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
包厢里坐着一个华衣丽服的男子,看起来与市井百姓颇为不同。这男子正在桌边品尝着摆放的美酒,见到戏老六的人与声音同时出现在包厢里时,才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站起来对戏老六握拳说道:“承蒙六老板看得起小王,每次有好戏都会告知一番,这份盛情,小王自当感激不尽。众人都知小王我是爱戏如痴,逢好戏而必到,还望六老板日后更加不吝佳戏子。”
这男子,便是戏老六口中南无王府的小王爷,名叫南无彦,是平抚大将军南无敬亭的世子。南无彦爱戏如痴,家里也豢养有喜爱的戏子,这事儿,五行城里人尽皆知。所以,南无彦自然是听戏楼里的一号常客,也自然是戏老六的最大财神。
听到南无彦如此客气,戏老六赶紧抱拳还礼,笑着说道:“小王爷能来,完全是看得起老夫,也让这听戏楼里蓬荜生辉。老夫有了好的戏子,自然头一个邀请小王爷前来欣赏,哪里会藏着掖着,在小王爷这里吊胃口?那岂不是挖了泥巴,涂自己脸上么!”
戏老六说完,当下哈哈一笑。
南无彦也哈哈大笑,随即说道:“六老板,你这里的酒很好,小王刚才尝了三杯,入口滑而不涩,后味醉而不苦,还流露出淡淡的桂花香味。小王自承认,连我南无府邸的贡酒都不如这个,更别说是城里面的普通酒坊了。只是,不知这酒是六老板从哪里弄来的?”
戏老六一听,故作神秘一笑,说道:“小王爷真是识酒之人!这酒确实不是坊间的普通货色,而是我花一千两银子一坛买回来的。”戏老六说着,比划着伸出一根手指头,然后又笑着继续说道:“我总共买了三百坛,有杏花、桃花、荷花、桂花、菊花、梅花六种口味,每种口味各有五十坛。小王爷若是喜欢,我便命人把各种口味的酒都拿来给小王爷品评一下,如何?”
“好啊!”南无彦一听能品尝到六种口味的美酒,当下有些兴奋,又继续笑着说道,“六种口味的美酒,难道六老板的‘六’字雅号便是这么得来的?只是六老板还没有告诉小王,你这酒是哪里得来的呢?别说是你自己酿的,小王是不会相信的。”南无彦说着,笑着摇了摇头。
“小王爷真有意思,老夫的名号当然不是这么来的。而且,这酒,当然也不是老夫自己酿的。我一个糟老头子,只能酿出来糟酒,酿不出来美酒哇!”戏老六说着,更加神秘地附在南无彦耳朵边,小声地说道,“这酒,是我从一个朋友那里买来的。”
“朋友?”南无彦惊诧地说道,看着戏老六狐狸一般狡猾的眼睛。
“嗯,是个朋友。若非朋友,怎么知道她藏有大量美酒?若非朋友,即便知道了,她也是不会卖给我的。当然,除了价钱高到不可思议。”戏老六看南无彦的勃勃兴致,更加神秘地说道。
“不瞒你说,小王对你的这个朋友很感兴趣。”南无彦直言直语,毫不隐晦地对戏老六说道。
“那便是——”戏老六说着,又是神秘一笑,继续说道,“那便是栾凤阁的凤阁主。”
“哦?”南无彦说着,眉头一紧,似乎有些疑惑,便问道,“小王只听过栾凤阁这个地方,也知道凤阁主凤九桑的名头,只是从未去过,不清楚那里是个什么地方。但听名字,栾凤阁,必然不是个酒坊吧?”
“哈哈,栾凤阁自然不是个酒坊,但那里却有着五行城里最好的美酒。栾凤阁也不是个青楼,但那里却有着五行城里最绝色的姑娘。”戏老六说着,忍不住把戴着貔貅扳指的大拇指放到嘴边,眼睛里同时流露出说不出道不明的深意,看起来似乎有些,暧昧。
“哦?小王很是好奇!”南无彦双手互搓着手掌,颇为感慨地说道,“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对一个地方感到如此好奇了!”
“哈哈,今天,老夫也有幸邀请到了凤阁主,要不,等会儿就由老夫为你们做个引荐?”戏老六逢迎着南无彦的兴致,笑着说道。
“哈哈,那便有劳六老板了。”南无彦说着,又是一阵客气。
“小王爷,你莫要再折煞老夫啦!就这么说定了,等会儿好戏开始时,老夫便为你们介绍一番罢!”戏老六说完,又是哈哈大笑。
正在戏老六大笑时,刚才带他来这间包厢的那个仆人又快速走了进来,示意有话要跟戏老六说。
戏老六看着南无彦,笑着对这仆人说道:“有话你就直说吧,小王爷又不是外人。”
这仆人听了戏老六的话,当下说道:“回六老板,栾凤阁的凤阁主也已经到了,正在楼上最左边的那间包厢里休息,您……要不要先过去看看?”
这仆人说完,戏老六与南无彦相视一笑,真是说凤阁主,凤阁主便到。
戏老六这才对南无彦行礼,抱歉说道:“小王爷,要不你先在这里喝酒歇息片刻?等会儿好戏开始了,才有精神去看戏呀。老夫今个儿闲事比较多,只怕不能在这里多陪小王爷啦。”
在戏老六眼里,凤九桑作为栾凤阁的阁主,自然比不上南无彦这个小王爷更加尊贵,只是这次她肯把酒卖给戏老六,也算是给足了戏老六面子。尽管,酒的价格很贵。
既然凤阁主给足了戏老六面子,戏老六怎么会不要呢?所以,当凤九桑到了听戏楼之后,戏老六还是会亲自去招呼一番的。再说,等会儿还要把凤九桑介绍给南无彦,现在怎能不先去套套近乎?
临时抱佛脚的意思,不就是在需要用人时,就对他好一点,不需要用人时,便把他晾在一边?
南无彦明白戏老六心里的小九九,也大笑着说道:“六老板人忙事多,既然是来了贵客,就不必再把时间耽搁在小王这里。小王既会自斟自饮,也会自娱自乐。”
“哪里哪里,等老夫去见完了她们,定当再陪小王爷喝个痛快,咱们,不醉不归。”戏老六说着,又对旁边的这个仆人吩咐道,“去把其余五种口味的美酒全都弄一壶送到小王爷的房里来,慢一点我非扒了你的皮!”
戏老六说完,又笑着跟南无彦告辞,这才走出这间包厢,往二楼最左边的包厢走去。戏老六一路慢悠悠地走着,心情还是照旧好到极限。就在戏老六走到凤九桑所在的包厢外面时,听到里面有人念道:……但为君故,沉吟至今。连落款的“白芷”二字也念了出来。
戏老六赶紧笑着接着说道:“白芷,正是今天主角的名字,是我的这个宝贝儿。”
听到戏老六说话的声音,凤九桑和青蝉齐齐地转过身来,看着这个走进房间里的人。
戏老六银子多、心情好,一般银子多而又心情好的人,多半是白白胖胖的。戏老六在外形相貌这点,真是丝毫都没有例外。岂止是没有丝毫的例外,简直就是按照“白白胖胖”这个模子做出来。只是白白胖胖的人,既可以很高大,也可以很矮小,很不巧的是,戏老六偏偏属于后者。所以,戏老六的身材,一句话概括起来就是,白白胖胖的矮子。
青蝉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把戏老六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对他的形容很是绝妙,而且这个绝妙的形容只有三个字:矮冬瓜。所以,在凤九桑第一次听到青蝉这三个字的绝佳形容之时,忍不住笑着打趣道:“青儿,不得无礼!”再往后,凤九桑便默认了青蝉的这个形容,因为没有比这三个字更加适合而又贴切的形容了。
此时,凤九桑转过身来,看见戏老六站在对面,当即抱拳浅笑着说道:“六老板安好!”
“好!多谢凤阁主吉言!也同样多谢凤阁主赏光前来!”戏老六赶紧还礼,继续笑着说道,“也同样感谢这位小姑娘赏光!”
“哈哈,我只是舍不得我的美酒而已。既然六老板买了我的酒大宴宾客,而且宴会上分文不取,我为何不来多喝一些?喝一口,我便赚回来一口。是也不是,六老板?”凤九桑笑着说道,看着戏老六。
听着凤九桑与戏老六之间的应酬话语,青蝉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继续看着墙上的画中人。即便这个人穿着戏子的衣服,青蝉还是觉得很熟悉,因为他的眼睛,很像一位故人。
一位,让青蝉七年来不曾忘怀的故人。
“凤阁主果真与老夫一样,是个很好的生意人呀!”戏老六似乎有些感慨地笑着说道。
“六老板若不是个很好的生意人,怎么会找我买酒?我若不是个很好的生意人,又怎么把酒卖给六老板?”凤九桑说着,又是迷人的一笑。
“好!说的好!不妨让我们为两个很好的生意人干一杯,也为我们之间的生意干一杯,如何?”戏老六看着凤九桑,笑着提议道。
“再好不过!”凤九桑笑着答应道,然后对青蝉说道,“青儿,倒酒!”
“好的。”青蝉说着,转过身来,端起酒壶。因为心里一直在琢磨着画中人那双熟悉的眼睛,难免有些心不在焉,突然手一抖,酒壶竟然脱手而出,直直地往地上落去!
这白色的瓷壶,落在地上,势必摔破,里面的酒也会尽数洒落。青蝉心里一阵惊吓,“啊”地大声叫了出来,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这可是戏老六花大把银子买来的好酒,只可惜眼睁睁地看着就要这么被浪费掉了。
凤九桑大声地责怪道:“青儿,怎么这么不小心!毛手毛脚的!”
说时迟那时快,在酒壶快要落到地上时,却见戏老六已经弯腰蹲在桌子角边,手里稳稳地接住了这壶酒!
从戏老六刚才站的位置,移动到桌子旁边,然后再弯身接住酒壶,这些动作,似乎只在一瞬间完成的,这该有多快的身法!
不只是青蝉看的目瞪口呆,连凤九桑似乎都有些惊讶。以她自己的伸手,稳稳地接住这壶酒虽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她站的位置却比戏老六近了很多。在高手生死时速的过招之间,一丁点儿的距离便是生与死的差别,何况,现在他们的位置之差,似乎并不是只有一丁点儿。
戏老六接住酒壶之后,稳稳地把它重新放回了桌子上,然后笑着对凤九桑说道:“小孩子嘛,做事自然不会很仔细,你又何必责备她!”
青蝉听到戏老六为她求情,心里不禁感叹道:原来这个矮冬瓜还是蛮和蔼的,我还以为他脸上的笑都是被肥肉挤出来的。
戏老六说完,亲自倒了两杯酒,然后端了起来,把其中一杯递给凤九桑,笑着说道:“凤阁主,为了咱们的生意,干杯!”
两只瓷杯相碰的声音响起时,一楼戏台子上打鼓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一杯梅花味的美酒喝下去,戏老六嘴里含着清雅的花香说道:“咱们楼下戏台子前面的上座请!”
“六老板先请!”凤九桑说完,屋里传来了两个人清朗的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
、【045】 雾里看花朦胧里看戏
听戏楼果真就是听戏楼,这里的排场,绝对是别处的任何一个戏园子都无法相比的。那这无法相比的听戏楼里,都有些什么呢?自然是有别处所没有的东西。
比如,有又白又胖又矮的老板戏老六,有地位尊崇的财神小王爷南无彦,还有,栾凤阁凤阁主酿的美酒。这些,虽说不上是稀世奇珍,但却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其实,青蝉也是独一无二的,因为,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能说世界上只有一个皇帝,所以皇帝才是独一无二的,世界上有很多平民百姓,百姓就不是独一无二的了。皇帝是独一无二的,每一个百姓也同样是独一无二的。相同的只是身份,不同的是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所以,听到听戏楼一楼大厅里开戏的鼓声响起时,独一无二的戏老六、独一无二的凤九桑、和独一无二的青蝉,他们三个一起慢慢地从二楼的包厢里走了出来,到一楼去欣赏这独一无二的白戏子、独一无二的戏曲,还有,独一无二的每一个听众。
戏老六在前面带路,凤九桑便跟着他来到了前排上好的座位,作为戏老六的生意伙伴,凤九桑当然有资格坐一个很好的座位。比凤九桑更有资格坐一个更好的座位的人,便是戏老六的财神,南无彦。而且此时,南无彦已经坐在了更好的座位上,那便是正对着戏台子中间的第一排。
这时,好戏还没有开始,听戏楼里还是一片混乱的嘈杂声,伴有很多人来来往往地走动。当然,有更多的人是在喝桌子上摆的美酒,吃桌子上摆的点心。只看不吃,岂不是侮辱了这些美酒和点心存在的价值?
“这个座位是专程为凤阁主留下的,还望凤阁主莫要嫌弃才好。”戏老六把凤九桑引到了南无彦右边的座位,笑着说道。一回头,才发现凤九桑旁边的青蝉此刻已经不见了,然后继续笑着说道:“看来,凤阁主要压压火气,不要发怒才是。”
凤九桑看戏老六脸上的笑容有些奇怪,不知他为何要让自己忍住不发火,当下笑着说道:“多谢六老板的一片美意,我感激都还来不及,哪里会有嫌弃之说?”
凤九桑说完,准备拉着青蝉一起坐下,才看见青蝉已经不在自己旁边跟着。这时才明白,原来戏老六让自己忍着不发火,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便赶紧在听戏楼里东张西望,可惜此时人到处走动,并未发现青蝉的身影。
凤九桑刚刚坐下,旁边的南无彦就端了一杯酒走过来,笑着对戏老六说道:“六老板,说好的引荐呢?”
凤九桑笑看向南无彦,见他一身华贵的锦缎衣服,桌子边还站着两个目光炯炯的仆人,便笑着说道:“见过南无小王爷!”
戏老六一听凤九桑一语道破了南无彦的身份,当下便哈哈大笑着说道:“原来二位早已相识,看来小王爷让老夫引荐,是纯属说笑啊!亏老夫我竟然还信以为真了!”
谁知此时,凤九桑和南无彦竟然异口同声地说道:“久已闻名,未曾见面。”
二人话音一起落下时,三人相视哈哈大笑。
凤九桑这才继续笑着解释道:“整个五行城中,能穿着这般华贵的衣服来泡戏园子,除了南无小王爷,还会有第二个人吗?正常的情况下,穿这等名贵衣服的人,不来戏园子;来戏园子的人,穿不起这等名贵的衣服。”
戏老六定了定气息,大笑着说道:“好一个心有灵犀!那你们就相互敬一杯酒,就算老夫引荐你们认识了,何如?”
戏老六说着,倒了两杯酒,分别递给南无彦和凤九桑。二人接过酒杯,相视会心一笑,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喝完,二人便把酒杯向下,示意相互尊敬,一滴不剩。
戏老六看南无彦和凤九桑二人喝的爽快,又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