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能点的灯都点上了,只是蓝雨眼前还是一片灰蒙蒙的,王美人拧了一条热毛巾给她擦了一下汗,见她不想睡就扶她坐下。
烛光下,蓝雨看到王美人似乎是瘦了一圈,便叹道:“难为你日以夜继的照顾我,其实你不必这样,我没有什么事了,一般的端茶倒水自己就能做,不用你可以守在一旁。”
王美人道:“夫人别这么说,我毕竟是受过夫人的大恩,别的我也做不了什么,这伺候人的事我还是能做的,算不上辛苦,比这辛苦得多的事我都做过呢,这不算什么。”
蓝雨不想多说什么,她要守着就守着吧,也许是心境的原因,她总觉得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为此她以担心红柳为由,将小金打发出去寻找了,现在她可以说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一切随缘吧,为了不辜负这重新来过的机会,她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也许她真的不配得到幸福,回想过去,她总觉得什么都是错。
“夫人,你还是先躺下休息吧。”王美人见蓝雨精神恍惚的摸样,生怕她胡思乱想,忍不住劝道。
“不要叫我夫人,我不喜欢别人这样叫,可以的话你还是叫我蓝姑娘吧,要不直接叫我蓝雨也行。”蓝雨疲惫的说。
“夫人……你这又是何苦呢?”王美人微微叹息。
蓝雨微微笑了笑,笑容很凄凉:“你说你羡慕我,羡慕我什么?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么?不过……我真是糊涂了,居然在你面前说不幸。”
“夫人不……蓝姑娘这样的金贵之人岂是我们这些低贱的女人可以比。”王美人急忙道。
金贵之人,蓝雨苦笑道:“从小我知道人生而平等,没有谁比谁低贱,只要肯努力就有收获,可是我发现有些事再怎么努力去做都不会有好结果……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这些。”
王美人想起夫人整夜整夜的梦魇,犹豫了一会,索性道:“蓝姑娘心里若是有什么苦,索性就说出来,说出来心里就会好过些,就像我第一次见夫人的时候说出了心里的话,之后就觉得痛快多了,有些心里话不一定要跟亲近的人说,特别是委屈,告诉亲人的话亲人会伤心,告诉差不多的朋友大家都差不多,反而不以为然,找个陌生一点的人说说也许会好过点。”
蓝雨背靠着床,卷起膝盖,半响才幽幽道:“没有什么特别的,你说的对,其实以你的出身更能理解我的感受,当年我是被他抓住的,他性格暴戾喜怒无常,对我很粗暴,那时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想起了就觉得可怕。”
寥寥几句话,王美人却呆了呆半天,然后才问道:“他……就是园师么?我在锦园听说园师对夫人情有独钟,进府以后我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我一直以为园师是喜欢夫人的。”
“什么是喜欢?”蓝雨嗤笑不已,“也对,他当然是喜欢我的,不然我早就像他的其他女人一样死无全尸了,你还不知道吧?他碰过的女人结局除了死,没有别的。”
王美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想起之前同她一起被送入园师府的美人,好像好几个都莫名消失了,隐隐有传闻说她们是因为园师看上,而被夫人给暗中处死,只不过自觉告诉她,这位夫人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这段日子的相处更坚定了她的想法。
只是……王美人小心措辞,慢慢道:“人活在世上多数都是要经受不少苦难的,嫁个心狠手辣的男人也许是不幸,但是嫁个普通平庸的丈夫难道就幸福么?贫贱夫妻百事哀,一不留神就祸从天降,就拿卫二来说吧,我的确是真心要跟他过一辈子的,只是没有想到他有那样一个哥哥,这几日我搬到这里来之后,卫二和他娘来过几次,每次都是为钱。今儿说他哥哥要看大夫抓药补身子,明儿又说要出去找事儿做,需要盘缠,我给的银子足够一家几口过上大半年的了,结果这位大爷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
蓝雨有些惊讶:“这卫大叔和卫大婶不像是那么糊涂的人啊,何况找媳妇要钱给大伯,这好像也说不过去。”
三百三十七章 无赖
王美人摇头叹道:“谁说不是呢,只是这卫大别的本事没有,就一张嘴会说,加上蛮不讲理,估计也怕他闹开了面子上不好看,结果……我算是寒了心了,卫家有那么一个人在,卫二再好又有什么有。就算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他哥哥这样败啊。”
蓝雨觉得王美人的忧虑很有道理,换做她处在王美人的处境上,她也会这样想,吃尽苦头得到一点点安身立命钱。原本想要嫁个忠厚老实之人,相互依靠着过一辈子,却不曾想还遇到这样的大伯。王美人容颜毁了,这银子是她仅有的东西,卫二为人说好听点是憨厚,难听点是笨拙,光靠力气养活自己是没有问题,要是养活一大家子就困难了。
看到蓝雨露出同情的神色之后,王美人突然道:“或许像我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活着,与其走到绝路,当初还不如……倒也干净……也许还能落得个好名声,只怪当初年纪小,现在再去死也没什么意思,我以前见过一到那肮脏地界就寻死的女孩,还是一个十来岁花朵一样的女孩,竟然有勇气一头撞死,我们很多姐妹都佩服,偷偷给她烧纸钱。也难怪别人都看不起我们这些出身青楼的女子,我们真没有人家的心气,为了活下去什么下贱的事都肯做。”
蓝雨被王美人的言语触动,王美人的经历比她要艰难多了,可要她赞同王美人应该一早自行了断,她又做不到。
王美人紧接着又道:“不过据说,我听老人说,今生罪孽来生偿还,今世所受的苦难若是没有受完就自行了解,来生必定要加倍的。这种说法虽然听着可笑,不过来生的事谁能料到,我今生过得虽然比较苦,如今也算不上苦尽甘来,总是比从前强。若是重新投胎,难道就能比现在过得好么?须知世上苦命人多的是。”
蓝雨想到了她遇到的第一个不幸的女人,就是那个被她附身的王姑娘,还有第二次附身的凝香,还有现在的这个王美人,有那样狠毒无情的亲人,就算再聪明的人也摆脱不了注定悲剧的一生。
经过这一次的谈话,王美人其实也不太指望蓝雨能就此想通,只是希望她别再有什么可怕的念头。
又过了两日,蓝雨歪在床上休息,却听到门外一阵争吵声。侧耳细听,却是卫家两兄弟的声音。
开始只是争执几句,只听见卫二在劝着什和,卫大则嚷嚷,“我就不信她没有,怕是留着钱养汉子吧?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蓝雨租的房子是个二进的院子,她住的是后面的,前院的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
王美人气得浑身发抖,这无赖什么恶心人的龌龊之言都说得出来,她一个女人跟这等无赖对骂,怎么都是输。只得看着卫,颤声道:“你就看着你大哥这样糟蹋我?”
卫二满头大汗的拉着卫大,可是拉得住人,却封不住嘴巴。卫大依旧在哪里骂骂咧咧,周围堵了一堆看热闹的人在那指指点点。
蓝雨本不想管,这王美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想来不至于吃亏,却不想闹了半天依旧平静不下来。
请的奶娘陈氏抱着孩子进来了,担忧的对蓝雨说道:“夫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卫大虽是个无赖,毕竟是本镇人,乡里乡亲的谁也不会帮咱们外地人出头的,再闹下去只怕那卫大豁出脸面,冲到院子里来惊吓了夫人和小少爷可就不得了。”
蓝雨不以为然道:“这王……卫二家的充其量不过是我请的一个短工,她们一家撕扯关我什么事,他卫大再不讲道理还能闯进这里来找我麻烦?”
陈氏见蓝雨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想起王美人这几日照顾她的尽心尽力,内心有些不平,不过不好多说什么。抱着孩子急得真转圈,道:“我的夫人,您还真是天真,这乡间的无赖讲什么道理。这卫二家的有多少银子他们会不知道。前儿我听说这卫大最近跟人赌得很大,输了不少银子,讨债的都打上门了,我看他明着是找卫二媳妇,其实是想打夫人的主意,欺负夫人一个妇道人家呢。待会他冲了进来,门外看热闹的指不定多少他的狐朋狗友,打着劝架的名义一拥而入,趁机抢夺财物,那可真是不得了。”
蓝雨依旧不为所动,只淡淡道:“奶娘要是怕,只管抱着孩子躲出去,我都这副样子了,就算那卫大打什么主意,难道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是祸躲不过,随他们去吧。”
陈氏看到蓝雨有气无力的样子,连自已怀里的孩子都不看一眼,陈氏只当她病糊涂了,指望她估计*不成了,看来要自个想个办法,便只得抱着孩子出去了。
外边卫大还在破口大骂,王美人气急,只得丢出二两银子,厉声道:“这二两银子,是我帮照顾蓝娘子,人家给的工钱,你们拿去马上给我滚,别在这里吵闹丢人现眼。”
卫大扑上前去捡起银子揣进怀里,依旧骂骂咧咧,道:“才二两银子,你打发要饭的呢?”
王美人失望的看着低着头的卫二,转身跑进院子里拿出一把明晃晃的菜刀,看了周围的人一眼,大声道:“各位街坊邻居,我王薇儿是个苦命人,家人都没了,又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遇到卫二以为他是个厚道人,一个女人总得有个归宿,就跟了他。到了卫家看他们一贫如洗,就把仅有的一点财物全给他们家添买家当,前段时间卫大跟人打架受伤的药钱也是我给的。前前后后总共花了不下三十两银子,卫二是个男人你就说句话,我说的得对不对?”
卫二满脸愧疚,低着头道:“薇娘,我一定会还你的。”
“还?你拿什么还?不是我看低你,你个庄稼汉在外边靠帮人搬搬扛扛用力气赚钱。你赚一辈子也赚不到那么多银子!算了,当我破财免灾,反正我跟你也没有正式拜堂,这银子我也不要你还了,在场乡亲为证,我们从此一刀两断!”王美人满脸怒容,声音很是决绝。
卫二耷拉着脑袋,无话可说。卫大却咆哮道,“进了我们卫家的门就是我卫家的人,想要一刀两断,说得轻巧。再拿二百两银子来,不然免谈!”
王美人大笑起来,声音凄厉:“穷疯了还是傻了?我要是有二百两银子,我会嫁入你们家?告诉你,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众位乡亲,人心都是肉长,你们跟卫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替我一个外乡人说话我可以理解,但是谁要想趁机落井下石帮着卫大把我往死里逼,我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并且死后化作厉鬼,头一个找的不是卫家人,而是那些个无冤无仇却落井下石的!”
经过这一番纠缠,王美人披头散发,脸上的疤痕越加狰狞,手里还紧握着锋利的菜刀,众人都觉得心底发寒,不由得悄悄后退了几步。
卫大见王美人一副歇斯底里的样子,心里发憷。但是不敢后退,还上前一步,刚想要说什么,王美人一刀劈下,档 是他退得快,差点就被砍到!吓得他赶紧大声叫唤:“杀人了,大家快帮忙将这疯妇拿下。”
周围人皆不齿这卫大所为,加上之前王美人那番决绝狠戾的话,当下连声都不敢出。急忙又后退了几步,省得被无辜牵连进去。
这时候,一个中年大汉牵着一条大狗出来了,扫了众人一眼之后,沉声道:“这是做什么?在我家门口喊打喊杀的,当我是死的?”
来人是这家的房东肖门,这肖六在这小镇上也算一号人物,凶狠霸道蛮不讲理,无人敢惹。只听说前段时间他出门去了,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守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大伙都在心里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卫大当声就吓得腿软,后退两步之后,结结巴巴道:“我这是讲道理,她是我卫家的人,她的东西就是我卫家的东西,肖六你,你休想占便宜!”
“呸!你个下作东西,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无耻呢。”肖六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六爷我虽然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还不至于贪女人的钱!我也懒得分辨谁是你家的人谁不是,只一句,这里面那位小娘子既然租了我的房子,咱一个大老爷们就不能看着她在我家被人欺负。人家说了,给了这位娘子五两银子,签了半年的短契,这个娘子是你卫家人也好,不是也罢,拿了别人的银子总得做事吧?要么毁约双倍赔钱,要么半年以后你们再来。到时候是打是杀再另做计较。“
说完这肖六手一松,那狗就只冲卫大而去,吓得卫大赶紧抱头鼠窜。那狗咆哮着追出去老远,最后叼着一只臭鞋回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某叶觉得这样斗无赖的内容写得比较起劲。
三百三十八章 可怜人
肖六赞赏的拍了后狗头,随手就将鞋扔出去老远,转身***了。
王美人冷冷的看了一旁想要对她说什么又不敢说的卫二,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狠狠的关上门。
待到王美人走进蓝雨房间的时候,脸色早已平复下来,重新梳洗了一番,还换了件衣裳,刚才与卫大对立时的狰狞样,早已经是半点不见了。
见到蓝雨看着她,神色颇有点古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王美人硬挤出一抹笑容,道:“乡间无赖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倒叫夫人看笑话了。”
蓝雨淡淡道:“不讲道理之人我见得多了,只不过大多都有个度。这卫大疯成这样就已经是奇了,更奇的是身为弟弟的卫二居然容着他大哥这样胡闹?看刚才的架势,只怕这卫大把你剥皮抽筋他也不管似的,再软弱的男人也不至于如此吧?就这软弱德性他当初居然有胆挺身救你?”
王美人听蓝雨的口气似乎有怀疑什么之意,便道:“人到逼急了的时候,什么坑蒙拐骗偷,甚至杀人越货的事做不出来?夫人出身尊贵,自是看得少。这几日我听说这卫大在外边输了很多银子,少说也得一百两,赌债是能欠的么?开赌坊的都是凶狠之人,没钱还就用命来还。卫家二老都气病了,到度是亲兄弟,卫二说是劝着他大哥,不过还是指望我能拿出银两填这个窟窿。”
一百多两银子,这在乡间可是一笔天文数字,也难怪卫大那么疯狂了,只是……蓝雨越加狐疑的看着王美人,这卫大怎么敢赌那么大?莫非*定这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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