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柳丝丝依然在笑着,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梵儿,我很清楚你宅心仁厚、心地善良,即便我真的亲口承认是我做了错事,你还是狠不下心来杀我的。我不忍心看着你内心这么痛苦,这么为难,所以才擅作主张,替你做了这个决定。往后,只怕你再也不肯承认我,我也没有机会帮你做决定了。杀了我虽然不能让你的家人起死回生,至少可以让你为他们报仇,这样,你的心里大概就会好受一些吧。”
“你这个擅作主张自以为是的女人!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何以梵疯狂地吼叫着,快速地拔出了刺在柳丝丝胸口上的剑。剑拔出去之后,鲜血几乎喷涌而出。
就在此时,泥颜姑姑准备过来扶住失血过多几欲昏倒的柳丝丝之时,居然又是那个比她出手更快的柳行之抢在了她前面。柳行之把柳丝丝半抱在怀里,拿出一枚止血的丸药给她吃了下去。柳丝丝的伤势,这才得到了最基本的控制,不会继续恶化下去。
柳丝丝没有出言感谢柳行之,也没有看向柳行之,因为她的双眼,仍旧在盯着何以梵看。
何以梵看着受伤的柳丝丝,不想承认自己心里的愧疚,更不想承认自己心里的心疼,便猛地把剑仍在地上,重重地吼道:“仇我已经报了,恩,我也一起报了!我把你给我的东西全都还给你!我什么都不欠你的!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认识你!”
何以梵怒吼着说道,把头上象征着皇权的帽子也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然后整个人飞身而起,融入到黑黑的夜色里。地上,带血的一把剑,摔落了珠子的皇冕,都默默无语地躺在了地上。
别说它们都不会说话,即便会说话,在面对主人的抛弃之时,又能说些什么呢?
何以梵走后,柳丝丝才隐去了脸上的笑容,与此同时,眼角的泪珠也不加控制地流了出来。十六年,她真的是太累了,今天的这一剑,如果真的就是解脱,那该有多好!只怕往后的往后,还会有更累的事情在等着她。当初选择政权的那一步,岂非已经为日后的这许多步埋下了伏笔?现在一步步地走来,又能怪谁呢?
何以梵与柳丝丝的事情解决之后,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是安静的时候,并不代表没有事情发生。因为此时此刻,青蝉双眼里的眼神,已经不是任何一种感情所可以描述出来的。
青蝉这么复杂的眼神,到底都有些什么感情呢?每个人的解答,似乎都还不一样。因为每个人对青蝉的感情与了解都不一样,做出来的解读自然也就不一样。
比如,柳行之觉得青蝉的眼神里有怨念,在怪罪自己瞒了她很多事情,在某种程度上,又欺骗了她。
比如,凤九桑觉得青蝉的眼神里有憎恶,毕竟自己瞒着她做了很多事情,而且还是利用她的那一种。
比如,胥静姝觉得青蝉的眼神里有责怪,既责备自己装疯装傻骗大家,更责备自己十六年前抛弃了她。
比如,胥子丹觉得青蝉的眼神里有埋怨,因为自己隐瞒了她,还引导着她做一些事情,并监视着她。
而泥颜姑姑倒不觉得青蝉的眼神里有什么,即便真的有什么,也多半与自己无关。因为自己跟她之间,确实没有什么利害关系的接触。她的一切,似乎真的与自己无关。当然,这个无关,除却胥静姝在中间的牵连。
而白薇,看着青蝉这般的眼神,简直都快得意死了。虽然得意并不能让一个人死,但白薇确实很得意,因为目前的状况,正在按照她的计划,一点一点地呈现出来。而且,再接下去,会按照自己的计划,变得更加精彩,精彩到把他们所有人都卷进去,一个都别想逃脱。
自己的计划这么准确而又完美,白薇能不得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
、【115】 一个非常特殊的人证
何以梵扔下剑从屋子里飞奔出去之后,他与柳丝丝之间的恩怨,目前似乎就这么了结了。没有人追出去,甚至没有人说什么,即便何以梵是皇上,即便柳丝丝是太后。
众人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了青蝉身上,似乎默认了青蝉会是接下来事情的主角一般。没错,在这几个人中,他们的故事,似乎都跟青蝉有着某些程度的牵扯。如此,青蝉就算不想站在漩涡的中心,又如何能够避免的了?
更何况,旁边站着的白薇,分明就是在推波助澜,一步步地把青蝉推往风口浪尖上。
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青蝉只是眼神复杂,漫无目的地向前看着,并没有真的在看什么,更是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青蝉这般问心无愧地平静着,尤其是在白薇进门就问胥静姝一句话之后,胥静姝怎么可能平静的下来。
——“无论什么你都肯给她?若是她想要大丽国的皇位呢?你能给她吗?又该怎么给她?”
是的,在白薇、青蝉、何以梵进来这间屋子之前,胥静姝就已经从凤九桑的话里,知道青蝉此次进宫的目的,是为了拿到《长生诀》的第三卷《编钟乐》。说是,去救青蝉一个至爱的男子。
所以,这时,胥静姝便翻了翻自己床上的褥子,从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拿出一卷泛黄的书册,然后悠悠地走到了青蝉面前,满含爱怜地说道:“你要?给你。”
众人自胥静姝拿出这卷书册之后,就已经看出来了。这卷泛黄的书册与前两卷的《胡琴曲》和《箜篌引》相似,封面上只写着“编钟乐”三个字,旁边也毫无疑问,简单地画着的是一架编钟。
这卷书册,赫然便是《编钟乐》,也确实如凤九桑所言,在胥静姝的手上藏着。
胥静姝把《编钟乐》递给青蝉,青蝉反倒犹豫起来了,到底是接,还是不接?接的话,自己就会欠下胥静姝很多恩情,即便她是自己的生母。不接的话,白芷还在等着她救他,还会这样失心下去。而且,自己辛苦进宫的目的,不正是为了拿到这卷《编钟乐》吗?
就在青蝉不知接不接之时,白薇却笑着说话了,只听她空灵的声音说道:“她是你的娘亲,给你《编钟乐》,那是应该的,也是她欠你的。更何况,这部《长生诀》,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就连大丽国的皇上,也本是你的东西。现在,一卷小小的《编钟乐》,你都这么犹豫,等会儿她把大丽国的皇权给你之时,你是要还是不要呢?”
白薇的这段话听起来荒诞不经,众人虽然不以为然,却也没有权利阻止她说话。更何况,白薇的话是说给青蝉听的,青蝉都没有激动,他们这么激动做什么?
胥静姝依旧看着青蝉,拿着《编钟乐》的手向青蝉伸去,一卷泛黄的书册,就这么在她们二人中间停留着。这卷《编钟乐》,本来是很多武林中人争相抢夺的至宝之物,而就在眼下,相对着的两个人没有动,旁边的几个人也没有上前抢夺。
就这样,僵持着,但似乎一点都不奇怪。
白薇见青蝉不为所动,便继续质问般地说道:“你可以不在意一卷《编钟乐》,但是你连我哥的性命也不在意了吗?我哥得了失心之症,谁都不记得了,这样活下去,跟死了有什么分别!我哥对你那么好,你居然这般不珍惜他!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一辈子失心下去,免得见了你对他的漠不关心而痛苦!而且,你忘了这个吗?”
白薇说着,拿出了她一直藏在身边的那个陶瓷娃娃,然后举起来,晃在青蝉的眼前。
青蝉目光微动,看到这个陶瓷娃娃之时,便无法再平静了,她与白芷之间的所有事情,便一幕幕地回放在眼前。只可惜,现在,白芷还得了失心之症,已经不记得她是谁了。
青蝉想着,心里如同有很多虫子撕咬一般难受,别的什么她都可以不在乎,但是白芷的爱情呢,她怎么可能放的下手!所以,即便不想欠胥静姝的恩情,青蝉还是颤巍着伸出了手,接过了这卷《编钟乐》。
《编钟乐》被青蝉接过去之后,胥静姝的手里也空了,便慢慢地放下手。此刻,她与青蝉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联系的部分了。而且,胥静姝似乎也隐约知道了青蝉至爱的人,便是白薇的哥哥。
只是,青蝉接过《编钟乐》之后,并不是收起来藏好,而是直接把它递给了柳行之,因为只有柳行之才知道如何利用《长生诀》来治疗白芷的失心之症。青蝉缓慢地伸出手,然后两眼含泪地看着柳行之,似有无限难受般地说道:“小师父……第三卷的《编钟乐》,我已经拿到了,告诉我第四卷是什么,又该去哪里寻找?”
柳行之半抱着身上的柳丝丝,目光闪动地看着青蝉,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接《编钟乐》。
这时,又听白薇笑着说道:“很好!很好!你果真还没有忘了我哥!不过,你真的不好奇这卷《编钟乐》里面记载的都是些什么吗?你真的不想打开来看看吗?”
白薇这么说时,柳行之和凤九桑心里都是一紧,白薇知道的事情,好像有点太多了!而青蝉,似乎没有听到白薇的话一般,仍是满含期待地看着柳行之,既期待他收下,更期待他为自己指一条明路。
对于青蝉现在的样子,白薇似乎觉得很好笑一般,因为她确实笑了,而且还是笑着说道:“你为什么要把《编钟乐》给他?你知不知道,《胡琴曲》和《箜篌引》,全都在他的手上!而且,还是不同的四卷!至于你见过的那卷《胡琴曲》,不过是这四卷之一而已!不管你信不信,你手里拿着的这卷《编钟乐》,应该跟你的那卷《胡琴曲》很不一样,因为它不是记载一些编钟乐曲的!”
听白薇说到这里,凤九桑简直都想站出来杀了她了。没想到这么年轻貌美的一个女子,非但心如蛇蝎,居然还知道那么多秘密!即便白薇是白玉无常的徒弟,似乎也不能这么狂妄吧!更何况现在,南无敬亭已经死了,白玉无常也失去了靠山!
除了凤九桑的怒意之外,其他几个人似乎也越听越紧张,但这些,并没有能阻止白薇继续说下去。
“你真的相信,他是为了救我哥才让你找来这卷《编钟乐》的?要知道,在我哥没有得失心之症前,他就已经在找到了《胡琴曲》和《箜篌引》。更何况——”白薇说着,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得意地笑着说道,“更何况我哥,根本就没有得失心之症!之前你看到的我哥疯傻的样子,不过是他们让我哥装的,为的就是骗你进宫找《编钟乐》!亏他们还是你最亲近的人,不过都是在利用你而已!而且,你居然就这么单纯善良地相信他们了!哈哈哈哈,你当真是愚不可及啊!”
白薇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还未待柳行之与凤九桑说什么,青蝉便对白薇怒目而视了,而且还生气般低低地说道:“不准你陷害我小师父和九姐姐!”
“陷害不二郎中和栾凤阁的凤阁主?我才没这个胆子!不信,我可是有人证的!”白薇莞尔一笑,忽然转头看往门外黑黑的夜色,继续说道,“哥,难道你不想快点见你的心上人了吗?”
白薇说完,不明情况的柳丝丝、胥静姝、泥颜姑姑倒也罢了,可是柳行之与凤九桑,却是无法淡定下来了!但是又能怎样?!白薇的话,已经说出来了,而且门口处,也确实走进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从夜色中走来,青色的衣衫舞动着,似乎拂了一身墨色一般,飘逸而又灵动。没错,这个一袭青衣的男子,正是白薇的哥哥,白芷。
只不过,白芷走进来时的神情,似乎没有他的衣衫那般飘逸而又灵动,反而有些悲哀的淡然。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是不慎坠入人间的神佛一般,有着无法企及的悲哀。
白芷走进来之后,还未站定,白薇已经迎了过去,亲切地揽着白芷的胳膊,笑着说道:“哥,你不是早就想见她了吗?这会儿怎么不着急了?”白薇说着,故意笑着看向了青蝉。
而青蝉,此时,早已呆呆地定在了原处,尽管她的手还向前伸着,准备把《编钟乐》递给柳行之。
就在刚才白薇说白芷并没有得失心之症,只是装的之时,青蝉的心里可谓是半信半疑,既感到开心,又觉得很悲哀。如果白芷真的没有得失心之症,那便是普天下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自己再也不用为他担忧,再也不用顾及着他的病情。只是,与此同时,也说明了小师父与九姐姐,确实都在欺骗自己,甚至是利用自己!
开心与悲哀,非但是由同一件事情引出,更是由白芷同一个人引出。不过,这也只是表面现象罢了,至于这中间纷纷乱乱的纠缠,只怕是从几年前、甚至十几年前,早就注定了的。
在白薇笑着说这些事情之时,青蝉还可以故作麻木,假装着一切都是白薇信口胡说,都是假的。而当白芷终于走进来之后,看着他正常而又恬淡的神情,青蝉怎么能再继续假装下去?
没错!从最开始,白芷就是凤九桑的人,就是用来欺骗她的!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什么真挚而又纯洁的爱情,不过都是为了利用而说的谎话!什么照顾和保护的亲情,更是不折不扣的谎言!所有的目的,不过都是利用!都只是利用而已!
青蝉想着,眼里的泪不禁无声无息地滚落了下来。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错,为什么要自己来承担这最终的痛苦!凭什么!凭什么!
胥静姝、柳行之、凤九桑他们,看着青蝉的样子,心里也是极度痛苦,但是又能怎样,她自己的心智,还需要她自己来控制。所以,也只能默默地看着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而白薇,似乎更加得意了一般,毕竟她的计划,真是越来越完美地上演了。就像是一个人全程导演了一场精彩的戏曲一般,演给所有人看,并且还能把他们都弄得很不舒服。
白芷依然神佛一般站在白薇旁边,看着青蝉,但也只是看着青蝉,不说话,也不动。
青蝉透过朦胧的泪眼,环视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仿佛想要看清楚他们丑陋的面貌一般,仔细而又深刻。然后,青蝉慢慢地低下了头,收回手中的《编钟乐》之后,慢慢地打开了!
果真如白薇所言,这卷《编钟乐》里记载的,不是像她自己研习过的《胡琴曲》一般,都是一些胡琴曲子。而这本《编钟乐》里面,记录的则是一些利用真龙天子的血液制取长生之药的方法!此时,青蝉终于明白了十六年前柳丝丝与胥静姝能够合作、一起叛变的根本原因所在!二人各取所需的前提,原来就是目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