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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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图腾-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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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狗跟随着主人,踏上了背井离乡的路。
天空飘着遵漾细雨,崎岖的山路润湿。大笨忧郁地走在刘明的后面,它不知道主人要用这条绳子把它拴往什么地方,它怜悯着自己的命运是多么可悲,可它又不能对这种命运有什么反抗。它拐着腿,一瘸一瘸地走在主人后面,无限留恋地注视着这神秘的旷野,那里面有野猪、樟子、山羊、兔子。鹿……
野猪是很凶残的家伙,长长的嘴巴,弯弯的牙齿;十分锋利,似割草用的镰刀一样。大笨偶尔和野猪在庄稼地或密林间相遇。野猪总是很粗鲁,在一阵籁籁声与沙沙声中,从低矮的荆棘丛中钻出来,粗硬的鬃毛似坚着的钢针,眼睛小而凶残,瞅着狼牙的长嘴,嘴脸总是带着一种愤怒、蔑视的神情。在大笨的记忆中,野猪一见到它就会发怒,暗红色的猪毛蓬松杂乱,上面结着一团一团的松树的油脂,黑黑的鼻子特别弯曲,几乎盘成一团。它也许觉察出来这只狗对它充满了敌意,一见面就向大笨猛冲而来,大笨总是很巧妙地退闪和躲避。野猪一而再,再而三地扑不着大笨,显得十分狂暴,它会把嘴笔直地插进土中,把树梢根拱起来。 大笨对野猪的力量充满了敬佩,但它为了看护主人的庄稼地,它得尽一切办法把这怪物引开。也可以说是冒着生命的危险,不然这家伙一进人棒子地,一夜之间整片的棒子便被这家伙糟踏得一干二净。大笨也有几次与野猪硬碰硬地较量,它的牙齿扎进野猪厚厚的坚硬的肉皮里,这家伙哼都不哼一声。但大笨知道这家伙怕大笨咬它的屁股。大笨一咬它的屁股,它就显得六神无主焦躁无比,对那散发着清香的棒子也失去了兴趣,扭头追撵大笨。这便是一场没有尽头的马拉松比赛。大笨总能恰到好处地引开并扔掉这笨头笨脑的家伙,重新回到棒子地旁追赶趁火打劫的狗罐。在秋天收获粮食的季节,大笨为了主人的利益,它总是很忙,忠于职守,烙守岗位,表现得无比忠心。
跟在主人后面的大笨,一拐一瘸地走着,它看着被雨雾笼罩,静寂的山野,它嗅到了野猪喘着粗气,正在拱上寻找地下的植物块茎充饥;嗅到了樟子在岩石下避雨,若无其事,悠闲地咀嚼着树叶;鹿鹿淋在雨中发出叫声,呼朋引伴……大笨每走一段路,它就提着腿在路旁的石头上或树杆上留下它的体味,它希望有一天能按着自己的体味回来。大笨的每一个举动都饱含着它对山野的无限依恋和深情。
刘明背上背着一个大筐子,手上挽着挂着大笨的绳子,弯腰驼背慢慢地前行,就要翻过一座山梁的时候.大笨抬起头看到了老兔子。老兔子站在山梁上,立着后腿,竖着两耳带着它的子孙们正在进行一场舞蹈,那是一次盛大的欢送仪式,是为大笨举行的。大笨看到老兔子怀里抱着一具死人的骷髅头骨,只是它没有吹奏音乐,它只用胜利的微笑看着拐着腿一瘸一瘸的大笨一正随主人离去。
老兔子为自己最后的胜利而欢呼。
大笨没有杀死老兔子,它有些垂头丧气。大笨把头垂得低低的,它听到了那些兔子用后腿拍着地面的声音,听到了老兔子正在用死人的骼髅骨吹奏音乐。乐声兴高采烈,表达着老兔子的最后胜利的得意。大笨垂头丧气地想,如果刘明允许的话,它愿意与老兔子再较量一次。可刘明不懂得大自然中生存的复杂性。
刘明也听见了老兔子用骷髅吹奏出的呗咕叭咕的声音,他如听见丧钟一般,拉紧了拴大笨的绳子,驼着背,拱着腰快步向前走,嘴中念念有词。他害怕听这种声音,这种声音会让他想到死亡。大笨与主人在老兔子用骷髅吹奏的音乐声中狼狈逃窜。大笨不明白主人为什么怕这种声音。
转眼间大笨就看不见山梁上的老兔子了,鼻孔中还留着老兔子那熟悉的气味。它心中充满了遗憾,遗憾自己再也不能与老兔子较量了。
第二节
(二)
大笨被主人用一条绳子牵到了镇上。镇上人很多。镇子古老而陈旧,青石板铺的地面被无数双脚长年累月地磨出了凹痕。石缝里长满了青苔,青苔苟且偷生,这里的确不是它们的寄生之地,可它们却执著地把根植到了这里。
大笨走在刘明的身后。它的行动实在太缺乏自由了,因为刘明收紧了拴它的绳子,绳子紧紧地勒着它的脖子,它有些喘息不均。刘明这样做的目的是害怕自己这条野性未混的狗行凶咬人。
大笨仰着鼻子,嗅着镇子上的空气,它再也闻不到樟子、兔子、山羊那亲切的味了,也听不见松涛声。它嗅到了老鼠的味道,以及鼠尸腐烂味和人粪发酵的味道……这人口杂居的小镇空气十分污浊,大笨抽吸着鼻子,不耐烦或者讨厌或者厌恶或者恶心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渐入镇中心,人渐渐多了,四处是吵闹声。那熟悉的田野生活中的安闲寂静全都消失了,空气都在随着生命颤动,不停地发出响声,变换强度与调子刺激它的感官、神经,令它紧张不安,在这种陌生的环境里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
刘明为牵着的这条狗,心里直打鼓,他害怕这只狗野性一出来,便咬人,镇上这些人个个都娇气得厉害,谁也碰不得。大笨看着这些走来走去游手好闲的人,它开始感到很惊奇,它觉得这些人看它的目光有些不怀好意,阴森森的,它的毛就悄悄耸了起来,脖子发梗,脚掌扣着青石板,不愿意挪动。
刘明用青筋绽露的手,紧紧拉住绳子,拽着大笨向前走,并命令道:“闭上眼睛。”刘明停住脚步,恶狠狠地对大笨喝道。大笨不愿意,它不理解地看着主人,对主人在大街上对自己呵斥而显得焦躁不安。“你***给我把狗眼闭上”!刘明再次对大笨哈喝着。
大笨看到刘明急得脸红脖子粗,背上那大筐子压得他满身散发出汗臭,头发尖上都挂着汗水。大笨有些可怜主人,它依顺地闭上眼睛,似个盲狗一样,凭借着感觉和嗅觉跟着刘明高一步低一步向前走。一个脚上沾满了黄泥,背上背着一个大筐,手中牵着一只狗的山里人顿时引起了镇上人的注意。他们围上来,用手指指点点嘲弄着这只狗和它的主人。
刘明垂着头,拉紧拴着大笨的绳子,一边匆匆地向前走,一边低声向大笨命令道:“闭上目睛,不要理他什,闭上日睛……”大笨感觉得出来主人的焦急,它同时嗅到有不少陌生人围上来,有的人在扔石块打它。扔打它的石块在它脚旁叮叮当当地滚动,它同时感有无数条腿正在踢向它,踢它的肋骨,踢它的后腿,踢它的屁股……镇上的人都十分奇怪这只狗闭着眼走路而且全身充满了野性,他们想挑逗它发怒。大笨在主人的低声命令中处之泰然,它渐渐觉得这些人虽然可恶,但还没能勾引起它的杀机,它不需要露出它的本来面目。
在浓浓的胰子味中,大笨嗅到有狗的气息向它逼来,而且这气息里充满了一种风风火火的杀意。这种杀意是它用厮杀唤起体内的古老生命的那一刻所理解的。因为狗是被驯化了的狼,被人类驯养了许多代,绝大部分的野性已经没有了。它们跟随着人类,那曾让它们的祖先生活过的地方在它们的理解中既未知可怕,又充满了永远的敌意和威胁,无论人类怎样对待狗,一只有杀意的狗无论在外貌、行动,还是本身的冲动上,仍然有远古的痕迹。所以,当它们露出牙齿的时候,它们是在自卫,是在抵御隐藏在人心叵测,森林深处可能毁灭它们的力量。
大笨嗅到这股浓浓的杀意,它睁开眼,警惕地竖起了耳朵,停住前进的脚步,站住。刘明对大笨这个动作十分恼火,他不明白它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停住,绷紧绳子,拉也拉不动。
大笨全身的毛耸了起来。
刘明就要踢大笨一脚给它点警告的时候,围观的人迅速闪出一条道,只见一个袒胸露肚的大汉,手中转着两个铁球,另一只手牵着一条垂着猩红舌头、呼呼喘气的大狼狗,挡住刘明的去路。这只大狼狗身高体壮,足足有一百多斤重,肚子一闪一闪地,呼呼地喘气。红红的长舌头上挂着哈喇子,一汪一汪地往下掉。
大笨全身似弓一样绷紧,喉咙里隐着低沉的咽鸣声,它警惕而略带几分恐惧地看着这貌似若无其事,内心潜藏着浓浓杀机的对手,从那哈喇子里就得出了:对手高傲而强大。
刘明也停住了脚,惊惶不安地看着这突然出现在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的人和狗。那手中捏着铁球的大汉,用洪钟般的声音问刘明:“那狗是你的吗?” 刘明见这威风的大汉问自己,他低头看了一眼贴着自己的腿蹲下的大笨,说道: “是的,这狗是我的,它叫大笨。”
刘明如实回答道。大汉面露鄙意的神色,不屑一顾地轻轻哼了一声,讥嘲道:“人土得掉渣,狗名倒挺洋气,我告诉你,我听说你这狗挺厉害,我要让我这狗与你那狗打一架,明白了吗、?”刘明不明白这大汉是怎么知道自己这条狗厉害的。其实刘明与大笨在镇子上一露面,就被正在大声哈喝着买肉的屠夫盯上了。
屠夫对大笨抱有仇恨,他割了二斤猪肉,提着一溜小跑到大汉家,把刘明这条狗怎样怎样厉害如实讲了一番。大汉养有一只嗜杀成性的大狼狗。大汉把屠夫送去的二斤猪肉全扔给了大狼狗,气势汹汹地杀将出来,在镇中心的石板街上挡住大笨与它主人的去路。
刘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后,他看看大笨,又看看大汉的大狼狗,看看大狼狗又看看大笨说道“不行,我这狗没见过世面,它只咬山里的兔子、山鸡什么的,可不敢与你这么大的狗干仗。”
刘明不安地说。“你少废话,我把狗放开,就由不得你了。”大汉抖抖拴着狼犬的皮带,对刘明威胁着说。
刘明知道大汉手中的那狼犬一旦放开,它就会扑过来,依不得他不答应。刘明同时也知道自己的狗也不完全是等闲之辈,无用之徒,它也可以用自己的牙齿捍卫自己生命的尊严。
刘明本来对小镇上那些游手好闲之徒有成见,把这些人视为不劳而获的寄生虫。他想,说不准这狗也与人一样,样子高大威猛,作威作福,一旦动起真的来,就傻眼了。
刘明看得清楚,这两只犬的一场恶战是避免不了的啦,他想了想对这大汉说: “你如果真的要与我这只狗比厉害,如果我的狗咬伤了你的狗,你可别怪我。”大汉手中转动着铁球,放声大笑,笑刘明不自量力。说道:“你放心吧,我这狗只需要一下就会把你那狗送上西天,死在它嘴下的狗也有百儿八十条了,只是你的狗死了,你别找我赔就行。”大汉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狗。
刘明想自己可能是碰上了“狗爷”了。他听人讲过,有个很善于养狗,而且靠养狗发了财的人。发财后他便收罗天下所有的最凶残的狗驯养,然后教给这些狗殴斗、厮打,人们都叫他狗爷。这狗爷牵着这只凶残的狼犬四处去找人家的狗,看狗相互厮咬取乐,他名声因此很响。在这小镇上说起“狗爷”没人不知,没人不晓的。刘明来这小镇的次数不少,听说有这么一个人,只是不认识,想不到狗爷竟找上了他。
小镇上的人,见狗爷要在这里斗狗,人顿时多了起来。纷纷拥向这里,里三层外三层把刘明与狗爷还有另外两只一大一小的犬围在中间。
小镇人口密集,毕竟是山里,闭塞而偏僻,人们都如生活在一坛死水之中,他们疯狂地四处寻找着快乐,来冲淡这长年累月的沉闷,来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刘明去山外卖过药材,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毕竟是摸过县长那辆叫“大笨”车被罚了50元钱的人;毕竟是袋内有了钱就要去城里改头换面做一名市民的人;他应该比镇上这些人优越。随着围观的人增多,他的自信心也膨胀了起来。刘明把背上的筐放在地上,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狗,大声说道:“他奶奶的熊,我就豁出去了!”
狗爷兴奋地转动着手中的铁球,脸上一直挂着得意的笑,他很满意,他仔细观察了蹲在地上很平静的大笨,他觉得这是条理想的狗,不是孬种,先不说它的筋骨如何矫健,就凭它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不露怯就是一条可以和它较量一场的好狗。这场较量一定十分精彩,狗爷想。
狗爷渴望看到血淋淋的厮杀,他催促道:“少罗嗦,放开狗吧,我的狗要咬破你那狗的肚子。”刘明忙制止道:“你先别忙,这样不公平,我的狗走了几十里路,又累又渴应先给它喝点水,再比试。”狗爷说行。围观的人马上从外面送来了一瓢清水。
刘明多了个心眼,怕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在水中下了毒,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影响了自己狗的殴斗,他拒绝了这瓢水,把大笨留在那筐前守着筐,自己挤出人群去小摊买饮料。就在这当儿,围观的人便嘲讽挑逗一直蹲着的大笨。大笨张着嘴,垂着猩红的舌头,呼呼地喘气,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对这些想激怒它的人无动于衷。只有当有人要动刘明那只筐里的东西时,它才把脖子上的毛耸起来,跳牙咧嘴,发出低沉的警告声,吓得这些人赶忙缩回手。
刘明捧着饮料和一盒饼干走回来,冲狗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狗爷,你那家伙是狼,我这家伙是狗,这样比可不大公平。”边说边把手中的饮料自行解决了一牛,好像去与狗爷那狼犬殴斗的不是大笨,而是他自己。“你少废话,都是一张嘴,都长着牙齿,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狗爷说。
大笨明显渴了,又热又渴,鼻头上挂着汗,它很想喝水。可又不适应这种喝法。它习惯了埋着头在山涧中喝水。在山涧中喝水是用舌头把水卷起来送进嘴中的,不习惯人喂它的水。而且这饮料有股呛鼻的甜味,它不喜欢喝这种水。
“喝”!刘明在众目联腰之下,鼓励着自己的狗。大笨扭着头,它实在没法把这甜得它想咳嗽的水喝进肚里。“喝吧,你就要去战斗了,你需要喝水。”刘明强行搂住大笨的头,把水灌进这只狗的嘴里,同时向大笨嘴里塞了几块饼干。
大笨对食物一直是愉快的,食物使它感到世界到处充满了惊奇,食物使它感到体内生命的萌动,肌肉协调的行动所潜藏着的幸福。
作为一只不完全依靠肉食生存的驯兽动物,大笨春秋正盛,年富力强,体力充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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