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公平
蓝雨突然觉得当初的感情成了一个笑话，原来世上果然没有什么天长地久，人的感情尤其如此，当你认为对方对不起你的时候，当初的爱恋就会化成怨恨。
“我没有伪造任何罪证。”蓝雨盯着林玉衍的眼睛，慢慢道：“我在人间生活一直严格要求自己不触犯人间法律，不然我就直接用妖术杀人了，何必还收集什么证据再辗转托人告状那么麻类。”
“那你何必还对我那么好，三番两次救我。”林玉衍只觉得全身都被痛苦充斥着，只想大声呐喊。
蓝雨轻声道：“因为我觉得你是无辜的，所以当初给你送信让你逃过一劫，然而……爱上你，却是在多年后重遇的时候，你说那么多年来一直喜欢我，那一刻我被深深感动了，一别多年，中间我遇到了很多不幸的事，我觉得我的世界一片黑暗，或许人在绝望的时候更容易被打动，总是喜欢抓住每一份温暖，给自己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林玉衍一脸茫然，不知怎么面对这个自己深爱了多年的女子。
“林少爷，我突然发觉这么多年，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有爱上对方，我们爱的只是自己心中编造的一个梦幻，如今梦幻破灭，你还是回去好好做一个好丈夫，好儿子，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了，没有未来的人才会沉迷于过去。”
蓝雨说完轻轻打了个呼哨，招呼红柳和小金，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玉衍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密林中，张口想要唤住她，结果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待梁老汉找来的时候，只见到林玉衍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他急忙问道：“林公子，怎么样？她拒绝了么？”
林玉衍不吭声。
梁老汉便认为他是被蓝雨拒绝的话语打击了，安慰道：“林公子，你也别气馁，若是那么容易劝说蓝姑娘，我也不会找你的，慢慢来，这事也的确是为难她了。”
林玉衍慢慢将目光放在梁老汉脸上，眼神冰冷如刀，道：“前辈说的我一个字都没有提，我们不过是说了一些过去的事……然后算是翻脸了吧，她最后说了一句，我们根本没有爱上对方，我们爱的只是自己心中编造的一个梦幻。”
“这，这怎么会呢？蓝姑娘当年为了你连性命都不要，这是何等的深情？”梁老汉说着脸色就渐渐严峻起来。“林公子，该不会是你说了什么让她失望的事，嫌弃她是只妖？“
听了梁老汉的话，林玉衍心中憋着的一股闷气找到了发泄点，生平第一次，他大声吼道：“前辈是不是怪我，你觉得最让蓝姑娘失望的是什么？难道不是来这一遭，用感情逼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现在我告诉，我不是傻瓜，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按你的意思说，我只是想要见她一面。可如今我后悔见这一面，而她估计对人类对我也失望到了极点，你的算盘落空了。“
梁老汉看到林玉衍狂怒的模样，忙解释道：“林公子，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你也看到了天下如今的样子……”
林玉衍冷笑道：“人和妖是势不两立的，人类就算死绝了，跟妖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帮人类，若是太平盛世，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之士，能允许我们在一起么？现在说的好听，她对我情深一片令人感动，要是真深情到不管不顾死活要厮守一起，你们没有意见么？”
梁老汉被林玉衍的连声质问，逼得说不出来，林玉衍说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利箭击中他的心脏。
出了森林，将林玉衍送上回去的马车之后，梁老汉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在梁老汉决定放弃，再不来打搅蓝雨的时候，蓝雨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梁老汉没有天真到认为蓝雨在他三番两次劝说都没有结果，却在此时回心转意。
此时正是清晨，朦朦的雾气中，蓝雨单薄的身影显得很虚无，只一双眼睛显得分外明亮。
蓝雨平静的问道：“梁老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知道自己做错了许多事，可是苍天可见，我从无害人之心，如今我想问一问，在你的眼中，我这样一个妖是不是该天诛地灭？”
梁老汉长叹一声，道：“蓝姑娘，其实你心里清楚，我从来没有认为你该死，做错事的又何止你一个？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做的就是正确的，就算再正确的事也可能导致意想不到的后果，就拿你跟林公子家族的纠葛来说，你收集证据揭发罪恶哪怕是别有居心，只要那些罪证是真实的就不能说是错。
任何一个局外人都不会说是你错，而林公子作为最终的受害者不能释怀也是人之常情。“
梁老汉顿了一顿，看了蓝雨平静的脸庞，又道：“我们也算是相识多年了，很多时候在你面前我感到很愧疚，我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我做的某些你来说可能是恩将仇报，但我却是不得已的，你有没有想过若你处在我的立场上看着身边的亲人饱受病痛折磨而不设法相救么？”
蓝雨面容微变，怔了一怔后道：“但我不会强人所难，更不会逼迫别人。”
“什么是强人所难？”梁老汉反问，“我不知道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就人类的世界而言，每个人都有需要人帮助救助的时候，你不能说求人救助就是强人所难。况且当年人参娃娃是我的一位朋友千辛万苦才挖到，而你却偷走了，站在妖的立场你救助同类是理所当然，但是站在人的立场，你盗走了别人急需的救命药材，难道我们人就不该追回来么？你口口声声说遵循人间的律法，这可是违法律法的吧？”
面对梁老汉的咄咄相逼，蓝雨突然有些莫名心虚，旧事重提，她当初只觉得人参娃娃长得可爱，一直认为救他是应该的，伤害那么可爱的人参娃娃是很可恶的事。不过换一个角度看，那些人却没有错，对人来说人参不过是药材，她自己就采过许多珍贵药材，没有觉得不妥。
梁老汉道：“你说我们正道之士对妖不公平，可你有没有想过妖有着漫长的生命，高强的法术，就如同你一样，占有那么多的优势，却还奢望能享受普通人类能享受的一切，这对于要经历生老病死诸般苦难的人来说又公平么？既然想要享受人间的繁华，就要该承受与之匹配的苦难，上天有时候其实很公平。”
蓝雨恍如梦醒，梁老汉说的这些，其实她也杨到过，只不过没有想那么透彻。
梁老汉见她有些动容，赶紧趁机道：“蓝姑娘，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想来找你的，当然我也知道你未必能帮得上忙，但是如今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只能尽力抓住，你也别说这是人类的事，跟你这花妖无关，你附身在人的身上，过着那么多看的生活享尽人间繁华，如今人间有难，你说跟你无关，说得过去么？”
蓝雨神色骤变，也许这就是症结所在，享受了人类的权利就要履行人类的义务，她认为战乱与她无关，可难道就关那些土里刨食凭劳力干活的一辈子不走出山沟的农民之事？他们还不是要上战场打一场场不知道为何的战争，还有那些被送去和亲的柔弱女儿家，这难道是她们的错么？
蓝雨的心软了下来，只是……要她再去面对冥夜，她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梁老汉仔细观察蓝雨的神色，突然问道：“蓝姑娘，过去我一直觉得你有人的感情，应该跟普通的女子一样，但是现在我不太确定了，你真的有人的感情么？”
闻言，蓝雨顿时沉下脸来，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就因为我拒绝你的要求，你就觉得我没有人的感情，真是笑话，随便到大街上找几个人试探一下，他们会不会为了救别人而牺牲自己的性命，我想一百个里都不见得有一个会，难道那些人都没有人的感情？”
梁老汉道：“我想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关于你的孩子，怀胎十月，你难道就不关心他么？若是你连亲骨肉都可以弃之不顾，我说你没有人的感情一点都不过分吧？”
蓝雨又沉默了好一会，她不是不关心，只是……她实在无能为力，她只得轻声道：“还是那句话，人间也有许多父母为了各种理由放弃自己的亲骨肉，我……也不想这样。”
这个花妖跟许多人一样，觉得有些理亏的时候就声音会不觉低下来，梁老汉紧盯着她的眼睛：“那些都是怎么的父母没有人性，而你当年肯为了救林公子牺牲自己的性命，也曾为了陌生的王家姑娘而割下自己的血肉，却不愿意为了亲生孩儿做些什么，难道在你心中怀胎十月产下的孩儿琮不如一个陌生人？人是有亲疏之别的，你没有这种感情么？”
第三百四十九章 杀招
一阵心酸涌上心头，蓝雨突然觉得一股难言的悲伤充斥全身，她木然道：“别说了，也罢，反正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很多人的感觉比如一般的疼痛也感觉不到……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既然你们都认为我欠了你们的，那么我愿意偿还，横竖我只剩下一条命了。”
她算是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了，这样纠缠下去，她迟早会再连累别人的，她也不见得就能得到平静，还不如来个彻底了断。
梁老汉也满心愧疚，世道不公，无论人和妖都是在苦苦撑着互相逼迫。
蓝雨本以为梁老汉是想要她去刺杀冥夜，至少探听出他的弱点，她打算答应下来，然后……她还是死在冥夜手里比较好。
但梁老汉提出的要求却不是这样，他只是要她去打探冥夜这样频频挑起战乱的目的何在？然后劝他收手。
蓝雨无语了，虽然这个任务对她来说危险度较小，但是她不由得暗道，难怪梁老汉这一类的正道战胜不了邪恶，对妖魔不想着诛灭而用感化手段，早知道她当初何必那么小心翼翼遵循人间的律法，看不顺眼的直接灭掉痛快些。
红柳和小金知道了蓝雨的决定，小金原先死活要跟着蓝雨的，只是后来经过红柳的一番劝说，就没有再闹，答应跟着红柳一起等蓝雨回来。
临别她们也没有什么话说，只相互道了一声珍重，蓝雨走了以后就没有再回过头，小金想要再送送她，被红柳拉住了。
红柳能理解蓝雨的感受，她们情况都差不多很早就有了厌世的情绪，现在都是为了别人而活，林玉衍的出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与其让蓝雨这样绝望的慢慢熬下去，还不如出去……也许能绝境逢生，另有一番天地。
出了森林，蓝雨来到国师府的门口，却一直鼓不起勇气进去，这座国师府设在云州，从外表看非常的富丽堂皇，比俞城那座要宏伟得多。
云州多年前被屠了个干净，几乎被烧成白地，之后又爆发了瘟疫带周边的村民也死得差不多了，想不到居然可以在短短几年时间内恢复生气，蓝雨一路走来宽敞的街道，整齐的房屋，来来往往穿红着绿的百姓，小贩叫卖的声音，一片升平富庶的景象，谁能相信这座城市几年前刚被屠杀过。
蓝雨不得不佩服冥夜的手段，能让一座死城在短短数年恢复生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没有绝顶的智慧是不可能的，可惜他是妖，不知有什么居心，不然他真的可以成为一代明君。
徘徊至深夜，没有月亮，满头的星斗分外明亮，蓝雨纵身一跃，轻巧的翻过了高高的围墙，府里多数地主都是一片漆黑，在这寂静的夜里透着一股阴森，亭台楼阁要是没有了人气比在幽深的山林里更让人觉得阴森恐怖。
蓝雨在心里打了个寒战之后，慢慢朝着有灯火的地方走去，她开始不敢靠得太近，先在阴暗的角落观察了半天，发现这是下人住的房间，胆子大了些便悄悄走到窗户下面，透过缝隙偷窥里面的情况。
这间房只有两个青衣丫鬟，其中一个苹果脸的丫鬟正对另一个背对着蓝雨的丫鬟苦苦哀求：“小芸姐姐，我今天真的很不舒服，你就帮我值一天夜吧。”
叫小芸的丫鬟声音很是无奈：“巧巧，不是我不肯帮你，只是我白天已经干了一天活，也很累，你说你不舒服干嘛不早点跟管事的说呢？”
苹果脸的巧巧紧咬嘴唇，双目含泪，一脸哀求的看着小芸。
小芸索性别过脸去。
远处响起脚步声，一个穿绿衣的丫鬟进来了，见到气氛不对，只冲屋里两人点点头，没有说话然后就开始换下衣裳，松开发鬓准备就寝。
巧巧没有办法，只能磨蹭着梳妆换衣。
后面进来的绿衣丫鬟看了一下巧巧，突然道：“巧巧，刚才管事的说国师今日心情不好，你待会小心点。”
巧巧手里的梳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低头捡了几次没捡起来，双手颤抖得厉害。
小芸埋怨的看了那绿衣丫鬟一眼，道：“珍儿你干嘛要吓唬她？明知巧巧胆小。”
珍儿撇撇嘴，“你好心，今晚顶替她去啊，刚才在门口我都听到了，谁都知道这几日国师心情不好，夜里更容易暴怒，其实说不说都一样，伺候国师什么时候都得小心，不过管事的既然让我带话，要不说这句，出了事你们又该埋怨我不事先提醒了。”
巧巧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小芸急忙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劝道：“快别哭了，一会眼睛肿了更麻烦。”
巧巧止住了哭声，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整个人吓得直发抖。
小芸轻叹一口气，“别哭了，今晚我替你值夜。”
“这怎么可以？太危险了。”巧巧红着眼睛摆手，哽咽起来：“还是我去吧，姐姐记得若是我有什么不测……逢年过年千万要给我多烧点纸钱，我穷了一辈子不想到了地下还是受穷。“
小芸坚定道：“别说了，我去小心伺候不一定有事，你这个样子去了一定会触怒国师，我宁可冒一次险，也不要每年想起这事心里内疚。“
说完，小芸就麻利的梳好头发，换了件衣裳就出去了。
蓝雨在外边冷眼旁观，那个叫巧巧的丫鬟在听到小芸说要顶替她之后眼底里闪过一抹狂喜，其实能进国师府做事的绝不是那么胆小懦弱的女子，那个巧巧要真是被吓唬两句就慌了手脚的就算勉强混过来也绝活不了几天。
那个丫鬟巧巧是在装可怜，目的就是要别人顶替她去值夜，据说冥夜这段时间残暴了不少……其实那个叫小芸的也是知道危险的，不过还是答应帮忙，蓝雨只得感叹这个世界心软的人总是活不长。
蓝雨跟在小芸的背后，来到了一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