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停下动作,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啊,不打算回去了。”
荀彧无语。
戏志才黑线,然后接口:“你说你至于吗?虽然伯母挑人眼光确实有点儿那啥了,你那妾侍跟你未过门媳妇比,的确次了不止一点。但你不喜欢那两个侍妾就直接遣出去好了,犯得着整天长外面?”
郭嘉眼睛晶亮地看看戏志才,坏笑了一下:“虽然不太喜欢,不过撵出去的话,还当真不舍得啊。再说,没她们的时候我不一样这样吗?”
这下连荀彧都黑线了。他跟身旁戏志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心里为郭嘉那两个侍妾默哀。
要说两个妾摊上郭嘉这样的人着实有些可怜人家了,人家原本一个是洒扫上,一个在茶水上干的好好的,谁也不曾想忽然有朝一日被夫人挑中伺候公子去了,这可是一步登天的事。要是能在新夫人过门前生下个一男半女的,下半辈子还愁什么?于是两姑娘精神抖擞上任郭府姨娘了。
只是俩姑娘忘了:他们家少主人是个连老主人在世时都不怎么能管得住的,现在老主人没了,更无人约束了。一个月三十天,郭嘉有二十天是长在外头不着家的,剩下十天里,三天是跪祠堂思过,三天罚关书房面壁。当然还剩下四天,可那剩下四天不是在咳嗽吃药就是干脆卧病啊!
偏偏头顶婆婆还暧昧兮兮地向她们暗示自己想要抱孙子。弄得她们有苦说不出,只能在每次郭嘉回来时,眼露幽怨,媚眼斜飞。
后来刘氏总算明白过来这两孩子苦衷了,于是开始明示暗示郭嘉往两个姑娘房里走走,看看,说说话。郭嘉倒是听话,笑眯眯点头应了。
先往洒扫上出身的孙氏那里,敲了门,孙氏一开门,见是自家夫君,兴奋地差点昏过去。两眼闪光地看着郭嘉,就差直接跟郭嘉说:“爷,咱赶紧安置吧”。
郭嘉被她眼睛盯得发毛,清清嗓子冲人家姑娘说:“不用紧张,我就是来看看,你这里过得可好?可还缺什么?我着人去办。”
孙氏激动地几乎眼睛泛泪:天哪天哪,公子居然会关心人了?还问她可有缺的,她她她……她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呢。于是低着头,羞答答红了脸回道:“劳公子挂念,妾身这里一切都好,没什么缺的。”
郭嘉点头眯眼笑了:“不缺就好,那我也放心了,我还要去李女那里看看,你歇着吧。”
说罢内堂都没进,转身走了。留下孙氏一个人在那里傻眼凌乱,风中石化:他说来看看,竟然真的只是来“看看”的!
而李氏那里似乎不比她好到哪里去,郭嘉也不知道在里面说了什么,呆了还没半碗茶的时间就出来了,留下李女一个人绞着帕子泪眼汪汪扒着门框瞪孙氏房门。
刘氏后来听说儿子在侍妾那里转了转就出来了,特别纳闷,揪着儿子话里有话地殷殷嘱咐:“你好歹多留会儿,跟她们好好说说话再走啊。”
郭嘉又应了,离了刘氏处就往自己侍妾那里去了。刘氏舒口气:这回好歹该算成了吧?
她倒是不知道郭嘉这回先去了李氏那里,他跟人家说了半个时辰的治国时策,把茶水侍女时辰的李氏听得头冒金星,眼转蚊香,终于支持不住,趴书案上睡着了。
郭嘉看她睡下,还特体贴得给人家披了件衣裳,然后拉开门头也不回赶赴下一家。
孙氏那里正泛着酸水盯李氏房门,忽然听到敲门,开门见是郭嘉,又是一番激动。暗自反省自己上回失败教训,沉稳下心情,给郭嘉泡了杯茶。
见这位爷接了茶温温柔柔,笑意暖暖地看着自己:“你坐下,咱们说说话。”孙氏一阵心跳:有进展。然后她两眼兴奋地看着郭嘉:“有什么话您说,妾身听着呢。”
郭嘉点点头,很不客气的从数算几何到天文历法地扯了近一时辰,等孙氏豆豆眼,包子脸,迷迷糊糊直打盹的时候才站起身轻叹口气:“你今天也累了,我就不在这里了,你早些歇了吧。”说完还不待孙氏反应就转身离开了。
留下反应过来的孙氏一个人盯着茶杯,对李氏咬牙切齿:你真是好手段啊。
然后俩媳妇在给自己婆婆请安时,中间氛围就有些不太寻常了,火花四溅,眼刀如飞。
刘氏不明所以,在两个媳妇眉头眼梢看来看去,最后还是叹口气。狠了狠心,在郭嘉再回家的时候把一碗颜色可疑,据说是补药的东西端到了儿子面前。
郭嘉嘴角抽搐地看了自家娘亲一眼:这不会是鹿血吧?
刘氏眼睛放光地看着儿子,推推碗:“这是给你补身子的,赶紧趁热喝。”
郭嘉一闭眼,咬着牙捏着鼻子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灌完立马起身往外走。刘氏看着空了的碗底,总算笑了:这回你总不能在给我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结果半夜的时候,她被下人叫起来,说是公子喝多了,荀彧公子亲自把人送来了。
刘氏愣了:她连她儿子什么时候跑出去的都还不知道呢。听完话,赶紧穿了衣服往外走,就见郭嘉挂在荀彧肩膀上,一身的酒味和劣质胭脂味,脸色苍白,看样子是吐过了。
刘氏变了变脸,着人烧水的烧水,弄醒酒汤的弄醒酒汤,一番忙碌,看着儿子醉醺醺样子不由心疼:这叫什么事儿啊,她这当娘的还能害他不成?那两个丫头他就再不喜欢,好歹人家身家清白,好过他在去外面找的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荀彧看刘氏一脸纠结:“伯母可自去厨房那里,这里有彧照顾就好。”
刘氏来回看看门外和内堂,最终一跺脚,去看醒酒汤了。
荀彧看着床榻上的人,清清嗓子:“行了行了,人走了。别装了。”
郭嘉“嗖”地睁开眼睛坐起身,眸子清亮,哪里还有一点醉态:“我吐得脚都软了,实在不想动弹,文若赶紧帮我从衣柜里舀件衣服,这身又是泼酒又是洒胭脂的,穿着就难受。还有,戏志才那个混蛋,往我身上倒了有一盒的胭脂吧?差点儿没把我熏晕过去。”
荀彧边开柜子给郭嘉舀衣服边摇头笑:“没有,半盒而已。他说剩下的半盒留着给你下次使。”
郭嘉一愣,咬牙说:“没有下次!他要是有那心思留着他自己使吧……唔……”说完捂住嘴,两只晨星般漂亮的眼睛也聚了蒙蒙水汽,好一会他才忍住吐意,抬眼看着荀彧:“你们给我吃的催吐药是不是药力太大了点儿?”
荀彧无辜地眨眨眼,一手递衣服,一边好心地解释:“志才说以防万一,我觉得挺有道理,就没拦着。”
郭嘉接了衣服,气得捶床哀叫:“损友!损友!”
当天晚上郭府为他们家公子上上下下折腾了半夜才算安静。结果第二天,郭府管家又苦兮兮地派人去请郎中了:他们家少主子郭嘉,又病了。
郎中来了以后把了脉,对着刘氏和其他照顾郭嘉的人掉了一会儿书袋,总结意思:虚不受补。然后吹胡子瞪眼劈头盖脸的对家属一阵训斥,大意是:你们胡闹!你们在瞎折腾!病人现在这样你们脱不了干系。
把刘氏训的点头诺诺,心疼地眼泪汪汪看郭嘉:罢了,他要怎样就怎样,一切随他去了,进不进侍妾房间无所谓,只要他好好的就成了。
郭嘉躺床上闭着眼睛,听着老大夫掉书袋训人,在无人察觉时勾起了嘴角。
等郭府把老大夫毕恭毕敬送出门,下人们刚转身回去。隐在角落里的戏志才一把把人家老大夫捂着嘴巴拉到拐角,老大夫正要呼救,抬眼一看荀彧,放心地不吱声了。
荀彧瞟了眼被戏志才颠在手里的钱袋低声询问:“蒋大夫事情可办妥了?”
老大夫低着头:“都按先生们交代的说了。看样子,郭先生母亲已经信了,想来不会再迫郭先生干什么了。”
荀彧点点头:“那就有劳蒋大夫了。这是您这次的酬劳。”
老大夫摇摇头:“先生哪里话,小老儿受荀家恩德才在阳翟立足,不敢要先生谢意。且郭先生身子却是不宜大补,小老儿那么说,也不算欺瞒。再说,郭府主母已经给过诊金,小老儿虽爱财,却也知取财当取之有道。”
荀彧笑笑,不再为难,向大夫道了声谢,就让他离开了。
然后转身看向一脸苦相盯着钱袋的戏志才笑道:“你看,说了让你不要和他打赌,你偏不信,输了吧?”
戏志才晃晃钱袋看荀彧:“你说他怎么就知道蒋老头儿会不收钱就帮忙呢?不会是跟老头儿已经串通好了吧?”
荀彧指着蒋大夫远去背影:“人家刚才不是已经说为什么不收钱了吗?你还思虑什么?”
戏志才点头,然后一抛钱袋:“也是。不收总是好的。只是输给那混蛋一顿酒钱,想想就真是不甘心啊!”
荀彧看着戏志才无语:貌似每次这两个人打赌,不管谁输谁赢,最后掏钱付账的好像都是他居多。
36一波三折的相遇(修改)
蔡妩这边得了可以跟着自己阿公出行的消息后,特乐呵地找王氏去了,王氏一听,先是一愣,然后也没有阻拦开始絮絮叨叨给女儿交代注意事项。蔡妩昏头涨脑地听了母亲给灌得一堆的以“出门在外,万事当心”为中心思想的理论后,飘飘幽幽地回了自己房间。
结果到了自己那里给杜若一说,杜若立刻紧张兮兮脚下不停地开始忙活,嘴里还嘀嘀咕咕:“姑娘爱贪睡,外面休息不好,要带上自家枕头……嗯……姑娘嫌跪坐不舒服,外头没有马扎,要给她收拾上小马扎,对了对了,胭脂水粉要带着,还有帕子毛巾也得带着,发簪钗环也给她收拾着,不能让她忘了……”蔡妩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杜若给自己打包行李,一边毫无存在感地抗议:“够了够了,杜若,不用带那么多的。”杜若压根不理她,继续沉浸其中的给蔡妩收拾,最后停在蔡妩榻前,一手捏着蔡妩被子,一手托腮,皱着眉头思考:“外头的铺盖有家里的舒服吗?要不要把姑娘铺盖也收拾了给她带着。”
蔡妩赶紧跳出来打住:“不用不用!杜若,真的不用。我就是跟阿公出行一趟而已,娘亲那边已经在收拾了,你就把我平日用得东西给收拾收拾就好。”
杜若抬起头很认真的回答:“这就是你平日用得东西啊。”
蔡妩黑线,抚着额头微弱地说:“那你也不用把我枕头都收拾进去吧?还有,那毛笔绣撑是怎么回事?姑娘我是出行,不是搬家!”
杜若呆了呆,然后两眼泪汪汪看着蔡妩:“姑娘,你真的不能带杜若一起去。”
蔡妩摇摇头:“外边不比以前,阿公这趟出行带我一个女孩家已经是迫不得已。你还是留家里好,我也放心。”
杜若揪揪自己衣角,低声争辩:“可是我不放心啊。姑娘在家都是被杜若照顾的,哪里没出过远门?要是不带着杜若,姑娘晚上要是睡不着了,谁陪你说话?早上起早迷糊了,谁给你递帕子?还有,姑娘要是找不见哪件衣裳了,你身边谁有比杜若清楚你东西都放哪里的人吗?”
蔡妩冷汗:“杜若,你怎么把你家姑娘说的跟生活不能自理一样?我就是出去一趟而已,不用那么麻烦,真的!”
杜若看看自家姑娘,不说话了。只是悻悻地站起身又开始忙活去了。
蔡妩抬眼望天地看看,最后只能无奈地随她去了。结果就造成从她告诉杜若要出行到她正式跟着蔡斌离开颍阳的三天时间里:自己随身行李被杜若拆了打包,打包拆开,如此反复情形,每天上演无数次。
蔡妩临走前一天到自家后院叫上正在跟老拳师练习拳脚的小蔡威嘱咐事情:从世道开乱以后,蔡斌就把以前教过管休的那位老先生请到家里教蔡威,不指望蔡威能怎样学通学精,就想着儿子将来不被欺负就好。
只是蔡斌没想到这一请武术西席可乱了套了。小蔡威经常在教文史先生的课堂上溜号不说,还常带着一帮施粥认识的孤儿幼童进蔡家大门,就在自家后院练拳脚。
教习先生说他他也不听,最后先生没办法给告到蔡斌那里,蔡斌怒不可遏,把小儿子提到书房劈头盖脸训了一顿,最后威胁:再敢这样逃课我不光给你家法伺候,我还敢立马让外面粥棚收工不干。蔡威老实了,委委屈屈应了自家阿公。转过身去朝自家二姐那里求安慰。
“学那多么诸子百家有什么用?当五经博士吗?将来上了战场遇敌,我要是对着敌人念论语能退敌?”蔡威愤愤不平地窝在自己姐姐怀里,边啃糕点边抱怨。
蔡妩瞟他一眼,然后眯着眼睛笑呵呵地说风凉话道:“退不退敌我不知道,肚子里没怎么有点墨的人估计就是上了战场也是给敌人加菜的。不过你刚才说对着敌人念论语到可以试试,能感化他们也说不定呀?”
蔡威扭头瞪她,然后眼前忽然一亮,抱住蔡妩脖子:“哎呀,二姊你可真聪明,我怎么就没到念论语也能和四面楚歌异曲同工呢?嗯,不用感化,瓦解士气就行了……不,瓦解士气念论语哪里够?我应该给他们念悼词!嗯,对,这个想法是不错的,我应该和他们讨论讨论。”说完就丢下一头雾水的蔡妩从姐姐怀里站起来,抱着点心盘子跑出去找他那群孤儿玩伴去了。
蔡妩当时莫名其妙回头看杜若:“我又说什么了?我怎么一点也没搞懂五经博士跟论语和瓦解士气关系在哪里?”
杜若那会儿也一头雾水看蔡妩:“杜若也没听明白小公子说的什么意思。”
这会儿蔡妩拉过一身脏兮兮的蔡威,给他擦了擦汗,然后正着颜色刚要给蔡威交代事情,就见蔡威冲她做了噤声动作,接着小手一挥,冲身后十几二十个小男孩说:“今天就到这里,都回吧。”
小男孩们停下动作,转看着蔡威,立身对蔡威行了个巴顿式的军礼,然后才一个个笑呵呵地鱼贯而出。
蔡妩看得目瞪口呆,拉拉弟弟衣角,结结巴巴问:“你们平日也这么玩?”
蔡威笑眯眯看着人群走远,对着蔡妩点点头,理所当然地回答:“我觉得这个动作挺威风,挺好的,就让他们照着做了。二姊,是不是显得特别有气势?”
蔡妩呆呆点头,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跟蔡威说过现代军礼的事了,这回猛然看到一群萝卜头郑重其事地来这么一出,怎么看怎么凌乱幻灭。
过了一会儿蔡妩才摇摇脑袋,正色对蔡威说:“二姊要跟着阿公出行你已经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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