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一想,若是简飞扬成功了,他们自然会从此不用担心会被皇帝鸟尽弓藏。若是失败了,自己就跟他一起去算了。
无论生死,他们两人总是要在一起的。
想到这里,贺宁馨觉得心底的一块大石头彻底放下了。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她也都做了。真正的玉玺,被自己已经毁掉了。简飞扬毁掉的,是一个假的玉玺。还有一个假的玉玺,在养心殿里面……
此时皇城里面宏宣帝的寝宫里,也到了安寝的时候。
服侍宏宣帝的内侍悄悄走进来,问宏宣帝:“陛下,要不要召贵人侍寝?”
宏宣帝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今晚不用了,朕去皇贵妃的凤栩宫去安歇。”
内侍有些惊讶,又不敢备说话,只好在前面打着灯笼,领着宏宣帝去皇贵妃的凤栩宫里去了。
皇贵妃刚刚洗漱完毕,正在宽衣。
听说宏宣帝来了,皇贵妃赶紧又套上外裳,迎了出来。
“陛下,今儿可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皇贵妃笑盈盈地道。
宏宣帝笑了笑,对皇贵妃道:“难道朕除了这两个日子,就不能来了吗?”
皇贵妃有些讪讪地。她活了两世,对宏宣帝的心思还是有些摸不准。不过她也无所谓了,宏宣帝想什么,完全跟她无关就是了……
皇贵妃叫了宫女进来,服侍宏宣帝洗漱更衣。
宏宣帝躺在皇贵妃的床上,睁着眼睛,一直睡不着觉。
皇贵妃睡了一觉醒了,发现宏宣帝还在辗转反侧,忙道:“陛下,可是有些择床?”
宏宣帝翻了个身,转过来望着皇贵妃笑道:“多大年纪了,还择床呢……”
皇贵妃笑了笑,索性也不睡,陪着宏宣帝说话。
“那陛下为何睡不着呢?”皇贵妃笑着问。
宏宣帝叹了口气,对皇贵妃吐露心事:“这一次派太子去西南,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皇贵妃忙道:“太子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宏宣帝斜睨了皇贵妃一眼,道:“万一若是有事呢?”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皇贵妃想了想,反而觉得自己不好再说什么了。
上一世,大皇子还不是太子,宁远侯楚华谨在他妻子裴舒凡的谋划下,向宏宣帝举荐大皇子代天子去西南赈灾。自己那时候知道,大皇子此去,若是做得好了,他回来就要封太子了,所以多方阻挠,就是不想让他去。
那时宏宣帝本来也在犹豫,并不想派大皇子去。后来不知为何,宏宣帝突然改了主意,下了旨让大皇子去西南赈灾。
那时候,四皇子才九岁多,就算想让他去抢这个功劳,都无法服众。自己很是恼怒,命人给宁远侯府多方使袢子,让宁远侯府的产业倒闭了不少。又让四皇子在宏宣帝面前多方表现,企图让宏宣帝认识到他还有一个儿子,才干不输他的另外三个儿子,甚至比他们还要更出挑一些。
四皇子上一世,可不像这一世。他爱念书,胸怀大志,写得一手好字,特别是模仿宏宣帝的字迹,仿得唯妙惟肖。在御书房将不爱念书的三皇子彻底比了下去。
有了这样聪明的儿子,自己又有首辅和镇国公府两样助力,才想方设法,拼命想让宏宣帝打消立大皇子的念头。
自己和四皇子一起,努力了很多年,发现这些法子都不奏效。宏宣帝不知在追查什么消息,对宁远侯夫人裴舒凡格外倚赖。眼看自己再也扳不倒宁远侯府,实在忍不住了,才听从别人的怂恿,说四皇子唯一能出头的时候,就是前面三位皇子都不在了的时候……
若不是自己一时鬼迷了心窍,也不会想着对三位皇子的性命下手。
结果自己不但没能害着他们的性命,反而被裴舒凡抓着错处,彻底一棍子打死。
千不该,万不该,自己下手的时候,不该将四皇子卷了进去。以至将一个手足相残的罪名,扣到了他头上。
她在冷宫三十年,不断反省,忏悔自己的罪孽。就算她后来想到,那个给她出主意的谋士,其实应该是裴舒凡使得反间计,可是她若是不动心,那人无论说什么都影响不到她。
她甚至不敢去想,其实在那人给她出主意之前,她已经早就有过那个念头。毕竟皇后她怎么也扳也扳不倒,就只有从这三个孩子下手。那人恰如其分的出现,将她心底深处没有说出的念头宣之于口……
这一世她重生之后,也对这个人十分警惕,打算等他一出现,她就要想法子将他后面的人揪了出来。
结果她一直等到大皇子做上了太子,也没有等到那个谋士出现。
现在想来,应该是因为这一世,裴舒凡提前死了,所以那个在西南旱灾之后才出现的谋士,自然就没有机会出现了。
而现在宏宣帝问自己,是不是应该派太子去西南。自己之前受了上一世的影响,觉得他一定要去。可是仔细想一想,宏宣帝让太子去,似乎有些不一样的含义在里面。
皇贵妃再一次警惕自己,这一世已经同上一世不一样了。
上一世,四皇子就如同曾经岚淑妃的五皇子一样,事事想争先,跟着她一起给几位皇兄下袢子……
这一世,四皇子敦厚可爱,兄友弟恭,跟几位哥哥和一个姐姐都处得极好,也不再爱念书,只爱弓马骑射,最近还迷上了火枪。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应该有的样子。并不因为他是皇子,就要去孜孜以求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皇贵妃两世为人,当然已经明白过来。孩子长成什么样子,都在于他从父母那里受到的教育,和身处的环境。
用爱教出来的孩子,不会缺爱。用恨教出来的孩子,不会缺恨。
孩子就是一张白纸,父母想在上面涂上什么颜色,他们就能长成什么样子。
若是父母执意放羊,孩子当然也就如野生的小树一样姿意生长。有时候确实能成材,有的时候,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四皇子前世和今生的不同,就是皇贵妃最大的欣慰和成就。
除此以外,她不想让四皇子去争别的东西。
上一世,她把皇位看得太重要了,如同着了魔一样,总认为自己才是宏宣帝的原配,所有这一切,应该都是自己的儿子四皇子所有。
可是重活一世,再看这个皇位,皇贵妃甚至有些不屑的感觉。自己上一世怎么就跟鬼迷了心窍一样,一定要争那个位置呢?
每一个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最后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皇贵妃深爱自己的儿子。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四皇子走上宏宣帝的路。四皇子的性子,和宏宣帝完全不同。宏宣帝是一个好皇帝,但是,不是一个好儿子、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不过话又说回来,皇贵妃也知道自己是吹毛求疵了。其实单单是做一个好皇帝,已经需要一个人耗费一生的心血。
是不是好儿子、好丈夫,或者好父亲,已经都不重要了。
再说,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自己都无法改变当初那个自请下堂的结局。既然已经合离,后来的一切荣华富贵,对她来说,其实都是捡来的。——她不该太贪心。
这一次,她所要做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要远离那个位置而已。就是这样简单。
所以当宏宣帝再问起太子是不是应该去西南这个问题的时候,皇贵妃选择了沉默。因为她逐渐发现,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就算是重生一次,是她仍然不知道的。比如说,上一世,宏宣帝为何那样信任裴舒凡。还有,宏宣帝为何对宁远侯楚华谨感觉复杂。
在皇贵妃看来,明明无论哪一世,宁远侯楚华谨都是个蠢人。只不过上一世,他有个厉害的妻子裴舒凡在背后帮他操持,而且楚华谨也活得不长。在这次西南赈灾之后,他就病死在西南,没有再回来了。裴舒凡的儿子楚谦益继承了爵位,做了宁远侯,随后楚谦益就将宁远侯府世代所辖的五万军户上缴给了宏宣帝。宏宣帝龙颜大悦,准许宁远侯府再袭五世,之后降等而袭。浅,草。微!露;整、理
这一世,裴舒凡死了,本来要继承宁远侯爵位的楚谦益,被除了族,成了裴谦益。自然也没有新任宁远侯楚谦益了。
而楚华谨这次同样去了西南,他是会活着回来,还是会同样死在那里?如果他死在那里,难道会是那个才两三岁的小孩子,前宁远侯夫人、后来的芬姨娘、如今的诏狱逃犯裴舒芬所出的世子楚逊承袭爵位?
皇贵妃几乎可以看见,有一个这样的娘,这个孩子就是宏宣帝砧板上的肉,什么时候想夺了他的爵位都可以,简直连理由都不用想……
第一百四十二章 蝴蝶效应 下
宏宣帝等了半天,也不见皇贵妃说话,便侧过身子推了推她低声又问了一遍:“你说,朕应不应该让太子去西南?”
皇贵妃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并不答言。
宏宣帝有些失望,翻了个身,仰头看着淡黄色的帐帘,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皇贵妃道:“仪贞,连你也不愿意跟朕说心里话了吗?”
皇贵妃眼见躲不过去了,只好闭着眼,含含糊糊地道:“这是朝堂之事,臣妾只是后宫妃嫔,不敢置喙。——老祖宗有令,后宫不得干政。”
宏宣帝嗤笑了一声,道:“先前你不是挺赞同的?——怎么那会子没有想着后宫不得干政了?”
皇贵妃微微笑了一笑,柔顺地道:“是,臣妾刚才僭越了。——请陛下责罚。”
皇贵妃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宏宣帝反而不好说什么了,只好又翻了个身,背对着皇贵妃睡了。
黑暗中,两个人都闭着眼睛,但是谁的心里都很清楚,对方并没有睡着。
第二天天还没亮,宏宣帝便从床上坐起来,对皇贵妃道:“朕上朝去了。”
皇贵妃翻身起来,对宏宣帝笑道:“陛下不在臣妾宫里用了早膳再去上朝?”
宏宣帝也笑道:“朕还以为得罪你了,担心今儿早上没东西吃,所以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皇贵妃讪讪地笑了笑,道:“陛下越发爱说笑了。”便从床上起来,招呼宫女过来伺候宏宣帝洗漱。
宏宣帝在皇贵妃宫里用了早膳,问皇贵妃:“小四怎么还没有过来?”
皇贵妃看了看外面依然黑沉沉的天空,笑着道:“这天还早,小四这会子还睡呢。
以前宏宣帝在皇贵妃这里安歇,早上总是起得比较晚,这一次,居然天没亮就要走了。
皇贵妃知道宏宣帝心里有事,也不多留,看着宏宣帝一径去了,自己才回去补眠。
宏宣帝到了养心殿,喝了碗参茶,闭着眼坐了一会儿,才觉得精神了些。
朝臣陆续来到殿外候着,宏宣帝定了定神,叫了进来。
这天早上的朝会,宏宣帝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朝会过后,宏宣帝将简飞扬单独留了下来,带去了里面的小书房,屏退了众人,只跟他一人说话,低声问他:“府里可安置好了?”
简飞扬忙拱手道:“谢陛下关心。臣府上一切都好,随时可以启程。”
宏宣帝笑着道:“朕知道你夫人有了身孕,这一次,你不能在家里陪着你夫人,看着你的老二出生了。”
简飞扬也笑,道:“陛下也知道是老二。说句不该的话,若是臣的第一个孩儿,臣怎么也得等他出生了再走。”
宏宣帝叹了口气,道:“若这是你的第一个孩儿,朕也不会派你去的。你放心,你们镇国公府一直是我们大齐的肱股,朕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简飞扬忙道:“陛下过誉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是为人臣子的本份。”
宏宣帝满意地点点头,道:“爱卿的忠心,朕从来就是可以放心的。”说着,话锋一转,又说到去西南的事,对简飞扬叮嘱道:“这一次去西南,朕会将你们镇国公府以前所辖的西北军户,也调五万过来由你调遣。你要盯着宁远侯楚华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将一切跟他暗中接触的人都要记录下来,到时候把名单传回来给朕。”镇国公府的十万军户,其实早就秘密上缴给宏宣帝了的。只是不能公开,镇国公府还是能够对西北军户一呼百应。
简飞扬有些愕然,面上不露分毫,拱手称是,又苦着脸对宏宣帝道:“陛下,臣只有两只眼睛,两只手。若是这样盯着宁远侯楚华谨,那太子那里怎么办?——若是怠慢了太子,臣万死莫辞啊!”
宏宣帝默然了一会儿,微微笑道:“太子那里,你就别管了。——太子有真神护佑,自当洪福齐天。若是有闪失,也是天意如此,怪不得别人。”
简飞扬心里怦怦直跳,想起贺宁馨的话,对宏宣帝的意思又有了几分体会。
宏宣帝看着简飞扬低着头不说话,便又对他道:“你是禁军统领,也是朕的忠节大将军。到了西南之后,朕会命西南将军裴书礼,听你调遣。到时候,你手上既有西南军,又有西北军,一定要严阵以待,给朕看好西南国境!——羌人要越过国境,到我大齐,一定要先打得他们服服帖帖才行!”
简扬的眼前一亮,单膝下跪,对宏宣帝拱手道:“谨遵陛下旨意!”
宏宣帝便让内侍端了酒壶过来,亲手给简飞扬斟了一角酒,道:“这一杯酒,算是朕提前给你饯行。”说着,自己先喝了一杯,简飞扬也端了酒杯,一仰脖就喝了下去。
宏宣帝脸色顿时好了许多,放下酒杯,挥手让他退下,笑着道:“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就启程了。”
简飞扬应声退下。
宏宣帝来到养心殿外面坐了一会儿,便让人将太子叫来,对他叮嘱道:“你去西南,要跟安郡王的缇骑配合,盯着宁远侯楚华谨,将他暗中接触的所有人都要记下来,将名单传回来给朕。另外,要记得追查玉玺的下落。——玉玺一天不得,宁远侯一天不能死!”
太子心知此事是对他最后的考验。若是他能大义灭亲,将玉玺从宁远侯那里追回来,他的太子之位才算是真正高枕无忧了。若不然,以后肯定还会有变动。
可是父皇不派别人去,专门派他去,心里肯定也是有着对他的疑虑
太子的心里一片苦涩,却无法对宏宣帝有半句怨言。他想得很清楚,若是他是父皇,他也会这么做,毫无选择。
等太子走了,宏宣帝又宣了安郡王入宫。
安郡王此次要亲自带着缇骑,跟着太子去西南。
宏宣帝踌躇了半天,对安郡王还是没有吐露实情,只是对他道:“二弟,朕知道你跟简飞扬私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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