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坐在桌子旁边,眼睛怔怔地盯着桌子上的白色蜡烛,蜡烛的火光影影烁烁,跳跃之中仿佛全是人的影子。朝阳宫的大门并没有关着,外面的寒气直逼入内,但是,并没有风。
只是,在这没有风的冬日寒夜里,桌子上摆着的蜡烛的火苗,却在突然之间,齐齐地往同一个方向偏去。换做是别人,只怕早已吓得魂不守舍双眼圆睁了,而白薇却没有。因为白薇知道,这只是有人来了,而且是一个她非常亲近的人,她熟悉他的身影,更熟悉他的味道。
这个来的人终于站到了朝阳宫内时,白薇一直低着的头,才抬了起来,然后站起身来,恭敬地施礼说道:“徒儿白薇,见过师父。”
这个来朝阳宫里的人,正是荷出尘。白薇的朝阳宫,也正是荷出尘从乌兰国回来后第一个到的地方。
白薇说完,抬头看着荷出尘,但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竟然惊讶到张大了嘴巴。因为此时此刻,荷出尘并没有戴着白无常的面具,这对白薇而言,还是第一次。
没有了那张恐怖的面具之后,荷出尘的一袭白色衣服,当真就更有淡然超脱的意味了。只不过此时的荷出尘,并不是为了单纯的看望白薇,而是要来询问一些事情,所以他明净俊朗的五官,便多了些微蹙的表情。不过也正是荷出尘这种高高在上的表情,愈加给人一种想要臣服于他的欲望,至少,白薇的这种欲望就很强烈。
看白薇看着自己时难以置信的表情,荷出尘轻轻地转开了身子,留给白薇一个侧影,然后冷冷地说道:“你现在还不睡,是在等人吗?”
听到荷出尘的问话,白薇才像是刚回过神来一般,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动了动脚步,空灵的声音回答道:“我没有在等人,但我却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你这么肯定?”荷出尘转头看着白薇,微皱着眉头,更加冷漠地说道,“看来我的徒弟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白薇苦笑一下,淡淡地回答道:“南无敬亭被人暗杀,你在未查出凶手之前,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这么说,你是知道凶手是谁了?”荷出尘两眼直直地盯着白薇,冷笑着说道。
“我若不知道,你还会来找我吗?”白薇苦笑般说着,眼睛也直直地看向了荷出尘,继续说道,“你两次来皇宫里找我,居然都是为了南无敬亭。前一次,你问我他的下落,现在,你问我杀害他的凶手。如果我不知道这些问题,你就不会来皇宫里看我一次吗?在你的心里,你真的就从来都不关心你这个徒弟吗?你除了让我听从你的命令,帮你完成各种任务,你有真正发自内心地关心过我吗?我每次去做任务时,你有没有担心过我是不是有危险?我每次顺从地听你的话,你有没有注意过我的感受?”
白薇说着,声音越来越喑哑,就像是对着一个不了解自己内心的人,诉说自己哀怨的委屈一般。
以前,在荷出尘恐怖的白无常面具之前,白薇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些话,现在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这些心底话会脱口而出。而且,白薇似乎也不怕荷出尘怪罪她一般,就这样直接当着他的面说了出来。
荷出尘听白薇说这些话,不禁心念一动,她问的这些问题,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但是,荷出尘却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是很关心白薇的。第一次派白薇出去做任务时,担心她没有经验应付不来,荷出尘一直紧紧地跟在白薇后面。每次跟白薇说话,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自己却看得到她的表情,其实,是很关注她的。
即便荷出尘一直对白薇都是很严厉,但严厉中也绝对不乏关心,就连那次青蝉、白芷、凤九桑、柳行之他们去浣流涟的虞美人院落之时,荷出尘也没有袖手旁边的。即便荷出尘当时很关心青蝉,但他眼睛的余光里,又怎么可能不闪过白薇的影子?
只不过这些,白薇都不知道而已。而且即便是现在,荷出尘好像也并没有说出来的打算,因为他现在来,是来问杀害南无敬亭的凶手的,不是与白薇讨论这些问题!
荷出尘不由自主地想了片刻,赶紧强迫着自己回过神来,然后故意冷笑了一声,漠然地说道:“你好像,说的太多了点,我只是想问你,是谁杀了南无敬亭而已。”
“呵!”白薇看荷出尘不予回答地错开了话题,也是悲哀地冷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怎么,在我跟你说了南无敬亭被流放之后,有人赶在你前面杀了他啊?这得让我想想,到底是何方神圣,既知道南无敬亭的下落,又能赶在你前面……这个人,到底会是谁呢?”
白薇说着,眼神勾勾地看着荷出尘,似乎想要故意吊他的胃口一般。就在白薇悲哀地得意冷笑的一刹那,却感觉到自己突然喘不过来气了,因为荷出尘的手掌,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紧紧地卡在了白薇的脖子上。
白薇的脖子被卡住之后,双眼对荷出尘更加玩味的冷漠,任一张脸憋的通红,还是冷冷地看着他。
荷出尘的手抓住白薇的脖子,眼睛却错开了她的视线,狠狠地说道:“快说!”荷出尘说着,手中的力道也跟着加大。
白薇感觉着荷出尘的力道,心里越来越悲哀,然后还是冷笑着,咳着说道:“南无……南无彦……”
听到白薇说出南无彦的名字之后,荷出尘瞬间松开了白薇的脖子,转身欲往门外走去。
白薇抚摸着被荷出尘抓痛的脖子,看着他的身影,大笑着说道:“南无敬亭被流放的事情,是我告诉你的,也同样是我告诉南无彦的。当然,也就是南无彦赶上去杀了南无敬亭。南无敬亭心里疼爱着你这个亲儿子,却拿南无彦这个假儿子来当你的替死鬼,死在南无彦手上,那是他活该!换做是我,我也同样会杀了他!那么好的一个机会,白白错过了岂不是可惜!”
白薇冷冷地说着,更加疯狂地哈哈大笑起来。
荷出尘听白薇说这些话,心里疼了一下,南无敬亭对他好,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在躲避而已。至于南无敬亭怎样对待南无彦,荷出尘并不知道,荷出尘只知道,他曾经很羡慕南无彦。
荷出尘的脚步顿了一下之后,仍是坚定地往门外走去。这些事情,等见到了南无彦,再与他慢慢讨论吧。
“哼!真不愧是白玉无常,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这么冷漠!如此说来,我一个不被放在眼里的徒弟,更是活该被冷落了!”白薇看着荷出尘仍是毫不迟疑地走出去的身影,更加大声地冷笑着说道,“据我所知,你好像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比如,对青蝉,你就挺热心的!你喜欢青蝉,对不对?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长大了,什么都明白!否则,你怎么三番五次地不让我伤害她?她跟我哥一起去浣流涟的虞美人院落,你明着暗着说让我保护她;她来到皇宫之后,你又把我送进了皇宫,除了想打探皇宫里的消息,只怕你是更想知道青蝉的消息吧!只可惜,我哥还是早了你一步,你明明知道,青蝉心里,只喜欢我哥一个人的!青蝉甚至不惜为了我哥,一个人闯南无王府,又孤身进入这深宫大院!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就在白薇冷笑着大声说话时,却见荷出尘的身影鬼魅飘忽地向她移来。还未看到荷出尘如何出手之时,白薇只觉得半边脸颊火辣辣一痛,整个人也站立不稳地倒在地上。
“你打我?你居然打我?为了别的一个女子,你居然出手打我!”白薇用手捂着脸,抬头恶狠狠地看着荷出尘,继续冷笑着说道,“在你心里,我果真什么都不是!”
荷出尘站在白薇面前,看着半坐在地上的她,冷冷地说道:“你今天,好像是不会说话了。打你一巴掌,不过是想让你记住这个简单的教训而已。别忘了,我始终都是你师父。”
“你还知道你是我师父啊!”白薇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体几乎贴在荷出尘面前,然后再次冷笑着说道,“我不会说话又怎么了?你不爱听,我偏要说!青蝉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不用再自作多情了!”
白薇的话音未落之时,荷出尘的巴掌已经向她打来,甚至连躲避的时间都没有,白薇刚才挨了一巴掌的脸上,又重重地挨了一巴掌。这两个巴掌印重叠在一起,白薇的脸颊瞬间有了红肿的趋势,苍白的嘴角边,也跟着流出鲜红的血液来。
白薇吃痛,捂着自己的脸颊,哈哈大笑起来,继续冷冷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现在,青蝉已经把我哥接到皇宫里来了!他们小两口,日子甜蜜着呢!你若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白青宫看看!白青宫,就是白青宫,你听听她寝宫的名字!”
未等白薇说完,荷出尘已经飞身而出朝阳宫了。对于白薇今天晚上的胡言乱语,荷出尘已经打了她两个巴掌,不想也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既然如此,为了避免自己再次难以控制地动怒,荷出尘便离开了朝阳宫。
只是荷出尘离开之后,耳边白薇的声音依然响彻不绝:青蝉心里没有你,你就不要再自作多情了!夹杂着这冷笑话音的,还有白薇狰狞放诞的大笑之声,无比恐怖。
荷出尘飞快地在夜色里飞奔着,心里却充满了矛盾,既想要去青蝉的白青宫里看看她,又不想看到她真的跟白芷在一起的模样。最终,感情还是战胜了理智,荷出尘竟然不自觉地走到了青蝉的白青宫。
宫殿上方“白青宫”这三个大字,荷出尘虽然看不到,但是白薇已经说过,而这三个字的意义,又该是多么显而易见!既然如此,自己这般,当真只是在自作多情么?
宫殿里面一片黑暗,青蝉显然已经休息了,荷出尘在白青宫旁边站了片刻,便悄然转身离开了。他每次都是远远地看着她,从来不上前去打扰,即便是这次,还是和以前的许多次一样,一样的不让她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再接再厉!!
、【143】 房间里的生死决斗
夜,依然是漆黑而又孤寂的夜。漆黑而又孤寂的夜里,什么都没有,惟有傲然前行的一个白衣男子。在夜里傲然前行的白衣男子,少荷出尘一个不少,多荷出尘一个更不多。
从皇宫里出来之后,荷出尘便飞快地向五行城西的南无王府行去。既然知道了杀害南无敬亭的凶手是南无彦,荷出尘似乎就没有什么再需要等的了,免得夜长,梦也多。
南无王府于荷出尘而言,非但不陌生,简直就是像自家里一样熟悉,即便他并没有住在南无王府里。南无王府里的夜,或者说是夜里的南无王府,荷出尘都见过了千百次,熟悉到每一条小径,每一株花木的位置,他都很清楚。但,这也仅限于南无王府的后院。
后院是南无敬亭住的地方,荷出尘自然非常熟悉,而前院里南无彦的地方,他便不如后院那般熟悉。荷出尘越过南无王府高高的围墙之后,并没有去往他熟悉的后院,而是径直来到了他不熟悉的前院。因为南无敬亭已经死了,而南无彦还活着。
荷出尘在前院里快速地奔走着,转瞬间便来到了南无彦住的房间。只是房间里面已然黑暗,只怕南无彦也已经睡熟了。看来荷出尘来的,太不是时间,或者说,太是时间了。
趁人熟睡而把人杀了,岂非正是最简单的一种杀人方法?只不过这种简单的杀人方法,似乎有点小人行径,更何况现在要杀人的是荷出尘,要被杀的人是南无彦。且不说这两个人是不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但至少都不是趁人睡熟而杀人的小人。
荷出尘看着紧闭着的大门,把内力集中凝聚在了右掌之上,正准备出手震开之时,却发觉门在右掌的轻轻一推之下,便自动打开了。与此同时,房间里的蜡烛也亮了起来。
这让处变不惊的荷出尘,竟然有了惊慌的感觉,难不成白薇再一次联合了南无彦,对自己来一招瓮中捉鳖?
不,不会的,白薇绝对不会这么做的。荷出尘暗暗地想着,还是很相信白薇。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呢?”看荷出尘站在门口处迟疑不决地不走进去,房间里面,一个温文儒雅的男人的声音说道。
这个男人的声音,正是南无彦。
“你知道是我?你知道我会来?”荷出尘有些疑惑地说道,慢慢地走进了南无彦的房间。
“你不傻,我也不傻。”看着荷出尘走了进来,南无彦从床上下来,继续说道,“你能找白薇问出南无敬亭被流放的消息,自然也能找她问出杀害南无敬亭的凶手。”
“所以,你就设好了局,在家里等着我来找你?”荷出尘说着,两眼平静地看着南无彦,转而有些不解地问道,“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却不杀了白薇灭口?”
“我不喜欢杀人,更不想杀人。我内心恼恨想杀的人,只有南无敬亭一个。所以,我不会杀了白薇,更不会杀了你。”南无彦悠悠地说着,看了荷出尘一眼,便去拿了自己白天穿的衣服,开始往身上套。
冬天的夜间,很冷,但南无彦的房间里,还是没有这么冷的。
“那你不怕我杀了你吗?”荷出尘冷冷地说着,手中未拔出鞘的宝剑,已经指在了南无彦的腹部。
南无彦穿衣服的动作,停顿了片刻,眼睛从荷出尘的剑鞘一路往上看来,最后停留在他的脸上。看着荷出尘冷漠的表情,南无彦温婉一笑,说道:“你不会杀我的,我的存在,本就是为代替你而存在。”
“那是以前。”荷出尘冷厉地说着,指在南无彦腹部的剑鞘,又往前抵进了一分。
南无彦非常清楚,以荷出尘的武功境地,剑不出鞘,照样能杀人流血。只是,很清楚这些的南无彦,并没有顾忌荷出尘伸出来的剑鞘,依然在我行我素地穿着衣服。
直到系好最后一根衣服带子,南无彦才抬起头,笑看着荷出尘,说道:“走吧,我们现在就出门。”
难怪南无彦这么着急地穿好衣服,竟然是为了出去。只是受到邀请出去的荷出尘,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疑惑,就那么收回了自己的剑鞘。更何况,南无彦早已从他的剑鞘前面,自由自在地走开了。既然被指着的人已经走开了,指出去的剑又有什么意义。
南无彦走在前面,荷出尘跟在旁边,出了房间之后,便融入在黑暗的夜色里。夜色黑暗,也同样温柔,仅有的走路的轻微脚步声,让荷出尘听出了错觉。就如同之前的许多次,他默默地跟在南无敬亭身后一样,在一个又一个的夜里,走在南无王府的后院。
后院,没错,就是后院。现在南无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