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笨可以忍受这只母狼对它的任何惩罚,它从不向母狼发脾气,露出牙齿。就是有时候母狼猛咬它的肩膀,它也毫无怒色,只跳到一边,不自然,怪模怪样地向前跳几下,等母狼的气焰平息后,又悄悄地靠上去。与大笨一块想争得母狼好感的是条年轻的公狼。这条公狼年轻气盛,较之于狠群的衰弱和饥饿,它具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勇气和精神。
它能斗胆与大笨一块并驾齐驱,尽管大笨一次又一次严励教训了它,尽管它身上布满了大笨在它身上所留下的伤痕。可在严厉的教训后,隔一小会儿它就如此重复一次,虽然得到的只是狼狈与难堪,什么好处也没得到,可它的毅力和耐心很让大笨有些气馁。大笨有时也不得不对这年轻气盛的公狼做出让步,因为在眼前这迫切的饥饿要求面前,即使因求爱而争风吃醋,也得退避三舍。狼群自东向西奔跑。
穿过一片密林,横亘和屹立在狼群眼前的是那硕大而弯曲的山脉。山脉脊背上,杂草丛生,荆棘密布,到处是清冽的山洞和鳞峋的岩石。有经验的母狼知道,只有越过这横亘在狼群面前的山脉才能进人有猎物的区域。狼群在有经验的母狼的带领下,进入了这荆棘密布的山脉,这山脉的山势挺拔峻绝,捐抱回环。巍然对峙的峭壁紧锁着深凹的狭谷,谷底的河水银波泛泛,几处地方的山岩呈现出各色各样的奇特幻影。
剔透嗟峨的山岩中,一个硕大的人体的轮影在虚无飘渺中显现着,严然一个花岗石的雕像,面对可怕的深渊思索和观望着。这些狼一进人这山脉便真正进人了饥饿区域,在岩缝和荆棘丛里偶尔能寻找到一些小动物,可它们机敏异常,凭借有利的地势总能顺利地逃脱狼群的围击。
再加上山崖陡峭,又有许多天然的洞穴供这些小动物们逃遁躲藏,狡猾的狼也只能流着饥饿的唾涎,黔驴技穷。大笨往往能在关键时候发挥它特有的神出鬼没,捕获一些山鸡、耗子、兔子之类的东西,叼回来与母狼一块共同享受。再者大笨不是纯粹的食肉动物,它与狼不一样,它还以粮食为食,这是狗的习性,所以饥饿难不倒它。在严重的饥饿面前,也只有大笨能特享母狼的垂青和好感。
因为饥饿,连那年轻气盛一直努力想与大笨一争高低的公狼也放弃了求爱,因为它们深感体力不支。越在饥饿状况下,狼群越有群体意识,它们相信整体的力量。进人这荆棘丛生,洞穴密布,悬崖峭壁的山脉后,整个狼群的处境极其艰苦,由于长期的饥饿,奔跑的速度也大为减慢。
狼群的队首走着一些强壮有力的狼,队尾是一瘸一拐的老弱病残。这些老弱病残更无机会得到食物了,它们不停地嘷叫着,发出反抗的声音,每天只能喝一些清水,并努力保持着不掉队,以期到达目的地再补充食物。这是一种希望,这种希望也带给了这些老弱病者信心。除去这些步履蹒跚走在后面的一些老弱病残之外,走在前面的狼,它们一样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动作既不吃力也不疲惫,绳索般的筋肉,仿佛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源。
筋肉在每次钢铁般坚硬的收缩里,蕴含着钢铁般坚硬的爆发力,一次次地周而复始,无穷无尽用之不竭。这就是狼,这个荒野中一个具有旺盛生命力非凡的群体。由几十只狼组成的队群,闯进山野,,噢—噢的嘷叫声和咆哮叫声惊动了在这山脉上活动的猴群。
猴群是这山脉上的主宰者。这里有丰富的水果作为它们的食物,同时那崇山峻岭,悬崖峭壁是它们天然的屏障和乐园。狼群一踏进这山脉就引起了猴群的注意,狼出现在那里就有猴子在窥视着它们的行踪,发出不安的尖叫声,呼朋引伴,翘着尾巴绽露着红红的屁股,向远处逃遁。饥饿的狼把这些不时在山崖间出现的猴子作为猎食对象。
可这些猴子似乎已经看出了这些狼的动机,每当狼群一出现,它们就迅速转移,扶老携幼攀上悬崖的高处,躲藏起来。这天狼群终于把一只来不及逃走的老猴子围逼进了荆棘丛中。荆棘那锋利的刺,刺得猴子附牙咧嘴,围上去的狼很快把这只老猴子咬死,然后分而食之。老猴子的死让猴群悲愤不已,它们在悬崖上拍胸顿足地嘶叫和嚎哭着。有的猴子愤怒地向狼投扔石块。
狼群围食这只老猴子后,那猴群似从漫长的山脉上消失了一般,狼群见不着这些猴子的影子了。这些狼虽然见不着这些猴子的身影,但它们还是凭嗅觉得出猴子就在不远处活动。这天狼群在山脊梁上奔跑了整整一天,没有进食一点东西,也没法喝一点水,在傍晚的时候狼群才进人三面矗立着悬崖峭壁的峡谷。峡谷中有湍湍的流水。又饥又渴的狼群一见到水便向峡谷拥去。
峡谷的岩石缝中藏着一些青蛙,一见有动静,便纷纷跃向水中。水不深,这些狼发觉这些青蛙是可以充饥的美食时,也踏入水中把这些青蛙逮住。当这些狼喝足了水,正在捕逮这些跳跃的青蛙之时,一直跟踪着这些狼,时刻准备为那只死去的老猴子复仇的猴群出现在峡谷的悬崖之上。只见一只高大健壮的猴子张牙舞爪地叫唤了一声,所有的猴子便把山崖上的石块向峡谷中推下来。
大大小小的石头从崖顶向峡谷翻滚下去,以不可阻挡之势在岩石上接二连三地跳跃着,急速地落在狼群中间,发出撞击地面的震颤声。这些狼从没想到狡猾的猴群会给它们来这么一下,腿快的狼没命地向峡谷的出口冲去,在乱石纷飞中惊慌失措的逃遁,腿慢的被冲坠下来的石块当场砸死。悬崖上的猴群看着逃跑的狼和被砸死了的狼尸,发出手舞足蹈的欢叫声。
峡谷中被石块砸死的大多是老弱病残的狼,因为它们行动缓慢了一点的缘故,就这样葬送了性命。猴子的复仇使所有的狼惊吓不已,跑出好远,还隐隐听见惨死在石头下的同伴的惨嚎声和呻吟声。狼群走出峡谷地带,便告别了山脉光秃秃的一边,进人密布的森林。
在森林的树上偶尔能看到几只攀树的猴子,这些狼再看这些猴子时,凶残的眼里便多了几分敬畏。它们不会忘记峡谷里的那一幕。那是只有人才能完成的杰作,可这些复仇的猴子也完成得这样天衣无缝,让狼群丢下了数具同伴的尸体。在穿越布满荆棘的山脉的途中,大笨一直护卫着母狼,忠实地为母狼行使着权力,并担负起为母狼寻食的重任。
在峡谷里的那一番险遇,大笨是第一个带着惊慌失措的大伙往外冲的功臣。母狼为了表达对这只独眼狗的爱意,它有时会矜持地伸过嘴舔舔大笨的伤口,以示安慰。狼群在这山脉中行走了二十多天,才抵达水草丰茂的草原。在跋涉的路途中,有数只狼被猴子用石头砸死在峡谷中,有数只老弱病残的狼悄悄地掉了队。
这些掉队的狼,都在路途中悄悄地死去了。一群狼抵达草原时,比出发时的头数少了不少。被饥饿折磨得发疯的狼群一抵达草原,就遇到了一头踌躇满志正散着步的大雄糜鹿。这头大雄糜鹿在这些狼的眼里既是食物又是生命,它们在饥饿的煎熬下,一改平时习以为常的忍耐和小心,向大雄糜鹿发起猛烈的攻击。
饥饿使这些狼忘记了大雄糜鹿那扁平的蹄子和掌形的角,足可以踢碎它们的头盖骨,撞断它们的腿。饥饿使这些狼忘记了危险,它们把生死置之度外,把大雄糜鹿团团围住。
战斗与厮杀异常激烈。大雄糜鹿用大蹄子敏捷地踢破或击碎了狼的头颅,用掌形的大角将倒地的狼似人捣蒜一样捣碎,在辗转挣扎的过程中把正待挣扎着爬起来的狼踩进土里……有的狼还没来得及品尝这猎物,就被猎物先把它消灭了。
无论大雄糜鹿怎样反击,挣扎,可它仍驱赶不走这团团围住的狼,它的血反而更激起了这些疲饿不堪的狼的斗志。大笨也加人了围斗之中,它扑上去野蛮地撕开了大雄糜鹿的喉咙,倾泻而出的鲜血呛得大笨呼吸有些困难。
其他的狼的牙齿咬住了大雄糜身体的各处,生吞活食,一块一块的肉就从它身上撕拉了下来。大雄糜鹿在狠群的生吞活食中倒下了,尽管它在最后也没停止挣扎。一头大雄鹿为这些饥饿的狼提供了足够的食物。这些狼便放开肚皮胡吃海喝,因此,几个小时前还是活生生的雄伟的野兽,只一会儿工夫,就只剩几根粗大的腿骨散落在草原上了。
草原是一片平野,偶尔散落着几株生长受阻碍的矮树,而牧草茂盛,偶尔有食草的畜群出没其间。吃饱后的狼群只卧在地上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便恢复了疲劳,把那副疲惫不堪饥饿的样子扔到了九霄云外。这些狼刚从饥饿中解脱出来,吵闹争斗就开始了,它们为争夺配偶变得十分粗暴和凶残,草原上不时有它们相互厮打的咆哮声这场争斗是在雄性个体中发生的,雌性的狼远远在一旁作旁观者,它们只把爱献给那些在厮打争斗中赢了的强者。这种厮打争斗持续了一段时间。
终于有一天,在胜负见分晓的情况下,狼群分成了两队,这两队由各自的首领带着分道扬镳了。大笨仍跟随着母狼。跟随着母狼的还有那刚成长起来的年轻公狼和那只被大笨取代了位置的大灰狼,另外还有一些跟随者。
这些跟随者一找到自己合适的配偶,就独自离开了队群,向别的地方去了,开始过着成双成队的夫妻生活。跨过大半个草原,一直跟随在这头母狼身边的只有大笨。那只大灰狼和血气方刚而野心勃勃刚长成的年轻公狼了。
第五节
角逐和斗争同时也在这三只雄性身上产生,它们都认为自己是强者,都有信心拥有母狼,角逐的结果是谁也赢不了谁。同时那只大灰狼和那只年轻公狼联合起来排挤大笨,给这只狗带来了许多不便。
这种悬而未决的马拉松式追逐,使母狼脾气非常凶残,三位求爱者无一例外地印上了它牙齿的痕迹。大笨也不例外,母狼在厮咬它的时候,从不念及昔日的好感。
对于母狼的厮咬,它们决不会以牙还牙,决不为了自卫进行反击。它们转过肩膀,承受着母狼最残暴的虐待,尽己所能摇动尾巴扭捏作态来宽慰母狼的愤怒。大笨在这场爱情的角逐中,一直保持着镍而不舍的态度,不急不恼牢牢地守着自己的位置,因为它有太多的生活经历让它失去了血气方刚和锐气。
在这三只雄性的角逐中,最不知天高地厚的是那只年轻的公狼,它撕破了大灰狼的耳朵,它们的结盟也结束了。大灰狼与这年轻的公狼展开了一场厮杀,结果是大灰狼败得很惨。这年轻的公狼咬瘸了大灰狼的腿。大灰狼只好怀着仇恨尾随其后,寻找新的希望和机会夺回自己的位置。
不可一世的年轻公狼同时也在寻找机会不时向大笨发起挑战。大笨少了一只耳朵和一只眼睛,但多年经验累积的智慧足以对付对方的年轻力壮。大笨失去眼睛伤痕满布的嘴脸,是它丰富经验的铁证。经历过那么多的战斗,所以它能冷静地分析理解眼前的形势。
它用沉默寻找最快最好的解决途径,它厌倦了无休无止的厮杀。它们为了追求母狼,共同遭遇着饥饿,忘记了进食。这几只狼与狗都不同程度的瘦了。谁能坚持到最后,才是拥有母狼的英雄。大灰狼的腿只瘸了一天,它第二天又开始了与年轻公狼的战斗。鬃毛耸立牙齿相啮,撕开柔软的鲜肉,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母狼。似乎老天注定要让这两只狼死去,把这母狼留给这只一直沉默的狗。
这天,两只失去耐性的狼又展开了生死之斗,当两者满身是伤,疲惫不堪之时,大笨乘机攻上去与年轻公狼一块对大灰狼进行两面夹攻。大灰狼在顷刻间就倒下了,从体内涌出的血染红了身下的泥土。大灰狼死去的那一刻,还在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只狗,它不明白这只狗为什么要突然攻击它。
这就是兽类的残酷。大灰狼的死使这年轻的公狼又变得放肆起来,它为自己的胜利而洋洋得意,以胜利者的姿态用舌头梳理打扮自己被厮咬乱了的皮毛。它的洋洋得意,在这头老谋深算的狗面前却犯了一个大忌年轻公狼在扭头舔肩上的伤口的时候,它没留意自己脖子的曲线正冲着自己的情敌。大笨看到自己寻找的机会到了,它毫不迟疑地冲上去,把牙齿咬进了年轻公狼的脖子。
上下牙一交错,把头往外狠狠地一摆,便在这年轻公狼的脖子上撕开了一道又长又大又深的裂口,然后快捷地跳到一边。大笨用牙齿割断了年轻公狼喉头上的大动脉血管。这条血管跟人的血管一样脆弱。年轻的公狼遭到这只狗这致命的一口,非常非常恼怒,它想用十倍百倍的力量对这偷袭者进行报复。
它的吼声非常可怕,但它吼了一半就变成颤颤巍巍的咳嗽声,犹如垂暮老者的咳嗽声一样。年轻公狼身负重伤,殷红殷红的鲜血汹涌地淌着。它带着绝望的愤怒杀向这只独眼狗。然而,这一切都是徒然,它身上又增添了几道伤口,流出去的血是它的生命,它双腿渐渐发软,眼中白日的光明变得模糊不清。
它在这场决心同归于尽的决斗中越来越没有力量,尽管它在拼命地跳跃,竭力想给对方以致命的打击。可这一切都不管用了,它没法阻止淌流的生命之水。年轻公狼死了。大笨最后的一位情场对手死在了它自己洋洋得意的时候。旁边一直观战的母狼踌躇满志地坐在后腿上微笑,它非常高兴战斗给它带来的欢乐。
这只年轻的没能成为群狼之首的公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大笨站住用舌头舔了舔鼻子,用独眼向整个荒原看,茫茫荒原寂寞而辽阔,除了它与母狼外,没有第三者。大笨带着得意洋洋而又谨慎严肃的表情昂首挺胸向母狼走去。它以为会遭到拒绝,出乎大笨的意料,母狼并没有愤怒地向它亮出牙齿。
母狼很亲呢而和蔼地和这只狗碰了碰鼻子,甚至像小狗一样,跳来跳去地跟这只狗游戏起来。这简单的一嗅鼻子,使大笨一直沉睡多年的某种欲望在体内奇迹般地复活了。大笨有些欣喜若狂,它似乎找到了某种极品,忘却了世上一切的存在,它惊喜地跟着母狼跳来跳去,第一次在母狼面前摇起了尾巴。
它摇尾这一举动,只有在自己的主人面前才发挥,它忘了自己已经年迈,它的行为完全像一只小狗,甚至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