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的夜里,走在南无王府的后院。
后院,没错,就是后院。现在南无彦带着荷出尘走去的地方,也正是南无王府的后院。后院比起前院来,更加安静而空旷。只在一时之间,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强烈地袭上了荷出尘的心头。
一路上走来,南无彦没有说话,荷出尘也没有说话,似乎怕惊扰了这安静的夜色一般,一直就这么默默地走着。默默地走着,一直走到南无敬亭的房间外面。
后院里的房屋不多,住的人只有南无敬亭一个,所以在不少的房屋里找一个住过人的房间,还是非常容易的。更可况,南无彦与荷出尘二人,都对这里很熟悉。
南无彦在前面进了南无敬亭的房间之后,把里面的蜡烛点亮,房间里的全貌便显现在了二人面前。荷出尘跟着走了进去,在房间里每一个地方认真地查看着,似乎是想要查出一些线索一般。
只可惜,房间里面非常干净,也非常整齐,没有半点明显的线索,一切摆设,依旧是那天早晨南无敬亭上早朝前整理之后的模样。也就是说,在南无敬亭那天出去时,就已经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
最里面靠墙的部分,放着一张宽大的床,绣着上等花纹的华贵帷幔,还在床前垂着。右边靠墙的地方,摆着的是一个书架,上面有一些《周易》、《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之类的旧书。而左边靠着门的墙上,则挂着几把宝剑,每一把看起来,应该都是为了不同的纪念。
荷出尘看着房间里的摆设,想着南无敬亭在里面做相应事情时的场景,不知不觉间,眼角边竟然潮湿一片。今天是来找凶手报仇的,现在的情绪怎么可以!荷出尘下意识地抓了一下拳头,冷冷地对南无彦说道:“你带我来这里,就是要我来看他的遗物吗?”
“不!”南无彦说着,跟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带你来这里,是相互报仇的!你要杀了我,为你的亲生父亲报仇;我要杀了你,为我自己报仇!我两岁的时候,南无敬亭就跟我说,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我只是一个替代品。他还说,其实我不过就是一个高一点等级的仆人而已,做事情不要太过自由随意了。我不是什么南无大将军的世子,不是什么南无王府的小王爷,我只是他从戏园子里捡来的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南无彦说着,越发激动了起来,红红的眼睛显露出来条条血丝,就连声音也更像是怒吼了。
荷出尘只以为自己跟着娘亲一起生活,没有爹爹的照顾与陪伴,已经是很可怜的了。不曾想,原来南无彦的心里,也是充斥着诸多的酸涩,而且也同样是自幼年而起。
这时,却听南无彦继续低吼着说道:“本来,我那时候还太小,不明白南无敬亭的意思,也不怎么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跟府里的仆人们玩的欢快。毕竟那些仆人们,并不知道我不是南无敬亭的亲生儿子,对我还是百般宠爱与讨好。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到底没有持续多久,在我九岁那年,南无敬亭把你带回来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亲生儿子,什么是替代品。我看着他对你说话时的温柔与和蔼,完全不似跟我说话一般冷漠无情,心里充满了羡慕,更多的自然是嫉妒。我本以为,你来到家里之后,再也没有了我的东西与地位,不曾想,你居然不肯住在这里。”
南无彦说着,冷笑了一声,然后斜着眼睛看向荷出尘。
荷出尘没有答话,一个字都没有说,只不过他的心绪,也跟着南无彦的话语,回到了当年的记忆中。原来,在他羡慕南无彦的时候,南无彦也在同样地羡慕着他。
这仿佛是一种错不开的宿命与巧合,把他们两个人都紧紧地缠绕在其中,百般不得解脱。
看着荷出尘这般沉默,只当他心里承认了,便冷笑着,继续说道:“别人都以为我是南无王府爱戏如痴的小王爷,只知道去听戏楼里听戏,别的什么正经事情都不做。这不是我,这绝对不是我!去听戏楼里,我只不过是想感觉一下自己流离的身世而已。至于什么都不做,不是我不做,而是南无敬亭他,什么都不让我做!之于你,他却万般疼爱,给你请来一个又一个老师教你武功!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甚至我的正室夫人韩如织,都不是我自己挑选的!他看中了韩式和的万贯家私,韩式和看中了他的南无将军,而我与如织,都是他们两个的牺牲品!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若非我是你的替代品,我何至于活的这般没有尊严!他对我冷漠有加,对我小心翼翼,甚至怕我告他的密,怕我阻碍他的前途!不过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他最后还不是死在我的手里!爽!真是太爽快了!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南无彦居然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很是响亮,似乎就要冲透黑暗的夜空一般。不过,幸好这南无王府的后院里没有人,没有人听到南无彦哈哈的大声狂笑。
“选一把剑,我们来一场公平的决斗。”荷出尘不理会哈哈大笑的南无彦,冷冷地说道,“就在这里,就在这间房间里。”
“哈哈,你果真是南无敬亭的好儿子,找我报仇还想让他看着!不过,这也正是我叫你来这里的目的!”南无彦笑着说道,在旁边的墙壁上,取下了一把拿着顺手的宝剑。
“动手之前,我希望你明白三件事情。一,因为他抛弃了我和我娘,我心里对他的恨意也不少,所以我不是他的好儿子。二,其实我一直以为他在这边娶妻生子,完全忘却了我和我娘,我并不知道你的事情。三,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心里最羡慕的人,却一直都是你。”荷出尘极为平静地说道,两眼看着南无彦的眼睛。
南无彦有些玩味,又有些疑惑地看着荷出尘,慢慢地拔出了剑,说道:“动手吧!我们都需要给自己与彼此做一个了结。”
“嗯。”荷出尘低低地应着,也拔出了手中的剑。
霎时之间,荷出尘与南无彦二人便双剑相向,各自指向了对方左边的心脏。房间外面黑暗的夜色闯不进来,房间里唯一一根亮着的蜡烛,烛火在剑气之下,有了明显的跳跃。
南无王府很大,南无王府的后院也很大,只是南无敬亭的房间,却没有那么大,它只是一个正常而又普通的房间。在这一间普通大小的房间里,还摆放了很多别的物品。如此看来,想让两个人在这里做一番生死之斗剑法,空间似乎并不是很充裕。
只是,南无彦与荷出尘两个人,完全都没有考虑任何空间的问题。因为在他们施展出各种花哨的剑招之前,二人的剑,都是直直地指着对方的心脏的,然后,就这么一齐刺了下去。而且,还是直直地朝着对方的心脏,十分用力地刺了下去。
剑是好剑,使剑的人也同样有力气。所以在听到剑穿体而过的声音之时,本就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距离就更加近了。近到足够看清对方嘴角流下的鲜血,足够看清对方握着剑柄的手掌。
剑柄在手掌里握着,剑身却已经穿透对方的身体,鲜血顺着流下来,似乎浪费了两套身上的衣服。被剑刺破了不能再穿,被鲜血染红了也不能再穿,这样,岂不是很浪费。
南无彦有些两眼惺忪地看着荷出尘,虚弱地说道:“你为什么要把剑错开?为什么不直接穿过我的心脏?”
“因为,你也没有穿过我的心脏。”荷出尘也同样虚弱地说着,双眼直盯着南无彦的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太清楚这是不是男人们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我私心里其实很喜欢这一章
、【144】 绿柳扶风是一道屏障
人中柳如是,是如柳中人。
这一句诗,真是非常好的一句诗,即便很多人都知道柳如是是一代名妓,却没有人知道柳中人这个人。
现在的柳中人,是非常低调的,尽管他有几个并不低调的徒弟,和一个至高无上的女儿。比如大徒弟兼儿子柳行之,二徒弟凤九桑,三徒弟浣流涟,四徒弟卓三郎,还有女儿柳丝丝。
柳中人的低调,低调到没有人知道他,他徒弟们以及女儿的高调,却高调到没有人不知道他们。比如,柳行之是天下不二的郎中,凤九桑是栾凤阁的阁主,浣流涟是南无王府的二王妃,卓三郎曾被白玉无常荷出尘开价到一百万两黄金,而柳丝丝,更是贵为大丽国的太后。
这么低调的师父,和这么高调的徒弟们、女儿,似乎不太可能?而其可能性,正在于,没有人知道柳中人这个人,没有人知道柳中人徒弟们之间的关系,更没有人知道柳丝丝是柳中人的女儿,甚至没有人知道绿柳上塘这个非常低调的地方。
绿柳上塘不只是一个低调的地方,而且是一个低调的好地方,正是柳中人这种低调的人住的好地方。绿柳上塘,顾名思义,周围有很多绿色的柳树,甚至是一年四季常青的绿色柳树,只不过这种绿色,并不是寻常树木的青绿色,而是一种暗绿色,甚至泛发着又红又黑的光泽。
即便现在是寒冷的冬天,即便现在树木都处于凋零的状态,绿柳上塘的柳树,依然枝桠低垂,完全一副枝繁叶茂的情境。如此这般,怎么可能不是一个好地方?
绿柳上塘与五行城、甚至蟠桃山庄不同,不处在同一个地域,所以当五行城与蟠桃山庄遭受冬天的扫荡之时,绿柳上塘依然浑然不觉。暗绿色的柳枝,春天怎样,冬天依然怎样,根本就没有四季的变换与差别。四季如春,春便是整个四季的色彩。
绿柳上塘是一个好地方,而且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因为它既不是通庙当铺那样的村庄,又不是阳春城、五行城那样的城镇,更不是蟠桃山庄那样的山庄。否则,绿柳上塘的名字,岂非应该叫做绿柳村、绿柳城甚至是绿柳山庄了?听起来还不错,只可惜,它并不是,它就是叫做绿柳上塘,全天下独一无二的绿柳上塘。
绿柳上塘地处南疆,位于大丽国的最南部,来到这里的人本来就少之又少,加之周围浓雾环绕,根本就没有人往里面走去。在别人看来,那根本就是一个鬼蜮,是一个不会有人的地方。是以,整个大丽国,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绿柳上塘的存在。当然,绿柳上塘这个地方,也并不是天地初始就存在的,而是后来的人建造的。
柳中人现在,虽然是绿柳上塘的主人,但他,并不是绿柳上塘的建造者。往前推,几百年前,已经有了这个地方,而柳中人,也只是一个受利的继承者而已。
绿柳上塘方圆近百里之广阔,有地之处,皆值柳树。是以百里的平地,满眼绿柳成荫,走近之后才能依稀发觉,这些绿柳只是形成一个广阔的环形,至于其中心,根本就是一个别样的天地。而单是其一周绿柳之中浓厚的烟雾,已经让人望而却步了。
在这些绿柳环绕的中心之处,盖着很多间简单的房屋,周围更是有湍流的溪水,甚至是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里面的这些房屋,各自一处,有的相挨几步,有的则相隔甚远,给人一种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错落感,甚至让人觉得,这些房屋本就是按照一定的阵法而建成。
而且,这些房屋群落,本就单独而建,外面不曾设有围墙等维护。因为这里根本就是一个没人知道、没人来的地方,围墙这种东西,完全没有必要。若是真的设了围墙,只怕挡住的,不是外来的人,而是外面的阳光和清风,甚至是外面的绿柳之荫,花草之香。
其中的一间看起来没有什么特殊的房屋里,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躺在床上,看着床边站着的人,和蔼地说道:“十二月,我今天觉得有点闷,你推着我出去走走吧。”
“好的,山人。”这人恭敬地笑着说道,把那个老年人从床上扶了起来,然后放到一张带有轮子的躺椅之上,稳稳地推着,走出了房间的门,来到了外面的世界。
这个老人,正是柳中人,除了他的徒弟与女儿,别的仆人,一概称其为“山人”。而柳中人的这些仆人的名字,更是拜他所赐,他只留十二个仆人,名字为一月到十二月不等。这真是一个稀奇古怪的规矩,不过在这绿柳上塘里面,还没有哪个人敢觉得这个规矩很古怪。
因为绿柳上塘里面四季如春,柳中人为了记住月份,便规定,在每个月,便由相应的仆人来照料他。而现在,正是十二月,所以这个仆人,名字便就是“十二月”。
十二月推着柳中人,一路走到了一条小河边的树下,隔着厚厚的树荫,有斑斑驳驳的阳光打下来,落在柳中人的脸上。几乎每天,躺在床上的柳中人,都会要求仆人把他推出来转悠一下。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外面的阳光,还有鸟语花香。
“今天天气真好!连阳光都这么温和。”柳中人说着,微微闭上了眼睛,懒懒地继续说道,“十二月,自从行之、九桑他们走后,你又照顾我了几次?我记得他们走的时候,正是你在照顾我,当时也正是十二月。”
“山人,自从那时起,我现在是第十次照顾你了。”十二月恭敬地回答道,看着柳中人舒适的表情,又继续补充了一句,“也就是说,他们,他们已经离开十年了。”
“嗯。”柳中人依旧闭着眼睛,继续感概般地说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啊!想当年他们几个离开时,我还很不放心,而现在,他们在江湖上,好像是越来越有名头咯!”
“是啊,山人。”十二月一听柳中人有了说话的兴头,当下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据七月传来的消息说,他们好像真的很有能耐,几乎把国家搅了个天翻地覆。”
“哈哈,好!干的非常好!”柳中人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很为自己的徒弟们骄傲。
十二月看柳中人笑的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只不过,十二月并没有柳中人笑那么大声音,甚至是没有声音的。
笑了很大一会儿之后,柳中人才停了下来,有些踌躇满志地说道:“十年了,已经十年了,他们四个,只怕到了快回来的时候了!”
“山人一直都是神机妙算,现在提起他们,只怕是很想念他们了吧?”十二月微微笑着,看向了柳中人。
“想,怎么能不想呢!尤其是想三郎啊!自从十年前三郎离开这里,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行之与九桑偶尔回来之时,都说三郎的情况很不好,既然云英已死,他又何必多加挂怀,一直念念地放不下!”柳中人说着,又是莫名其妙的一阵感慨。
“确实,卓三郎已经十年没有回来了,连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