇起摊子就逃。顺道冲她大喊一句:小子,愣着做啥?!那群逃兵来了,可是要杀人的!
杀人?听到这个字眼,花无非拔腿便跑。小摊老板一愣后,也跟着跑了起来。
心中不由道,好家伙,这小白脸练过啊!
“大爷,不是说那长安候驻守在这?军纪严明,怎么还有逃兵?”
花无非一进城就听这里的百姓纷纷议论,说是自打长安候来了边疆,丰国的军队便节节败退。长安候还是个体恤百姓的主儿,入城后,凡长安军不取百姓毫厘,若有乡绅欺诈,还能直接面禀长安候。她想,这里一定是安全的。可哪知这里还有兵匪?
“当然不是长安军,都是丰国那群逃兵,到了咱们楚国境内,霸了附近的山寨,烧杀抢掠,啥子缺德事都干!”大爷一边推车,一边气喘吁吁地回答。
花无非额头上布了一层汗,身后传来的打杀声越来越近,那大爷干脆放弃了推车,迈着老腿,使足劲儿跑。
“大……大爷,那……这事,长安候不管啊?”
“山高皇帝远的……等侯爷军队……到了,这群人……早得逞跑了……”
☆、假凤虚凰(一)
呼吸带入干涸的泥土气息,受到侵扰的沙子,更是在风中飞扬。
马蹄的响声越来越近,带着兵匪粗鄙下流的喊声。
一群百姓的脚步如何能抵挡骏马的奔驰?也不过一会儿,南酒县的百姓已经被兵匪围困在一堆。
花无非躲在人群中,抱着脑袋和大伙儿一起蹲下。花无非不由有些纳闷,仿佛自进入“柳絮”的身体后,霉运总是接踵而至。而且不是喊打就是喊杀。老板的摊子早就被推倒一边,花无非见摊子上的一小碗红糖倒在地上,几只蚂蚁更是闻到香甜味道围了上来,她心思一动,偷偷将红糖塞到怀里。
那大爷就在花无非边上,低声对花无非道:“小伙子,找个机会拿泥巴把脸抹抹,别让这群兵匪瞅见了。”花无非一听,感激地看了一眼那大爷。
这时,一个光着上身,露出一身肥膘的大汉甩着手里的大刀耀武扬威地道:“全都给爷爷带走!你们倒是睁开眼看看那宁钦能不能护你们一辈子!哈哈哈……”
这兵匪显然是来向长安候叫板的,一队人上前绑了花无非他们,将他们像扔麻袋那样扔到一辆马车里。
马车四周被油布裹着,内里一片漆黑,花无非缩着身子,无措地看着四周,悄声问那大爷:“这群人也太无法无天了,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对待我们。”
“唉……被抓到白虎寨的人,没听说过离开的。朝廷几次下令围剿,就是找不到白虎寨所在。这群兵匪霸占白虎寨,越发无法无天,连长安候也不放在眼底。”
那长安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百姓所说的那般英明,要是名不副实……
先是行了一段颠簸的路,应该是出村子的那条石子路,花无非摸了摸马车底,果然是辆很粗陋的马车,底部就是用几块大木板垫着,摸到一条缝隙,花无非低声对大爷道:“大爷,你身上有水囊吗?”
“刚刚落下了……小伙子,你要做什么?”
这时,蹲在他们边上的一个人道:“我有!”
原本惊慌的人都安静下来,注意力都被花无非吸引。花无非道:“刚刚我看见这一路有不少蚂蚁,如果把糖水从这条缝隙倒下去,也许可以给长安候他们留下线索。”朝廷既然找不到贼穴,那么,一路被糖水吸引的蚂蚁或可帮助他们,就是不知道长安候那一行人会不会心细如此。想了会儿,花无非又道:“大家别安静下来,就和刚刚一样,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
花无非的话就和一道黎明的曙光,让大家都看到了希望。失去主心骨的人们,也果真按照花无非吩咐的做。
因为不知贼穴有多远,一小碗的糖够不够还是个问题,再者,红糖有颜色,恐怕会被那群兵匪发现,如果掺了少许水,隔一小段路倒下一些,应该会更好。这些事,花无非之前全无经验,这么做也就是在生死关头被逼出来的。所以大家镇定下来后,她的心反而更发慌了。
马车行了一段路,花无非就听到车轮子压在枯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她收了糖水,大爷问道:“小伙子,咋的了?”
花无非叹气道:“想必是进了林子。林间落叶多,虫蚁更多,完全不能分辨踪迹。倒了糖水也无用。”
一听这话,大家都有些着急,却听花无非又道:“不过,至少咱们明确了贼穴的方向。”
马车行了很长一段路,才出了林子,隐约间,花无非听到卸货的声音,然后就是隆隆的响声,花无非估摸着贼穴已经到了,连忙将剩下的糖水一股脑儿倒下。大概是一班子贼匪出来接应,一阵喧闹后,他们坐着的马车一阵子颠簸,等到停下来的时候,马车帘子也被掀开,强烈的阳光刺下,让人睁眼困难。
等适应了阳光,花无非才看清楚眼前的山寨。
身后是一个天然的山洞,一望黑乎乎的一片,想必这群土匪在那头还做好了掩饰工作。前面倒是豁然开朗,白虎寨的匾额高挂,山寨依山而建,地势耸然,而白虎寨寨门处更有一道道小孔,阳光照去,里头的箭还闪闪发光。
一来,寻到这山寨已是困难;二来,即便到了白虎寨,还需过这箭阵,白虎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如果没有内应,应该很难攻破。这么一思考,花无非心头涌起了一股凉凉的痛楚。
那时年少,惊艳岁月流年,以为一刹那便是永恒。
一如他不爱舞文弄墨,却偏爱兵法奇阵。一如他不爱舞刀弄剑,却偏爱万人敌策。
一如他在耳边轻叹,丫头,你怎么这么笨,这样不就破了这阵?
一如,桃花树下,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甩开那些不该有的回忆,花无非的肩膀上一痛,却是被一个小喽啰推了一把。
“哥!你回来了!”
只见寨门大开,一个肥硕的女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迎面给这群兵匪带头大哥一声好叫唤。
自打这女人出现后,花无非便发现她的目光一直在他们这些俘虏的男人身上打转,最后,十分诡异地落在她的身上!花无非连忙低下头,却听那土匪头子说:“虎妞,上次抓来的男人你又厌倦了?怎么开始打这些土包子的主意了!”
花无非察觉到身边站着的几个男人身子都是一抖,惶然地低下头,只怕被那叫虎妞的看上一眼。花无非心底好笑,没想到竟还有女子强抢男子的事儿,果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只是,她显然忘了自己如今正是一身男儿打扮。柔媚之余,还生的一副清傲之姿,风华无双。
“得了!你们这些臭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